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醉卧伊人怀》 第1节 书名:醉卧伊人怀 作者:眉间雪 文案 卑贱如泥的庶女,却被封为尊贵的皇子妃。 攻无不克的战神,却被迫迎娶一个俘虏。 他视她为狗,让她钻狗洞,睡狗棚,冷眼看着她毁去倾城容。 父母惨死,姐妹反目,最爱的男人,将她死死锁在牢笼中。 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只剩下了战斗、复仇! 他恨她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没有心。 她却笑他不知贱命难存,看不懂人心。 ☆、第1章 你只是贱婢 大雪纷纷扬扬,白皑皑的一片。 艳红花轿,徐徐前行。 前方,陆续行来四五辆囚车,每辆囚车里都装满了人。 寒风中,隐约可见烙印在肩头处的“奴”。 车、轿缓缓交错。 雪风又过,那血红色的帷幔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凤灵夜!” 如一粒石子落入寒潭,瞬间激起千万层涟漪。囚车里的奴隶,乍然惊醒,纷纷起身看向花轿。 一张又一张的脸,迅速变得狰狞而扭曲,乌黑的指甲抓住栅栏,犹如一头头被困的野兽。 “妖女!夏国战士的血还未干!你就在敌国男人的怀里辗转承欢!你简直不知羞耻!” “凤灵夜,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对得起夏国千千万万的亡魂吗?!” “我咒你不得好死!贱人!” ...... 摇摇晃晃的花轿中,她双手叠放在膝前,双眸沉静。 白马上,段君墨穿着一身喜袍,身姿挺拔,端坐于白马上,一双美若繁星的眼眸,透着一丝冰凉和冷漠。 闻言,他转向丝绸垂挂的花轿,眼里浮起嘲讽,“凤灵夜,你还真是臭名昭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够伺候殿下,是灵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凤灵夜声色温婉,回答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羞辱而恼羞成怒。 “是吗?”段君墨双眸微眯,一手捏起她的下巴,隔着盖头,冷漠而玩味地打量着她的脸,清雅绝色,但却丝毫入不了他的眼,“可是本殿,看不上你!” 他一手将她扔了出去,动作粗暴,厌恶之情全都写在脸上。 跌倒在轿中,她没有像一般女子一般哭泣,而是缓缓坐正身姿,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重新恢复温顺的神态,“殿下教训的是。” 谦恭得让人愈发生气。 “落轿!”段君墨面向迎亲的队伍,双目冰冷,“亡国奴没资格坐花轿!” 此话一出,抬花轿的下人瞬间一愣。 新娘子半途落地,那可是大忌! 一时,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君墨脸色一沉,看向喜娘,双眸如刀,“还要本殿说第二次?” “快快,让皇妃出来歇歇脚!”喜娘赶紧催促着放下花轿,下人也不敢违抗命令,连忙将凤灵夜放了下来,心中不免唏嘘。 也不怪七皇子动怒,他堂堂一个大理国的皇子,还是赫赫有名的风云战王,没想到却娶了一个战败国俘虏为正室,并且还是一名小小的太医庶女。 花轿落下,凤灵夜手指微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花轿,朝着段君墨行了一礼,“臣妾惹恼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忽然,她喉咙一紧,双脚悬空。 只见段君墨俯下身,一手提起她的脖子,冰冷的眸子里毫无感情,“本殿面前,你只是贱婢。” 她双眸微微一抖,看着这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中的陌生男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凄凉,城墙一倒,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呼吸一点点变得稀薄,她的脸开始涨红,她拼命挤出五个字,“贱婢......知晓了。” 段君墨手一松,她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雪地中,心却比这雪还冰还冷。 他冷冷看了一眼,眼里却无半丝怜悯,起身,决绝地驾马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高大身影,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前几日,皇帝突然派人到战俘营中挑选一名庶女,所有人都不敢向前,只有她孤注一掷站了出来,没想到却是嫁作七皇子为皇子。 虽说这七皇子性子冷血无情,但好歹没要她的命。 只要活着,就是她的希望,母亲尚在牢狱之中,生死难料,嫡姐庶妹们又杳无音信,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场小小的变动,善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们就接收到了,七皇子不待见这位新皇妃的信息。 “还真是晦气!”喜娘瞪了一眼凤灵夜,立时将火气发泄到她身上,“老娘送了数十年的亲,还真是头一回碰见你这样的扫把星!” 凤灵夜可以忍段君墨,不代表她需要忍一个下人,当即,一耳光就扇向了喜娘。 “啪”的一声,瞬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第2章 从狗洞进府 喜娘一脸发蒙,捂着红肿的脸颊,指着凤灵夜,目瞪口呆,“你你......你?!” “就算我在七殿下面前自称贱婢,但在圣旨面前,我就是七皇妃,你骂我扫把星,难道是想表示皇上眼拙了?”她语气冷漠,浑然不似刚刚那个柔弱可欺的女子。 喜娘看着她,忽然不敢反驳了,只觉红盖头下面的那双眼睛,清明而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个罪名扣过来,吓得喜娘赶紧跪在地上,高呼赎罪,“皇妃赎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凤灵夜并未将她扶起,而是转向周围的下人,下人们纷纷跪地尊呼皇妃。 她整理好仪容,挺直后背,优雅而高贵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适才七皇子羞辱的人,并不是她,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一炷香的时辰不到,喜娘就带着下人战战兢兢地来到了皇子府前。 喜娘身为下人,自觉地前去与守门的侍卫交谈,示意打开大门,让花轿进门。 没想到,侍卫却对着台阶下的凤灵夜冷冰冰地回道:“七殿下吩咐,贱婢奴才,从狗洞进府!” 他话音一落,下人们一脸震惊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已料到这道门槛不好进。 在大家的注目下,她举步走向侍卫,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就连侍卫,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底气不足地呵斥道:“难道你想违抗殿下的命令?!” 她抬头看向侍卫,目光泛着一丝冷意,“龙配龙,凤配凤,如果本皇妃是狗,那七殿下又是怎么?既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皇妃随就是!” 侍卫瞬间愣住,以为她还要反抗,没想到她转身就走,方向竟然是朝着皇子府的狗洞。 一时,站在皇子府外面的轿夫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言语中皆带着一丝嘲笑。 他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朝身边的下人说道:“你赶紧将原话转告七殿下!我这就去阻止皇妃!” 堂堂一国七皇妃,真要是钻了狗洞,传遍京都,七皇子的名誉恐怕就难保了。 凤灵夜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侍卫叫住了,“皇妃息怒,是奴才的错,还请您快快进府吧!” 凤灵夜停了脚步,看向侍卫,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殿下的意思?” 侍卫正要作答,身后负责传话跑腿的下人急匆匆赶来,“七殿下有令,让皇妃速速从侧门进府!” 侧门...... 凤灵夜心底冷笑了一声,皇子正室却从侧门而入,也罢,总好过狗洞不是? 喜娘和轿夫恭敬地将她送入洞房,终于完成了任务,如临大赦地离开了七皇子府。 坐在冷冷清清的婚房中,没有红帐,没有喜烛,没有交杯酒。 她嘴里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今时今日,他对她所有的羞辱,来日她定会一一奉还! 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看向来人,不料一耳光突然扇到她脸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一阵疼。 她惊愕地仰起脸,看到的人却不是段君墨。 “小骚狐狸,就凭你也想迷惑我们战王?!”女子站在她面前,小脸精致漂亮,神情却很狰狞凶狠,身后跟着两名婢女。 凤灵夜一阵恍惚,后才明白过来。 七皇子早些年就被皇帝封为战王,因为叱咤风云的战绩,无人能比,人称风云战王。 见她穿着不凡,应该就是府上的侧皇妃席雪瑶。 不想树敌太多,凤灵夜正要开口解释。 席雪瑶却没给她机会,一把撕扯下她的盖头,连着她的头皮都差点扯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目光里的妒火熊熊燃烧,“果然是一副狐狸精的骚样,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叫你胡乱魅惑男人!” 她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婢女,“给我抓住这个贱人!” 第2节 凤灵夜神色一变,迅速朝门外跑去,奈何一天没有进食,早已身疲脚软,一名婢女拉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扯,她瞬间摔倒在地。 席雪瑶一把抓过桌上的白蜡烛,阴笑着,就要往她的脸上滴下去。 她瞳孔一紧,朝着席雪瑶的脸就抓去。 席雪瑶始料未及,急忙后退,但却不罢休,直接将烛火扔到她身上,目光淬着毒光,“去死吧!” ☆、第3章 要你面目全毁 她浑身一震,条件反射的一挡,衣袖立刻燃起了火,慌乱中,只听到耳边传来席雪瑶疯狂的笑声。 “什么七皇妃!这七皇子府就只能有侧妃,我席雪瑶才是君墨哥哥的最爱!” 两名婢女怕引火烧身,纷纷远离了凤灵夜。 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全身,凤灵夜心跳如雷,迅速让自己保持冷静,双眼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终于在屏风旁看到了铜盆,冲过去,立刻将里面的水倒在了身上。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明显被灼伤了一块。 席雪瑶恶毒地看着她,“如今你面目全毁,我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凤灵夜一个箭步冲过去,手掌用力一扇,直接将震惊的席雪瑶扇到地上,取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就要划破她的脸。 两名婢女想要上前阻拦,凤灵夜立刻加重发簪的力道,吓得二人不敢再妄动。 席雪瑶见此,目光里闪过慌乱,拼命叫喊,“君墨哥哥快救我!” 就在这时,一个石子突然从门外飞来,瞬间击中凤灵夜的手腕,她的手一软,发簪从手中脱落。 席雪瑶见机,立刻从她的禁锢中逃脱,跑到了门外。 凤灵夜难以置信地看着,从门外缓缓踱步进来的男人,眼眶微红。 是他指使自己的侧妃,对她下此毒手的? 他当真就如此恨毒了她,不惜毁掉她的脸? 段君墨已经换掉了身上的喜服,此刻一身黑色长袍,愈发冰凉冷酷,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这样丑陋的一张脸,与你更配。” 她跪坐在地上,望着他,如同一只任人蹂躏的卑微蚂蚁,所有的反抗,在他眼里都显得那么可笑可悲。 如果不是国破家亡,她也有亲人,也有能够反抗的资本,也有一段不必仰人鼻息的锦绣良缘。 可惜,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所以现在,她就活该要被人践踏在泥潭中吗? 她不甘心!她决不要苟延残喘,决不能任人宰割! 她一定要让这些轻贱她的人明白,侮辱一个亡国奴,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来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冷漠而绝情,“以后,这个贱婢就和看门狗同吃同住!” ☆、第4章 你是我的耻辱 很快,下人们将凤灵夜扔到了猎犬棚里。 被绳子套住的猎犬们,立刻对着她凶猛地吠了起来。 她急忙后退,与这些猎犬保持距离,却惹得下人们哈哈大笑,“还以为殿下娶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原来却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难怪要被赶出来和狗一起住。” 凤灵夜一个眼风扫过去,下人们一惊,没想到她如此潦倒,还能这么气势汹汹,纷纷不敢再言语嘲讽,急忙退了下去。 此时的她,又饿又累,很想坐下来休息片刻,但对上虎视眈眈的猎狗们,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将自己新婚妻子扔进狗棚,除了段君墨,恐怕再无第二人。 她蹲下身,打算先养足精神,不料一只凶猛的猎犬,突然挣脱绳索,猛地朝她咬来。 猎犬发达的四肢,一跃而上,瞬间将她扑倒在地。 始料未及的凤灵夜,只得拿手挡住自己的脖子,猎犬张开大嘴,利齿一口咬住她的胳膊。 刺骨钻心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 鲜血很快染湿了喜袍。 但她却没有皱一丝眉头,眼神冷静到仿佛被撕咬的不是自己,她一手趁机扼住猎犬的脖子,一手抓起身边的木棒,朝着猎犬的后退,狠狠一击。 只闻一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猎犬一瘸一拐的躲到角落,畏惧地望着凤灵夜,后腿流血不止。 原本还在狂吠不止的猎犬们,在这一刻,所有叫声,忽然戛然而止。 凤灵夜紧盯袭击她的猎犬,双眸冷如寒潭,语气漠然,“你伤我一手,我断你一腿。若再敢咬一口,我定叫你们都活不过明天。”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所有猎犬说的,立时猎犬们都呜咽着后退,不敢再吭一声。 此时,棚外寒风呼啸,大雪交杂着冰渣子,不断灌进棚里。 她扔掉手中的木棒,抓起稻草,坐到避风的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身子,就这么不挑不拣地睡了下去。 翌日,当下人们经过时,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从不让人靠近的猎犬,居然紧紧依偎着角落里穿着喜袍的女人。 “凤灵夜!凤灵夜......” 耳边依稀传来声音,她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昨夜正是这些猎犬们给了她温暖,她抚了抚它们的脑袋,微微一笑,“谢谢。” “这是你的换洗衣物,换好以后,马上跟随七殿下进宫。”一名丫鬟嫌弃地看着她和一只狗道谢,将一套衣服丢到地上,举止傲慢。 她看向这名丫鬟,疑惑道:“进宫做什么?” “自然是向端妃娘娘敬茶请安。”丫鬟传完话,便转头离开了,态度十分恶劣。 凤灵夜看着丫鬟的背影,眉头微蹙。 向端妃敬茶请安?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她不过一个亡国庶女,对七皇府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个侮辱,又怎么会承认她,并且让她去敬茶请安呢? 也罢,去了便知道那端妃的心思了。 换好衣裙以后,她来到大门前,只见府门外停着一辆黑檀木马车,外垂黑绸银丝帷幔,高贵而奢华。 她还未走近,身边下人便急忙捂住嘴唇,窃窃私语。 “这什么味儿啊?” “还能有什么味儿,还不是她身上狗棚里的骚味儿!” 那人冲着凤灵夜瞄了一眼。 守门的侍卫似乎也闻到了,屏住气,后退了一步。 凤灵夜步子一顿,目光猛地射向出言嘲讽的人,眸色如寒冰。 那人不过一个下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威慑,慌忙转身跑了。 下人们都知道这位虽然落魄,但手段非常,猎犬棚里的猎犬从不让人靠近,居然能给她温暖,可见她不一般,奚落两句,便都识趣的散了。 凤灵夜现在也没工夫与这些小人斗,当她正要跨步上马车时,马车旁的下人立刻拦住了她,一脸轻蔑,“这不是你坐的马车。” “谁说的?”凤灵夜神色一冷。 “我说的。”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5章 人人可欺 她转身一看,竟然是昨日的席雪瑶,而她身前正是段君墨。 席雪瑶不屑地看着她的脸,居然已经包扎好了,便嘲讽道:“我们府里究竟是谁这么好心,还给一条狗包扎伤口啊?” 此话一出,身边的婢女纷纷噗嗤笑了出来。 “既然是狗府,自然就有兽医,雪瑶妹妹。”凤灵夜薄唇轻启,巧笑盼兮,丝毫看不出落魄之态。 席雪瑶圆眼一瞪,立刻求助于身边的段君墨,“王爷,你快看看这贱婢,居然骂我们整个王府的人都是狗!” 段君墨似乎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走到凤灵夜身前,停住脚步,平静到冷漠的眼,就这么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凤灵夜温顺地垂下脸。 他深邃的双眸,似乎想将她一眼看穿,许是已经知晓狗棚里的事。 也许时间紧迫,也许他今天心情很好,竟然没有给她难堪,而是与她擦肩而过,上了马车。 席雪瑶在一旁气得跺脚,愤愤盯着走下台阶的凤灵夜,使劲绞着手里的锦帕,心里又开始算计了起来。 贱人,等她回府,一定要她好看! 不能坐马车,大家便以为凤灵夜徒步而行。 没想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走到一匹黑马前,轻轻一跃,便骑了上去。 觉察到外面的动静,段君墨一手挑起窗帘,竟然看见她意气风发地端坐于黑马上。 长发轻绾,身姿瘦弱却笔直,一身粉黄色的长袍裙子,在白雪皑皑的街道旁,宛如一株寒冬腊梅,清冷而孤傲。 立时,他便皱起了剑眉。 下人一看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赶紧瞪向凤灵夜,呵斥道:“这马岂是给你的,还不快下......” 凤灵夜面向不悦的段君墨,薄唇微扬,温婉一笑,“七殿下,若再不出发,恐怕就耽误时辰了。” “出发。”他放下帘子,语气冷然。 下人便只得由了她去。 她唇角浮起一抹嘲然,老套路用过一回就不灵了,她这次绝不会傻到徒步追赶一辆马车。 一队人,不紧不慢地朝着安武门前进。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凤灵夜下马,段君墨同时走出马车,直接无视她,径直朝前去了。凤灵夜立刻加快步伐跟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由宫里的婢女姑姑带领着,很快就到了一座名叫沁昔斋的殿门前。 第3节 一进殿门,一股与宫殿名截然相反的气质扑面而来,大朵大朵象征富贵的牡丹,种满了整个庭院,金碧辉煌的设施与亭台建筑,奢华尊贵,毫无清雅兰桂之气。 大厅中央,雍容华贵的端妃,早已等候在高位,容颜不老,但却姿色平平,触及到凤灵夜以后,她眼眸里的阴冷和犀利,格外刺目。 但很快,就被迎面走来的段君墨柔化了。 她急忙扶起想要行礼的他,亲热地将他牵到一旁坐下,“一年难得见上几回,就不必这样客套了,快跟母妃说说......” 两个人,就这般聊了起来。 唯独凤灵夜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腿脚已经冻得麻木。 “快去给你父皇请安吧。”终于,端妃笑着送走了段君墨。 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凤灵夜,双眼一冷,“凤灵夜,你可知罪?” ☆、第6章 配不上,就得死? 凤灵夜俯身到地,佯装出一丝慌乱,“不知民女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端妃闻言,冷笑了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 “民女乃亡国奴,从未肖想过做皇子妃,当初承认自己是亡国庶女,也是不敢欺君,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她将头紧紧贴在地面,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寻常的胆小女子一般。 但这一幕却看得端妃很受用,眼里的敌视和戾气稍减,却也未叫她起身,“莫说你是亡国奴,就算你是大理国的太医之女,以你庶女的身份,也配不上七皇子。” “娘娘所言极是,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凤灵夜谨小慎微道。 一个人,做得再天衣无风,别人要伸手打你,就一定不会需要理由。 皇帝将她嫁给了七皇子,打了端妃的脸,可端妃不敢打回去,她就只能对凤灵夜下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所以,得到端妃眼神示意的宫女,一手推翻了茶几上的茶盏,朝着凤灵夜怒喝道:“七皇妃,你居然打翻了皇上赏赐给娘娘的茶盏!” 凤灵夜脸色一愣,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但仍表现得很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 “来人啊!”宫女朝殿门外大喊了一声,“七皇妃打翻了御赐的茶盏,快将她抓起来!” 很快,殿门外巡逻的侍卫冲了进来,立刻将慌里慌张的凤灵夜按倒在地。 “不是我,你们冤枉好人,不是我......”凤灵夜拼命挣扎,因为被诬陷而气红了脸。 端妃看着她,愈发瞧不上了,身边有人提醒自己,这凤灵夜是个攻于心计的女子,所以才会被皇上选中,看来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此女,不过草包一个。 “打碎皇帝御赐贡品,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从此以后,严禁踏进我沁昔斋半步。” 命令一下,侍卫立刻将她拖了下去。 “你们冤枉好人,我没打翻,是那宫女打翻的!我是冤枉的!”凤灵夜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宫女一看,狠狠道:“快堵住她的嘴!” 侍卫立刻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将她拖到院子外的雪堆里一扔。 太监们拿着杖棍,匆匆赶来,朝着她的屁股就噼噼啪啪打了下去。 力道很重,板子很响,在这死寂一般的后宫,却荡不出一丝涟漪。 很快,她的下身就一片血色,染红了地面的白雪,触目惊心。 她额头冷汗淋漓,嘴里呜咽着,僵冷的身体,在血液的流失下,痛觉一点一点消失,直至麻木。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雪,眼神空洞而冰冷,眼底的仇恨波涛汹涌。 总有一天,她会站立在这个世上,取下温顺和草包的假面,救出自己的亲人,高贵而有尊严的活着! 二十板很快就打完了,可留下的伤口和流走的鲜血,永远也好不了。 宫女走到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凤灵夜身前,“噗嗤”一声笑了,“在这后宫之中,还想反抗,真是愚蠢至极!” 凤灵夜双眼含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宫女看着她脸上的冤屈,却无丝毫怜悯,奚落完,看向执刑的太监,冷漠而刻板,“将她背出宫,免得叫她的血染脏了娘娘的院子!” 太监眉头紧皱,捏起鼻子,尖着嗓子,“可是她这么臭,还浑身是血......” 宫女眼神一冷,“要是死在娘娘的院子,皇上怪罪下来,你能承担吗?” “杂家可是伺候主子的,居然背一个轻贱卑微的亡国奴,简直倒八辈子血霉了!”太监嚷嚷着,一脸不情愿地背起了凤灵夜。 “什么七皇妃,却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还敢进宫来请安......” 可他没骂几句,整个人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第7章 惹下大祸! 察觉到异样,凤灵夜抬头一看,只见长廊尽头,四五名随行的宫女太监前方,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九五之尊,正与头戴凤钗的皇后和段君墨,闲庭信步而来。 见到二人,曹公公立即高喊一声,“前方是哪宫的奴才,见到皇上还不快快回避行礼!” 太监一听,急忙下跪,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皇上要是知道他背上这受伤的人,就是新婚的七皇子妃,他这祸可就闯大了! 宫里人太多,受罚的奴才也不少,各位主子自然也不会闲着一一过问。 当段君墨随同皇上,经过二人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到这抹熟悉的身影上,触及到她浑身是血的后背,眉头微微一蹙。 但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皇后看到他的神情,不禁停了脚步,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和凤灵夜,“你是何人?” 太监知道皇后问的是凤灵夜,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不敢造次。 听见皇后问话,皇上和段君墨也不由得停下了步子,同时看向凤灵夜。 只见她额头贴着地面,纵然背后受了很重的伤,礼数却做得极其标准,声音温婉而恭敬,“在下凤灵夜。” 只字不提七皇子府。 这让段君墨颇觉意外,目光转沉。 皇上虽然赐了婚,却对她的名字没有印象,但皇后却是记忆很好,闻言,双眼微微诧异,“你不是皇上刚刚赐婚的七皇子妃吗?怎么受此重伤?” 段君墨深知端妃的个性,很快就将事情理清楚,双眼紧紧盯着凤灵夜,似乎在等她如何作答。 熟料凤灵夜跪在地上,未起身哭泣喊冤,也未状告端妃,只平静地回道:“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端妃最珍爱的茶具,端妃为了不乱规矩,便小小的惩罚了我一番。” “这还叫小小的惩罚一番?”皇后眉头紧皱,一副慈悲相,不禁感慨了一句,“端妃也真是硬心肠,竟对自己儿媳下如此重手。” 凤灵夜没有说话。 太监更是吓得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皇上脸色转沉,看了段君墨一眼,“叫端妃来见朕!” 仿佛早已料到,段君墨没有迟疑,对着身边的冷鸢吩咐了一句,冷鸢立刻赶往沁昔斋。 一行人也移步到了附近的宫殿,春暖阁。 没多久,端妃就被传到了大殿。在路上,端妃就将事情的大概,通过冷鸢之口了解了。 原本,她还想着一口咬定就是凤灵夜打翻了茶具,没想到这凤灵夜也不算太蠢,居然屈服了。 因此,她刚踏入春暖阁,就一脸忏悔的跪在了皇上面前,“臣妾一时糊涂了,只因那茶具是皇上赏赐臣妾的珍贵之物,所以太过伤心着急,这才对灵儿责罚过重,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原本憋着一口闷气,没想到这端妃也识趣,一进门就承认自己有罪,很快就抚平了他心中的不满。 皇后端坐在皇上身旁,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妹妹爱惜皇上赏赐之物,这无可厚非,但东西没了,皇上又不是不会再赏赐于你,你何须大动干戈,杖责七皇妃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不算重罚,但也不轻了。 皇上一听,平顺下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端妃是个聪明人,又岂会在这时与皇后硬来,于是垂下头,温婉地回道:“皇后教训得对,都是臣妾太过鲁莽了。” 皇后知道皇上不喜后宫争斗,于是也不再咄咄逼人,转而面向皇上,开口求情道:“臣妾看端妃妹妹已经真心悔过,不如就此算了......” 皇后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皇上忽然就怒上心头,猛地指着端妃,龙颜大怒,“因一套茶具,就责罚于人二十大板!你当朕赐给君墨的是一个下人,任由你打骂责罚?!” ☆、第8章 剑走偏锋,局中局 端妃身子一抖,立刻磕头认错,“皇上息怒,臣妾有错,还望皇上责罚!” 这凤灵夜是皇上亲自赐的婚,端妃如此作为,倘若皇上不知道还好,这么直接撞见了,怎能不动怒? “端妃行为乖张,无半点宽容大度之心!朕特命扣除她这月所有的开支,罚抄《女诫》和佛经,禁足沁昔斋十日,静思己过!”皇上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严。 “谢皇上教训,臣妾领罚。”端妃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并在嬷嬷的搀扶下,退出了春暖阁。 至始至终,段君墨就像一个局外人,对端妃没有半点维护,就连被皇上责罚以后,他也没有一丝同情端妃的情绪,双眼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这让暗中观察的凤灵夜很是费解。 皇后一脸温和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凤灵夜,开口询问皇上,“她做错事,也受过罚了,不如请御医给她瞧瞧,以免落下什么病根?” 皇上微微颔首。 皇后起身,送走了皇上,并亲自派人将凤灵夜背到了内阁。 御医把脉,皇后则同段君墨坐在一旁,两人无话,就这么看着凤灵夜。 开完方子以后,御医注意到她额头上已经包扎好的烫伤,“七皇妃额头处,可需要臣重新上药?” 摸了摸额头,她摇头,“粗鄙之身,怎可劳大人费心。” 御医盯着她包扎的地方,仍旧有些执着,“王妃客气了,为王妃治病,是属下应尽职责。” 皇后乃细心之人,便问道:“你额头这伤从何而来?” 凤灵夜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依旧面无表情,对她投来的目光更是无所畏惧。 第4节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她温婉一笑,“谢过皇后挂心。” 皇后颔首,也未追问,只对御医道:“你暂时就退下吧。” 御医起身,一边整理药箱,一边看着女主包扎的手法,实在安奈不住内心的好奇,上前行了一礼,“还请王妃原谅属下的鲁莽,请问王妃可是凤启麟的什么亲人?” 在场人,无不一怔。 就连段君墨,也不由得看向了御医。 皇后更是惊讶,忽而想到什么,便脱口问道:“你是凤启麟的女儿?!” 凤灵夜知道他们惊讶的是什么,凤启麟是夏国鼎鼎有名的神医,千金难买一诊,专侍皇上一人,后消失于战火中。 听闻,大理皇上还特地命人寻找过他的踪迹,可惜,只找到了他丧身荒野的尸体。 见她缓缓点头,御医一脸惊喜,也忘记了自己的称呼,“这就对了,你额头处的包扎,我只见过一次,还是当初我陪使者出使夏国,见凤太医替夏国皇上包扎过。” “你父亲曾教过你医术?”皇后从御医的话里,很快猜出是凤灵夜给自己包扎了。 凤灵夜颔首,“但不及父亲一成。” 闻言,御医和皇后不免有些失望,但好歹是凤启麟的女儿,说不定也有她的高明之处。 段君墨意外之余,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既是太医之女,懂些皮毛医术,并不奇怪。 很快,上完药,喝了点止血的汤药,皇后便让段君墨陪着凤灵夜出了宫。 马车中。 段君墨一双寒眸,深不可测的盯着凤灵夜,语气深沉,“你接近本王,意欲为何?” 凤灵夜眸光一怔。 ☆、第9章 容不得沙子,容不得你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住在他府上的女子,并非一般女子,而是凤启麟的女儿。 凤启麟不但拥有超凡脱俗的医术,他还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权力。 他的女儿,只要稍一布局,就能利用父亲的势力,召集所有残余部队发动叛乱。 而他的父亲,却让他迎娶一个如此危险的女子。 看着他复杂而深邃的目光,凤灵夜根据自己身份被拆穿这件事,很快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微微一勾唇,杏眸美好而温婉,“殿下在担心什么?” “本王为何担心?”段君墨现在才慢慢发现,这个女人并非眼见的简单和乖巧。 凤灵夜懂得什么时候该露,什么时候该藏。 很显然,这个男人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个时候如果再继续扮猪,只会适得其反,如果让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耍点小聪明的女人,反而能够让他大意。 “殿下担心我会对端妃娘娘落井下石,这一点,殿下大可放心。我在大理能够立足,全仰仗殿下和端妃娘娘。窝里反,只会让人坐收渔翁之利的道理,灵儿还是懂的。”她话语里,无不透露着忠心。 段君墨心中嘲然,原以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没想也不过如此,他又岂是在为她的落井下石而担心? “能够嫁给殿下,是所有亡国女想也不敢想的事,灵儿能伺候殿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企盼其他,更不敢奢求王妃地位。”她缓缓道,声音温柔而善解人意。 段君墨看着她恭顺谦卑的模样,原本对她的鄙夷,也消淡了几分。虽说是个会点小聪明的女人,但能够审时度势,也不算太坏。 所以,回到府上以后,段君墨就命人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居住。 虽然简陋,但比起狗棚是好了太多。 皇后那边已经注意到了凤灵夜,若让她抓到什么把柄,也是麻烦。 凤灵夜也很清楚,自己能够从狗棚里走出来,靠的不是段君墨的良心发现,而是她不漏痕迹的布局。 站在寒风倒灌的窗台后,她轻轻抚上自己包扎过的额头。 这是她布下的第一条线。 相信用不了多久,鱼儿就会上钩了。 沁昔斋。 大殿之中,一片狼藉,处处都是破碎残缺的茶盏瓷器。 端妃端坐在高位,胸口怒气未消,手指紧紧掐着玫瑰椅的扶手,微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宫门。 屋子里的奴才,跪了一地,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时,端妃身边的静怀姑姑,有条不紊地小步跑进屋,急匆匆跑到她身边,小声禀报道:“七皇子府席雪瑶求见娘娘。” 端妃冷冷扬起唇角,“来得正好。” 迈着匆忙的小碎步,席雪瑶梨花带雨的,一路掩着面,迅速扑倒在了端妃的怀里,“湘姨,你可要为雪儿做主啊!” “是谁欺负了我们家的雪儿?”端妃扶起她,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席雪瑶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打水,越擦越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凤灵夜!” 端妃脸上的笑意微收,坐正了身子。 席雪瑶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狼藉,顿时加一把火,“我看那凤灵夜就是一个扫把星,刚过门,就害得姨娘被皇上责罚,不如咱们尽快除去......” “咳咳咳。”静怀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10章 不能死,就让她生不如死 席雪瑶这才注意到端妃的脸色岂止是难看,已经是黑沉得可怕了,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自己侄女什么性格,端妃比谁都清楚,愚钝如猪,又嚣张善妒,所以这些年才未给段君墨生下一男半女。 “凤灵夜,不能死。”她平和了自己的情绪,揉着席雪瑶的脑袋,循循诱导道,“她是皇上亲赐的七皇子妃,她死了,不止你我,整个七皇子府都得受牵连。” 席雪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才明白了这里面的危险,可又心中不满,“那怎么办,难道就要让一个亡国奴在我头顶上撒野吗” “有时候,人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端妃笑着,双眼里透着无尽的算计,“你不是已经毁了她的容貌吗?” 席雪瑶愚钝,皱着眉,“那又怎么样?” 端妃不再言语。 静怀上前一步,凑到席雪瑶耳旁,低语了起来。 席雪瑶越听越开心,一张藏不住秘密的脸,写满了阴谋和得意。 凤灵夜,这一次,她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小院中。 寒风萧瑟,破窗不断灌进冰雪,薄被难以御寒。 木板床上,凤灵夜紧紧拢着被子,浑身冻得微微发抖,嘴唇也乌紫,加上身上失血过多,手脚早已麻木。 没睡多久,就听见窗外传来骂声,“王爷真是太善良了,居然让一条狗住院子!” 凤灵夜强撑着,坐了起来,缓缓还击道:“哪里来的疯狗,来我院子乱叫。” “你说谁是疯狗?!”来人正是席雪瑶的贴身婢女,听见凤灵夜骂自己,立刻冲进屋子。 看见病床的女子,虽然神色虚弱,但清冷的容颜,更显风华,不禁微微一怔。 幸好侧妃烧毁了她的脸,否则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嘲讽,“谁回答谁就是。” “你!”紫露气极,但想着要事要紧,便冷哼了一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侧妃让你走一趟!” 凤灵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紫露。 紫露被她看得心慌,还以为她不会去,正想开口教训,没想到她竟然撑着栏杆,杵着一根破木下了床。 不过也算她识相,就算她不去,侧妃交代,绑也得绑着去。 很快,紫露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虽比凤灵夜的院子好很多,但却不像是席雪瑶会居住的地方。 “这是何处?”凤灵夜问道。 紫露懒洋洋地回道:“花姨娘的宅院。” 凤灵夜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看来这一次,席雪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学会用计了。 也好,她也不喜欢像个泼妇一样扭打在一起。 何况席雪瑶人多势众,她势单力薄,明显弱势。 可若是玩心计和设局,那就不一定了。 进入院落,只见席雪瑶穿着一件粉色绸缎、外饰狐裘的袄子,一身蓝色长裙,不去看她那张得意阴狠的脸,还挺有王府侧妃的金贵样儿。 凤灵夜看向床头处,一个脸色苍白,神态虚弱的女子,躺在被子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副胆怯和病弱的模样,此人应该就是花姨娘了。 “听说你会医,现在花姨娘得了隐疾,不方便大夫整治,都是一个后宅的姐妹,那你就给她看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再给开一记药吃吃。”席雪瑶照着静怀的原话说道。 凤灵夜闻言笑了。 席雪瑶顿时不悦道:“你笑什么?” ☆、第11章 蛇蝎的心,歹毒的计 “一个府的姐妹......难得侧妃如此看重花姨娘,那我便替花姨娘一诊。”凤灵夜爽快道。 席雪瑶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心里一时还有些奇怪,但依她的脑子又想不通为什么。 “花姨娘,请你说出你的病症。”凤灵夜看向花澈。 花澈似乎有些胆小,许是临时被席雪瑶抓来的,慌乱得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难以启齿,“我......我......” “她得了痔疮!”席雪瑶没羞没臊地来了一句,反正这病的又不是她,何必顾及脸面。 花澈原本惨白的脸,瞬间变得一片涨红。 第5节 凤灵夜看了一眼席雪瑶鄙夷的脸,顿感无语,看来这病弱模样,也是被吓出来的,“严重吗?” 花澈声音低若蚊声,“时有病发。” “看来是不严重,我给开一些清火的药物就好。”凤灵夜走到一旁,很快就写好了一张单子,交给花澈的丫鬟,“记得少沾辛辣。” 席雪瑶鼻孔哼了一声,喃喃道:“装模作样,还真以为自己是华佗在世。” 处理完以后,凤灵夜便离开了院子。 二人前脚刚走,紫露就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火红的尖椒,扔到了可怜的花澈身上,“知道怎么做了吧?” 花澈急忙从床上滚落在地,不断磕头求饶,“求侧妃绕过我吧,求侧妃开恩啊......” 席雪瑶冷笑了一声,阴狠地看着她。 紫露蹲下身子,捡起辣椒,一把塞到了花澈嘴里,疼得花澈呜呜大哭,眼里的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没多久,她的病情就转了急。 立时,席雪瑶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段君墨的书房。 此时,段君墨正在处理一些与兵部交接的事宜,如今皇上正在一点一点削弱他的兵权,这里不比军营,他也只得暂时妥协。 须臾,冷鸢上前禀报,“侧妃求见王爷。” “不见。”段君墨淡淡道。 冷鸢继续道:“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是与王妃有关的。” 段君墨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最终将笔搁置到了笔架上。 很快,席雪瑶进入了书房,立刻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交代给了段君墨。 最后,她人神共愤地说道:“这凤灵夜就是一个骗子,不但撒谎,还差点害死了花姨娘!求王爷严惩凤灵夜,给花姨娘一个交代!” 段君墨很清楚席雪瑶的思维,这种栽赃陷害的招数,虽然简单,但凭她绝对也想不出来的。 而端妃受了罚,自然会将怒气撒在凤灵夜身上。 既然凤灵夜就是一个麻烦,不如顺了端妃的意,就当王府永远没有了这个人。 不能杀,那就关。 他看向冷鸢,神情冷漠,“凤灵夜蓄意谋害花姨娘,争风吃醋,有失女德,从今日起,永闭西苑,没本王命令,不得踏出西苑一步。” 冷鸢迅速下去执行命令。 此时,席雪瑶心中大喜,立刻奉承道:“王爷公正严明,谢王爷替花姨娘做主!” 见段君墨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她嘟着嘴,支走了紫露,放开了性子,直接跑到书桌旁,身子黏了过去,撒着娇,“君墨哥哥......” ☆、第12章 将她逼入绝境 只见段君墨抬起头,双眸深沉而冰冷,顿时吓得她缩回了手,鼻子一红,哭了起来,“你都好久没来雪儿的院子,雪儿想你了。” 他轻轻一拂手,神态威严,不容拒绝。 席雪瑶强撑了几秒,但还是抵不过他浑身散发的强大气场,拿着绣帕掩着眼角,委屈地离开了。 雨花阁。 花姨娘站在门口,举步维艰,虚弱的身子如同飘零的残花,我见犹怜。 婢女玉珍放下手里的活,立刻上前搀扶,“花姨娘,您还是叫大夫看看吧!” 花姨娘蹙眉,“你觉得王府里能容忍一个,被别的男人看过的姨娘吗?” 玉珍紧紧抿唇,“可是您身体怎么办?” 花姨娘忍着痛躺回床上,看着桌上的药方,叹了一口气,“你拿去给外面的大夫看看,就旁敲侧击问问,这副药是治什么的?” 玉珍刚拿起药方,忽然就被闯进屋的紫露抢了过去,眉眼如刀,“你们想窝藏凤灵夜的罪证吗?!” 玉珍急着解释道:“不......” “玉珍,还不快给紫露姑娘倒茶!”花姨娘立刻打断她,笑着看向紫露,“紫露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想让玉珍给你送过去呢。” 紫露收好药方,趾高气扬道:“这个药方,是凤灵夜当初下错药的罪证,侧妃是要留着的。你想治病,自己想办法。” 说完,便气焰嚣张地离开了。 “我们又不是大夫,如何自己想办法?”玉珍不禁开始自恼,突然想起什么,她看向花姨娘,“不如奴婢再去王妃那儿,给您要一副药方吧?” “不得胡来,”花姨娘冷声警告,“侧妃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很清楚,倘若让她知道,你去跟王妃求药,后果不堪设想。” 玉珍咬住下唇,不再多言。 “不如这样,”花姨娘思量了片刻,“你就把我的病情告诉大夫,让他开一副药我试试。” 玉珍眼前一亮,还是主子聪明,便欢喜地下去照办了。 一连数日,凤灵夜都留在院子养伤,足不出户。 下人们也会按时将饭菜送来,席雪瑶经过端妃提点以后,也不敢在饭菜里动手脚。 王府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可唯独花姨娘的病情,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吃了那大夫开的药以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上吐下泻,身体更加恶化了。 玉珍急得没有办法,念着死马当活马医,好歹求着凤灵夜再写一副药方,也比这样等死的强,可主子一直严厉警告着,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瞅着,元宵节也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装点起来,迎接这喜庆的一天。 府里的姨娘和侧妃们,也都纷纷挖空了心思购置货物,精心装扮自己,想着与段君墨一同出游时,能够出尽风采,从而得到夫君的垂爱。 可花姨娘这身体,别说出尽风采,就连走路都困难。 玉珍是真急了,可自家主子却是异常的平静。 这一晚,雨花阁早早地便熄了烛火,主仆二人睡得很早。 落寞空寂的西苑,一盏青灯,徐徐摇曳。 凤灵夜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拿着一卷泛黄的书,仔细地翻越着,长长的睫毛倒影,遮住了双眸,额头处用一块白纱缚到脑后,看不到伤疤,却也别样的优雅沉静。 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她放下书卷,起身熄灭烛火,而后站在窗口前,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雪地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直至门前才停了下来,但许久也未进门。 “既然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她目色平静,嗓音清丽。 来人推开门,在黑暗中,最后“扑通”一声,双膝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13章 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漆黑的房间里,借着月色,能隐约看到跪在地上的是一名娇弱的女子。 凤灵夜站在窗前,神情漠然,“花姨娘这是做什么?” 花姨娘脑袋伏地,声音平静,不卑不亢,“这一跪,是为我忍辱不言,被迫与侧妃构陷王妃而道歉。” 当初席雪瑶为陷害凤灵夜,随意在后院查探一番,得知她有顽疾,故而要挟她一起谋害凤灵夜。 其实,她也不愿蹚这趟浑水,毕竟那席雪瑶势力太过强大,她不得不顺从。 “如果是道歉,花姨娘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凤灵夜回首,看了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花姨娘慢慢握紧双手,仿佛下了决心,缓缓说道:“王妃初来王府,对这里的情况少有了解,行事多有不便,花澈知道,王妃非池中物,绝不会一辈子困于西苑,还请王妃允许花澈助您一臂之力。”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凤灵夜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双眸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弧度,“与我一起,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这风险有多大,你考虑清楚了?” 花姨娘嘴角扬起一抹苦涩,“这世道,还有什么风险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王妃若能救花澈一命,便是花澈的在世父母,花澈岂有不感恩的道理。”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凤灵夜道:“这是王府所有主子和下人的资料,有详有略,都是我入府以来所知晓的。一点诚意,还望王妃笑纳。” 看似一本普通的册子,但里面的内容有多重要,只有二人明白。 一旦泄露出去,花澈的性命更是难保,可见这一次她已经豁出去了。 凤灵夜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走到窗前,借着月光写下了一个药方,然后蹲下身,“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册子你留着,药方我送你。” 花澈抬眸,眼里有些不解和惊讶。 “我救你,是身为医者最基本的素养,这不是卖卖。”凤灵夜扶起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天色不早了,小心府里的眼线,回去休息吧。” 花姨娘紧紧皱着眉头,眼眶湿润,接着再次跪地,重重叩了一个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是我者,不会失,非我者,不可强留。 收回视线,凤灵夜正欲转身,忽然瞧见地上的小册子,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聪明冷静,知恩图报,这花澈,以后兴许能用用。 半月以后,元宵佳节终于来临了。 百姓逛夜市,文人猜灯谜,情侣幽会彼岸河,达官贵族则齐聚牡丹亭,一时,整个京都,热闹非凡。 而这一天,凤灵夜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她依着惯例,很早便熄了烛火。 亥时。 她戴上一张镂空的金色半面面具,换上一身轻装,翻过王府的墙头,迅速潜入了夜色中。 王府外,一片灯火辉煌,人潮如海,他们带着面具,拿着花灯,赏着月色,神色欢悦。 而唯独凤灵夜,她穿梭在人海中,步伐稳健,神态如常,仿佛在执行着一件重要的任务。 只有这一天,整个王府的守卫要松懈一些,她才有机会出府。 原本所有的事情,都在计划之中,时辰,地点,甚至是段君墨布下的两个眼线,都被她用迷香不知不觉解决了。 可就在她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路上,人群中,她的手臂忽然被人一拉,背后传来的声音温柔如溪,“姑娘......” ☆、第14章 阑珊烟火,不及你 第6节 她神色一冷,黛眉微蹙,转头看向身后。 看清此人,她的双眸不禁一怔。 他一袭海蓝宽袍,靛青长衣,长发如水墨随风飞舞,凤眸斜飞,清冷的眸子里,偏偏温润如月,骨子里散发着慵懒、清冷和高贵。 在这阑珊的灯火中,宛如坠入凡尘的谪仙,绝世倾城的容颜,令万千烟火失色。 只一眼,凤灵夜就收回了视线,看着抓着她衣袖的手,冷冷道:“劳烦这位公子放手。” “姑娘气质兰雅,形容清绝,令在下一见倾心,不知可否为在下停留片刻?”温润的嗓音,慵懒,夹杂着一丝迷离。 凤灵夜脚步一顿,凝眸看向他。 他白皙的手指提起一个桃花灯,将之放到了她手中,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扬,“还望姑娘喜欢。” 她微微蹙眉,握紧桃花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迅速离开了街道。 看着消失在人海里的凤灵夜,段懿轩嘴角微扬,如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自信,“她接受了。” “她只是接收了你的花灯,懿轩兄。”人群中,走出三四名穿着锦绣绸缎的男子,调笑着来到他身边。 “花灯即代表我的心意。”段懿轩强调道。 男子笑着摇头,“你猜灯谜输了,愿赌就要服输,那姑娘明显对你的表白无感,你再去向另外的姑娘表白吧。” 段懿轩凤眸里闪过一丝苦笑,看着凤灵夜消失的方向,神色意味深长。 对他如此冷淡的女子,这还是头一个。 看她形色匆匆,难道是去会情郎? 男子拍了拍走神的他,望着他看的方向,揶揄道:“怎么,懿轩兄你这是看上人家了?” 段懿轩很快回神,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儒雅神态,朝着男子们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就不陪各位了。” 告辞以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留下大伙们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好不容易才约出来,这家伙又逃了!” 烟火璀璨的人群中,凤灵夜终于抵达了牡丹亭,可这儿不仅人山人海,侍卫更是严密地把守着。 见她靠近,侍卫立刻拔刀,“此处严禁平民靠近!” 她也未恼,反而微笑着,温婉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李素闵大人可在里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如此一位美人。 虽然蒙了半面,但依然难掩她的美貌。 侍卫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里头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姑娘还是别打听的好。” “大人误会了。”凤灵夜迅速从怀里拿出信封,“这是李大人想要的药方,一直没机会给他,想着他今夜会参加牡丹宴会,所以便带来了。” 侍卫也不傻,“既然是李大人的朋友,何故没有随之一同进去?” “这不正值佳节吗?倘若进去了,岂不浪费这良辰美景了。”凤灵夜将信封递给侍卫,双手合十,眨了眨眼,声音软糯,“拜托大人行行好,就替我交给李大人吧。” 侍卫无奈,拿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药方,“也罢,等我见着了大人,就帮你交给他。” “小女子在此谢过大人了。”凤灵夜乖巧地行完一礼,便退身离开了。 她刚走不久,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人,悄然地走了出来,将适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第15章 让她身败名裂! 紫露匆忙奔进牡丹亭,小跑着来到席雪瑶身边。 此时,席雪瑶为了吸引段君墨的目光,打扮得格外耀眼,瞧见紫露慌慌张张的模样,顿时来气,“一副丧气脸,又怎么了?” 紫露顾不得其他,赶紧凑到她耳朵边低语。 “什么?!”席雪瑶一惊。 “那个侍卫,你记得长什么样吗?”她眉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正是天助我也,正愁整不死这贱人呢,没想到她竟然往刀口上撞。 紫露皱眉摇头,“奴婢顾着来禀报,没看清那侍卫,而且现在人多口杂,回头再去找也找不到了。” “蠢猪!”席雪瑶瞪了她一眼。 紫露一阵委屈,“当时那女子戴着面具,奴婢也是根据她的形态举止,来判断她可能是凤灵夜,并无十足把握。侧妃,要告诉王爷吗?” “咱们现在无凭无据,告诉了王爷,万一抓到的人不是呢?”席雪瑶盯着大厅的舞女,心思很快转了起来,“不过,我倒有另外一个法子,不管是不是她,一试便知。” 紫露眼前一亮,立刻将耳朵凑了过去。 席雪瑶吩咐了几句,紫露迅速带着一批下人离开了牡丹亭。 此时,人声鼎沸的人潮中,凤灵夜拿着桃花灯,正努力穿过人群,朝着王府的路回去。 怕行踪败露,她特意抄了人少的小路,不料刚进路口,一群黑衣人瞬间从天而降,挡在了她面前。 她不由得步步后退,路口的行人一见这阵仗,纷纷吓得四散开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紧紧握着袖中的匕首,大脑迅速想着对策。 只见黑衣头目嗤笑了一声,一步步靠近,直至将她逼到死角,声音轻浮,“自然是怜香惜玉之人!” 说罢,他一手抓住凤灵夜的衣袖,猛地往下一撕。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很快激起男人们最原始的冲动。 而就在这时,一道鲜血,在空中瞬间划出一条血弧。 所有黑衣人,纷纷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凤灵夜。 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抓着黑衣头目的肩,双目清冷平静,甚至无一丝生气,浑身却散发着强大而凛冽的杀伐之气,叫人胆寒。 她轻轻一推,适才还在身边的黑衣头目,很快倒在了她的裙下。 剩余的黑衣人,不禁倒退了一步。 她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走向街道,仿佛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黑衣人们跃跃欲试,最终没人再敢向前,“一起上!” 大家喊了一声,立即一跃而上。 凤灵夜蹲下身子,躲过黑衣人的攻击,迅速朝着反方向奔跑。 奈何大病初愈,脚力根本不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黑衣人踢倒在地,“叫你耍狠!” 凤灵夜一倒,所有人一拥而上,拉着她的衣服就开撕。 她被压在地面,反手就给了身上的人一刀,匕首恰好划破那人的脸。 “她娘的!”那人吃痛,一个耳光甩过来,她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滚到了墙脚。 众人再欲上前,夜空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未见其出手,黑衣人已悉数落地。 ☆、第16章 一眼万年 “你娘的找死!”被划破脸的黑衣人起身,抡起拳头正要挥向他,可在看到他的脸时,双眼震惊,生生收回了拳头。 打斗时,他的面目就早已暴露人前,知道自己被看穿,立刻下跪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对于自己府里的人横行霸道,段君墨本不关心。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被猥亵的人,正觉得身影有些似曾相识时,却见她已经起身,迅速跑进了人群。 他眸色一暗,几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匆忙中,她错愕地回首。 恰在此时,一簇烟火平地而起,飞至高空,猛地炸开,璀璨绚烂的烟花,瞬间点燃夜空。 迷幻而迷醉的美景下,她的面具悄然滑落到地。 一阵微风拂过,缕缕青丝滑过眼角,只余下半张倾城绝美的容颜,和那宛如麋鹿般惊慌、无辜和带着致命诱惑的杏花眸。 段君墨古井无波的凤眸,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凤灵夜迅速挣脱开他,逃离到了人海中。 “凤灵夜!”段君墨低吼了一声,紧紧盯着淹没在人群里的小小身影,握着拳头,有种被戏弄了一般的憋闷。 这女人,居然不听她命令,擅自出府,还敢当着他的面逃走! 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低沉到了极点,“回府!” 下人们立刻连滚带爬地起了身。 就在段君墨经过适才打斗的地方,目光不经意扫到了掉落在地的桃花灯,原本深不可测的凤眸,变得愈发冰冷了。 众人离开没多久,一路追寻过来的段懿轩,就赶了过来,看着夜风中已经支离破碎的桃花灯,原本期待的神色,闪过一丝自嘲。 段懿轩啊段懿轩,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过与你才见一面,你就想人家对你痴心绝对吗? 他摇了摇头,走到桃花灯前,捡起被揉碎的花灯,这才注意到了地面上的鲜血,神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青染。”他低唤一声。 夜空中,很快落下一人,跪在他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查。”清冷决绝,不似以往的温润。 与此同时,事情败露以后,紫露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传给了席雪瑶。 席雪瑶匆匆回府,恰好就在府门口撞见了段君墨,她当即唤道:“王爷,您回来得正好,雪儿正好有事想要告诉您!” 段君墨停下脚步,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席雪瑶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雪儿刚刚看见,一个貌似凤灵夜的女子,和一个侍卫卿卿我我,还互相递送情书!雪儿就想,说不定这就是凤灵夜,于是就派下人过来调查,没想到这些狗奴才心生歹念,还差点误伤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段君墨凤眸一紧,脑海里,迅速闪过那个桃花灯。 第7节 “哪个侍卫?”语气依然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薄怒。 席雪瑶一喜,王爷没降罪于她,反而追问凤灵夜,于是大胆地说道:“雪儿没瞧仔细,只知道这凤灵夜送完情书就匆匆离开了!王爷,您一定要狠狠地治她的罪!” 说完,她一脸邀功地看向段君墨,却没想到他竟然冷冷地盯着自己,“王......王爷,怎么了?” ☆、第17章 死是他的鬼! “她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本王不喜,也轮不到你羞辱。”他逼近她,强大的气势震慑得席雪瑶步步后退,“若敢再犯,本王定不饶你。” 他说完,拂袖而去。 席雪瑶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眼睛大大地睁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苑。 段君墨推开大门,笔直地来到了正房,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院子,只觉破败、凄冷和杂乱。 而就在这样狭小的房间里,凤灵夜却早已换好了睡服,坐在床头,拿着书卷,悠闲地翻越着,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 见到他进屋,她便起了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贱婢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让她自称贱婢,明明是他的命令,可他现在听来,却十分刺耳,仿佛带着一丝嘲讽,一似鄙夷。 “深夜看书,你倒挺勤奋。”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凤灵夜走到桌旁,为他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不过是贱婢打发时光罢了。” 声音温婉贤淑,却一口一个贱婢,让人听了不由得烦闷。 “那侍卫,就当真让你如此倾心,不惜冒险出府?”他握着她倒好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冰凉的。 凤灵夜指尖微微一颤。 那批黑衣人突然出现,她就猜到事情可能败露了,却想不到是在哪儿被发现了。 原来是在她见黑衣人时,就被人识破了。 段君墨此言,明显是误会了她,就证明她的信,和那侍卫都是安全的。 见她迟疑,以为被他言中了,段君墨剑眉微蹙,“说话!” 凤灵夜迅速回神,一脸莫名道:“贱婢不知王爷所言为何,更是从未出过府。” “那这是什么?”段君墨扬起手,一个精美的面具垂落到空中。 凤灵夜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费解道:“王爷就为了一个面具,深夜找贱婢吗?”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相处不过几日,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温婉、会点小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不止会演戏,还如此厚颜无耻。 他起身走近她,凤眸深沉可怕,显然这一次,真的超越了他的底线,“本王最后问一遍,那侍卫是谁?” “王爷,这是......吃醋了?”她探寻地看着他,目光懵懂。 段君墨瞳孔一紧,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反应到自己着了她的道,被她成功岔开了话题,他顿时气怒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语气森然,“凤灵夜!本王警告你,倘若让我抓到那名侍卫,定让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呼吸一点点消失,凤灵夜紧紧抓着他的手,却不想解释这个误会,因为真相远比奸夫还要可怕。 段君墨见她无言狡辩,便料定她心里有鬼,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火,一刻也不想见到她,于是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空气重新回到体内,凤灵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盛怒而去的男子,她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夜再怎么惊险,第一步计划,好歹是顺利完成了。 出了西苑,段君墨冷声唤道:“冷鸢。” 冷鸢很快出现在他身后,“主子?” ☆、第18章 敢跟本侧妃争宠,不知死活 “从今日起,解除凤灵夜的幽禁。”他吩咐道,淡漠的凤眸里深不可测,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查出那名侍卫。” 冷鸢微微一怔,迅速颔首。“是。” 直至后半夜,牡丹亭的聚会也未停止。 但更深露重,各位熬不住的大人,便散了许多。 一个身穿暗红色锦袍,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也随着各位权贵,离开了牡丹亭,就在他刚下石梯,一名侍卫走到他身边,恭敬地递出一个信封,说道:“李大人,一位姑娘说是与您约好了,有一个药方要给您。” 李素闵为官二三十年,什么没见过,心思转了一圈,便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双眼顿时一惊。 他很快稳住情绪,看着侍卫,“那姑娘还说了什么?” 侍卫摇头,“并未再交代什么。” 李素闵颔首,将信封收好以后说道:“这件事,还望你好好保密,一旦有人追查下来,就说今晚从未见过任何人,否则招来祸事,本官也难保你。” 那侍卫一听,顿时心中一凉,连连点头。 翌日一早。 冷鸢前来禀报,由于昨夜的侍卫,都是由各府家丁组成,所以人多庞杂,经由询问的人,都说没见过戴面具的女子,所以也无从查到那名侍卫。 段君墨听完,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微微颔首,示意冷鸢退下,并未再继续追查这名侍卫。 不到一晚,段君墨解除凤灵夜足禁的消息,就在王府里炸开了锅,下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凤灵夜要开始得宠的前奏了。 临雪院里的席雪瑶,大发雷霆,屋子里没一处是完好的,琉璃盏、瓷器和桌椅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要不是几个懂事的丫鬟拦着,这会儿恐怕已经闹到段君墨的锦泷轩了。 “凤灵夜这个贱人,那晚她究竟对君墨哥哥使了什么魅惑手段,竟让君墨哥哥解了她的足禁?!” 她站在屋子中央,像个泼妇般瞪着跪了一地的下人,气喘吁吁地咆哮着。 丫鬟仆人都不敢上前,只有紫露慢慢靠前,宽慰道:“侧妃,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生气凤灵夜使了手段,而是阻止她进一步魅惑王爷。” “你这么说,是有主意了?”她怒气稍解,脸色依旧不善。 紫露微微颔首,“不知侧妃是否记得,过几日就是寒江宴了?” 席雪瑶很快平复了下来,紫露这丫头素来鬼点子多,要不是她,还真拿凤灵夜没办法,“说来听听。” 紫露开始娓娓道来,“寒江宴,原本是纪念寒姬的节日,后来演变成了京都权贵女子的聚会,所有后宅主母都会参加,往年都是侧妃代王府出席,但这一次,既然王爷已经解了凤灵夜的足禁,那自然就是由她去了。” “狗奴才!你还嫌她不够风光吗,竟然让她出去参加寒江宴?!”席雪瑶的脸很快垮了下来。 “奴婢恨不得她马上死,又岂会让她好过?”紫露立刻表明忠心,随后踮起脚,攀附到席雪瑶的耳边,“奴婢的意思是......” 席雪瑶听完,很快喜上眉梢,瞪了紫露一眼,“臭丫头,我果真没白疼你。” 转过身,她看向西苑的方向,眼里一片阴狠,咬牙道:“这一次,我非让君墨哥哥断她一条腿不可!还敢跟本侧妃争宠,不知死活!” ☆、第19章 玩?她奉陪到底 当凤灵夜听说,自己被解除足禁时,只诧异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放长线钓大鱼。段君墨认定她与人私通,但又拿不到证据,便刻意松懈,好让她露出马脚。 好在李素闵大人是个聪明人,知晓这阵子王府戒备森严,也没有冒险与她通信。 眼下不能再行动,只能等段君墨打消了疑虑,才可继续下一步计划。 虽是被解除了足禁,她却一连几日都在院子里看书,这时,只听院门“砰”的一声,就被人踢开了。 她却头也未抬,继续翻了一页书。 “凤灵夜,你还真是悠闲啊。”席雪瑶迈着孔雀般的碎步,懒洋洋地走进院子,鄙夷而嫌弃地看了一圈院子,“身为贱婢,却端着一副主子样儿,真是笑话。” “王妃是贱婢,那侧妃自然是贱婢都不如,妹妹何苦百步笑我五十步呢?”她云淡风轻地反驳道。 席雪瑶气得瞪大双眼,“你!” 紫露立刻向前骂道:“一个奴隶罢了!我们侧妃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看来瑶妹妹是愈发不中用了,连句姐妹斗嘴的话,也要丫鬟来教。”她轻轻一笑,面容不带一丝嘲讽,偏偏清冷的神态,又让人无比抓狂。 “侧妃,您身份尊贵,别与这市井泼妇计较!” 紫露想要安抚席雪瑶,不料她忽然一巴掌就匡了过来,气怒道:“你给我闭嘴!” 紫露身子一趔趄,险些跌倒,捂着发烫的脸颊,委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凤灵夜合上书册,抬眸看向席雪瑶,神色不冷不淡,“如果妹妹来我西苑,就是想当面教训自己的狗,还请移步。” 席雪瑶真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个嘴毒的女人待一起,立刻从怀里拿出请帖,一把朝她的脸上扔去。 凤灵夜当空一把接下,眉头微蹙,迟疑着打开了请帖,双眸一扫,便知道了大概,随手将请帖一丢,“我不去。”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聚会,你不去,那就是对先祖的不敬!”席雪瑶威胁道,“如今王府王妃是你,由不得你说不去!” 寒江,原本叫彼岸河,由于大理国先祖,嘉殷帝不幸在彼岸流域战死,他最爱的宠妃寒姬为了追随他,火化以后,命人将自己骨灰洒在彼岸河。 大理国子民为了纪念寒姬和嘉殷帝,故而将彼岸河又称为寒江,常在此祭奠,后来演变了正式聚会。 “如果王爷知晓此事,你说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凤灵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段君墨根本没将凤灵夜视为王妃,如果席雪瑶将寒江宴的位置让给她,让她出去抛头露脸,一定不会饶过席雪瑶。 席雪瑶也没有傻到底,经由她这么一提醒,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 紫露深知这个主意是自己提的,万一行不通,便又要挨打,立刻说道:“寒江宴那么大的聚会,若是侧妃您去了,皇上定然不悦,奴婢想王爷肯定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看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席雪瑶得意地瞧着凤灵夜,“你想忤逆皇上,让王爷难堪,就尽管拒绝这场邀约。” “紫露,我们走!”她高高地扬起唇角,骄傲地抬步离开了。 凤灵夜看着地上的请帖,眸底一片寒冷。 既然要玩,那她就奉陪到底。 ☆、第20章 寒江宴的博弈 第8节 锦泷轩。 一座四角飞檐亭台,伫立于一片紫竹林中,左侧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恰好流经亭台,汇做小溪,环绕整个王府别院。 亭中,段君墨一袭宽大黑袍,背靠栏杆,手里拿着一串菩提子,看着远方,神色讳莫如深。 “主子,您看这事?”冷鸢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理了理衣袖,起身,声色淡漠,“妥善处理。” 冷鸢颔首,“是。” 退下以后,冷鸢吩咐后院掌事的,立刻买来一套成衣和首饰,送到了西苑。 当凤灵夜收到这套金丝银线穿织的锦袍时,手指轻轻抚上华袍上的纹路,嘴角嘲弄一扬。 他能等,她却偏偏能忍。 这场博弈,段君墨注定赢不了。 翌日。 凤灵夜穿上华服,绾好发髻,戴了发簪,没有前呼后拥的奴婢,独自一人往王府大门而去,步伐从容优雅,气度清冷沉静,远胜这王府里的每一位女子。 恰逢,席雪瑶走到大门口,看到她的装扮,一扫往日的落魄,清雅端庄,额头虽覆着白纱,却难挡她的倾世美貌。 顿时,她就变了脸,冷声质问道:“谁让你穿这身衣裳的?” “自然是王爷的命令。”她扫了一眼衣裙,接着看向她,眉目含笑,“这还多亏了妹妹,若不是你,今日我也不会有这般待遇。” 席雪瑶冷哼了一声,“王爷是怕你丢了王府的脸,所以才赏赐给你,瞧你那副得意的穷酸样儿,果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十分憋闷,进入王府这么多年,段君墨从未派人送过她什么。 紫露赶紧上前扶住她,岔开她的心思,“侧妃赶快上马车吧。” 此时,只听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忽然从王府后方传来,众人皆好奇一看,只见一辆上好的马车,由王府的管家,亲自赶来,停在了凤灵夜身边。 管家下车,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奴拜见王妃,今夜寒江宴,由老奴为王妃赶车。” 凤灵夜虚扶了他一把,“管家快起身。” 席雪瑶见此,整张脸瞬间气得涨红,她狠狠扇了紫露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本侧妃进马车?!” 紫露挨了一巴掌,一声也不敢吭,忍痛扶着席雪瑶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的凤灵夜,却并未因这恩宠而感到欢喜,反而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今夜这段君墨做足了表面功夫,想必寒江宴上,定是有什么大人物降临了。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便抵达了寒江宴的地点。 只见一艘巨大的石造船舫里,灯火辉煌,女子们三五成群,她们穿着丝绸锦绣,尊贵而高雅,依靠在栏杆旁,或嬉闹于船头,笑颜动人,格外热闹。 一轮皓月当空,璀璨星子布满四周。 远远看去,宛如隔世仙境。 凤灵夜稍快席雪瑶一步,坐上早已等候的扁舟,缓缓驶向美轮美奂的大理石巨舫。 上了石舫,船夫离去,凤灵夜正要抬步走上楼,一个人影忽然与她擦身而过,一张纸条,悄无声息地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迅速停住脚步,转身一看。 ☆、第21章 美人的笑,深藏的刀 是她? 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凤灵夜握紧字条,避到暗处,缓缓打开一看。 原来是花姨娘托玉珍递给她的消息。 看花姨娘此举,是在向她表达忠心。 转身上船,只闻歌舞升平的管弦之声更盛,她抬眸看去,发现这里看似繁华,实则守卫森严。 果然,她刚上船,一名侍卫就走到她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七皇妃,皇后雅间有请。” 今夜的大人物居然是皇后? 也是,除了她,也无人能让段君墨如此忌惮了。 她朝着侍卫微微颔首,便随着他一起前往面见皇后。 石舫总共有三层,最高层往往都是供身份最尊贵的人,皇后暂居于此,理所当然。 当她上去以后才发现,这里来了不少人,除了位居高位的皇后,还有一众夫人小姐,大家都围着皇后聊天谈笑。 见到她来,皇后亲热地伸出了手,脸上挂起端庄亲和的笑容,“七皇妃,快到本宫身边坐。” 一时,所有人都对凤灵夜投来好奇、敌视或探究的目光。 原来她就是“名”震京都的七皇妃,果然是貌若天仙,可惜命不好,纵然人前风光,私底下终究还是卑贱的俘虏。 凤灵夜未奴颜婢膝,也未受宠若惊,在皇后的注目下,平静地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后亲自将她牵到了身边,握着她的手,“前些日子,七皇妃受的伤可痊愈了?” “谢皇后娘娘挂念,已经好了。”凤灵夜微微一笑,温婉却不奉承。 身边的人,顿时各怀心思,皆猜不透皇后的心思。 皇后为何如此礼待凤灵夜,难道就因为这凤灵夜是皇上赐的婚? “适才皇后娘娘就在念叨着七皇妃的身子,看七皇妃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皇后娘娘也能放心了。”一夫人跟着附和。 另一小姐也目带艳羡地看着凤灵夜,“七皇妃生得貌若天仙,也难怪皇后娘娘喜欢。听闻七皇妃生父乃神医,不知七皇妃可是用了什么保养的法子啊?” 凤灵夜看向众人,颇有些无奈,“各位夫人、姐姐、妹妹谬赞了,灵夜不过闲来看过几本医书,打发时间罢了,哪里通晓什么医理保养之法。” “诶?提到从医,庄妹妹的父亲不也是御医院判吗?”一人嘀咕起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便统统转向了人群中的一个角落。 雕花窗台前,只见一名穿着青衣蓝裙的女子,眉如远黛,唇如樱,头上缀着粉色碎花,横插一支玉兰钗,一把青丝垂泄肩头,手挽一条百合长纱巾,清雅美好。 见众人看来,她小巧的嘴角微微上扬,“家父确为院判,可府中家教甚严,家父从不让我们这些女子接触,遑论什么保养之法,姐姐们就莫要为难我了。” “皇后娘娘您看看,她们自己生得肤白貌美,就生怕我们得了便宜,一个个竟推脱起来,谁也不告诉。”小姐们笑着打趣起来。 皇后笑着瞪了一眼这些小姐们,“年纪轻轻就谈保养,本宫岂不是无地自容?” 小姐夫人们纷纷笑着告罪,这个话题才就这么结束了。 少时,一名太监进了屋禀告,“皇后,吉时快到了,可以进香了。” 皇后颔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大家,“你们先去,本宫稍后就到。” “是。”一众女起身行礼,纷纷退离。 这时,皇后看向凤灵夜,“你陪本宫一起去。” 凤灵夜听此,顺从地停下脚步。 待众人都走了,皇后给屋里的下人们使了个眼神,大家便一起撤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皇后和凤灵夜。 凤灵夜心若明镜,皇后这是有事相求了。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就不与你兜兜转转了。”皇后转向凤灵夜,见她微微低着头,沉静而谨慎,是个小心的人,心里的犹豫便打消了大半。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本宫此次出宫,只为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寻你帮忙。” 闻言,凤灵夜随即下跪,“不敢......” 皇后立刻扶起她,眉头紧锁,“还记得李素闵御医吗?” 凤灵夜心中一怔。 ☆、第22章 逼她饮下毒酒 她稍稍回想了片刻,然后摇头,“望皇后恕罪,我已经记不起了。” “就是宫中那个为你疗伤,却追问你是不是凤神医之女的那个御医。”皇后笑着提醒。 她面带恍然,“他?” 皇后颔首,而后拉着她走到窗边,“本宫身患顽疾多年,一直不能为皇上诞下龙嗣,实为本宫的罪过。可前几日,李御医却告诉本宫一个好消息,你父亲曾治疗过此类病症。” 她略含期待地看着凤灵夜,“不知你爹,是否将这方子传给了你?” 凤灵夜双眸一紧,这么快,李大人就行动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攀附皇后的心思太急切,只会引起段君墨的怀疑,反而适得其反。 “父亲确实有一本医书,里面记录着这个方子,不过,”她回忆了一会儿,“不过当时战乱,这本医书已经遗失了。” 皇后期待的神色变得有些晦涩,苦笑,“是吗?” “皇后不必灰心,”凤灵夜调转话锋,“那个方子我曾翻阅过,脑海里尚有些印象,待我回想真切以后,必定第一时间转告皇后。”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面色转喜,“如此,本宫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二人商榷妥帖以后,皇后便带着凤灵夜一起去了大厅,进香礼拜过后,皇后便乘坐马车,秘密回宫了。 她跟着众人送走了皇后,正欲回府。 这时,只听身后幽幽地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真是恭喜你啊,这么快,就找到乘凉的大树了。” 凤灵夜脚步一顿,嘴角扬起一抹冷淡,不用转身,她也知道是谁。 今夜她席雪瑶不玩些什么,这一晚的寒江宴,她不就白跑了。 “你的意思是,皇后与我结党营私?”她转过身,双眸泛冷,如同覆了一层薄霜 第9节 席雪瑶身子一震,立刻心虚地叫道:“贱人,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这句话了?!” “就在刚才。”她语气淡漠,据理不让。 席雪瑶死死咬住牙,面对她凌厉的气势,脑子里忽然一脸凌乱,“我那是…….” 这时,紫露当即走上前,凑近她身旁,低声说道:“侧妃,您不是找王妃冰释前嫌的吗?” 说完,她立刻又朝着凤灵夜行了一礼,“侧妃适才只是玩笑话,还请王妃莫要放在心里。” 凤灵夜淡然一笑,“我虽不介意,可这话若传进皇后耳中,后果不堪设想,还望侧妃日后谨言。” 席雪瑶暗暗握住拳头,却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怒气,笑着说道:“王妃提醒的是,日后妹妹一定牢记。” 说着,她便走到凤灵夜身边,诚恳地说道:“差点忘了正事,今夜来找王妃,是想跟王妃道歉,以前在府上多有得罪,都是我不懂事,任性爱吃醋,王爷已经教训过我了,还请王妃见谅。” “你我都是伺候王爷的姐妹,我又岂会生你的气。”凤灵夜淡然回复。 “既然姐姐已经原谅妹妹,那请姐姐喝下这杯酒,从此你我二人,便可齐心伺候王爷了。”席雪瑶嘴甜地说着,同时冷冷瞪了一眼紫露,“快将酒水斟上!” 命令一下,船舱里立刻出现两个下人,拿着酒杯,谨慎地走了过来。 凤灵夜看着那杯中酒,双眸似笑非笑,淡淡道:“妹妹心意,我心领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想喝这杯酒了?”席雪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双目却已变冷。 凤灵夜仿佛没看见她的神色变化,只笑着摇头,“妹妹难道忘记了,今日乃寒姬忌辰,寒江宴上禁止饮酒。” 席雪瑶闻言,猛地瞪向紫露,“该死的贱婢,你怎么能拿酒水给王妃?!” 紫露心下一抖,心思一转,赶紧笑着纠正道:“侧妃您记错了,这是茶水,并非酒水。” 席雪瑶一愣,立刻又转向凤灵夜,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你莫不是不想领我的情?”“我适才已经说过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凤灵夜加重语气,淡淡强调道。 席雪瑶闻言,脸上仅存的笑意也消失了,阴沉着一张脸,大声逼问道:“我最后问一遍,你喝还是不喝?!” “看妹妹这架势,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敬的是毒药。”凤灵夜丝毫没有被强逼的紧迫感,反而云淡风轻地说着笑。 “今天晚上,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席雪瑶的耐性,终于被磨掉了,她猛地一挥手,“给我上!” 两个下人,端着托盘和酒杯,一步步走向栏杆处的凤灵夜,看着她风云不变的脸色,心中皆有些畏惧。 此时此刻,大家不知道的是,石舫旁边正停靠着一艘画舫。 画舫中,段君墨身着一袭宽大黑袍,负手而立,身后站着冷鸢,二人的视野,恰好将这一幕清楚无比的收进眼底。 冷鸢蹙眉看着石舫里的情景,不由得担心起来,“主子,要不要属下前去阻止?” 段君墨扬起手,制止了他。 抬起双眼,看着石舫中那个淡漠沉静的女子,他深不见底的如墨凤眸,在灯火璀璨的石舫之下,愈发神秘难测。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石舫上,席雪瑶剑拔弩张,和凤灵夜死死僵持着。 就在下人即将下手按住凤灵夜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慢着!” ☆、第23章 他在乎的女人 众人齐齐转身,只见一个绿裙青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容颜精致,气质清雅温婉,正是适才大家谈笑的庄小姐庄南烟。 走到近前,她看着这些下人和席雪瑶,黛眉微蹙,语气却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礼节,“见过王妃,见过侧妃。” 席雪瑶紧盯着她,“庄妹妹?” 庄南烟莞尔一笑,“哪有强迫别人接受原谅的,席姐姐,你还是这样急性子。” 说罢,不等席雪瑶说话,她继而又看向凤灵夜,“还望王妃别介意,席姐姐性子就是这般,但人却不是坏的,你多担......啊!” 她话还未说完,只见席雪瑶早已冲到她跟前,伸开双手,猛地一推。 毫无防备的庄南烟,当即就摔进了河水中。 只听“咚!”的一声,瞬间被冰冷的河水淹没。 凤灵夜双眸一紧,猛地看向席雪瑶,只见她一张脸嚣张而歹毒,望着落水的庄南烟,狠狠道:“让你多管闲事!” 站在一旁的紫露一看,神色大震,冲到席雪瑶身边,慌忙将她拉过来,同时,立刻朝着船舱里大声呼喊起来,“王妃不小心将庄小姐推下水了,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整个石舫便乱做了一团。 跳水救人的,喊人的,呼救的……混在一起,嘈杂无比。 这时,画舫中的段君墨见此一幕,正欲飞身而去,只见杂乱的石舫中,凤灵夜突然一手拉住席雪瑶,纵身一跃,飞快地跳入了水中。 紫露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二人已经悉数掉下了石舫,当即吓得不轻,朝着身边下人喊道:“快快!快来人啊!快下去救侧妃!” 两个下人不敢耽搁,迅速跳下石舫。 黑暗的河水中,只见一人如河童般,飞快地游向庄南烟,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水里领了起来。 庄南烟终于缓过气,狼狈间定睛一看,竟然是凤灵夜! “救你的人是我,你很失望吧?”凤灵夜嘴角一扬,带起一抹嘲讽。 庄南烟目光微闪,柔柔道:“我不明白王妃此意为何?”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并未与她多做废话,拎着她的手臂,迅速游向岸边。 而与此同时,被凤灵夜一同拉下水的席雪瑶惊恐而慌张,在水中拼命扑打着,尖叫着,“来人啊!快救我!救我......” 河水不断倒灌进喉咙,身子一点一点下沉,耳朵里全是水声,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个下人终于抓住了她的手,拼命往河岸边拽。 她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须臾,她便被下人救上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缓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可当她缓过神来以后,却震惊地看见段君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岸边,经过一场惊吓以后,她也没想段君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眼泪顿时就倾泻而下,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君墨哥哥.......” 只见段君墨蹲下身子,抱起她身边的庄南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席雪瑶身子一震,眼泪顿时凝固眼角。 慌乱中,紫露急急忙忙地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侧妃,您没事吧?” 席雪瑶立刻睁大通红的眼,冷冷瞪着她,近乎咆哮一般地吼道:“你给我滚!” 最绝望的不是溺水,最恐惧的也不是死亡,而是心爱的男人眼里没有她! 为什么,君墨哥哥抱的人不是她?! 此时的岸边,凤灵夜也已浑身湿透,她冷眼看着崩溃的席雪瑶,以及远去的段君墨二人,脑海里他眼中的那抹着急一闪而过。 如此冷漠绝情,甚至对母妃都那般寡淡的男人,居然也有在乎的人? 半个时辰以后。 王府。 庄南烟病喘娇弱地躺在床上,嘴唇发白,温润的眸子愈发楚楚动人,虚弱的容颜,我见犹怜。 段君墨坐于一旁,浑身散发着冷沉的气息,整个屋子压抑得可怕。 凤灵夜和席雪瑶两人跪在他面前,浑身湿哒哒的,地面浸湿了一片水。 虽是立了春,但那河水依旧寒冷刺骨。 尤其是娇生惯养的席雪瑶,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冻得牙齿直打架。 “庄小姐,你先说。”段君墨语气不冷不淡,听不出喜怒。 庄南烟看了一眼席雪瑶,接着又看了一眼凤灵夜,似乎左右为难,犹豫了半响,这才缓缓开口,“王妃、侧妃与我一同在栏杆处玩耍嬉闹,结果我不小心被撞了一下,便掉入了河中。” 说罢,她立刻看向段君墨,“王爷,这就是一个误会,您千万别责罚王妃和侧妃。” “庄小姐,你没看清,但我们却看得很清楚!”紫露大着胆子,一脸打抱不平,“王妃推了你,侧妃和我们这几个下人可以为你作证。” 席雪瑶挺直了腰杆,“是啊庄妹妹,现在王爷就在这儿,你有什么委屈就直说,我们王府一定会给您和庄府一个交代!” 段君墨未作评判,只淡淡看向席雪瑶,“你又是怎么掉下水的?” 席雪瑶闻言,心头一喜,王爷果然还是关心她的,遂立刻将矛头指向凤灵夜,“当然也是她!她推完庄小姐不说,还想杀我灭口!” 段君墨又问,“她为何推庄小姐?” 席雪瑶一愣。 ☆、第24章 点燃她的仇恨! 紫露赶紧接话,“王爷,适才庄小姐也说了,王妃是不小心推她入水的。” 段君墨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身子一颤,赶紧跪倒在地,“奴婢擅自插言,还望王爷见谅!” 席雪瑶蛮横霸道惯了,立刻说道:“她是证人,有权发言!” 段君墨未再理会二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凤灵夜。 只见她湿衣紧紧贴着身子,几乎是皮包骨头,瘦弱得令人心疼,水珠顺着发丝一滴滴往下坠落,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愈发迷人,沉着冷静的双眸,往下垂着,温婉动人。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期待她的反转。 “你说。”他淡淡道。 她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声音沉稳,“如王爷所见。” 他凤眸一怔。 冷鸢更是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她居然看到了他们?! 席雪瑶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 段君墨手执茶盏,回想起画舫和石舫的角度,凤灵夜只能看见画舫,并不能看见船舱。 也就是说,凤灵夜是根据他出现在岸边的时辰,以及能靠近石舫的画舫身份推测而出是他。 嘴角浮起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这个女人,果然有点小聪明。 第10节 “本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俯瞰凤灵夜,偏偏要看她怎么编。 适才不过是凤灵夜的推测,如此看来,那画舫中确是段君墨无疑了。 既然是他,那席雪瑶今夜的计谋就失败了。 可她不解,为何他还要听她的说法呢? “凤灵夜,王爷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席雪瑶怒道,“还是你心虚了,答不上来了?” 凤灵夜心中嘲然,回道:“王爷既然问贱婢的话,那贱婢就要力证自己的清白了。” 说罢,她看向庄南烟,目光清冷,“我与庄小姐素未谋面,何来玩耍嬉闹?” 接着,她又看向席雪瑶,“船夫可以作证,是我救了庄小姐,而随之你才落水,我既已落水,如何推你下水?” 席雪瑶一时愣住了,就连紫露也不知如何应对。 倘若凤灵夜今夜没有跳水,完全可以将祸事全部推给她,可现在她不止跳了水,还拉着席雪瑶一起,事情变得复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无法判决。 凤灵夜,她就是想将这趟浑水搅乱! 席雪瑶这才明白中计,上前就要去撕她的脸,“你这个贱人,你拉我下水不说,还敢污蔑我!我要......” “冷鸢!”段君墨薄唇轻启,缓缓开口,“庄小姐无故落水,是本王之责,明日本王亲自上门道歉,你立刻安排庄小姐回府。” 席雪瑶以为段君墨就这么放过凤灵夜,正要张口辩解。 不料段君墨一记眼风扫过,嗓音威严而不容置疑,“凤灵夜和席雪瑶二人尔虞我诈、谎话连篇,连累庄小姐。罚凤灵夜担水十日,席雪瑶禁闭一月!” 席雪瑶身子一软,不敢置信。 庄南烟着急地看着,拉住段君墨的袖袍,“王爷,王妃和侧妃都是无心之失,你从轻发落吧。” “你且好生歇息,一会儿本王着冷鸢亲自送你。”段君墨柔声宽慰,一向寒冷的凤眸里,竟然多了一丝温情。 席雪瑶清晰地看到了这种变化,顿时妒火直冒,猛地瞪向罪魁祸首凤灵夜,紫露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这个节骨眼神,千万别再惹怒段君墨。 她不甘心地咬着牙,不禁暗暗发誓,她席雪瑶此后,势必与凤灵夜水火不容。 是夜。 凤灵夜沐浴更衣以后,便坐到小木桌旁,拿出花姨娘留下的册子,重新翻阅了起来。 席雪瑶,年方十八,端妃外甥女,从小与段君墨一起长大,二人青梅竹马,生母庄氏,生父...... “庄氏?”凤灵夜当即了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庄南烟的出现,果然不是意外。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凤灵夜合上册子,收入袖中,平声道:“请进。” ☆、第25章 真相,危机四伏 房门传来“吱呀”一声,一双梅花绣鞋踏进房门,迅速合上门,朝着她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抬眸看向来人,凤灵夜却并无意外,“不知花姨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花姨娘面容恭亲,声色柔和,“一来是感谢王妃前几日的救命之恩,花澈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二来是想跟王妃说一声抱歉,今夜之事,花澈没有帮上忙,害得王妃受了罚。” 凤灵夜倒了一杯茶,放到对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花姨娘顺从地坐了下来。 “使我受罚的,并不是你。”凤灵夜淡笑如风,似乎并不在乎段君墨的惩罚,只陈述道,“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你并无过错。” 玉珍确实送了一个消息给她,但里面只写了酒水中有手脚,却并未料到后面的落水一事。 “没有帮上王妃,花澈心里有愧。”她目光灼灼,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女子。 “你我皆是王府之人,不必如此客气。”凤灵夜对上花澈的目光,缓缓说道,“既然你有心,不如你替我再去查一次,那酒杯中是否真有毒。” 花姨娘微微一惊。 据她所知,席雪瑶是下了狠心要毒害凤灵夜,又怎会不下毒...... 难道有什么变数?! 似想到什么,她看向凤灵夜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而复杂,还有一丝丝敬佩。 当即,她退身离开桌子,朝着凤灵夜行了一礼,“王妃心思过人,花澈这就下去暗查。” 凤灵夜颔首,又道:“你身上的病,只靠药物还不能完全根治,过些时日,找个时机,我替你手术根除。” 花姨娘当即又要感激叩拜,凤灵夜一把扶起她,目色沉沉,“你要记住,万事切莫让人发现了。我不要紧,可是你,若让人知晓你与我共事,席雪瑶不容你,就连王爷也容不得你,明白吗?” 花姨娘心中一动,眼眶微红,“花澈知晓了,谢过王妃提点。” 凤灵夜点头,目送着她潜入夜色中,杏眸沉静而泰然。 酒中是否有毒,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之所以让花姨娘去彻查,要的不是结果,却又是结果。 席雪瑶和庄南烟有关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酒里无毒,说明庄南烟也参与了此事,并使席雪瑶改变了原计划,才有了后续的落水一事。 酒里有毒,并不能说明庄南烟没有参与此事,但却能看出花澈是否忠心。 倘若花澈给出的结果是无毒,那说明她没有保庄南烟,而是将席雪瑶和庄南烟的真面目完全暴露给了她。 倘若花澈给出的结果是有毒,则有两种情况,一是酒里真有毒,二是花澈撒了谎,那么,花澈此人还需再接受考验。 凤灵夜走到窗前,双手搭在窗栏上,望着这座深深宅院,眉目深邃。 翌日。 按照吩咐,凤灵夜一早便被下人带到了后厨,开始挑水供大家使用。 “厨房的四口大缸,以及洗衣房的两个浣衣池,这十日,都是你的工作,”厨娘将水桶丢到凤灵夜脚边,颐指气使,“王妃,开始吧!” “王爷只让我挑满一日的水,却未让我填满大缸、浣衣池,”凤灵夜缓缓拾起木桶,双眸看向厨娘,声色清冷,“你可知,你这叫越俎代庖?” 厨娘双目一颤,下人们都说这夏国来的庶女不好惹,没想到还真是一个硬骨头。 “王妃,你是来受罚,可不是来谈条件斗嘴的!”厨娘蛮横道,“你今日挑不满这么多水,耽误了后厨的安排,我就拿你去向王爷谢罪!” 发完狠,便一撂挑子离开了。 双手握紧木桶,凤灵夜转过身,忽然看到站在树下的男子,她双眸一沉,但一瞬间又恢复了温婉。 ☆、第26章 血淋淋的伤口,铜墙铁壁的心 开了春,梨花未开,嫩绿的梨叶却抽了枝条,冒出了新芽。 璀璨而温暖的朝阳下,晨露包裹着叶片,晶莹剔透。 段君墨站在树下,与凤灵夜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一晚的画面。 绚烂的烟火,如丝如缕的青丝下,那双迷离无辜的杏花眸,就这么触不及防的,深深烙印在了......记忆里。 凤灵夜垂下眸子,远远地朝着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院子。 段君墨凤目微动,收回目光,紧紧皱着剑眉,仿佛百思不得其解。 井房。 凤灵夜吃力地担着两桶水,一趟又一趟地给厨房添水。 没走几回,居然看见庄南烟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她今天穿着一件烟紫色的长纱裙,在明亮的阳光下,气色好了很多,明艳动人。 迈着小碎步,她很快来到凤灵夜的身边,神色间,颇有些气怨,“这些下人真敢让王妃您担水?” 凤灵夜没搭理她,绕过她,径直朝小院走去。 庄南烟咬着下唇,嗓音透着一丝无奈,“我知道,王妃您这是在怨我没说实话,可昨晚我确实没有看见是谁推了我。” 凤灵夜将水倒进水缸中,出来看着她清秀而无辜的脸,“庄小姐,我很忙,请您不要打扰我受罚。” 说完,她走向井房打水。 没想到庄南烟也跟着过来了,“王妃,我今天来是想感谢您,谢谢您昨夜救了我。” 凤灵夜心中冷笑了一声。 “您不信我?”庄南烟把心一横,撩起裙子就欲下跪,不料双脚踩到水渍上,忽然摔向地面。 凤灵夜双眼一紧,松开水桶想要去扶,奈何绳子瞬间划破她的手掌,顿时出了血,一吃痛,竟没来得及伸手。 这时,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立刻将摔倒的庄南烟拉起,抱入怀中。 “凤灵夜!”段君墨寒眸如刀。 凤灵夜顾不得手上伤口,随即跪倒在地,“贱婢有罪。” “王爷您错怪王妃了,”庄南烟望着段君墨,急忙解释,“是我自己踩到了水,以致于滑倒,与王妃无关!” 段君墨根本没听她的解释,蹲下身,揭开她的袖子,亲自查看她的膝盖和手,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好几处擦破皮的淤青。 他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 起身,他看向跪在脚边的凤灵夜,漆黑的眼眸,无情而冷漠,“看来本王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凤灵夜没有回话。 庄南烟依偎在段君墨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眉目焦急,“王爷,您千万别再惩罚王妃了,昨晚王妃救了我一命,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以后,你少与此人接触。”他语气柔和,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此时,下人们听见动静,纷纷赶了过来,皆跪在地上请罪。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目光凌厉而冷酷,“今天晚上,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说罢,他抱起扭伤脚的庄南烟,迅速离开了井房。 待他走远了,凤灵夜才缓缓站起了身子,手掌上的血珠子渗透出来,传来密密麻麻的如针扎一般的痛意,可她却仿佛毫无感觉。 下人们看着她的落魄样儿,纷纷面带嘲讽,低声嘲讽起来。 第11节 “看王爷解了足禁,就真以为是王爷心尖上的人了。” “竟敢得罪庄府嫡女,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王妃,不就是一个挂牌的低贱货。” ...... 凤灵夜扯下一块布,随意包扎了一下手,便重新放下水桶开始打水。 直至傍晚,她才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身疲倦地回了西苑。 也就是在这一晚,后厨里的下人,都出事了。 ☆、第27章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知为何,后厨下人们,开始频频往茅厕奔跑,有的忍不住便去找了大夫查看,奈何大夫看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有人怀疑是凤灵夜在水里做了手脚,但偏偏府里的各位主子没事,就后厨里的人遭了殃。 没有证据,又没有人证,单凭猜测又定不了案,奈何凤灵夜还是名义上的主子,哪有状告主子的奴才,大家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可是经过此事以后,后厨里的人,纷纷有了忌惮之心,再也不敢为难她了。 是夜。 夜凉如水。 借着焚烧废物的时机,凤灵夜放了一些迷烟进去。 少时,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纷纷睡了过去。 她回到屋里,戴上一副镂空的薄玉面具,换上一套白衣,绾了一个发髻,翻出后院。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段君墨不许人送饭,难道还能阻止她出去找吃的不成?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一天不吃饭,明天如何担水? 出了王府,她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嘴角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意。 轻车驾熟地来到夜晚的集市,她随意坐到一个街边小摊上,叫了一份馄饨。 摊位摆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这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也很清净,都是几个熟客。 馄饨味道不错,凤灵夜连肉带汤一起喝了下去,终于解除了一天的疲劳,她取下头上的桃木簪,“老板,结账。” 老板热情地走了过来,看到她手里的桃木簪一愣,“小姐,您这是?” “先用这个抵押,等日后我有了银子,再赎回不迟。”她笑着解释。 “得了!”老板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了然一笑,便伸手欲接过来。 这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忽然从二人身后伸出,优雅地接过了凤灵夜手中的桃木簪。 二人一愣,转身一看。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白衣,披着一袭紫色长袍,一头青丝垂在肩头,只在发尾束以紫布,凤眸狭长而慵懒。 他手指捏着桃木簪,薄唇微启,声色散漫而清越,“这簪赠予在下可好?” 是他?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动。 老板一愣,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凤灵夜。 段懿轩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嘴角笑意云淡风轻,“以后这位小姐的账目,都由我来结。” “好嘞!”老板会心一笑,接过银子便麻利地退下了。 “谢过公子倾囊相助,不知公子大姓,来日我定当上门答谢。”凤灵夜行了一个谢礼,礼貌而不失疏离。 段懿轩拿着簪子轻轻晃动了一番,薄唇含笑,“姑娘客气了,在下只是单纯喜欢这簪子,以物易物罢了。” 凤灵夜眉头微蹙,看着他把玩着簪子,心里不禁有些别扭,虽说不值钱,好歹也是自己戴了许久的东西,被人这么把玩着,竟有种她自己被把玩的不适感。 “既然公子喜欢,那便送你了。”她语气少了一分和气,多了一丝清冷,“只是公子的银子,我还是要还的。” 段懿轩挑眉,看向她,“姑娘何必如此执着于银钱之事?” “我本俗人。”她眉头紧锁。 段懿轩闻言一怔,片刻之后,竟失笑了起来,“姑娘还在为元宵节之事置气?” “公子莫要再随意揣度他人了,你我陌路人,又岂有置气一说?”凤灵夜杏眸望着他。 “你我已相见两回,又岂是陌路人?”段懿轩笑了笑,优雅地将簪子放进了袖中,而后一撩袍子,竟然坐了下来,“老板,来一碗馄饨。” 凤灵夜微微蹙眉,看来今夜是遇见无赖了。 也罢,她转身就走,不料衣袖忽然被拉住,只得被迫停住。 ☆、第28章 以后,不许再自称贱婢 “姑娘,你说要还钱的,怎么又想抵赖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下,陪我吃完。” “你!”她无语,只得被迫坐到他对面,一张脸很是难看。 馄饨上来以后,他竟真吃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动作,如同品尝着什么海珍海味。 她将脸转向一边,一刻也不想看到此人。 他也不恼,继续优雅地舀着碗里的馄饨,“你可以唤我颜九,但这不是我的真名,只是乳名。” 凤灵夜骨子里本就是一个强势又清冷的人,对于互不相识的人,也没有必要藏着自己的真脾性,不想说话,便没有回话。 段懿轩本也是个话少的人,她这一不回话,他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便默默添了一句,“真名还不能告诉你。” 她蹙眉瞅了一眼还有大半碗的馄饨,不耐之情溢于言表,“你要吃多久?” “大夫说,细嚼慢咽对身体好。”他笑着解释。 她伸出手一探馄饨碗,冷冷道:“大夫也说过,吃冷食对身体不好,颜公子还是换一碗吧。”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抬眸,狭长的凤眸温润如月。转身,朝着馄饨老板说道,“老板,再来一碗。” 回头,只见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定睛一看,凤灵夜早已走了很远。 他起身,懒懒地高声唤道:“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却见远方之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黑夜中,也没有回首。 “还真是一个清高绝情之人。”他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儒雅淡然。 夜色里。 凤灵夜回到院子,正欲推开房门,只听屋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你去哪儿了?” 她心下顿时一紧,段君墨怎么会来她的院子,他不是应该在陪庄南烟吗? 见她久久未开门,段君墨一手将门打开,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抵到墙上,浑身气势阴沉而可怕,“本王问你,去哪儿了?” 她咬住下唇,急忙解释,“出去吃东西了。” 见他眼里透着怀疑,她又补充道:“贱婢没有银钱,所以用桃木簪换了一碗馄饨,王爷若不信,大可派人去闹市口槐树下的馄饨铺里询问。” 他看了一眼她用布帛束着的青丝,相信了她说的话。 “本王命令过,今晚你禁止用饭。”他嗓音深沉冷漠,捏着她,如同捏着一只蚂蚁。 她紧紧皱着眉头,“王爷只说过,不许人给贱婢送吃的,却未说贱婢不得吃饭。” “还需要本王明说?”他靠近她,冷冷地看着她。 她躲闪着他强势的目光,“贱婢知错了。” “以后,不许再自称贱婢。”他一把松开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她靠在墙上,目光闪过一丝诧异,看着神色莫测的男子,忽然有些迷惑,他这是何意? 看着眼前这个任人揉捏的女子,段君墨心中竟有一丝气闷,挥袖离开了。 他真是抽了风,竟还担心这狡猾的女人饿肚子,没想人家早已吃了饭,还迷了他的暗卫,手段是愈发厉害了! 凤灵夜看着莫名而来、又负气离去的段君墨,忽然有些摸不清他今夜的行为了。 这一晚深夜。 花姨娘悄悄潜入了凤灵夜的卧室。 凤灵夜听见动静,正欲起床。 “王妃莫动,您只管听花澈禀报即可。”花姨娘阻止了她,继而缓缓说道,“王妃果然料事如神,那杯原本应该下有仙人散的酒水里,竟然一滴毒也没有。庄小姐落水并非偶然,而是与侧妃合谋为之。王妃受冤了。” “辛苦了,你下去吧。”凤灵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仙人散,就如同罂粟花毒,中者虽无性命之危,却宛如癫痫病患,这手段也就席雪瑶能想得出来。 花姨娘微微颔首,悄悄退出了西苑。 担水十日,后厨之人也不再敢使绊子,责罚顺利结束。 这一日。 凤灵夜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敲了敲摇摇欲坠的木门。 “谁啊?”屋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询问声。 ☆、第29章 隐忍,只为最后的爆发! “是我。”她平声回道。 里头的人打开了院门,是一位银发苍苍的老者,脸上布满了皱纹,身子却很健朗。 第12节 当她看清站在门外的是凤灵夜时,双眼一惊,立刻把着院门要重新关上。 凤灵夜当即用手挡住,眸色凄伤,“桂嬷嬷,你忘了我吗?我是灵儿啊。” 桂嬷嬷两行老泪,瞬间滑过脸庞,“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凤小姐,你找到老奴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既是亲人,同住一屋檐,又怎可不拜见?”凤灵夜笑着,落寞而伤感,段君墨千万铁骑踏进夏国京都的情景,仿佛又历历在目。 桂嬷嬷退后了一步,“你进屋吧,免得叫人看见,落下话柄。” 凤灵夜进屋,桂嬷嬷随即将门关上,二人一起坐到了简陋的屋子里。 “你找我,无非是想询问你娘亲的下落吧?”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凤灵夜苦笑,“牵挂者,无非亲人,桂嬷嬷要是知道,你就告诉灵儿吧。” “不是老奴不说,而是说不得!”桂嬷嬷忧心地瞪着她,“告诉了你又能如何?找段君墨拼命,替夏国复仇,将你娘和姐妹救出,还是重建夏国?你知道吗,你这是找死!”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苟且活着,只为更有尊严的活着。” “灵儿啊灵儿,你可真糊涂,倔牛脾气一点也没有改!你马上给我走!”桂嬷嬷起身,一把拉起她,拼命往院子外撵,“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这样,不止会害死你自己,还会害死我,害死你娘!” 凤灵夜拗不过,只得被撵了出来,关门那刹那,却看见桂嬷嬷难受地勾着腰,气喘吁吁仿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桂嬷嬷?”她伸出手想要问究竟怎么回事,奈何桂嬷嬷一把关上房门,一点余地也没有留给她。 她只得落寞地收回手,离开了院子。 看完花姨娘的册子以后,她才惊觉,原来府上还有一位夏国旧人,只因为怀疑花姨娘的忠诚,所以一直不敢来。 昨夜确信花姨娘可用以后,这才一大早赶了过来相见,没想到,桂嬷嬷却拒不相见。 这天,果然变了。 清晨。 段君墨身着一身朝服,刚刚从朝堂上退了早朝,坐在回往王府的轿子里。 轿子外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轿子经过一处店铺时,一个叫卖声忽然落进了段君墨的耳中。 “桃花簪,上好的桃花簪,成色不好不要钱!” 他心下微动,“停轿。” 轿子随即落了下来。 他走出轿子,径直举步进了店铺,随意扫了一眼柜台上的木簪,凤眸很快被一支桃木簪吸引了。 桃木为柄,青玉为花,银丝为蕊,古朴而不失清新,简洁而不失精致。 他随手拿起这支簪子,付了钱,便重新回了轿子。 这一系列动作,仿佛都出自条件反射,并非他的本意。 而当隐藏在树上的冷鸢,看着自家主子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首饰盒,一向冷静的他,当场震惊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是夜。 西苑。 凤灵夜回想起桂嬷嬷的症状,心中越来越确认,桂嬷嬷可能患有了哮喘。 于是,事不宜迟,她连夜赶往桂嬷嬷的院子。 当她马不停蹄地来到院子时,却蹊跷地发现院门并未上锁,她立刻一把推开,发现桂嬷嬷居然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桂嬷嬷! 她心下一沉,飞快地冲进院子。 ☆、30 扶起桂嬷嬷,凤灵夜死死掐住她的人中穴,并轻轻拍打着她的脸,“桂嬷嬷,桂嬷嬷?” 见没有反应,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放至桂嬷嬷的鼻子间。 须臾,桂嬷嬷缓缓睁开了眼。 她面露喜色,立刻将小瓶收入袖中,扶着桂嬷嬷到木凳上坐下。 “是你救了我?”桂嬷嬷虚弱地看着她。 凤灵夜微微颔首,“桂嬷嬷,您得了哮喘。” 得知病情的桂嬷嬷苦涩一笑,“我这老身板,我自己知道。这异国他乡的,就算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你还有我。”凤灵夜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柔一笑。 桂嬷嬷心中慰藉,继而叹息了一声,“好吧!都是老奴欠你的,老奴就统统告诉了你吧!” 宣文二十三年,夏王朝国破。 凤启麟由于在军营替夏国战士医治,死于战乱之中。 凤灵夜一家老小,随着一众俘虏,被押往大理国,凤灵夜被挑走以后,凤母和桂嬷嬷等人,分别送往大理各地贵族为奴为婢。 凤灵夜的两个姐妹,也成了大理皇亲国戚的小妾,而凤母,则被送到了大理后宫浣衣局做洗衣婢,虽性命无忧,可整日受尽屈辱和打骂,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生不如死。 凤灵夜听罢,身子软了大半。 桂嬷嬷虽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自古亡国皆为奴,从此天下一个主。” “桂嬷嬷可否帮我一个忙?”她凝眸看向身边的老人。 桂嬷嬷知道她想做什么,犹豫了片刻,道:“我在宫中尚有些熟人,你且写吧。” 她起身,朝着桂嬷嬷行了一个谢礼,接着拿起屋中的笔墨,迅速写下一行字:子很好,望母保重。 叠好收进信封中,她递给桂嬷嬷,“内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让娘看见我的亲笔书信,她就放心了。” “放心吧,老奴一定带到。”桂嬷嬷收好信。 凤灵夜从怀中拿出一些药,“您身体不好,这些药你就拿着吧。” 桂嬷嬷接过药以后,笑着送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院歇息吧。” 她微微颔首,离开了小院。 当她回到西苑,走入房中,点燃烛火以后,竟然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首饰匣子。 难道是李素闵大人那儿回信了? 她先是四周看了一眼,见屋中并没有人,这才走过去拿起首饰盒查探了一番,也无蹊跷的地方。 打开匣子,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支桃花簪。 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她与段君墨的对话。 似觉得太匪夷所思,她摇了摇脑袋,拿起簪子,皱紧了眉头。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近几日,这段君墨的举止行为,是越来越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不敢懈怠,她拿起桃花簪,对着铜镜插在了发髻中,清新素雅,竟然合了她清冷的性子。 “咚咚咚!” 这时,她的院门响了起来。 她起身,打开院子门,只见管家站在门外,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妃,王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她心中一顿。 这还是段君墨第一次叫她去书房。 她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什么事?” “王爷的心思,怎能轻易传达于我们这些下人,王妃去了便知道了。”管家勾着腰,脸上挂着招牌似的笑。 凤灵夜不再多想,随着管家一道去了锦泷轩。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段君墨的宅院,与他冷冰冰的个性不同的是,这里布局讲究,有山有水,颇有诗情画意的意境美,尤其是那簇紫竹林、那道横穿而过的泉水瀑布、以及那座朱雀亭台,相得益彰。 段君墨的书房在锦泷轩二楼,管家到了楼下,便停了下来,“王妃请进,老奴就不便相送了。” 她微微颔首,独自一人上了楼。 二楼四面皆是窗栏,烛火明亮,书柜并不多,中央的书桌却是很大,后方便是紫竹林,微风阵阵,送来缕缕清香。 当她收回目光,看到段君墨手中的信封,以及跪在地上的桂嬷嬷时,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第31章 一刀捅进她心窝! 夜风,吹起纱帘,覆盖住了堆积的书册。 段君墨一袭白色里衣,外罩一件玄色外套,显然准备入睡了,他凤眸深沉,看到凤灵夜发髻间的桃花簪时,目光微闪,但很快便恢复了漠然。 凤灵夜站到桂嬷嬷身边,神色沉重,心中凄然,一言不发。 段君墨亦平静地看着二人,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凝重而压抑。 桂嬷嬷身子轻微颤抖,看了凤灵夜一眼,怒其不争道:“王妃,老奴喊您一声王妃,您也要担得起这个称号啊!” “我且问你,”凤灵夜缓缓开口,双眸无波,“宣文九年,是不是我爹救了你?” 桂嬷嬷老眼一愣,随即垂了下来,“是!” 凤灵夜再度开口,“宣文一年,可是你接生的我?” 桂嬷嬷沉默半响,“是。”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却硬是一滴泪也没有流,“今夜,可是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出来的?” “所以老奴才不愿意王妃您一错再错啊!”桂嬷嬷爬到她脚边,紧紧抓住她的衣摆,痛哭流涕,“宣文帝死了!夏王朝灭了!您现在是王爷的王妃,就要替整个王府着想,老奴就不明白了,为何您还要念着夏国的事?!” 第13节 “那是我娘,不是什么夏国的事!”凤灵夜冷声纠正道。 桂嬷嬷突然一脸愤恨,“我们都是大理国的奴才!没有什么母子!王妃您这样做,就是聚集夏国旧人,就是大逆不道,您陷王爷不顾,陷整个王府生死于不顾啊!” “人若无情,与禽兽何异?”她冷笑道。 “让整个王府里的人,因你一封信而陪葬,这就是你口中的情?!”段君墨眸色一沉,迅速将手中信封撕毁,直接丢到了她脸上。 飘飞的纸屑中,凤灵夜面无表情地站着,微红的眼眶,一滴清透的泪,悄然而落。 段君墨凤眸一紧。 她喉结微动,咽下泪水,轻声问道:“王爷,您尝过骨肉分离的滋味吗?” 他蹙眉看着她,心口竟然没来由的觉得窒闷。 “不,您永远不会明白的。”她无奈一笑,颇带一丝幽怨,蹙眉道,“您身在帝王家,又岂会有亲情?” 他紧紧握着扶手,凤目情绪复杂。 明明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又让人我见犹怜,无力责怪。 她跪到地上,将额头贴着地面,视死如归道:“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冷鸢!”他沉声唤道。 冷鸢立刻从房顶飞到书房中,单膝跪地,“主子!” 他看向胆战心惊的桂嬷嬷,凤眸闪过一起杀气,薄唇微启,“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 “是!”冷鸢明白,当即走向桂嬷嬷。 桂嬷嬷猛然醒悟过来,朝着段君墨就拼命磕起头来,“求王爷饶命!老奴决不会向外面透露半分!王爷饶命啊!老奴这可都是为了大理国,为了您和整个王府的安危着想啊!老奴忠心可鉴日月,对大理绝无半点祸心啊王爷!老奴......” 冷鸢抬起她的脖子,手中匕首轻轻一划。 鲜血瞬间溅开。 一滴溅到了凤灵夜的脸上,明明是温热的,她却觉得寒冷无比。 冷鸢一松手,桂嬷嬷的身子连同脑袋,一起摔到地上,睁大着眼,惊恐地瞪着跪拜在地的凤灵夜。 段君墨起身,走到凤灵夜身边,深邃的凤眸,透着无比的寒意。 ☆、第32章 一段初生的情 他低沉的嗓音,一如往常的冰冷,“这件事,下不为例。” 凤灵夜跪在地上,手指微微发颤,不知是喜极、悲极,还是惊极。 她缓缓回道:“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要杀你,可没那么简单。”他冷言嘲讽一句,转身离开了书房。 “来人啊,马上将这屋子收拾干净!”冷鸢吩咐道,随即走到她身边,扶起了她,这才看到了她头上的桃木簪,顿时睁大了双眼,“你这簪子?” “怎么了?”凤灵夜抬手摸了摸簪子,诧异地看着他。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簪子,又重新看了看她的脸,确定簪子确实戴在她的头上以后,直接震惊得合不拢嘴了。 这简直就是特大密文啊! 他们的冰山主子,居然亲自挑选了一支簪子,送给了他最厌恶的女子! 他当即皱起眉头,这难道是主子羞辱王妃的一个阴谋? “冷大人何故见我的簪子,这般惊讶?”凤灵夜失笑道。 冷鸢悄悄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王爷送你的?” 凤灵夜微微一怔,“我在房间桌子上发现的,许是他送的吧。不知冷大人可明白,王爷是何意思?” “我一个暗卫,哪里明白主子的心思!既然是主子送的,王妃好生戴着便是。”冷鸢摸了摸脑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地傻笑着,哪里还像刚刚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见凤灵夜也没有吩咐,他双手抱拳,恭敬而客气地说道:“王妃早点回屋歇着吧,属下告退了。” 她微微颔首,也离开了书房。 下人们来到书房,将桂嬷嬷的尸体迅速抬走,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地板便被洗得一尘不染。 夜风一吹,仅存的一丝血腥味,也荡然无存。 王府后院,浑然不知今夜的一条人命,就这般悄然而逝了。 回到西苑的凤灵夜,辗转床榻,一夜无眠。 桂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与凤府也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今晚她也不会这么大意写下那封书信。 桂嬷嬷决不是席雪瑶和庄南烟之流,能安插得了的。 花姨娘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况且她提供的王府中人的信息也是可靠的。 段君墨就更不会无聊到陪她演戏了。 这么一排除,便只剩下了一条线索。 那就是皇宫里的人。 而皇后尚且还需要她,不会这么利用她,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一人。 这父子二人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她一个战俘,许配给了堂堂一国皇子为正室? 并且还在王府中安插下桂嬷嬷,闹出今夜之事,无非是想让他明白,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就是他亲手断送的夏国人,他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其中渊源,恐怕只有他二人知晓了。 亦或者,这一切只是她的假想,桂嬷嬷根本就无人指使,而是为了在大理国站稳脚跟,出人头地,所以才将那封信交给段君墨,向他以表忠心罢了。 翌日,清晨。 临雪院里,席雪瑶坐在软榻上,一边揉着酸痛的手,一边写着字,神态颇有些不耐烦,“死丫头,这办法要是不管用,我明天就把你赶出府!” 紫露正在为她磨墨,闻言不禁一笑,“侧妃放心吧,王爷见您为他写了这么多佛经,心里的气自然就消了,到时候就会解了您的一月足禁。” “可是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再熬个十来日就过去了,何必还要费力写这些?”席雪瑶皱着眉头,真是一刻也不想动。 “我的侧妃呀,就是一日,您也不能懈怠啊!”紫露无奈,“你别忘了,这府上还有一位王妃,虽说是挂牌的,但只要王爷的心一旦到了她那儿,她的王妃之位,可就是名副其实了!” 席雪瑶一听,顿时来了气,“那个贱人!她都毁了容了,还敢魅惑君墨哥哥,下次我非要把她整张脸都毁了不可!” 这时,院子外一个婢女走了进来,“侧妃,庄小姐求见。” 席雪瑶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黑沉,将笔一扔,“她来做什么?不见!”。 “哎呀我的小祖宗!”紫露连忙劝道,“庄小姐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就算得罪王爷,也不能得罪她啊!” 席雪瑶生着闷气没说话。 紫露立刻转向禀报的婢女,“快请庄小姐进屋!” ☆、第33章 排山倒海的愤怒 庄南烟走进屋,就看到了置气的席雪瑶,当即一笑,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软声哄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可是在生我的气?” “哪里敢?”席雪瑶阴阳怪气地说道。 庄南烟噗嗤一声就笑了,“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席姐姐不敢的事?” “就你爱取笑我!”席雪瑶瞪了她一眼,心里也没了气,“说吧,上次为何不与我一起对付凤灵夜?” “害席姐姐被王爷足足幽禁了一月,这确是我的错。”庄南烟目光诚恳,接着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当时情况紧急,王爷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根本来不及跟姐姐说。” “说什么?”席雪瑶皱着眉,发觉事情果然有变化。 庄南烟看向她,语气凝重,“那一晚,王爷就在附近,而我们的事情,他全都看到了,所以我不得不立刻改变口径。” 席雪瑶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 紫露不明,“那为何王爷却惩罚了凤灵夜?” “许是给她一个警示,让她不要逾越了规矩吧。”这一点,庄南烟自己也猜不透。 “今日你来,就为了给我道歉?”席雪瑶心里好受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是啊,我的席姐姐,看你被下足禁,我当时不也求情了吗?奈何这件事,总得有人受罚,所以委屈席姐姐了。”庄南烟嘴甜地挽起她的手。 席雪瑶嘴角笑意更浓,“算你识趣。” “哦对了,”庄南烟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她,神秘笑道,“王爷是不是已经原谅你了?” “什么意思?”席雪瑶一头雾水。 “快别装了,”庄南烟打趣道,继而一笑,“昨个儿听府里的下人们说,王爷进桃木斋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匣子,他是不是送你礼物了?” “我没有收到礼物啊。”席雪瑶纳闷道,随即心里一喜,难道君墨哥哥知道自己惩罚重了,所以想买礼物来弥补她? 这时,紫露皱着眉,忽然回想起来一件事,立刻看向庄南烟,“庄小姐说的可是一支桃木簪,上面是青玉花,银丝蕊!?” 庄南烟一怔,“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下人们这样说的。” 席雪瑶见紫露有话要说,顿时蹙眉道:“有话就快说!” 紫露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响,压低声音道:“那支簪,奴婢见过,它现在正戴在了凤灵夜的头上。” “啪嗒!” 席雪瑶猛地起身,手中的茶杯随即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紫露身子一抖,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说,王爷那支簪,可能是送给凤灵夜了。” “那个狐媚蹄子!”席雪瑶大力一拍茶桌,脸色铁青,“我现在就去撕烂她的脸!” 紫露和庄南烟一见,顿时大惊,纷纷上前阻拦,奈何席雪瑶怒火攻心,一把就将二人推倒在地,冲出了屋子。 西苑。 凤灵夜坐在铜镜前,正盯着匣子里的桃花簪出神,不料屋外突然传来“咚”的一道踹门声,紧接着,便是席雪瑶排山倒海的咆哮声。 “凤灵夜,你给我滚出来!” 第14节 她双眸倏然一紧,立刻将桃花簪放入怀中,走出房门。 只见席雪瑶气势汹汹,带着两名婢女,手指朝着凤灵夜一指,“给我按住这个贱人!” ☆、第34章 不再隐忍,凤灵夜的爆发! 两名婢女不敢怠慢,立刻冲向凤灵夜。 凤灵夜身子一蹲,躲过二人的压制,手迅速抓起墙角的洗衣棍。 两位婢女还未来得及转身,只听“咔嚓”一声,脚骨瞬间断裂,一阵撕心的剧痛立刻传遍全身。 二人当即滚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没用的废物!”席雪瑶破口骂道,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迅速冲过去,“贱人,你去死吧!” 凤灵夜转身,双目笔直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席雪瑶。 席雪瑶被嫉妒冲昏了头,双眼狠毒而猩红,见她不动,立刻加快速度奔过来。 就在刀锋距离她的眉间只有一寸时,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子猛地朝侧方一躲,刀锋从她脸颊旁擦身而过。 就在席雪瑶准备刹住脚时,凤灵夜猛地朝着她的后方用力一蹬。 席雪瑶当即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凤灵夜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双目阴沉而寒冷。 触及到她充满杀气的双眸,席雪瑶身子猛地一震,眼里透着一丝恐惧,她想做什么? 只见凤灵夜一手握着桃木簪,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嗓音清冷,透着无尽的寒意,“欠债,总要还的。” 话语落,她的手猛地一划。 鲜血立刻从席雪瑶的额头流淌而下,染红了半张脸。 “啊——” 席雪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整个王府,惊散了枝头无数的鸟雀。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当紫露和庄南烟赶到时,看见凤灵夜正拿着一支带血的桃花簪,气定神闲地插到发髻中,淡漠孤冷的双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她的身边,两个婢女正抱着断腿惨叫,席雪瑶则满脸鲜血,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侧妃!”紫露飞快地冲到席雪瑶身边,一把将她抱住,见她没有反应,立刻瞪向凤灵夜,“凤灵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划破侧妃的脸?!” 自从上次溺水一事,凤灵夜就彻底与她们撕破了脸,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冷冷看向紫露,“你亲眼所见,我划破了她的脸?” 紫露一愣。 “王爷,王爷......”席雪瑶捂着脸,泪水混着血水,十分吓人。 紫露赶紧安慰她,“王爷应该下早朝了,奴婢先带您去医治额头吧?” “滚!”席雪瑶一把推开她,猛地起身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咬牙骂着,“我要去找王爷,我要让王爷把这个女人处死!” 紫露和庄南烟一看,赶紧又跟了过去。 此时,段君墨正好下了马车,还未走进王府大门,就见一个头破血流,满脸是血的女人冲向自己,一头跪倒在地,凄惨地喊着冤,“君墨哥哥,您要替雪儿做主啊!” 段君墨眉头一紧。 赶来的紫露立刻解释道:“禀王爷,是王妃划破了侧妃的额头!” 大门前,人来人往,见到这一幕,不少人停驻看热闹。 段君墨看向庄南烟,双眸肃穆,“庄小姐,今日府里有事,就不奉陪了。” 庄南烟微微颔首,“那我便先告退了。” 在段君墨目送下,她乘上了马车,离开了王府。 回过头来,段君墨脸色一沉,当即踏进府门,冷冷道:“全都带到大厅。” ☆、第35章 杀伐果断的男人 少时。 大厅。 段君墨坐在高首,双手搭在扶手上,神色凝重,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跪在地上的,除了凤灵夜,还有草草包扎过的席雪瑶。 “王......王爷,您要给雪儿做主啊!凤,凤灵夜划破我的脸,大夫说我的脸,这辈子也好不了了,一定会留下伤疤的。” 席雪瑶抽抽搭搭地说着,根本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 段君墨蹙眉,看向一旁的紫露,“你说。” 紫露吞吞吐吐着,突然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半响,只说了一句话,“奴婢只知道是王妃划破了侧妃的脸,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雪妹妹受了伤,不便讲话,紫露也不在现场,这件事,便由我来为王爷解惑吧。” 凤灵夜温婉却不失沉稳,开始一一讲述整件事的经过。 “就在王爷回府前,雪妹妹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突然闯进我的院子,扬言就让二人按住我。” “王爷知道,我就是一个市井人,别的没有,力气却很大,为了自保,我拿起洗衣棍,趁着两个婢女没有防备,就敲断了她们的腿。” 段君墨双眸一沉。 元宵节那一晚的情景,他依然记得很清楚,几十个男人围着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两个婢女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凤灵夜继续说道:“看二人不中用,雪妹妹就准备亲自动手,拿出她藏着的匕首,就开始刺向我。为了自保,我只能反抗。打斗中,雪妹妹便被划破了脸。” 段君墨听完以后,寒眸转向跪在地上的两名婢女,“是这样的吗?” 两名婢女不敢撒谎,只得默默点头。 段君墨紧紧盯着席雪瑶,“你为何突然要去西苑?” 席雪瑶闻言,眼泪忽然决堤,心里的委屈和连日来的悲愤,统统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幽怨地看着他,“为什么?!她就是一个战俘,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桃木斋里的东西,也是她配戴的吗?君墨哥哥,你从未送过我任何东西,为何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这个罪犯?!你的心,当真被她迷......” “席雪瑶!”段君墨冷喝一声,打断她的话,凤眸深沉如夜,“你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席雪瑶身子一颤,双眼绝望而痛苦,哑着嗓子笑道:“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君墨哥哥了。” “本王,从未逼你嫁进王府,更未许诺过你什么,”他的神色,绝情而冷漠,一字一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席雪瑶惊得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独眼角的泪痕,触目惊心。 “将侧妃送进临雪院养伤,伤未痊愈以前,不得踏出房门一步,”他看向身边的婢女和下人,双眼冷冽而犀利,“谁若敢放她出来,斩断双手,逐出王府!” 屋子里的婢女和下人,纷纷惶恐地跪倒一片,“奴才(婢)遵命!” “带下去!”他一挥手,杀伐而果断。 紫露立刻扶着席雪瑶退出大厅,席雪瑶这才从毁容的梦魇中清醒了过来,挣扎着拼命叫嚷,“君墨哥哥,我错了!你不能关我啊!我可是端妃娘娘的外甥女,皇太后是我的姨婆,你不能没有我......” 段君墨浑身散发出一阵寒意,冷冷看向席雪瑶。 ☆、第36章 在你心中,我就这般不堪?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快别说了!”紫露浑身一抖,立刻上手捂住席雪瑶的嘴,赶紧带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席雪瑶。 席雪瑶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段君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子里的下人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负手站立在大厅前,看着跪在地上,头也未抬的凤灵夜,带着一丝嘲讽,冷冷开口,“断腿、划脸、杀人,依本王看,你不应该做王妃,去改做杀手更适合。” 凤灵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亦没有回话。 他坐回太师椅,神色冷淡,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送你的桃花簪,就是让你拿去杀人的?” “王爷美意,恕我难能享用。” 凤灵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从头上取下桃花簪,双手恭敬地奉上,“灵儿一介庶女,自知配不上王爷的尊贵之身,王爷不喜我,大可再将我罚进狗棚即可,不必送什么礼物,惹来众姐妹嫉妒,使得王府后宅鸡飞狗跳。”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在你心中,本王就是这种卑鄙阴险之人?” “灵儿不敢。”凤灵夜立刻伏地。 段君墨目色一点一点变冷,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本王是不喜你,可本王不喜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 凤灵夜浑身一怔。 心中只觉无比的烦闷,段君墨看着她,语气低沉而疏离,“而本王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故作恭敬的姿态!” 说罢,他站起身,不耐地离开了。 一时,屋子里便只留下了凤灵夜一人,她缓缓直起身子,脑海里全都是段君墨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的意思究竟是......喜她,还是厌恶她? 是夜。 庄南烟再一次来了临雪院。 这一次,席雪瑶是真伤了心,坐在软榻上,泪流不止,任由庄南烟怎么安慰也听不进去。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明日,我就进宫告诉端妃姨娘,若再不阻止君墨哥哥,只怕他会越陷越深,倘若日后那个贱人怀了他的骨肉,你说,这是大理国的血脉,还是她夏国的血脉呢?” “早知你如此冲动,这件事,我便不该告诉你的。”庄南烟自责道。 她凄凉一笑,“纸包不住火,我迟早会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你现在被王爷下了死令,不得踏出房门一步,王爷说一不二,你明日若要进宫,这临雪院的奴婢和奴才不都得跟着你遭罪吗?”庄南烟劝解道。 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奴才奴婢们,根本没放心里,“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件事很严重,我必须告诉端妃姨娘,不能叫她被蒙在鼓里。” 第15节 “不如这样吧,”庄南烟思量道,“你顶着这白布进宫也不好看,不如明日一早,我替你向端妃说明此事。” 席雪瑶看向她,“岂不是也将你卷了进来,那多麻烦你?”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拘礼?就这么说定了吧,你且安心养伤,明日回宫以后,我便再来看你。”她轻轻拍了拍席雪瑶的手背。 席雪瑶很是信任自己这个温柔聪明的妹妹,便点头同意了。 翌日。 沁昔斋。 养尊处优的端妃,坐在窗栏前的软榻上,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宫婢们端来的补品。 庄南烟坐在她面前的小凳上,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聊着最近有趣的事,逗得端妃心情很是愉悦。 吃完补品,宫婢立刻就将碗盘撤了下去。 端妃笑着看向她,缓缓道:“本宫这几个侄女外甥女中,就属你最懂事了。” “姨娘莫夸了,南儿都被您夸得不好意思了。”庄南烟一手捂着小脸,模样乖巧而温婉。 端妃笑了笑,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你本是我最中意的女子,本宫有心想将你收为儿媳,可惜皇上先将那凤灵夜赐了墨儿,而你又是庄家嫡女,是万万不能委屈你的。” 庄南烟羞涩地垂着头,“姨娘,您快别说了。” 端妃瞧着她的小模样,是越看越喜欢,“说吧,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第37章 懵懂的情意 “南儿就是来陪姨娘解闷的。”庄南烟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颜如花,“不过南儿确实有一事,但却不是南儿的事。” 端妃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大家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端妃扬了扬下巴,“说吧。” 庄南烟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谨慎小心地说了起来,“王府出事了,瑶姐姐托南儿来转告姨娘,她被凤灵夜毁了容,求姨娘为她做主。” “你说什么?”端妃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战俘,竟敢如此嚣张?! “姨娘您先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庄南烟急忙安抚端妃。 端妃一把推开她,气怒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 “是!”庄南烟不敢含糊,立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端妃身子一软,猛地一拍桌案,“这个蠢货!” “您是从小看着瑶姐姐长大的,她的性子,您也知道,”庄南烟宽慰着,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的脸,这辈子恐怕都毁了。” 端妃心中一怔。 席雪瑶是她布到段君墨身边的一个棋子,虽然不省心,可好歹也是段君墨的枕边人,如今彻底毁了容,段君墨恐怕这辈子也不会靠近她了。 庄南烟继续添了一把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王妃并非大理国人,一旦怀上王爷的骨肉.......” 她欲言又止,缓缓看向一脸惨白的端妃。 “本宫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端妃猛地站起身。 庄南烟也跟着站了起来,“姨娘,南儿是您的亲外甥女,只要您一句话,南儿便为您排忧解难。” 端妃双眸微动,很快将她的心思收入心底,“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为了姨娘,为了大理国,南儿不觉委屈。”庄南烟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端妃心乱如麻,思绪飞快地转着,她重新坐回软榻上,神态沉重,“你且容本宫想想。” 庄南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须臾,一名宫婢走进屋子,神色匆忙,走到端妃身边行了一礼,“娘娘,奴婢有大事禀报。” 接着,她看了一眼庄南烟。 端妃也没有避讳,“都是自己人,说吧。” 宫婢颔首,“下面的人转告奴婢说,他们看见王爷去了浣衣局。” “他去那儿干嘛?”端妃皱眉问道,心情差到了极点。 刚问完这句话,她便猛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命令道:“你先退下去,这件事千万别传到皇上耳中,一定要封住这个消息!” “奴婢遵命!”宫婢颔首,迅速退了下去。 此时,事情已经严重到端妃无法控制的地步了,她心里的犹豫,也被这件事彻底打消。 她趁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握住庄南烟的手,语重心长道:“南儿,姨娘就拜托你了。” 庄南烟微笑着摇头,双眼清澈乖巧,“南儿定不负姨娘所托。” 晌午。 西苑。 立过春以后,天气逐渐转暖。 打量着段君墨对凤灵夜的态度有所好转,底下的奴才们纷纷转了舵,这几日送到西苑的饭菜,也好了许多。 不少奴才丫鬟,为了巴结这位可能成为新宠的王妃,甚至经常到西苑来,对凤灵夜各种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就算是再愚钝,凤灵夜也觉察到了段君墨的心意。 男人送女人珠花,又撤了她自称贱婢的称号,有时还莫名出现在她院落,这一系列反应都说明,这男人动了心思。 回想起昨晚他说过的话,她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她和段君墨的关系,谈不上深仇大恨,如他所言,一开始他就是不喜欢她的身份,同理,她亦不喜欢一个攻破她国家的战神。 正在她出神之际,院子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她抬起头一看,恰好与进来的段君墨四目相对,二人双目同时一怔。 ☆、第38章 他的细心和关怀 这几日相处下来,说实话,她并不厌恶他这个人,只因他和她一样,都是明白人。 虽然一开始,他顺着席雪瑶的意,处处针对她,但他明白这些事的真相,就好比这几日,他开始逐渐偏袒她,不是因为席雪瑶的计谋不够高明了,而是他不愿再针对她了。 比起一个受女人控制的愚蠢男人,她更欣赏一个有自己主见的男人,爱与恨,都由自己说了算。 如果真如大家猜测的那般,段君墨对她有那份心思,那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你在想什么?”他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微微一怔,她竟没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立刻起身准备下跪,奈何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放回了椅子上。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不知王爷今日到我西苑,所为何事?”她恭敬地问道,同时周到地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拿起茶盏微微一抿,茶水入口,不禁微微蹙眉。 “可是茶凉了?”她立刻问道。 他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有一丝拧巴。 凤灵夜院里的茶水,竟然都快赶上他锦泷轩的了。 府里这群奴才,真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本王说过,在本王面前,不必刻意装恭顺。”他淡淡道。 凤灵夜眉眼微弯,竟美如春日梨花,清新淡雅,看得段君墨不禁蹙了眉头,还失了片刻的神。 “女子三从四德,本应当如此。”她笑道。 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可你凤灵夜却非这样的贤惠女子。”否则,她早就死在了亡国路上。 “王爷过奖了。”她淡笑如风。 他看了一眼她眼底的漫不经心,凤眸滑过一丝笑意,“本王可不是夸你。” 她拿起茶盏,亦小饮起来。 此时,一阵春风拂过,吹起她青丝上的桃花簪,花蕊撞击到青玉上,发出几声清脆动听的细响。 他看着她眉间覆着的白纱,心里的话,不禁脱口而出,“额头的伤,好了吗?” 她伸手摸上白纱,“已经好了,可是疤痕却去不掉了。” 他面容微敛,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了她的茶盏旁,“你且试试。” “王爷今日来,就是为了......”她心中一紧,诧异地看向他。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淡然,“放那儿也无用,索性给你试试。”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院子,仿佛适才与她谈笑风生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凤灵夜蹙眉看着走远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瓷瓶,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正在她愣神时,冷鸢忽然从天而降,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王爷给你的!” 凤灵夜放下瓷瓶,立刻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当她看清信封上的字迹时,心中骤然一暖。 娘亲...... 她眼眶一红,一滴清泪当即掉落到了信封上。 她激动地抬起头,“这是我娘的信!王爷他去看了我娘?” “嗯!”冷鸢点点头,目光忽然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瓷瓶,当即瞪大了眼,“这不是我找了好多天的雪玉膏吗,王爷他给你了?!” 凤灵夜微微一怔,不确定地说道:“王爷说,放那儿无用,便给了我。” “既然无用,王爷干嘛让我找那么久?”冷鸢紧紧皱着眉,显然想不通,摸了摸脑瓜子,便又飞走了。 凤灵夜拿着信封,又看了看雪玉膏,只觉心中微暖,有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的愉悦感,充满了心间。 第16节 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母很好,子莫忧。 她心中的大石,这才暂时落下了。 走到屋中,她立刻将此信封焚毁。 是夜,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凤灵夜决定还是有必要去向段君墨道谢。 毕竟去一趟皇宫的浣衣局,还是去见夏国旧人,她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 可当她进入锦泷轩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和愚蠢。 ☆、第39章 他要迎娶侧妃? 雕花窗栏上,烛光映出了段君墨的身影,笔直修长,虽然隔着窗户,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漠和沉稳。 她走到门前,只见门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爷正与人议事,还请王妃稍等片刻。” 她微微颔首,便立在了一旁,看向窗台倒影中,确实有一人身影。 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却能从窗外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这件事,甚为不妥。”段君墨的嗓音,还是那般深沉,带着磁性。 “为何?”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南烟是庄府嫡女,岂能做本王的侧妃。” “此时非彼时,等您坐上了那个位置,谁做什么,还不是您说了算。” ...... 她心中一顿,知道他们谈论的事情比较隐私,便准备暂时退避。 岂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回应,“好。” 她抬起的脚步一僵,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晦涩的弧度,默默离开了锦泷轩。 小小的背影,在苍凉的夜色中,落寞而怅然。 回到西苑以后,她便在墙脚的菩提树下,站了一晚上。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觉心里闷闷的,原先的愉悦感一扫而光,只剩下一丝隐隐的伤。 脑子里也乱乱的,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可又觉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耳旁,那个声音一次次回响着,让人难以消除。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树下,而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透着一丝冷意。 没有了送早餐的婢女,也没有了殷勤的奴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而前几日发生的,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 天一亮,府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不到一天,喜庆的红绸就挂满了所有的房梁和树梢,甚至是她所住的西苑,也是艳红一片。 奴才们兴高采烈地,脸上挂着笑,从她身边走来走去,仿佛没有看见这位王妃一般,只管吆喝着布置王府,一片热闹。 由于一夜都在院子里,凤灵夜不甚感染了风寒,便关起了院门,闭门不出。 侧妃不同于王妃,所以有很多礼节都会省去,但庄南烟毕竟是一府嫡女,王府里的人也不敢怠慢,虽是准备了不到十日,但正室该有的聘礼和嫁妆,一应俱全,奇珍异宝抬了满满数十箱,一时羡煞了无数女子。 这一日。 听闻庄府嫡女嫁作七皇子为侧室,无数老百姓们纷纷上前看热闹。 有人说,这庄小姐与王爷伉俪情深,所以才不在乎名分地嫁作了侧室。 也有人说,王爷早已倾心于庄小姐,奈何皇上赐婚,不得已才娶了王妃。 更有人说,凤灵夜使出了天大的手段,这才从一个战俘庶女,翻身成为了一国王妃。 街道上,从庄府到王府,一路都铺上了红毯。 恰逢婚期又是百花盛开的春季,道路两旁,桃花纷飞,迷乱人眼,洒了一地,为二人的爱情又增添了一许美景。 鞭炮声中,段君墨身穿喜袍,身姿修长魁梧,面带笑意,竟与先前迎娶王妃时冷若冰霜的神态截然相反,这便更加证实了大家的推断。 鼎沸的欢呼声,无不在祝愿二人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婚轿放下,段君墨亲自下马,将盖着红纱的庄南烟打横抱起,步态轻盈地走向了拜堂大厅。 侧室原本没有拜堂礼,这一场是段君墨亲自下令添的,只道是不能委屈了庄南烟。 喜娘站在前方引路,将二人带到大厅以后,开始施行拜堂礼。 由于情况特殊,高堂之上只有两把座椅,并无端妃和皇上。 喜娘调整了一下形态,望着两位新人,开始高声唱道:“两位新人,一拜高堂!” 庄南烟嘴角扬起甜蜜的微笑,随着段君墨牵起红绸,终于朝着空椅朝拜时,只见门口,一道清丽如仙的身影,翩翩走来。 ☆、第40章 最撕心裂肺的背叛! 她身着一袭白衣,一头青丝只插了一支桃花簪,身形清瘦,却偏偏多了一股我见犹怜的温柔,额头覆着一块轻纱,虽是遮挡疤痕,却为她添了一丝仙气。 “你怎么来了?”段君墨双眸渐冷,蹙眉看着她。 她莞尔一笑,“王爷迎娶侧妃,臣妾身为王妃,岂能缺席?所以,我来向王爷和妹妹道喜了。” “这里无需你在场,立刻回西苑。”他的神情,一如从前的冷漠和决绝。 这时,庄南烟轻轻拉住他的手,温柔体贴道:“王爷,姐姐说得对,就让她在这儿观礼吧。” 段君墨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看了一眼喜娘,示意拜堂继续。 喜娘颔首,高唱道:“一拜高堂——” 在凤灵夜淡笑如风的注目下,二人相敬如宾地行了一礼,郎才女貌,在这幸福的气氛里,竟是那么的般配。 可唯独段君墨却偏偏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特别是触及到她温柔动人的杏花眸,更觉她深不可测。 庄南烟却未觉得任何威胁,这一天,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本就该属于她的,要不是凤灵夜横插一脚,她早已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俨然已经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了,不消一段时日,这座王府里的人,便再也不会记得凤灵夜这个人了。 两位新人礼成,台下宾客立刻吆喝着送人洞房。 这时,凤灵夜端着一杯酒,缓缓走到庄南烟身旁,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她幸福的小脸,声色沉静,仿佛在真心祝福一般,“妹妹,饮下这杯酒,你我以后便是一个府里的人了。” 段君墨眸色一沉,冷冷看着她杯中的酒,“凤灵夜,你不要不识规矩。” 她抬眸,淡雅一笑,“王爷莫不是怕这酒中有毒?” 庄南烟目光一震,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不禁有些畏惧,她难道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臣妾以为王爷性子清冷,不问世事,却不想这般护犊,”她谈笑如风,却字字带刺,将手中酒递向了他,温柔道,“那不如王爷干了这杯?” “凤灵夜,你想做什么?”他紧紧蹙眉,实在看不穿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自从她拿簪划破席雪瑶的脸,还能恢复一脸的温婉无辜以后,他便明白了她不是温顺乖巧的绵羊,也不是会耍小聪明的女人,她就是一条藏着利齿的毒蛇,温顺贤淑都是她的保护色。 面对大家的剑拔弩张,她仿佛置若罔闻,只抿唇一笑,“王爷与臣妾大婚,未能饮下交杯酒,所以,臣妾想将这杯酒赠与妹妹和王爷,只望你们二人白头偕老,一生幸福。” “姐姐的祝福,妹妹收到了,姐姐的酒,我喝。”庄南烟是个爽快人,为了不耽误自己的洞房,同时料定凤灵夜也不是席雪瑶那种愚蠢的人,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凤灵夜别有深意地看向讳莫如深的段君墨,杏眸悠远,“以前,臣妾以为,王爷是大理国的战神,亦能成为臣妾的神,原来是臣妾一厢情愿了。” 段君墨手心一紧,只见她说完这句话,便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屋外。 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屋外。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呼,“圣旨到——王府所有人出来接圣旨!” 众人猛地一震。 ☆、第41章 她凤灵夜,要反了! 整个王府里的人,皆跪在了地上。 段君墨跪在最前端,其后则是凤灵夜、庄南烟,以及关了禁闭才被放出来的席雪瑶。 海公公穿着一身绸缎宫服,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气势非凡,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缓缓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突染重疾,各位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听闻七皇妃乃神医凤启麟之后,特招后宫为皇后诊治,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以后,段君墨凤眸转沉,如夜海旋涡般深不可测,浑身散发着一股森森的寒气。 凤灵夜,她竟敢公然与他对立! 这个女人,她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海公公收起圣旨,轻描淡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女子,“七皇妃,接旨吧!”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灵夜起身,步伐从容,白色的裙摆经过段君墨身边,气势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寒冷和强大。 她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双手,“臣妾接旨。” 海公公将圣旨放到她手中,“事态紧急,七皇妃现在就随杂家一同进宫吧。” 她微微颔首,将圣旨放到身后一名婢女手中,随之起身。 身后的人,这才纷纷起了身。 “凤灵夜!” 袖中的双手一点点收紧,直至握紧成拳,他凤眸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瘦弱却站得笔直的女子,嗓音低沉略带压抑。 她缓缓回首,亦如那夜烟火璀璨的回眸,却不再迷离和无辜,只充满了漠然和沉静,“王爷放心,臣妾去去就回。” 她转过身,随着海公公一步步走出大厅。 庄南烟被下人搀扶着,看着她从容淡然的背影,幽深的眸子冰冷无比。 一旦和皇后有了救命的恩情,凤灵夜便不再是从前的凤灵夜,看似王府中人,实则却是皇后的人,如此,要想动她,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17节 她看向怒不可遏的段君墨,忽然有些费解,皇上,难道也是这个意思? 婚礼还要继续,拜过堂的二人,被宾客送入了洞房。 凤灵夜则被带至后宫,开始了她步步为营的计划,她步了这么多线,唯独这一步棋,是她最不愿走的。 一入后宫深似海,她不想和皇宫牵扯太深,这个局,只会越陷越深,甚至走到最后,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死局。 她只有一条命,她输不起。 可现在,段君墨断了她内心最希冀的那条线,庄南烟入府,她再无保护屏障,后宅争斗不休,没有大树,她只会如蝼蚁般死在风雨里。 而她不能死,只能拼。 踏入宫门以后,一路直抵皇后的寝宫。 皇后看到她以后,只缓缓一笑,“这些时日,终于想清楚了?” 哪里有记不起的药方,只有不想记起的人,深处后宫的皇后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灵夜有罪,耽误了娘娘的病情,还请娘娘责罚。”她缓缓下跪。 “起来吧,”还未跪到地上,便被皇后亲切地扶了起来,笑道,“既然要罚,那就罚你治好本宫的病吧。” 她颔首,“定当全力以赴。” 凤灵夜治病有一个规矩,她不会把悬丝脉,也不会让人帮忙,屋子里不得有外人,门外必须有人把手,不能有人冒然闯进来打断她的诊治。 皇后只见她用一根银针似的东西,刺入她的手臂以后,只觉头有些发晕,没多久,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深夜。 凤灵夜终于完成了手术,双手疲惫地有些发颤,皇后醒来以后,欲留她一晚,却被她拒绝了,“皇后最近几月好好修养身子,不出半年,便能为皇上诞下龙子了。” “承你吉言。”皇后微微一笑,接着看向身边的婢女,“送七皇妃回府吧。“ 凤灵夜告退,“若有不适,还请娘娘及时转告,若无异情,便可安心养着,灵夜告辞,娘娘金安。” “去吧。”皇后轻轻拂了拂手。 凤灵夜一退出寝宫,皇后看向自己的贴身婢女,目色微沉,“去请李素闵。” ☆、第42章 羞辱她,心却隐隐作痛? 李素闵御医到了寝宫以后,立刻为皇后把了脉,顿时一脸惊讶,“娘娘,那七皇妃给您吃了什么药?” “没服药,”皇后微微蹙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李素闵连连否定,接着起身恭贺道,“恭喜娘娘,您体内的堵塞和淤塞已然畅通不少,这般神奇的效果,可非寻常医者能够达到。” 闻言,皇后面色这才露出了一丝喜悦,“看来这凤灵夜,还真有几分本事。” “老臣好奇的是,七皇妃给您吃了什么药,见效居然如此迅速?”李素闵一脸好学的模样。 “说是做了一场手术,可本宫昏迷着,她也不喜外人打扰,便也不知具体细节,”皇后回道,接着她觑了李素闵一眼,“要想知道,你问问她不就知晓了。” “要是她能相告,那就不是凤启麟的女儿了。”李素闵苦笑道。 那一夜凤灵夜送来的药方,正是他问的包扎之法,这还是她有求于他,让他给她和皇后搭线,这才给的一个方子。 现在他若去问,她定是不会再说了。 与此同时,凤灵夜在侍卫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王府。 正值喜事的王府,并没有因为她被招入后宫而受到影响,宾客们该吃吃,该喝喝,十分热闹。 洞房前,本该敬酒新郎,然后将他灌醉送入新房,再闹洞房,可是对方是王爷,加之段君墨又不是一个能得罪的人,大家只得上前说几句恭贺的话,并不敢灌酒。 可大家不敢敬酒,却见段君墨拿着酒坛,一碗又一碗地倒,独自一人坐在黑夜中,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这时,恰逢凤灵夜从宫中回来,途经此处。 宴席中,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子,看到她的身影,嘴角撅起一抹兴味的弧度,缓缓起身道:“七皇妃请留步!” 凤灵夜脚步一顿。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她的方向。 “本皇子出使夏国时,就听闻凤启麟的小女,不但医术了得,舞艺更是精湛,不知七皇妃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能否为大家舞一曲,也好热闹热闹啊?”皇子提着酒壶调笑着,如同在青楼里点歌点舞一般,双眼浪荡而放肆。 她转过身,微微垂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都是大家讹传的笑话罢了,还望十二殿下恕罪,我不能.......” “十二弟让你跳,你就跳。”一道冰冷略带薄怒的嗓音,忽而打断了她。 众人一惊,回过头一看,只见段君墨坐在高位,冰冷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对上他的眼,内心仿佛激不起一丝涟漪,淡淡开口,“那臣妾,献丑了。” 段君墨手指微紧。 他不过是想为难她,却没想她竟然应下了。 收起一身疲惫,只见她缓缓走到了舞姬们舞蹈的高台中央,面向一脸看热闹的众人,双眸沉静而淡然。 随着乐师们奏起了配乐,她一袭白衣翩翩,慢慢伸出兰花指,悄然滑过脸庞,莲步轻移。 台下众人,顿时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手举过头顶,一手伸过脸庞,抬眸看向夜空,宽大的白色衣袖滑出一抹弧度,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转,轻轻半跪在地。 此时,一阵夜风拂过,树上的桃花,纷纷从枝头掉落,吹向舞台。 舞台中央的那名白衣女子,瞬间美得如梦如幻。 众人不禁看得如痴如醉,神态贪恋。 适才发酒疯的十二皇子,竟然还鼓起了手掌。 纷纷扬扬的花瓣中,只见她一手捏着衣袖,半掩容颜,清冷的眸子,在这百花盛开的璀璨夜色中,如一颗耀眼的星子,熠熠生辉。 脑海中,烟火腾飞的美丽夜色中,那双蓦然回首的灵动杏眸,再次闪现。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意,他握紧酒杯的手指一紧,猛地将酒杯扔到了舞台中央,“够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响,酒水连同碎片,一起摔在了凤灵夜的脚边。 管弦之声,戛然而止。 凤灵夜停了手中动作,微微抬眸,看向高位上面色阴沉的段君墨。 ☆、第43章 阴谋乍现,她的反攻! 只见他站起身子,冷冷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冷漠强大的气势,不容置疑,“送客!” 在座的众人,哪里敢惹这位活阎王,见命令一下,纷纷争相恐后地离开了现场。 就连醉酒闹事不愿离开的十二皇子,也被下人们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整个花园,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段君墨和凤灵夜。 段君墨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直至与凤灵夜只有一寸的距离,他才堪堪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双眼一片冰寒,“为何背叛本王?” “臣妾不过是奉旨行事,王爷言重了。”她淡然以对。 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凤目满溢杀伐之气,语气凌厉而冷酷,“你若敢有半点逾越,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转身决绝地离开了。 凤灵夜趴在地上,撑起身子,看着他怒极的背影,冷冷一笑。 她与大理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她又岂会输给他? 翌日。 天还未亮,西苑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凤灵夜走到院子门口,将门打开以后,竟然看到了一身素衣、一头青丝绾发的庄南烟。 见到她以后,庄南烟随即行了一礼,“妹妹来给姐姐敬茶请安了。” “妹妹的心意,我心领了,这敬茶就免了。”凤灵夜淡淡回道,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放她进门的意思。 庄南烟笑了笑,“姐姐是王妃,妹妹是侧妃,礼数是不能免的,相信王爷也不喜欢有人坏了规矩。” 凤灵夜心里很清楚,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这庄南烟进府,不玩些心思,那就不是后宅里的女人了。 “既然妹妹都拿王爷来说事了,那我也不好阻了妹妹行规矩。”说着,她便让开了身子。 庄南烟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款款进了凤灵夜的小院。 二人进了屋子,庄南烟便从火炉上提起水壶,亲自为茶杯里倒满了水。 凤灵夜坐在高位,平静地看着她手中的动作。 不一会儿,她便沏好了茶水,端着茶杯,弯着身子,恭敬地双手递向凤灵夜,语气软糯温柔,“妹妹给王妃敬茶请安。” 看着她端着茶碗的手,白嫩细滑,凤灵夜不禁微微一笑,真是可惜了这双曼妙的美手。 见她打量着自己的手,庄南烟嘴角扬起一抹笑,继续恭敬道:“妹妹给王妃敬茶请安。” 凤灵夜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伸出了手。 庄南烟一看,便将茶杯往前一送,茶碗碰到凤灵夜的手指以后,突然一偏,一杯滚烫的茶水,瞬间倒在了庄南烟的手背上。 “啊——” 一声尖叫,伴随着茶水摔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庄南烟突然跌倒在地。 她身边的婢女简萝立刻奔到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当看到她那双红彤彤的手时,惊叫了一声,“小姐,你的手?!” 庄南烟慌忙抬起自己的双手,只见整双手一片通红,上面还布着两三个大水泡,触目惊心,她当场失声尖叫了起来。 “小姐!”简萝当场就急哭了,看向凤灵夜,“王妃,您是神医,快救救我小姐吧!” “自作孽,不可活。”凤灵夜冷眼旁观着二人,神色冷漠。 简萝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故意推翻茶杯,烫伤小姐的手,还见死不救!我这就去禀告王爷,让他狠狠治你的罪!” 她扶起庄南烟,迅速离开了西苑。 第18节 ☆、第44章 电闪雷鸣,佛堂走水! 半个时辰不到,凤灵夜便被叫到了兰香阁。 新布置的二层精致阁楼里,依旧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布局。 庄南烟楚楚可怜地依偎在段君墨的怀里,手上已经缠好了绷带,躺在床上,泪流不止,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可见有天大的冤屈。 这般的无辜形态,席雪瑶是万万做不来的。 “是你将茶水打翻的?”他冷冷看着她,微微蹙眉,昨夜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现在头还有些疼。 凤灵夜抬眸,目色清冷,“是。” 庄南烟双目一惊,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罪名? 段君墨也感到诧异,“为何?” 她冷冷一笑,“因为嫉妒她有拜堂礼,嫉妒她有新房,嫉妒她是天之骄子,嫉妒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够了!”他一拍桌案。 她却是云淡风气地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听到的吗?” “凤灵夜,别以为你是皇后的恩人,本王就不敢动你。”他淡淡说道,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绷紧。 “王爷,您错怪王妃了,都是妾身没有端好茶杯,这才发生了这些事,请您莫要责怪王妃,她是无辜的。”庄南烟拉着他的衣襟,怯怯地说道。 “相信王爷自有论断,妹妹还是少替王爷做主的好。”凤灵夜眼里闪过一抹嘲然,丝毫不给她留情面,语气冷漠,“王爷要想责罚我,只管下令,何须审问,反正最终结果都是我的错!”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最终真相是什么,她凤灵夜都逃脱不了责罚,不是吗? 庄南烟的脸色,顿时一阵难堪。 段君墨黑沉的凤眸,瞬间幽深一片,“你想死,本王成全你。” “来人!”他起身,站到凤灵夜身边,语气森冷,“从今日起,将凤灵夜锁在佛堂反思,三天三夜不得吃一口饭、喝一滴水!” “是!”侍卫上前,立刻将凤灵夜押起,拖往王府佛堂。 看着她倔强而决然的背影,段君墨剑眉紧锁,双眸深邃不见底。 他认识的凤灵夜,绝不是呈口舌之快的人,她今天如此反常,究竟是想做什么? 黄昏时分。 阳光透过雕花窗栏,一缕一缕地照射到了屋内的大理石地板上,飘飞的灰尘,在阳光里时隐时现。 屋子里,宁谧安详,落针可闻。 大厅中央,庄严肃穆的佛像睁着慈悲的眼,俯瞰人世苍生。 佛像下方,凤灵夜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动不动,神态虔诚。 须臾,佛堂渐渐暗沉了下来。 一大片乌云,从远方徐徐飘来,适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就变了天。 屋子里,很快闷热起来。 不过一个时辰,夜幕降临,天空开始电闪雷鸣,第一场夏雨,终于就要来了。 轰—— 一声炸雷突然响彻整个京城。 宁静的王府,迅速开始喧闹起来,大家收衣服、抢东西,瞬间忙乱成一团。 轰—— 第二道炸雷,震耳欲聋。 凤灵夜睁开双眼,唇角微微一勾。 突然,一声惊慌的尖叫声,猛地在夜空炸开,“走水啦,佛堂走水啦!” ☆、第45章 一场会死人的游戏 原本嘈杂的王府,瞬间一片混乱!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佛堂方位,突然浓烟冲天,火光一片。 “佛堂着火了!快救火啊!” 所有下人,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赶往厨房,提水桶打水,纷纷奔向佛堂位置。 此时,段君墨正在书房,听见外面的嘈杂声,便走到窗外一看,只见王府高空,浓烟密布,他目色瞬时一沉。 “王爷不好了!佛堂走水了!” 一个下人匆匆来到锦泷轩,朝着二楼窗台处的段君墨喊道。 段君墨神色一凝,当即下楼,直奔向佛堂。 下人赶紧跟上。 佛堂着火,不是小事,府里的主子都被惊动了,火势蔓延得很快,大家全都走出了屋子。 兰香阁、临雪院和雨花阁距离佛堂最近,所以当段君墨赶到时,庄南烟、席雪瑶和花姨娘都已经到了。 段君墨看了一眼火势冲天的佛堂,眼看就要冲进去,下人们一把就拉住了他,“王爷,您进去不得啊!” 庄南烟和席雪瑶也跟着跑了过来,“王爷,佛像是铜和金造就的,一时半会儿坏不了,您就别进去冒险了!” 岂料他绕过众人,一把拉过灭火的管家,凤目清凌,“凤灵夜呢?” 庄南烟和席雪瑶脸色一僵,王爷居然在担心那个贱婢? 管家满脸都被大火熏得漆黑,蓬头垢面地咳嗽着,“没瞧见王妃,王爷莫担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她也许已经出来了!” 段君墨薄唇紧抿,一把丢开他,语气低沉得可怕,“她被锁在佛堂,如何出来?” 管家神色一震,这才想起佛堂上了锁,“奴才该死!奴才竟然忘了佛堂上了锁,求王爷责罚!” 现在情况紧急,段君墨根本顾不得他,看向漫天的火势,眉头紧锁,一双眼深不可测。 虽然他极度厌恶这桩婚姻,甚至羞辱她,恨不得她自我了断,这样他就解脱了,可罪不在她,就算她死了,皇上也会安排第二个凤灵夜在他身边。 于其安排别的女人,他更希望是凤灵夜。 他迈出步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火海。 身后众人见此,纷纷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却又不敢阻挡,只见狂风吹起他一头长发,一身黑袍,露出他棱角分明的冰冷脸庞,王者之气呼之欲出,强大而冷酷。 他走到门口,正欲一脚踢开熊熊燃烧的大门,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门从内至外飞射而出。 他侧身一避,大门擦身而过,飞落在地,溅出一地的火星子。 当众人朝着佛堂大门定睛一看,当场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浓烟滚滚的内堂,凤灵夜举着一张被水淋湿的窗帘,满面漆黑,双目却明亮有神,双手紧紧抓着窗帘,神情镇定冷静,越过屏障,飞一般地冲出佛堂。 她居然没死!? 席雪瑶看到她的身影,双目陡然瞪大,心中大震,这怎么可能?! 当看到门口的段君墨,她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打算与他擦身而过。 岂料段君墨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怀中一带,迅速离开了原地。 下人们赶紧上前查看。 这时,豆大的雨滴,穿过厚厚的云层,一颗颗砸到地面。 人们纷纷兴奋地高呼起来,“下雨了,佛祖显灵啦!” 凤灵夜却仿佛置若罔闻,离开段君墨的怀里,丢掉披在身上的湿帘子,朝着他委身一拜,“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段君墨看着她,语气微嘲,“本王何时救过你?” “王爷能不顾自身安危,出现在佛堂门口,已然让臣妾受宠若惊。”她不卑不亢道。 他冷冷勾起唇角,“本王过去,不过是想看你烧死了没有。” 她身子微微一怔。 一旁的庄南烟急忙走了过来,扶着凤灵夜上下打量了一番,赶紧从衣袖里拿出绣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灰迹,微微感慨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太好了。” “妹妹放心吧,有你真心祷告,我又岂会出事?”凤灵夜眉眼一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席雪瑶白眼一翻,冷哼道:“真是祸害遗千年!” 凤灵夜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扬,转眼又消失了。 雨越下越大,加之下人们又积极灭火,如处火海一般的佛堂,终于在雨幕中偃旗息鼓了,除了袅袅飞升的缕缕青烟,便只剩下了一尊熏黑的佛像,以及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 众人来到了佛堂对面的亭子中避雨,看着对面的场景,心中颇为感慨和畏惧。 不知这老天爷突然一个闪电劈下来,偏偏打中凤灵夜所在的佛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管家来到段君墨身旁,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这场祸事,需要立刻向宫里汇报吗?” 段君墨负手而立,望着佛堂残址,双眸讳莫如深,“先核实情况,看是否真是闪电所为,再禀报不迟。” “好的。”管家点头,弯着腰退下了。 这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避雨亭,快步走到段君墨身边,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禀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地牢里的战犯不见了!” 什么?! 段君墨眼底一沉,“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佛堂起火,大家都忙着救火的时候,属下上来查看了一下火势,再下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侍卫低着头,他也想不通,那人明明被四条铁链锁着,而且铁链足足有婴儿手臂粗,怎么就消失了? “立刻去查!”段君墨嗓音低沉到了极点,双眸扫过众人,目光犀利而冰冷。 这场大火,绝不是意外。 侍卫退下没多久,一个婢女突然冲到段君墨脚下,跪倒在地,颤着嗓子喊道:“王爷,奴婢有实情相告!” 第19节 凤灵夜冷冷一勾唇角。 好戏要开始了。 段君墨蹙眉看向这名婢女,脑海里依稀有些印象,此人不正是在佛堂当值的婢女吗? “说。”他淡淡道。 婢女颔首,随即有些害怕地转向凤灵夜,鼓起勇气说道:“王妃,您就跟王爷坦白吧!王爷见您坦诚告罪,也许还会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闻言,大家纷纷看向凤灵夜。 “还请你跟大家说说,我需要坦白什么?”凤灵夜从容一笑,柳眉清冽,杏眸干净通透,如一块闪着碎光的黑宝石。 婢女一副不愿揭穿她的纠结模样,痛苦挣扎了一番,最终面向段君墨,“既然王妃不愿意承认,那奴婢就将自己看见的,统统转告于王爷了!” 慷慨陈词一番以后,她开始声情并茂地描绘起来,“就在傍晚,我见王妃跪在佛像前诚心祈祷,便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便也放了心,打算依照王爷的吩咐,将门窗锁好,然后忙别的事务,可奴婢忘记了一样东西,便去而复返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凤灵夜,一副痛恨又不解的模样,“没想到,奴婢刚准备开锁,竟然看见王妃拿着灯盏,点燃了供奉佛像的木桌!接着,佛堂里便瞬间起了大火,奴婢害怕极了,想去禀报王爷,可火势蔓延得又太快,左思右想间,决定还是先灭了火,再向王爷细细禀报!” “王爷,你千万别信这个奴婢的话,”庄南烟一副怀疑的姿态,走到段君墨身边,转向婢女,义正言辞地问道,“你可知栽赃陷害王妃是什么罪名?况且,王妃为何要放火自杀?你休得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奴婢慌忙向庄南烟磕头,“奴婢不敢冤枉王妃,这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要有半句谎言,奴婢就不得好死!” 席雪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庄妹妹就是菩萨心肠,不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这奴婢就没说谎。王妃要是放火,只为自杀,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席侧妃所言极是,奴婢也只是将自己看见的,禀报王爷而已,至于其中缘由,奴婢也是不知情的!”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大家说完以后,见段君墨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悄悄地转向了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只见他平静地转动着手中的墨色扳指,心思叵测,“放火不为自杀,那是为了什么?” 凤灵夜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嘴角一直含着一丝微笑,又仿佛没有笑意。 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适才前来禀报的侍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禀报王爷,负责关押战犯的侍卫醒了,他有话要说。” 段君墨微微颔首,坐到了下人端来的太师椅上。 自从凤灵夜一来王府,他后宅里的戏码,是一出比一出精彩。 很快,一名侍卫跪倒在地,“地牢正处佛堂下放,在火烧佛堂时,王侍卫便上去查看情况,属下在下面把手,不料属下突然感到一丝困倦,之后便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便消失无踪了!” “传大夫。”段君墨扬了扬下巴。 府里的下人当即出府去叫大夫。 同时,段君墨示意侍卫继续讲下去。 侍卫点头,转向凤灵夜,斩钉截铁道:“在属下昏迷倒地之际,却看到了王妃的身影!” “难道王妃放火烧佛堂,就是为了趁机放走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婢女突然惊叫一声,震惊地看向凤灵夜。 此话一出,在场中人无比惊愕地看着她。 席雪瑶更是冷嗤了一声,“竟敢私自放走夏国战犯,说你究竟是大理国的王妃,还是夏国的王妃呢?”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相信姐姐决不是这样的人!”庄南烟依旧相信凤灵夜,替她求着情,轻轻拉住段君墨的衣袖,“王爷,您一定要为姐姐做主!” “妹妹,你能如此相信我,真让我感动,下辈子,你若能真做我的妹妹,我定死而无憾了。”凤灵夜似笑非笑地说道。 庄南烟指尖一颤,面色有些难堪,她的意思是让她做庶女? 没多久,大夫便被请了进来,当场为那位中了迷香的侍卫把脉。 大约半柱香时辰以后,大夫皱着眉头说道:“老夫若没有诊断错误的话,这位大人中的应该是世面上常见的迷时散。” 段君墨微微颔首。 管家上前,给了大夫一些银两,接着带着大夫退了下去。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薄唇微启,“搜。” 管家点头,带着一众下人,迅速赶往西苑。 一时,在雨亭中人,无比感到背脊发凉,看向凤灵夜的目光,略带同情,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她们身为妾室的,哪个不是庶女出身,凭什么凤灵夜这个庶女就能做王妃? 席雪瑶鄙夷地打量着凤灵夜,看她一副局外人的淡然神态,一会儿搜出证据,有她哭的时候! 很快,管家便带着一包药粉,匆匆来到凉亭,双手呈上递到段君墨身边,“王爷,此物正是大夫所说的迷时散!” 段君墨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向凤灵夜,“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冷冷一笑,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和婢女,“臣妾,无话可说。” 段君墨锁紧眉头,原想给她一个开罪的机会,没想到她连反抗都懒得。 看来今日她故意顶撞他,好让他将她关到佛堂,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给放走地牢里的人做的戏。 既然如此,他便也无需再为她脱罪! “将凤灵夜戴上枷锁,”他杀伐果断,冰冷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立刻押往皇宫!” 侍卫当机立断,上前就给凤灵夜戴上了枷锁,而凤灵夜全程毫无反抗,任凭处置,安静得让人迷惑。 段君墨起身,一撩墨袍,大步走出避雨亭。 席雪瑶看向凤灵夜,心中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目光放肆而恶毒,凤灵夜,你也有今天! 就在段君墨快要走出亭子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喊声,“王爷......” 声音虽小,但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段君墨原本加快的步伐,不禁停了下来,凤眸转向人群,锁定在了一个小巧的奴婢身上。 只见那奴婢触及到他目光以后,顿时一阵惶恐,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身边的花姨娘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婢女玉珍,当即也吓得跪在了地上。 两个婢女姨娘失了仪态,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段君墨这一回首,顿时就引起了所有的注目。 玉珍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仿佛豁了出去,竟也忘记了害怕,大有不怕死的模样,大声又紧张地喊道:“奴婢也有实情禀报!还请王爷留步!” “玉珍!”花姨娘拼命给她使眼色,“这件案子,王爷自有定论,你切莫扰乱了王爷。” 席雪瑶脸色一变,玉珍这死丫头又想做什么?! “小姐,咱们做事,要讲天地良心,奴婢身为王府里的人,有事就绝不能欺瞒王爷!”玉珍对一副软弱姿态的花姨娘说道。 接着,她不管不顾,大着胆子爬到段君墨身边,仰起头,“王爷,王妃是无辜的,奴婢去后厨为花姨娘找吃的,经过西苑时,恰好就看见了席侧妃的奶娘在西苑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说完,她立刻瞪向席雪瑶身后一脸心虚的奶娘,“奴婢猜想,那包迷时散,一定是奶娘在那时偷偷放进去的!” 段君墨的目光,缓缓转向奶娘,“继续搜。” “是!”管家点头,当即又派人去往奶娘的屋子。 奶娘一看这阵仗,当即腿就软了,跪到地上,拼命喊着无辜,“老奴冤枉啊王爷!老奴又怎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放火烧佛堂、放走战犯、诬陷王妃啊!” 席雪瑶猛地瞪向玉珍,却见玉珍一副大义凛然的回瞪向她,她又看向花姨娘,只见花姨娘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吓得花颜失色,脸色苍白。 没多久,管家就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一呈到了段君墨身边。 段君墨垂眸一看,目色一紧。 一个残留着灯油的空瓶,一套和凤灵夜一模一样的衣裙。 奶娘一看,当场就软了身子,喊冤的声音比刚才竟大了两倍,“老奴冤枉啊!老奴屋子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王爷您明察!老奴没有做过,老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老奴定是被人陷害了......” “谁指使你的?”段君墨淡淡打断她。 奶娘瞬间就傻眼了,拼命磕头,“没有人指使老奴!老奴是冤枉的啊!” 席雪瑶身子一僵,面色也有些慌张起来,垂下头,死死捏着绣帕。而一旁的庄南烟则紧紧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从实招来吧,莫要连累了你的家人。” 奶娘身子一震。 段君墨抬起手掌,极其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打。“ 立时,两个下人走上前,一把将奶娘按倒在地,另外两个下人抬起手掌宽的板子,朝着奶娘的下半身就狠狠打了下去。 霎时之间,板子和肉撞击的“噼噼啪啪”声,便回响在了落针可闻的避雨亭中,骇人而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不一会儿,奶娘的下半身就皮开肉绽了。 段君墨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目深邃不见底,他明明没有生一丝气,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奶娘咬着下嘴唇,血丝从她嘴角流出,她朝他伸出手,虚弱地喊着,“冤枉啊,老奴冤枉......” 凤灵夜冷眼旁观着,这是一场会死人的游戏,不是别人死,就是她死,在她生存的世界里,就没有“同情”二字。 席雪瑶再铁石心肠的心,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奶娘这般,于是她立刻跪到段君墨身边,哭着求情,“君墨哥哥,你就放过奶娘吧,她也许是被人诬陷......” “求情者,一律杖杀。”他一字一句,平缓而漠然,冰冷的语气,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席雪瑶这才猛然醒悟,她的君墨哥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衣翩翩的文弱公子了,他是镇杀四方的大将军,人们口中的战神! 以前,她只知道战神代表着荣耀,现在,她才从他眼里看到了残酷和鲜血。 在座大多都是后宅里的女人,哪里见过这种血淋漓的场面,纷纷震惊地捂着嘴,胆小的,直接转过脸不敢再看。 奶娘终于熬不过痛,不再喊冤,只凭着本能拼命地惨叫和哀嚎,在这大雨磅礴的第一场夏雨中,凄厉而惨绝。 在一场角逐中,死的永远不会是主谋,不是因为下人就该死,而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 凤灵夜深谙这个道理,她一定要爬上去,就算是尸骨堆积的高山,站在最上面的,也只能是她! 终于,在逐渐消绝的哀嚎声中,奶娘气绝身亡。 在场中人,一口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提出离开,更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找来杀生之祸。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穿过人群,猛地撞向避雨亭的石柱,一声闷哼,当即头破血流,倒地身亡。 “啊——”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慌忙定睛一看,只见躺在地上的,居然就是适才那个做伪证的婢女,她睁着眼,额头布满鲜血,躺在雨地中,仿佛死不瞑目,凄厉而恐怖。 席雪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紫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雨蓦然转停,一束月光穿过漂移的云层,洒到地面上,一片惨白。 段君墨站起身,看向仍然戴着枷锁的凤灵夜,管家善于观察眼色,立刻催促道:“还不快放了王妃!” 下人一愣,慌忙解了凤灵夜的枷锁。 第20节 段君墨再转向跪在地上的玉珍和花姨娘,“主子怯弱无用,但奴婢有勇,奖。” 花姨娘和玉珍立刻磕头领赏,“谢王爷恩赐!” 段君墨目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便负手离开了。 席雪瑶早已吓得腿脚发软,也没了嚣张跋扈的劲儿,紫露便带着她回了临雪院。 时辰也不早了,虚惊一场的众人也三三两两地撤了。 凤灵夜走到玉珍身边,当着众人的面,道了一句谢,“适才,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了。” “王妃本就冤枉,奴婢不过是行本分之事。”玉珍客气地回道。 凤灵夜只客气地答谢了一番,便也没有过多交涉,而是走到庄南烟身旁,牵起她的手,亲热地问道:“妹妹,你的手可好了?” 庄南烟手指一僵,面上却笑道:“已经快好了,多谢姐姐挂念。” “也难为你了,上午你的手不小心被我烫伤,晚上你还能替我求情和祷告,就像瑶妹妹说的那样,你真是一个菩萨心肠。”凤灵夜由衷地赞美道。 “姐姐谬赞了,你我皆是伺候王爷的人,求情祈祷是应当的。”庄南烟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姐姐虚惊一场,也赶紧回院休息吧。” “也好,妹妹慢走。”她款款一笑。 庄南烟回了一个笑,便匆匆离开了。 由于佛堂被毁,急于装修和上报皇宫,段君墨便也没有心思再理会凤灵夜的惩罚一事。 雨花阁内。 花姨娘和玉珍回了屋子,玉珍就泡了一壶茶给花姨娘,“主子,您说奴婢适才替王妃伸冤,会不会让侧妃和王爷怀疑,我们已经和王妃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尚且还不会。”花姨娘接过暖暖的茶杯,捧在手里,眉目深远,“你只是打抱不平,而我也阻止了你,在外人眼里,我们应该只是一个局外人,而是不小心看见了奶娘栽赃而已。” “让咱们偷偷将空油瓶和衣服扔到奶娘床下,再让奴婢以打抱不平的姿态为她作证,王妃这招棋,果然高明!”玉珍一脸敬佩,接着不解地问道,“可是主子,那夏国战犯是王妃放走的,还是奶娘放的呢?” 花姨娘手一顿,立刻蹙眉看向她,“王妃的事,你切莫打听,她自有她的计划,咱们只需听令行事。” 玉珍赶紧认错,“奴婢知错了,以后绝不对王妃的事好奇。” 花姨娘放下茶杯,微微叹了一口气,“王妃绝非池中物,她想要的,是我们不敢想的,所以不打听,也是对你好。” “奴婢知道了。”玉珍乖乖点头。 临雪院内。 席雪瑶一回到屋子,就开始出冷汗,发低烧,吓得紫露赶紧出去找大夫,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满脑袋都是奶娘和那婢女死时的惨状。 席雪瑶生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兰香阁里。 简萝将消息,禀报向了庄南烟。 庄南烟听完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叫她送去了一些人参等补品。 此时,锦泷轩中,段君墨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洗漱完,已经准备就寝。 冷鸢站在他身后,一手撑着下巴,嘀咕道:“主子,属下在房梁上看了一晚上,怎么就没看明白啊?” “看明白什么?”段君墨靠到床上,领口微松,露出一片迤逦春光,比往日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柔和。 冷鸢走到他跟前,一副求教的模样,“您说,这夏国战犯,究竟是王妃放走的,还是那奶娘放走的?” 段君墨抬头,打量着他的脑袋,沉声问道:“如果是凤灵夜放走的,奶娘又怎么会提前将迷时散放进西苑?” 冷鸢如醍醐灌顶,一拍脑门,一副服了自己猪脑袋的崩溃表情,“真是要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若是王妃主谋,奶娘就不知道佛堂会起火,更不知道她会迷晕侍卫,从而放走夏国战犯啊!” 段君墨淡淡瞧了他一眼,嘴角冷笑,“奶娘是不知道,可她凤灵夜知道。” 别以为今夜闹腾了一晚上,他会不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从始至终,这个女人都不是局外人。 冷鸢一怔,原本清晰的脑瓜子,瞬间又变得糊涂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段君墨不想跟他多说废话,往床上一躺,冷淡地说了一句,“熄灯。” “切,脑瓜子聪明有什么了不起,再聪明还不是没有我的拳头厉害。”冷鸢嘟嘟囔囔地举起自己的拳头打量,很快又恢复了一脸骄傲,熄灭烛火,飞出了屋子。 此刻处于风尖浪口的西苑,却平静得如一潭湖水。 凤灵夜坐在烛火前,正埋头写着什么,一双乌黑且布满伤口的手臂,悄然地从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第46章 手一抖,放出一只大妖孽(已改) 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继续写着手里的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若你想死,我不介意将你再送回地牢。” “半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凉薄。”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桃花眼中略带一丝忧伤,“你可知,我在那地牢中受了多少苦?” 凤灵夜起身,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冷漠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嘴角似笑非笑,“脸蛋保护得还挺好,看来也没有你说得那么苦。” “我都这样了,你还打趣我?”他颇有一丝幽怨,一双桃花眼妖媚而不轻佻。 她轻轻一笑,放开他的下巴,走到木柜旁,拿出一张薄被,往桌上一铺,“今夜你睡床,我睡这儿。” “明日你有何安排?”他问道。 “想办法将你安插到我身边。”她的手放到桌上,轻轻一撑,身子便上了桌子,看向他,“这期间,段君墨一定会派人到处搜查,你哪儿也别去。” 突然,院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凤灵夜神色一变,翻身跳下木桌,“快躲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院门被人踢开,紧接着,脚步声直接来到凤灵夜的房门前,许是顾忌到她的身份,不敢直接闯进来,“王妃,我们奉命搜查战犯,不知王妃可方便?” “我屋子里没有战犯。”她沉声道。 “得罪了!”侍卫微一垂首,朝着身后的府兵一挥手,“进!” 房门强行被推开,只见凤灵夜坐在床上,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锁骨微露,头发凌乱,显然才被惊醒,目色微怒,“你们可知擅闯王妃闺阁乃重罪?!” “这是王爷的命令,属下只不过是执行公务!”侍卫强硬回道,接着看了一圈屋子,一声令下,“搜!” 府兵立刻将不大的屋子,每一个角落以及可能暗藏机关的地方,都仔细搜查起来。 很快,府兵们一一跑来禀报结果。 “禀告大人,客厅没人!” “禀告大人,院子里也没有!” “禀告大人,厨房和偏房也没有!” 结果一无所获,所有的地方,便只剩下了凤灵夜所在的主卧。 侍卫双眼犀利地盯着凤灵夜的床,“搜主卧!” “慢着!”凤灵夜冷冷看向侍卫,语气低沉,“若是没有搜到,大人应当如何?”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双眼,侍卫心里忽然没了底,自佛堂起火,战犯逃匿以后,他们就将整个王府搜查了一遍。 可当王爷回院子以后,突然命令他们再搜查一遍,尤其是西苑。 可见战犯也许真藏在这里,但现在...... 侍卫前思后想了一番,皱眉道:“王爷的命令,属下也不敢违抗!” “那王爷可说过,让你搜我的床?”凤灵夜目光沉静,见他不语,又道,“既然王爷没说,而你又搜了,若没有搜查出什么,这个责任,可是由你负责?” 被她这么一说,侍卫心里彻底没底了,只好转向一旁的府兵,压低声音,“马上去通知王爷。” 于是,所有人只好站在等待命令。 半盏茶的时间,前去通报的府兵就赶了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一名婢女,“王爷说了,一干人等全都在屋子外守着。” 侍卫闻言,便带着所有人,全都退到了门外,唯独那名婢女。 婢女朝着凤灵夜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她走到床边,朝着床底看了看,发现没人以后,便站起身子,正欲去拉凤灵夜身后的被子。 岂料凤灵夜凉凉地看着她,语气微嘲,一字一句道:“替我转告王爷,他不信我,这一生,也休想再得到我的信任。” 婢女闻言,手心不禁冒出一丝薄汗,一鼓作气,将被角用力一掀。 除了一张薄被,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婢女心底彻底一凉,慌忙下跪,“奴婢该死!是我们误会王妃了,奴婢这就去向王爷禀报结果!” 婢女匆匆跑出房门,带着门外的侍卫和府兵,一起撤出了西苑。 坐在床上的凤灵夜,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段君墨还能杀一个回马枪,此人的心思,果然是不能小觑了。 她微微一抬首,只见房梁上,宫姬月已然酣睡在了上面,想必在地牢的那些日子,并不好过。 锦泷轩。 婢女将凤灵夜的原话,全部转告给了段君墨。 只见段君墨负手站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明朗的月色,神态讳莫如深。 管家看了一眼婢女,婢女便悄然退下了。 翌日。 凤灵夜穿戴整齐以后,便借着替皇后把请安脉的由头,去往皇宫一趟。 上了马车,一炷香的时辰,便抵达了皇宫安武门。 接着,她便独自一人走到了乾明宫,这是皇后的寝殿,她是第二次来这儿了。 宫里的宫婢见到她以后,便进去通报了皇后,接着领着她来到了皇宫的卧室。 此时,皇后正坐在软榻上,和几位嫔妃聊天,大家见到她以后,不禁打趣道:“哟,凤神医这么快就来了,刚刚我们还在谈你呢。”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她将手放至腰间,行了一礼,接着面向各位妃嫔,又行了一礼,“见过各位娘娘,娘娘们谬赞了。” “医术了得,礼数也周到,不愧是凤启麟最疼爱的小女儿,不但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了她,还调教得比大家闺秀还要懂礼。”一位离得皇后近的妃嫔说道,虽是在赞美凤灵夜,这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大有阿谀奉承之意。 皇后会心一笑,“还是皇上慧眼识珠,将她许配给了七殿下。“ “我们就不打扰七皇妃替皇后诊脉了,皇后娘娘小心身子,咱们明日再来看您。”一个会看眼色的妃嫔起身道。 诊病是私事,大家既然都请完早安了,也不好久留,便纷纷行礼告退了。 凤灵夜走到软榻前,宫婢立刻将一个软凳放到她身后。 第21节 她坐下以后,观察了一番皇后的气色,接着询问了一些关于身体的情况,“今日娘娘可觉哪里不适?” 皇后微微摇头,“一日从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她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一般只要术中没有意外,术后便也没有大问题,何况李御医肯定也来诊过脉,想必也没有大碍了。 “娘娘近日不宜太补,吃些粥喝点汤即可,切忌辛辣和太过油腻,想必这些,李御医应该就能调理。”她娓娓说道。 皇后见她空手而来,也没带什么药箱,不觉有些好奇,“你一不诊脉,二不带工具,平时就这般望闻问切?” “娘娘莫不是不信我?”她微微一笑,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纸包好的纸袋,“这里是娘娘后续的药,再吃三四日,就可停了。” 宫婢立刻从她手中接过药。 皇后看了她一眼,她便识趣地带着其余宫婢退了下去,并关好了门窗。 凤灵夜知道皇后这是有隐私的事情要问了。 果然,皇后将一杯沏好的茶水递给她,“你与本宫相视也有些日子了,本宫也信任你,你也帮了本宫不少,现下,本宫就不与你温婉了。” “娘娘但问无妨。”她接过茶水,握在手里。 皇后稍稍凑近了她,直言道:“你说,本宫还需多久才能伺候皇上?” “大致一月以后,就可以了。”她莞尔回道。 皇后面色微喜,“恰好一月以后就是围猎了。” “那妾身就祝娘娘早得贵子了。”她笑着祝福道,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接着放到了一边。 皇后面色红润,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困扰她多年的难题终于解决,便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你就是本宫的贵人,若你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本宫开口,千万别客气。” 提及难事,凤灵夜笑容微收敛了一些,感慨道:“难事到是没有,小事到是有一桩。” “什么事?”皇后一脸关切。 她看向皇后,显然有些难以开口,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实不相瞒,妾身在王府条件艰苦,至今身边也没有一奴半婢,许多事,做起来就不太方便......” “这七皇子是愈发不晓事理了!”皇后闻言,脸色当即就不太好,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叹了一口,蹙眉看着她,“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本宫这就想办法给你调几个奴才。” “娘娘是皇宫里的人,怎可从身边调奴才到王府?”凤灵夜失笑,接着又道,“妾身刚好身边有一个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她也是夏国旧人,又与我情同姐妹,若娘娘能将她称作是娘家里的丫鬟,再将她送给妾身,岂不两全其美?” 皇后没立即回话,只迅速沉思起来,夏国一破灭,这大理国便到处都是夏国的奴才,从娘家调一个夏国旧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同时,她也看到了凤灵夜的心思,不信任其他的下人,只用自己熟识的人,确实符合她谨慎小心的性格。 既然人家都开口了,她自然不好拒绝。 于是,她笑着道:“熟识的人伺候你,本宫也放心,那就这么办吧。” “谢娘娘隆恩。”她起身,正欲下跪答谢,却被皇后一把扶了起来,笑道:“你快起来吧,本宫这身子要是真有了喜,日后还得指望你呢。” “侍奉娘娘,是妾身的福气。”凤灵夜巧言一笑,接着拂了拂身,“娘娘小心歇息,这段时日除了服药忌口,也许出去多散散步,这样身子才能恢复得更快,时辰也不早了,妾身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皇后微微颔首,“嬷嬷,送七皇妃回府。” 门外的嬷嬷婢女立刻进屋,跟着凤灵夜一路出了后宫。 凤灵夜一回到西苑,刚将房门一关,里头的宫姬月就走了过来,妖艳的红唇懒懒一勾,“我可以出去了?” “记得躲过院子里的眼线。”她淡淡道。 他微微一颔首,打开窗户,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时辰不到,院子外就有下人过来通报了,说是有人拜见她,让她到大厅去一趟。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往大厅。 此时,大厅里只有四人,一个是刚处理完公务的段君墨,坐在首位,面色沉稳,没有太多表情,一个则是庄南烟,她与坐在客位上的妇人寒暄着,极尽女主人的职责。 这位妇人很眼生,穿着锦绣绸缎,举止得体,贵气非凡,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女子,则要出众许多,一对黛眉,一双含情桃花眼,红唇不染而艳,一头长发披散,妖艳而绝美,虽是穿着一身布衣,却也难掩她的曼妙风情。 庄南烟见到凤灵夜来了,立刻起身相迎,“姐姐快来,这位是姜夫人。” “见过七皇妃。”姜夫人起身,朝着凤灵夜拂了拂身。 凤灵夜点了点头,意思回礼,接着伸出手,“姜夫人不必客气,请坐。” 庄南烟先到,所以情况都了解,于是看向那穿着布衣的婢女,对凤灵夜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姜夫人,给姐姐送的婢女,姐姐看,可还喜欢?” 凤灵夜朝着那婢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客气地回道:“皇后娘娘厚爱,妾身感激不尽,还望姜夫人替妾身向皇后娘娘转达一声,她的厚礼妾身收下了,多谢她的关切。” 姜夫人微微颔首,于是看了一眼婢女,婢女便款款走向凤灵夜,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本王何时说过,王府会收下这名婢女?”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段君墨,冷冷看向姜夫人。 姜夫人闻言,脸上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地回道:“皇后娘娘视王妃为贵人,哪里见得贵人身边没有下人伺候,所以这才从娘家,命我特地从府内挑一名夏国婢女伺候王妃,一来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照顾起来方便,二来在异国他乡也能有个慰藉。” 此话一语双关,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又笑着添了一句,“王爷放心,这些事都是皇后暗中让我办的,皇上并不知情。” 意思是,你亏待凤灵夜的事,皇后还没有向皇上禀报,你若拒绝,那就休怪大家翻脸了。 段君墨双眸一沉。 庄南烟知道此事僵持下去,定然对段君墨不利,于是款款走到姜夫人身边,“夫人说得对,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好心,姐姐身份特殊,我们也一直在为她寻找合适的奴才,结果还是不及皇后娘娘有心了。” “皇后娘娘交代任务,我也完成了,那我就告退了。”姜夫人朝着段君墨、凤灵夜拜了拜,便退身离开了。 对段君墨的好感消失以后,凤灵夜便再也不想与他多呆一刻,便福了福身子,也相继走出了大厅,姜夫人带来的婢女则紧随其后。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段君墨二人。 庄南烟缓缓靠近他,蹲在地上,替他捏着腿脚,小心翼翼又极尽温柔道:“王爷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被拉回了思绪,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将她从地上牵了起来,“地上凉。” “王爷,”她看了一眼外头阳光明媚的天气,“今日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段君墨一扫适才的不快,嘴角微微含笑,起身便随着庄南烟一起出了屋子。 关于佛堂起火一事,由于段君墨的雷霆手段,后宅硝烟一时之间也消停了一阵子。 期间,由于昨夜凤灵夜的那番话,不知令段君墨作何感想,竟撤了搜查令。 趁着这阵子的悠闲,凤灵夜让宫姬月将院子里种植的草药卖去各个药铺。 由于她种植的药草,都是比较名贵的,所以经过各个掌柜检验以后,出手得很快,加之段君墨也无心管她,药草经过转卖,她手里终于也有了一些余钱。 这一天,凤灵夜带着宫姬月到花园里散步吗,只见府里的下人忙成了一团,有的铲土,有的抱着树苗,一个个在花园里穿来穿去。 什么时候起,王府要大兴草木了?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宫姬月挑眉道:“听说小白莲喜欢桃花,段君墨就特地命人开始种植桃木。” 十里桃林吗? 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凤灵夜听完,只付之一笑,便没了多余的表情,甚至都懒得过问,绕过忙碌的下人,正欲回西苑,却被身后的人唤住了。 “王妃请留步。”简萝走到二人前方,行了一礼,“沁妃请王妃到大厅一趟。” 沁妃? 看着凤灵夜一脸不解的模样,简萝便笑着说道:“王妃在西苑深居简出,可能不知道这外面的事,就在前几日,王爷已经赐封我们家侧妃为沁妃了,寓意‘心尖上的女人’。” 凤灵夜漫不经心一笑,“确实是一个好封号。” 万荣阁,是段君墨召集众人的大厅,如今段君墨不在,最高位则由后宅的主母端坐。而此时坐在最上面的,毫无疑问成了最受宠爱的庄南烟。 此时,席雪瑶坐在她身边,额头的疤痕,用一朵鲜艳的桃花点缀,为她原本就娇嫩白皙的脸蛋,增添了一丝魅色。 她能出现在这里,凤灵夜并不意外。 只要庄南烟一句话,谁敢不放人? 见到凤灵夜以后,庄南烟也未起身相迎,而是端坐在高位上,神色严肃,“这几日,王妃都让你的婢女去哪儿了?” “百草堂。”凤灵夜也没有避讳。 席雪瑶勾起唇角,冷哼了一声,一副果然如她所料的姿态。 “去百草堂做什么?”庄南烟目色转冷,嫣然有了一家主母的姿态。 凤灵夜缓缓对上她的眼,“卖药。” “王府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你竟做出如此颜面尽失的勾当,现在还这般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凤灵夜,你不要脸,可王府要脸!”席雪瑶扬起眉头,一双眼咄咄逼人。 凤灵夜闻言,竟低声笑了起来,继而目光一沉,“吃,残羹冷炙,穿,粗布麻衣,王府待我如下人,我又如何自居为主?” “你?!”席雪瑶顿时语塞。 庄南烟也不与凤灵夜多做争辩,只从容地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册子,递给简萝,简萝接过以后,又转递给凤灵夜。 凤灵夜接过来一看,目色一紧。 这册子上竟然详细地记录着,她这几日派宫姬月出府的所有时辰和次数。 她看向凤灵夜,一副宅心仁厚,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王妃,我待你一直如姐妹,大家有目共睹,可王府待你如何,我并不知情,但既然王爷将这个位置交给了我,我就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绝不会让后宅里的人丢了王府的面子。” 好一个不知情。 原来先前的默不作声,并不是她们拿她没办法,而是为了今日狠狠地办她。 凤灵夜从容一笑,“沁妃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根据王府新规,若有后宅女子擅自出府经商,一律鞭刑伺候!”席雪瑶早已按耐不住站了起来,直直瞪着她,厉声喊道,“来人,上刑!” 席雪瑶命令一下,大厅外,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头大汉,拿着一把长长的鞭子,快步走进大厅。 庄南烟坐在高位上,淡淡看着这一幕。 “给我打!”席雪瑶瞪向凤灵夜,狠狠一咬牙。 大汉拿起鞭子,粗大的鼻孔深吸了一口气,扬起鞭子,狠狠挥向凤灵夜。 霎时,所有人都齐齐看向这道鞭子。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身后的婢女,身形一闪,众人眼前一花,待再次看清时,“她”已站到大汉身前,将长鞭紧紧握在了手中。 “你想造反吗?!”席雪瑶冷声一喝。 宫姬月冷嗤一声,握着长鞭用力一扯,只见彪头大汉瞬间摔倒在地。 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只见他抬起左脚一踢,重如千斤的大汉,竟直接飞出三尺,脑袋撞上门槛,顿时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第22节 宫姬月妖艳的嘴角放肆一勾,接着挑眉看向席雪瑶,目色阴冷而可怕。 席雪瑶直接吓得脸色一白,接连后退了三步,紫露赶紧扶住了她。 就连一向善于藏匿神色的庄南烟,也不禁看直了眼,这样武功卓绝的高人,竟会屈居在凤灵夜的身后? 对于宫姬月的残暴和乖张,凤灵夜仿佛习以为常了,她看着大家的惊愕之色,淡雅一笑,“新法需经过岁月的考验,以及血的洗礼,方可成为铁的法则。妹妹们继续钻研,我就不奉陪了。” “姐姐说得没错,不见血,哪里有什么铁的法则?”庄南烟款款起身,走到她身边,嘴角浮起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简萝,将册子送至后宫,亲自交给端妃娘娘。” “是!”简萝点头,立刻跑出了万荣阁。 凤灵夜也未阻止,只将身子微微倾到庄南烟身旁,红唇靠在她的耳畔,斯斯低语,“妹妹,你将事情闹大,可想好如何收场了吗?” 庄南烟目色一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47章 赐封三品诰名夫人 锦泷轩。 段懿轩一袭领口用金丝穿织的藤蔓黑色宽袍,脚踩云靴,坐在四面通透的书房中,手握狼毫,正在批阅兵部和边疆军营递来的事宜。 这时,冷鸢头急脑热地从窗外飞进来,指着万荣阁的方向,“主子,那边打起来了。” 段君墨没有抬头,继续有条不紊地批阅着自己的公文,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冷鸢摸了摸脑袋,低低地加了一句,“她们好像闹到宫里去了。” 段君墨目色一沉,抿唇紧抿,将笔丢进洗砚池,“备马。” 朝华宫。 琉璃屋瓦,金丝楠木,大理石地板,一把金色龙椅,设施陈旧,却是价值连城,积攒了几代帝王之气,整座殿堂庄严肃穆,渗透着丝丝寒意。 皇上穿着龙袍,虽人到中年,已有些发福,却难掩周身的帝王贵气,喝着皇后递来的羹汤,双眼却是不离桌案上的奏折。 在一旁伺候的皇后见了,不禁莞尔一笑,“皇上勤政爱民,是我大理之福,可您也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这才从奏折上收回了目光,似是有什么不省心的事,眉头微紧,“盛夏就要来了,工部扩建河堤的进度还得抓紧些才是。” “皇上体恤百姓,百姓心里都清楚。”皇后接过他递来的空碗,又给盛了小半碗,缓缓说道,“一旦发了大水,受了灾,就容易散发瘟疫,太医院那边也得上点心。” “是啊。”皇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颇有些头疼。 “记得西部爆发瘟疫时,凤启麟曾研究过几个方子,将药材发放出去以后,灾民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皇后将碗递给皇上,接着给他轻轻按着肩膀,“这几日恰好七皇妃在为本宫治病,不如臣妾问一问?” “提前做好防范,这是好的。”皇上抬头,看着皇后温婉的脸庞,眼光柔和了一瞬,拉过她的手,“这阵子,身体可好些了?” “劳皇上挂念,臣妾已经好多了,下月便可断药了。”皇后温婉一笑。 这时,海公公走进殿中,禀报道:“禀皇上、皇后,端妃在外求见,说有要事递呈。” “让她进来。”皇上坐正身子,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之态。 端妃神色凝重,走到大殿以后,便朝着两位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接着,她跪倒在地,脑袋紧紧贴在地面,“臣妾有罪,还请皇上、皇后责罚!” “何罪之有?”皇上眉头紧锁。 “臣妾不敢讲。”端妃一副畏惧胆小的模样。 皇上一看,不禁笑了,“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是七皇妃的事。”她压低了声音。 皇上脸上笑意稍减,“她又能有何事?” “一切都是臣妾管教无法,千错万错都是臣妾。”她直起身子,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托在手中,“请皇上亲自过目,还请皇上看了,切莫动怒。” 海公公瞧了一眼,便快步走过去接过来,然后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探寻地看了一眼端妃,然后翻开册子,当看到上面的文字时,眉头一紧,一手将册子扔到地上,“凤灵夜在哪儿?” “已在大殿外等候。”端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海公公得到皇上的指示,走到大殿门口,朝外尖着嗓子吼了一声,“宣凤灵夜等人进殿!” 紧接着,凤灵夜、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很快进入大殿,皆跪拜在端妃身后。 “段君墨呢?”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忽而问道。 端妃一愣,没想到皇上忽然会问到他,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席雪瑶为讨乖,自认为大方得体地回道:“禀皇上,王爷因处理公务繁忙,所以我们并未打扰他。” “他公务繁忙,朕就很清闲了?”皇上龙颜微变。 端妃一看,慌忙朝着他一拜,“皇上恕罪,瑶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兹事体大,关乎国体颜面,就连臣妾看了,也不敢妄加定夺,只得请皇上决断。” 皇上听完,只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女人,“段君墨的家务事,却要朕来替他决断?那他这个王爷,要来何用?!” “皇上息怒。”端妃等人,纷纷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这时,一位公公走了进来,朝着海公公耳语了一番,海公公便对着皇上说道:“皇上,七皇子来了。” 皇上怒气未消,只拂了一把袖,便示意让他进殿。 很快,段君墨进来以后,自觉地跪在了凤灵夜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上坐到龙椅上,神色莫测地看着这群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凤灵夜头上,“这册子上记录的,可都是事实?” “不敢欺瞒皇上,确实都是真的。”她恭敬地回道。 皇上听完,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又转向段君墨,“你可知你身边的王妃,被你逼得竟让下人出去贩卖草药?” 这件事,段君墨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当时他并未在意,却没想到竟然捅到了皇上这里。 他也未反驳,只微微垂首,“是儿臣疏忽,儿臣愿意受罚。” 席雪瑶嘟囔起来,“这件事明明就是王妃瞒着大家做的,王爷为何啊......”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端妃当即就一耳光甩了过去,厉声教训道:“这里是皇宫,没有皇上的问话,岂容你插言?!” 席雪瑶眼眶一红,额头的花瓣被打落,露出一张可怖的脸色,顿时让一旁的宫女们微微变色,她慌忙捂住自己的额头,磕头道:“瑶儿知错了,瑶儿再也不敢了!” 皇上淡淡看向段君墨,手指轻轻抚着龙头纹路,一张脸阴晴不定,“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那朕就依照大理法律,严惩不贷。” 他一句话,瞬间让所有人都捏起了嗓子。 “后院不宁,一国难安。端妃你身为人母,却纵容此类事件,不止一次的发生,确实该罚!”皇上说完,语气又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你深居后宫,鞭长莫及,情有可原,就罚你在皇后的乾明宫呆一个月,好好学习管教之法。” 端妃本来就是来请罪的,可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安排,看向皇后仁慈又严肃的脸庞,顿时心里不舒畅起来,奈何骑虎难下,只得领罪道:“臣妾领命。” 接着,皇上看向席雪瑶,面色一沉,“席雪瑶殿前失仪,大声喧哗,毫无规矩,从今日起,就在宫中由教习嬷嬷管教一月,期间不得出宫!” 席雪瑶脖子一硬,原想抗拒,端妃一个眼光射过来,她顿时觉得被打的耳光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罪。 皇上目光转向凤灵夜,深邃难测的神色,顿时吸引了所有人。 凤灵夜有辱国体,实乃重罪,皇上就算想包庇她,这一次也定不会轻易饶过。 果然,皇上握紧龙头,大声宣布道:“凤灵夜,朕看你为皇后治病,颇有几分才气,却不想你恃宠而骄,做出尔等有辱国体之事,你可知罪?!” “皇上,我不知我何罪之有?”凤灵夜突然抬起头,理直地对上皇上的目光。 此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皆是一怔。 端妃目光转沉,“你虽为我皇儿媳,可你做出这等事情来,叫人难以置信,如今罪已定,现在还敢公然顶撞皇上?” “我并未顶撞皇上。”凤灵夜微微皱眉,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皇上问我册子里记录是否属实,我也没有撒谎,可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为何就有辱国体了?” 端妃等人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难不成佛堂的那把大火将她烧傻了? 皇后深知凤灵夜的性格,没有把握和后路的事,她绝不会冒然去做,于是严肃地问道:“既然你觉得有冤,那冤在何处?”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让婢女私自贩卖草药属实,却不是行商人之买卖,而是见院子空着,闲来便种了一些草药,卖去药草以后,我便将银子都给了那些前去看病的穷苦百姓,此乃医者救世之举。” 她看向一脸震惊的端妃和庄南烟,“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为何就有辱国体了?” “你在骗人!你明明就是去贩卖草药,怎么就成了救济穷苦百姓?!”席雪瑶难以置信地吼道。 凤灵夜朝着皇上轻轻一拜,语气沉静从容,“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若不信,大可去各个药房查探一番。” “这件事,臣妾也略有耳闻。”这时,皇后幽幽开口,看向一脸莫测的皇上,“都怪臣妾近日健忘,又觉这只是小事一桩,便也没有向皇上提及。” 皇后再这么一说,原本还有希望的庄南烟和席雪瑶,彻底垮了身子,难怪凤灵夜毫无避讳地行此买卖,原来是早就留了一手。 皇上站起身,看向闹事的端妃等人,语气微重,“身为人母,却无半点人母之心,还未调查清楚,就状告自己的皇儿媳,是你最近越来越糊涂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满朕指派的这桩婚事!”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端妃跪着走了几步。 皇上看到她,是愈发火大,拿起羹汤碗,直接砸到了她的身前,当场吓得她身子一抖,不敢再向前。 接着,他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君墨,冷漠的双眼里,毫无半点父子之情,“你就给朕跪在这儿,直至翌日早朝!” 段君墨薄唇紧抿,“是。” 端妃顿时泪流不止,“皇上,墨儿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督查清楚!” “凤灵夜身为医者,救世看诊是好事,大理国人不分贵贱,皆应向她学习。”皇后打断端妃的求情,接着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女子能有如此胸怀和医德,是我大理之幸。” 席雪瑶和庄南烟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皇上怒气稍稍收敛,坐回龙椅,似乎默认了皇后所言。 “既然这就是一场误会,该责罚的,皇上也责罚了,那此事就揭过去吧。”皇后神态宽容,看向身边的九五之尊,“皇上,您意下如何?” “朕身为大理国的皇帝,错,就该罚,对,就应赏。”皇上拂了拂袖,稍微调整了自己的仪态,神色威严,“如皇后所言,救世乃善举,是为大理积福,朕不但不会罚,还会提倡!” 说道,他看向从容不迫的凤灵夜,“朕,特赐凤灵夜一块‘百善堂’牌匾,立在南街,封号‘善医’三品诰名夫人,可随时出府,广结善缘,为我大理积德。” 此命令一出,在场众人,除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段君墨,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庄南烟跪在地上,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凤灵夜说的那句:妹妹,你将事情闹大,可想好如何收场了吗? 她此刻才猛然醒悟,原来,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凤灵夜的靠山,不是皇后,而是眼前这位九五之尊! 王爷忌惮的也不是皇后,也是皇上,皇后与凤灵夜亲近,不过是投皇上所好,主动做了这个桥梁罢了。 凤灵夜轻轻伏到地面,一字一句清晰地叩谢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3节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端妃和庄南烟心中的巨石。 不是庄南烟斗不过凤灵夜,更不是端妃斗不过皇后,而是她们都斗不过皇上! 段君墨凤眸淡然,仿佛这一切丝毫激荡不起他内心的涟漪,他早已习惯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大家这才意识到了凤灵夜的心思极恐。 原来她故意漏出的马脚,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加光明正大地壮大自己的实力。 皇帝下令众人撤退以后,起身离开了朝华宫。 皇后走下高台,来到一脸深思的端妃面前,缓缓道:“妹妹,随我回乾明宫吧。” 端妃心中有苦难言,以为庄南烟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竟然也着了那凤灵夜的道,叹了一口气,便跟着皇后走了。 紧跟着,席雪瑶也被教习嬷嬷带走了。 一时,大殿之上,便只剩下了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 凤灵夜站起身子,淡淡看着依旧跪着的男子,清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那夜他迎娶庄南烟开始,便注定了,他们只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的陌路人。 回首,她步履从容地经过了他的身旁。 闻着她经过时,空气中的清香,他嘴角含起一丝漠然的弧度,复杂难言。 庄南烟自知有罪,跪向他,美丽的双眸微微泛红,声音无助而自责,“王爷,妾身连累你了,妾身想着当其职某其位,却没想害了端妃和王爷,妾身实在有愧于你们。” “你去吧。”他嗓音淡然,听不出喜怒。 庄南烟朝着他微微一拜。 出了皇宫,一行人,便只剩下了庄南烟和凤灵夜,二人坐在马车中,相顾无言,一路默默地回了王府。 由于席雪瑶被严禁在深宫,端妃又有皇后看着,庄南烟一时又成不了事,凤灵夜收到皇上亲笔御赐的牌匾以后,利用手里的余钱,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 先是在南街购买了一处铺子,接着挂上牌匾,开始免费看病送药三日,一时,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说这是一位“活菩萨”,竞相赶过来送东西道谢。 就连宫里的各位娘娘也惊动了,见皇上有意扶持凤灵夜,也纷纷借着小病小痛的理由,将凤灵夜请到了后宫看诊,接连几日,凤灵夜都是分身乏术,深夜才能稍作休息。 但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一个月以后,百善堂还是出事了。 凤灵夜刚起床,准备到南街去看看,只见院子外,宫姬月疾步走来,来到她身边,立刻沉声道:“不好了,百善堂出事了。” 凤灵夜眉目一紧,将手中的毛巾一扔,立刻就跟着宫姬月去往南街。 不过才平息了一阵子,他们就这般按耐不住了吗? 此时此刻,百善堂外,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他们举着锄头、扁担,将百善堂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穷凶极恶,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感激之情。 凤灵夜刚一抵达,大家就开始沸腾起来,齐齐包围过来,宫姬月无法,抱着凤灵夜,直接跃过人群障碍,翻过百善堂的院墙,进入了内院。 来到后院大堂,只见掌柜的早已等候在一旁,神色焦急,“王妃,咱们的药,吃死人了!” “你确定是咱们的药?”凤灵夜反问。 掌柜的一愣,这才赶紧将事情一一道来,“就在昨晚上,我按照惯例,让大夫替一位张姓的病人诊治,接着开了药,可就在今天一早,病患家属就抬着这张氏的尸体来了咱们百善堂,没过多久,一大群百姓就围了过来,扬言要砸了咱们的百善堂!” 闻言,凤灵夜冷冷一笑,“那怎么不砸?” “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牌匾是皇上亲笔御赐,他们又岂敢说砸就砸?”掌柜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凡事有因必有果,不可能平白无故死人。”凤灵夜安抚道,“你将张氏的诊单给我。” 掌柜的赶紧命人将册子拿来递给凤灵夜,随后翻到其中一页,“这是那一日,所有病人的记录,张氏就在这里。” 凤灵夜垂眸一看,风寒? 现在正值夏季,气温也未陡然转凉,一般来说,应该很少有人会感染风寒。 她继续往下一看,发现药材和药量都没有错,看来张氏的死,与百善堂的药并无关系。 她合上册子,条例清晰地问道:“张氏的尸体在哪儿?” 掌柜的看向大门外,“被一群刁民护着,不让咱们碰。” 凤灵夜转向宫姬月,“你马上去衙门报案,然后让仵作过来验尸。” 宫姬月却是一步也未动,抱着双手,神色慵懒,“我要留下来保你安全,跑腿让别人去。” 她顿时无奈,看向掌柜,“你派个人去。” 掌柜点头,立刻下去照办。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衙门里的人便赶到了。 可聚众闹事的百姓一看,这下更加沸腾了,他们举起锄头,纷纷组成人墙。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他们想带走罪证,大家快阻止他们!” 顿时,两方人马起了激烈的冲突,上百名百姓推攘着十几位士兵,士兵没有命令,又不敢拔刀砍人。 原本跟着过来的仵作,也只得滞留不前,没办法验尸。下人只得偷偷绕回百善堂,跟凤灵夜转告了此事。 凤灵夜听罢,目色沉然。 一百多人聚众闹事,与这张氏非亲非故,却不惜和官兵硬对硬,可想而知,这群人绝非普通百姓,定是受人唆使。 事情总得解决,躲在屋子里,真相也不会浮出水面。 凤灵夜长出了一口气,便步履沉稳地走向百善堂大门。 掌柜的一看,赶紧上前阻止,“王妃,前面可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刁民,你千万不能出去!” “无妨。”凤灵夜冷冷勾起唇角,目色沉静,加快了脚步,她活了这么久,就没有见过不怕死的人。 百善堂一直紧紧关闭的大门,“轰”的一声,突然打开了。 原本与官兵抗衡的刁民,立刻调转方向,将矛头指向凤灵夜,高声呼喊起来,“杀人犯!你快还命来!” 凤灵夜站在门口,宫姬月就护在她身旁。 只见她淡淡扫视了众人一眼,清冷的双眸一眼就锁定了喊话的那人,“你站出来。” 那人目光一颤,没想到被点了名,左右看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去,脖子一扬,“你想做什么?!” “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回答便是。”凤灵夜不徐不疾,缓缓道,“张氏与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就纯粹为他打抱不平!”男人一脸正义。 凤灵夜点了点头,仿佛很赞同,接着又说:“那你可知,你取了三品诰名夫人的命,诛几族?” 男人双眼陡然瞪大。 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脸色,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群人为了钱不怕死,可他们赚来的命钱,自己又花不着,自然就是为了家人而卖命。 她一句诛连罪,瞬间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如果是百善堂里的药致命,我自然会提着人头向皇上请罪,如果不是,我一定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凤灵夜俯瞰着这群人,语气犀利,“现在,我就来查证真相,若有人敢阻拦,那就是凶手,官兵可立刻抓进大牢问罪!” 说完,她走下大门台阶,笔直地来到用白布遮盖的尸体旁。 她拉着白布的手一掀,张氏的尸体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 众人低头一看,当即震惊地睁大了眼。 ☆、48 只见烈日下,张氏的嘴大大地张着,双眼发直,脸色惨白,仿佛死不瞑目一般,十分恐怖。 胆小的女人们,纷纷惊叫着往后退了几步,就连胆大的男人,也不禁微微变色。 可凤灵夜却是异常镇定,她先是皱眉观察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望向人墙对面的仵作,“过来验尸吧!” 仵作恭敬地点了点头,这才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朝着两名官兵一招手,官兵立刻过来抬走尸体,不料原本平息的百姓们突然又激动了起来,举着锄头嚷嚷起来,“不准带走他!要验尸就在这儿验,休要耍什么把戏!” 仵作顿时一脸为难,看向凤灵夜,“王妃,小的可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验过尸!” 怕当人的面验尸,这都是借口,他不过是怕惹怒身后的百姓,祸殃自己。 他的心思,凤灵夜懂,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于是伸出手,“箱子给我。” “王妃,您这是要?”仵作当即一惊。 凤灵夜蹲下身,从衣角撕下一块布覆住口鼻,接着翻了翻张氏的眼眸、口腔等五官,然后一路往下查看,没有外伤,也没有状似毒针的小孔。 仵作一看,赶紧将工具箱打开递给了她。 扯开张氏的胸膛,凤灵夜拿出小刀,游刃有余地划开一道口子,虽是不见血,但红翻翻的皮肉终究还是太过骇人。 她却是面色不变,轻易就翻出了张氏的胃囊,她拿出一个瓷瓶,然后用银针在胃囊上刺了一个小孔,接了一部分胃液。 一旁围观的百姓,顿时面色如土,却又怕凤灵夜做手脚,不得不看。 她将瓷瓶盖好以后,交给了身边的宫姬月,然后面对这群人,“将张氏的尸体用冰块护住,再这件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以前,若有半点损伤,就以销毁证据罪为由,逮捕入狱!” 百姓们一听,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还要用冰块护住,他们这些平明百姓,哪里用得起冰块啊? 凤灵夜取下面上的布条,紧接着回了百善堂内院。 见她风尘仆仆却镇定从容的模样,掌柜的心也跟着冷静了许多,“王妃,找到真凶了?” “找到真凶是不可能了,但洗清百善堂的污名还是绰绰有余。”她说着,然后从后门离开了。 掌柜的一摸脑袋,洗清百善堂污名,不就是找到真凶了吗?王妃怎么又说不可能呢? 出了百善堂,根据记录和调查,凤灵夜一路来到了张氏的家中。 这是一座屋顶用茅草遮掩,而墙面却用泥土和竹条混合而成的,屋子前的院子也没有石头,只用黄土夯实而成,可见张氏的家庭很是清苦。 院子里坐着一位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而门槛上则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有点阴霾。 她们见到凤灵夜和宫姬月二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凤灵夜走过去,蹲在妇人身边,“大婶,你可知张氏出事了?” 第24节 妇人幽幽抬起目光,冷笑了一下,“他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你也想来说我绝情凉薄吗?” 凤灵夜微微蹙眉,看来二人关系很不和谐,她继而摇了摇头,“大婶你误会了,大家说张氏是喝了我的药死的,所以我想请大婶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也不能回答你什么,”妇人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我怀了身孕,一年中,他就有三百天不回家,一回家就要拿钱,拿不到钱就对我又打又骂。”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着凤灵夜笑了起来,“我每一天都希望他死在外面,没想到他真死在了外面,真是苍天有眼!” 凤灵夜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道:“我能进屋看看吗?” “你去看吧。”妇人无所谓,这家里穷得连贼都嫌弃,也不怕凤灵夜会拿走什么。 茅草屋中,一共只有三间屋子,连客厅也没有,只有两个卧室和一间厨房。 凤灵夜先是去厨房看了看,只见厨房一角,还有一些残留的药渣子,她取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和百善堂开的方子一模一样,可见百善堂里并无内奸。 然后她又到了妇人和张氏居住的主卧,打开箱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她又随意地掀了掀已经破得起倒刺的凉席,终究是一无所获。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一览无余,正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突然被一个亮色的东西晃到。 她立刻回头一看,只见纸糊的窗口角落,居然藏着一块粉色的手帕。 她取出来,将手帕抖开,竟是一块上好的丝绸绣帕,绣工精美,绝非寻常人能够寻得。 拿着这块绣帕,她走出院子来到妇人身边,“这块帕子,可是你的?” 妇人一见这帕子,眼色一变,神态极尽嘲讽,“死前居然还钓上一个富家女!” 凤灵夜瞬间了悟,“可否将这块绣帕送给我?” “本就不是我的,你拿去吧。”妇人也痛快。 凤灵夜拿着绣帕,便走出了院子。 这时,一直杵在门槛旁的老婆婆,颤颤悠悠地走到厨房,想好奇地看看凤灵夜都做了什么,没想到居然在灶台上发现了一锭金子! 也顾不得自己只有一颗牙了,她赶紧拿起金子一咬,当即举着金子,惊喜地“跑”向院子,“雀儿她妈!金子,金子,金子......” 妇人回头一看,赶紧接过来,当即便愣住了。 她看向还未走远的凤灵夜二人,眼中顿时一阵感激。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凤灵夜也没有急着立刻解决,而是回了西苑,打算先将胃液里面的成分调查清楚。 她将宫姬月“赶”到门外守着,然后自己关起门来秘密研究。 大约半个时辰,她终于查清楚了。 确实是药物中毒,是百善堂里的药,但也不全是。 换句话说就是,里面多了一味相克的药材。 要从这味药里开始查证,太过渺茫,现在只能从这块丝帕开始着手。 在她感到毫无头绪之时,恰好庄南烟派了紫露过来邀请,说是为了庆祝席雪瑶从宫里学成规矩回府,特地让大家一起吃吃饭。 面对紫露的邀请,宫姬月直接就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只听说过,打完胜仗回来吃庆功宴的,这吃教学宴,还是第一回。” 紫露面色顿时有些难堪。 凤灵夜走在前面,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了。” 意思就是,席雪瑶还会有第二次进宫学规矩。 紫露的脸一时变得更加难堪了。 万荣阁的偏厅里,府里的大小奴才们都在忙碌着这顿午饭,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 许是这庄南烟想摆正自己主母的姿态,所以对内院是格外上心,就连花姨娘等各位小妾姨娘们,也被请上了桌。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当凤灵夜等各位姨娘们都到场了,庄南烟和席雪瑶还未到场。 大家落座以后,原本不甚饿的肚子,在面对这么多美食面前,也有了些饿意。 面对这种拿架子的行为,各位姨娘们,也渐渐有了不满。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王妃都到了,她两个侧妃还敢姗姗不来。” “什么叫侧妃,人家那是叫沁妃,王爷心尖上的宠妃。” “今天沁妃,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出来一个蕊妃,恃宠而骄的结果,最终往往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参与言谈中。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以后,门外才传来了说话声。 “沁妃妹妹,也就你心地善良,见我回来了,还请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清脆而奉承的嗓音,除了席雪瑶别无他人。 只听庄南烟温婉的声音传来,“大家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瑶姐姐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座的姨娘们正欲给出自己不悦的脸色,当看到门口出现的那抹暗黑色身影时,难看的脸顿时笑逐颜开起来,“王爷也来了?” 有的直接迎了上去,可见段君墨身边一左一右都有了人,只好巴巴地站在身后,替他摆好椅子。 “让各位久等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庄南烟略带歉意地说道。 “下人等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席雪瑶趾高气扬地说道,在这里,妾就是如同下人的存在。 庄南烟见凤灵夜也在,赶紧咳嗽了一声,她这才悠悠地看向凤灵夜,“没瞧见姐姐也在,适才的话,可不是说你的。” “无妨,”她莞尔一笑,接着抬起双眸,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瑶妹妹在后宫学得如何了?” 席雪瑶得意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吃饭吧。”段君墨淡淡地说了一句,接着开始为庄南烟布菜。 庄南烟一副小媳妇的羞涩样儿,“王爷,这么多人在,还是让妾身伺候你吧。” 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席雪瑶一看,也没有生气,转而嘚瑟地看向凤灵夜,“姐姐,宫里的嬷嬷说了,夫为天,你瞧沁妃妹妹多懂事,看来你也多得学学。” 凤灵夜淡然一笑,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麻辣红烧鱼,最后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缓缓地放到了段君墨的碗里,柔柔地说了一句,“夫君,请慢用。” 在座的女人们一看,当场就傻了眼。 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最讨厌吃辣,王妃这不会是故意的吧? 段君墨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颤,看着这块鱼仿佛犹豫了许久。 “王爷,还是吃点清淡的好。”庄南烟接着去夹水煮豆腐鱼里的鱼肉。 可她还没有夹到,就见段君墨竟然夹起那块红彤彤的鱼肉,放进了嘴里,最后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一时,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唯独席雪瑶仿佛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只觉得那块被段君墨吃下去的鱼肉十分碍眼,但很快她就释然了,开始开心地讲道:“这后宫就是不一样,虽然规矩严格,但里面的东西却是百年难得一见,这次进宫,也算是开了眼。” 她这么一说,底下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妾们,纷纷热闹地追问起来。 谁知她根本不给脸,反而看向凤灵夜,“尤其是浣衣局的那位洗衣婢女,脾气又臭又硬,跟府上某个人一模一样,竟敢给我难堪,我便让人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 凤灵夜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牵动,当时脸色就变了。 席雪瑶满意地看着她的故作镇定,于是又说道:“结果你们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吗?她痛不过,于是就跪在我面前,拼命给我磕了二十多个响头,我看她磕得头破血流,怕出了人命,这才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这就是你进宫学的规矩?”低沉黯哑的嗓音,忽然冷冷地问道。 席雪瑶一惊,对上段君墨平静却深邃的眼,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我吃饱了。”凤灵夜淡淡道,接着,从怀里拿出那块粉色的丝绸绣帕,装作“擦拭”了一下嘴角的动作,同时,目光不经意地将每个人脸上的瞬间变化记在了脑海里,起身,离开了偏厅。 席雪瑶仿佛并没有什么太多变化,只鄙夷地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娇贵了。” 回了西苑。 凤灵夜便拿出那块绣帕,递给宫姬月,“你拿去给懂行的绣娘看看。” 宫姬月嘴角一扬,并未接过绣帕,而是来到窗前,轻轻一吹口哨。 只见一道黑影,瞬间落在了凤灵夜跟前。 凤灵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冷静犀利的眼睛。 “这是你的小情人?”她蹙眉看向宫姬月。 宫姬月真端着一杯凉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我可没有这样的爱好,她是我以前养的杀手,晓芳。”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将绣帕递给她。 她话不多,接过以后,便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凤灵夜看向窗外,这才发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什么时候,段君墨将外面的暗卫撤了?” “就在你对婢女说,这辈子他也别想得到你信任的时候。”宫姬月坐到太师椅上,慵懒地翘着脚。 闻言,凤灵夜没有太多感动,反而觉得嘲讽,如果他对庄南烟一心一意,对她冷漠绝情,她反而会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晓芳拿着绣帕回来了。 “属下直接去了京都最有经验的绣娘那儿,她说自己见过无数的绣图,唯独这个没有看过,便说这极可能是宫里的东西绣样。”她沉声禀报道。 “劳烦了。”凤灵夜接过来以后,晓芳便退下了。 凤灵夜稍作思索,便对宫姬月说道:“我要进宫一趟。” “这么快?”他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凤灵夜微一颔首,便将绣帕收好,让他备马,马上进宫。 当她抵达乾明宫时,皇后正在午睡,她只得在大厅候着。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皇后这一个才由宫婢们伺候着起了床,见到凤灵夜有急事,不禁叹道:“你有急事,让人唤醒本宫即可,何必在这儿干等?” “娘娘身体为大,妾身的事情微不足道。”凤灵夜莞尔,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粉色的绣帕,递给了一旁的宫婢,“想必娘娘也听说了百善堂出事的事情,妾身来,不是想让娘娘为我主持公道,而是想将背后的真相大事化小。” 皇后一听,便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宫婢将绣帕递到她眼前,她只看了一眼,“这?” “这是张氏生前的东西,可又不是他该有的东西。”凤灵夜委婉地说道。 皇后目色一沉,转向宫婢,“立刻叫司制局里的掌司,悄悄来见本宫。” 宫婢颔首,赶紧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司制局里的掌司就赶到了,拿着那块粉色的绣帕查看了一番以后,当即回道:“这块绣帕,确实出自我们司制局之手。” 第25节 “都分发给了哪些宫?”皇后一脸严肃。 掌司想也没有想,十分确定地回道:“只有沁昔斋,这种布料名锦云,是皇上从西域得来的贡品,当时端妃娘娘得宠,皇上便将这块布赏赐给了端妃娘娘。” “本宫知晓了。”皇后脸色阴沉,看着她,“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本宫也保不了你的命。” 掌司一听,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跪倒在地,“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下去吧。”皇后拂袖道。 掌司迅速退了下去。 皇后看向凤灵夜,“你可猜到,这作孽的是谁了?” “既然掌司都说了,这锦云价值连城,可见能得这边角料做成的绣帕,一定就是端妃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凤灵夜推测道,接着又说了一句,“何况这样不成体统的事,端妃也断不敢让外人来做,万一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般下作勾栏的手段,亏她做得出来!”皇后震怒,一手紧紧拽着绣帕,几乎咬着牙道,“这件事你说得对,必须大事化小,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这是一个扳倒端妃的绝佳机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段君墨手握兵权,皇上虽然表面给他难堪,但实际却奈他不何。 皇后命人将绣帕好生藏着,只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机会出现,这将是端妃自掘坟墓的罪证。 但这件事虽然不能闹,但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很快,皇后的旨意下达以后,乾明宫中四名大太监,两名嬷嬷,便飞快地赶往沁昔斋。 此时的沁昔斋中,一片宁静。 一名大丫鬟替端妃揉着肩膀,笑得很是灿烂,“皇上御赐一块牌匾,这凤灵夜还就真敢用,要是让皇上知道,她百善堂出了事,那可就是给万岁爷泼脏水了。” 端妃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任由四五名宫婢给自己打着扇子,神态间颇为愉悦。 为讨主子欢心,大丫鬟又笑道:“她想往上爬,我们就使劲踩,看究竟是她的肩膀硬,还是咱们的脚有力!竟敢窝里反,公然与王爷和端妃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端妃鼻孔冷嗤了一声。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主子,七皇子府里的沁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端妃微微纳闷。 太监摇了摇头,“沁妃说有急事相见,一定要立刻见到娘娘。” 端妃眉头微紧,坐起了身子。 大丫鬟赶紧宽慰道:“娘娘莫担心,说不定是来传递喜讯了。” 端妃想了想也不会出事,但总觉得庄南烟突然来见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须臾,庄南烟匆匆赶到,脸色微白,来不及行礼,当即就跪在端妃面前,“不好了皇姨娘,百善堂那边出事了!” “百善堂出事,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一脸哭丧样?”端妃蹙眉道。 庄南烟急忙摇头,“今日瑶妹妹回府,我便邀请了府上所有女眷一起吃饭,熟料我看见凤灵夜擦拭嘴角时用的绣帕,有些眼熟。” 她话一出口,站在端妃身边的大丫鬟,当即就白了脸。 庄南烟缓了一口气,急忙道:“都怪烟儿大意,只觉那绣帕的布料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来是哪儿见过,直到一个时辰前,烟儿才猛然想起来,那绣帕的布料正是皇姨娘舍不得用的锦云!” 端妃身子一软,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大丫鬟,还没有张口咒骂,就见大丫鬟急忙跪在了地上,眼泪顿时喷涌而出,抓着她的衣袖,“娘娘,娘娘饶命啊!” 端妃一脚将她踹开,指着她厉声喝道:“你说,那锦帕怎么会在凤灵夜的手里!?”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在不久前,奴婢的绣帕忽然就不见了,奴婢怎么找也找不到。现在一想,许是见张氏的时候,被那张氏给偷了。”大丫鬟哭着趴在地上,也顾不得擦眼泪,“娘娘,您要救救奴婢啊!” 转眼,适才通报的太监又匆匆地跑了过来,指着殿门外,一脸慌张,“不好了主子,皇后派人来了!” ☆、第49章 亡命厮杀,凤灵夜深陷危机 “该死!” 端妃低低咒骂了一声,正欲起身想办法,不料后脚,四名大太监和两名嬷嬷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脸色如铁,扫了一眼屋子,目光最后迅速锁定在了跪在地上的大丫鬟身上,“给我绑了!” “你们要做什么?!”大丫鬟仓皇地想躲到端妃身后,却被两名嬷嬷抢了先,一把逮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大丫鬟当即就痛得砸在了地上。 端妃一看,猛地一拍桌案,“反了!” 四名大太监走到她身边,弯腰行了一礼,“这是皇后的懿旨,希望端妃配合。” 接着,他们转过身,看向嬷嬷,“按住她!” “救命啊娘娘,救命啊!”大丫鬟拼命反抗,嬷嬷当即一人一个耳光扇过去,当场就打得她嘴角渗血,头晕脑花地倒在了地上。 两名大太监上前,一人按住一只脚。 另外两名大太监,立刻走过去,捏住她的嘴,将一壶酒水,猛地朝她嘴里灌下去。 她拼命挣扎着,眼睛大大地瞪着,一句冤都没来得及喊,就被酒水堵住了所有的真相。 端妃在一旁震惊地看着,手指紧紧扣着桌案,无力地坐到软榻上,一张脸苍白无比。 庄南烟不忍直视,咬着下嘴唇,转过了视线。 一壶毒酒下肚,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见大丫鬟挣扎得更厉害了,但这一次却不是主观想要逃命,而是出于身体的痛苦本能。 端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嘴里,不断冒出黑色的血,眼神一点一点涣散,没过多久,她就停止了挣扎。 大太监和嬷嬷松开手,只见大丫鬟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很快变得僵冷。 执行完任务,大太监和嬷嬷朝着失魂似的端妃行了一礼,接着退出了沁昔斋,来去如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庄南烟掩着嘴角,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端妃瘫软在软榻上,盯着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婢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夜,夜凉如水。 王府后院。 一片广阔的湖水之上,一座凉亭独立其中,其间荷花围绕,清风一拂,送来缕缕荷香。 月光下,荷花洁白无瑕,点缀一点粉,愈添柔美,立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中,如窈窕仙子般清雅脱俗。 亭子里,庄南烟穿着一袭烟紫色长纱襦裙,长发微拢,而她对面,则是一身素白长裙的凤灵夜。 二人这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共赏夜景的画面,实属稀罕,而凤灵夜也觉如此。 凤灵夜非一般女子,庄南烟不管是硬斗还是智取,皆斗不过她,于是只好改变策略,故而才有了今夜这个画面。 “你是王妃,我是侧妃,这件事,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庄南烟拿着瓷壶,为她倒了一杯凉茶,接着望向湖面,“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一切,我都是被逼的。” 她曾说了这么多话,今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笑了笑,带着一抹苦涩,“如果没有皇上的那道圣旨,你不会来到王府受尽侮辱,我身为庄家嫡女,亦不会只做一个侧室。这些日子我所做的,不过是努力争取我所应得的荣耀。” “我说这些,并非责怪你的意思。”她看向面色沉静的凤灵夜,“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我们不过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罢了。”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听着她的“坦白”。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我嫁进王府,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和王爷是相同的目的。如今因为你,这个目的眼看就会毁于一旦。我能理解,这一切并非你本意,你不过是被卷入这场皇权争夺中的无辜者,你的努力,无非是为了更有尊严的活着,甚至是活下去。” 凤灵夜握着茶杯,微微转动着。 她说得没错,没有利益,就没有争斗,没有人会喜欢尔虞我诈。可惜她出现在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她和段君墨的绊脚石,他们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凤灵夜,语气恳切,“只要你肯退出,我愿意结束这一场无意义的争斗。” 凤灵夜望着远方的夜空,目色悠远,“你让我,如何退出?”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只想和你的亲人远离是非,这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庄南烟真切地说道。 凤灵夜红唇微抿,“哪两个条件?” 庄南烟笔直地对上她的眼,“一,斩断王爷对你的念想,二,一年之内,离开王府。” 她杏眸微沉,“王爷的所思所想,我左右不了,这个条件恕我做不到。一年以内,若你能替我救出所有亲人,不必你要求,我便会自行离开王府。”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庄南烟有些诧异,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淡淡勾起唇角,“你先做到你说的条件,再来找我履行我的承诺。” 说完,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凉亭。 当她走到湖畔,竟然在一株杨柳树下看见了段君墨的身影。 他远远地看着她,良久,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她微微蹙眉,但还是举步走了过去。 月色明亮的湖畔下,杨柳依依,拂过人面,优雅宁静。 他站在她身前,负手而立。 “这次围猎,本王会带上你。”他淡淡道。 她冷淡地勾起唇角,“王爷费心了,这次围猎,臣妾不想去。” “时辰不早了,明天臣妾还要忙百善堂的事,就不陪王爷赏景了。”她转过身,正欲离开。 没走两步,却传来了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你母亲也会去。” 娘亲...... 她脚步一顿,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他转过身,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凤眸淡然,“到时,本王会想办法让你与你母亲见上一面。” “不必了。”她突然冷声打断,意识到自己失态,又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王爷不必对臣妾的事如此上心,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有幸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臣妾是什么身份,臣妾清楚。”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生来也不是阶下囚。”他淡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待朝局稳定了,本王会给你王妃应得的名分和地位。 凤灵夜笑了笑,心中无半点涟漪,只淡然回道:“王爷放心,臣妾虽与皇后走得近,但绝不会做有损王爷前程的事,这一点,王爷大可放心。” “你......当真就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微微蹙眉,紧盯着她的双眼。 她杏眸沉静,微微一勾唇角,淡笑如风,“若臣妾要的不是王妃的位置,而是皇后之位呢?” 他双目一怔。 那一夜,她也在? “王爷和沁妃才是同路人,臣妾要的,王爷给不了,王爷要的,臣妾不想要。”她缓缓收了笑意,淡然地转过身,慢慢离开了杨柳湖畔。 第26节 冰冷的夜色下,段君墨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一双如夜的凤目,深沉如海。 数日以后。 一年一度的围猎终于要到了,王公贵族们积极地筹备路上的行李。一时,大街小巷里,全都是来往穿梭的大府下人。 对于长期出不了宫门和府门的小姐公子们,能够出府呼吸不一样的空气,皆感到愉悦和轻松。就连被编在队伍行列的丫鬟奴才们,也异常兴奋。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体验新生活的机会,而对凤灵夜来说,却变得意义非凡,她能否提前见到凤母,这将是最关键的一次机会。 这一天,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庞大队伍,终于在皇上的带领之下,缓缓地出了城门。 整个队伍中,以皇家为首,其后则是各位大臣女眷们。前端、两旁和末尾,则由步兵和骑兵严格把守。 此去路途一共需要三天,刚好在第三天傍晚,路上休息一晚,这是每一年围猎的行程安排,从未改变过。 后宫妃嫔去往围猎的名单,除了皇上亲自点名的,其余则是皇后安排,而这一次,端妃“恰好”就被二人都忽略了。 御驾之后,紧跟着的是段君墨等几位皇子公主的马车,由于段君墨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皇子,因此相较其他皇子,是靠前的。 凤灵夜、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共乘一辆马车,丫鬟奴才们则都步行在马车两边。 “沁妃妹妹,我们来下棋吧?”席雪瑶亲热地邀请道。 庄南烟抱歉地一笑,“瑶姐姐,我有些晕车,等到了江阴山,我一定陪你。” 席雪瑶努了努嘴,接着看向闭眼小憩的凤灵夜,冷嘲热讽起来,“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和猪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瑶妹妹可听过‘蛇鼠一窝’这个成语?”凤灵夜闭着眼,缓缓说道。 “你!”席雪瑶指着她,气红了脸。 论斗嘴,席雪瑶根本就不是凤灵夜的对手,不管是凤灵夜云淡风轻的表情本身就很气人,还是她轻飘飘说出的那些话,虽不带一个脏字,却能骂得你哑口无言。 百无聊赖中,她撩开帘子,对着骑着骏马的段君墨,“君墨哥哥,我要跟你一起骑马!” 宫姬月看到她气红的小脸,不禁揶揄道:“抛头露脸成何体统,侧妃,您这怕是还想进宫学规矩?” 一次性被主子下人连翻嘲讽,席雪瑶气得简直想吐血,偏偏又反驳不了,甩下帘子,躺回马车,憋了一肚子的气。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她,就连庄南烟和自己说话,都会顺着自己,所以她不止沉不住气,斗嘴也不行。 闹了一顿脾气,她更加烦躁了,再次撩起帘子,“停车,我要方便!” 段君墨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王府的队伍很快停了下来。 在紫露的陪伴下,席雪瑶提着裙子来到路边的一个小树林,见四周无人,便准备蹲下身子解决,可当她刚蹲了一半,林子中一道亮光突然闪过眼角。 她顺势一看,漫不经心的双眼瞬间瞪大,一脸惊恐,“快快快!” 她朝紫露伸出手,紫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抓住她的手。 她站起身,拔腿就朝队伍狂奔,一边跑一边拼命叫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很快,侍卫就被惊动了,急忙拔出佩刀。 席雪瑶慌忙指向闪过刀光的丛林,“君墨哥哥,他们就躲在那儿!” 她话音刚落,耀眼的光束之下,只见那片丛林中,瞬间闪耀出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 “放!” 一声冰冷的命令下达,只见无数箭矢自丛林中,飞射而出,直逼队伍。 “快护驾——” 人群里,海公公尖锐的嗓子猛地炸响。 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瞬间慌乱起来,尤其是不会武功的家眷和大臣,躲在马车中,神色惶恐。 箭矢就像一张网,直接罩到队伍高空,然后直速下落。 “防卫!” 御林军统领大喊一声,侍卫拿起盾牌,立刻挡出一片保护罩,但杯水车薪,依旧阻挡不了漏网之鱼。 箭矢穿过窗帘,射中马车中的人,顿时传出一片惨叫声。 一时之间,马的嘶鸣声、人的哭声、箭矢穿透空气的呼啸声,笼罩整片高空。 不等大家喘口气,紧接着,第二道攻击又猛地袭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点了火把的箭矢,从天而降,猛地扎进队伍,顿时火光四射,硝烟迷茫。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马车已毁,大家只得逃出来,可外面兵荒马乱、处处都是大火,根本逃无可逃。 御林军统领带着众人进行两波防卫以后,弓箭手这才慌忙准备就绪,迅速朝丛林中放箭。 只见丛林中,大批黑衣人,突然飞跃而出。 他们穿着黑衣,面罩黑布,整齐划一,全副武装,握着长刀,飞快地闯入队列之中。 两方人马,顿时展开了近身拼杀。 海公公紧紧护着皇后和皇上,两大贴身侍卫不断阻止攻来的杀手。 这队刺客仿佛训练有素,一部分人见人就砍,一部人则集中攻击皇上。 由于大家都赶来护驾,所以队伍的另一边,则要惨烈许多。 凤灵夜跳下马车以后,也遭到了刺客的攻击,她虽比一般闺阁小姐要强悍,但面对这样专业的杀手,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你是凤灵夜?!”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凤灵夜回过头一看,双目一怔。 只见一名黑衣刺客,手握染血的大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双眸一紧,夏国人? 两相对视片刻以后,他面目瞬间扭曲,举起长刀就朝她挥来,“叛徒!” 周边的刺客闻声一看,纷纷认出了她的身份。 “杀了这个叛徒!”大家同仇敌忾,举起大刀就冲了过来。 凤灵夜心中一冷,迅速后退。 飞来的大刀,瞬间擦过她的大腿。 双腿一软,她跌倒在地。 “凤灵夜,去死吧!”刺客低吼一声。 眼看刀刃即将划破她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一把佩剑突然从天而降,剑尖直接斩断了刀刃。 “将军?”一人喃喃道,这样的刀法,只有他们的将军才会! 只见宫姬月缓缓走到众人跟前,一双眼冰冷嗜血,“滚!” 刺客眼神微变,将军什么时候从地牢里出来了?可来不及细想,他们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当即一挥手,“撤!” 刺客撤离以后,宫姬月转过身,一把将凤灵夜捞了起来,染血的脸妖艳而狂野,只见他嘴角冷扬,“这些人都是夏国的亡命徒,已决心死在这里。” 凤灵夜神色复杂,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前方浴血奋战的御林军,她立刻抓紧他的手臂,“你快去救皇上!” “除了你,我谁也不救!”宫姬月眉目一沉。 凤灵夜死死盯着他,低吼道:“皇上一死,我们便都成了夏国余孽,只有死路一条!” 若皇上一死,新皇登基,他们不但没有了依靠,而且生死难料。 宫姬月很快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将一把刀扔到她怀里,气怒道:“保护好你自己!” 把话撂下以后,他便飞身赶去了前方。 少了宫姬月的保护,适才散去的亡命徒看到时机,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凤灵夜紧紧握着宫姬月的佩剑,染血的脸颊紧绷,身子一步步后退,“国已破,城墙已倒,你们的反叛,只会让更多无辜的夏国人跟着你们陪葬!” “这只是你懦弱无能的借口!没了将军,我看你怎么反抗!”刺客极端而愤怒,只要投靠大理国人,就是夏国的叛徒。 与此同时,段君墨正在不远处,他斩下一名刺客的头颅,恰好就看到了身处危机中的凤灵夜,正欲赶过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王爷,救我!” 他回头一看,只见庄南烟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捂着胳膊,鲜血染红衣襟,从她指缝里不断地流淌出来。 来不及细想,他当即飞奔过去,抱起她然后放到了安全地带。 见他要走,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道:“王爷,不要离开烟儿好吗?烟儿好怕!” 握着佩剑的手一紧,可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泪眸,他犹豫了一瞬,最终,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此时,身处旋涡之中的凤灵夜,她双手杵着佩剑,溅了鲜血的脸,一片惨白,一身白衣鲜血斑斑,触目惊心。 三名刺客气势汹汹站在她跟前,一刀便可结束了她的性命。 半响,她缓缓开口道:“我愿意殉国。” 三名刺客皆是一震。 只见她抬起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们,“但我想自我了结。” 三名刺客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面向她,点了点头,他们更愿意让一个叛徒有尊严地死去。 她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将佩剑放到脖子上,双眼缓缓合上。 仿佛她真要就此了结性命。 可突然,她手中的佩剑方向一转,猛地刺入一名刺客的胸口。 紧接着,她一脚踢开他,拔出佩剑,飞快地奔跑起来。 “该死!”身后的刺客知道上当了,立刻就追了上去。 凤灵夜一路狂奔,裙摆不断往下滴着鲜血,她却毫无感觉,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 她必须活下去! 她不能倒在这里! 她拼尽所有力气往前奔跑,可哪里是刺客的对手,只见他们轻轻一跃,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知道凤灵夜心思狡猾,刺客们不再跟她废话,身形一转,长剑如风,转眼即到。 刹那之间,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将凤灵夜大力一推,迅速拿刀一挡。 第27节 “冷鸢?!”凤灵夜大喜过望。 冷鸢点了点头,飞身而起,握着长剑往后一送,一名刺客当即毙命,紧接着,他身形一闪,贴着手臂的长剑立刻飞出,见血封喉。 不出三招,三名刺客皆以暴毙当场。 她赶到他身边,“你怎么......” “当然是主子让我过来的!”冷鸢扬了扬眉,接着一闪身便离开了。 凤灵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生死关头,段君墨还能想到自己。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除了腿被割伤意外,身上也有很多皮外伤,索性都没有伤到筋骨。 此时,因为亡命徒的突然袭击,整个场面一片混乱,所幸都被镇压了下来。 凤灵夜一瘸一拐地重新归队,御林军看到她以后,当即单膝跪地,“王妃,您平安无事太好了,皇上现在正在找您,还请随属下过去一趟!” “皇上出事了?”她目色一沉。 御林军立刻摇头,“皇上没事。” 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稳住了。 她跟着御林军来到前方的队列中,只见大家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有的抬着受伤的人,有的将死尸就地掩埋,有的整理着地上的行礼。 很快,她来到了御林军包围的地方,见到她来,御林军赶紧让出一个通道。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站在中心的皇上、皇后、海公公,以及一旁的宫姬月,大家一脸凝重,仿佛才从刚才的噩梦中惊醒。 她走到跟前,款款地行了一礼,“凤灵夜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看着她一身是血,依旧从容淡然、不忘礼数,皇上眼里不禁有了一丝欣赏,沉声问道:“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第50章 极尽羞辱践踏她的尊严 凤灵夜微微垂首,“还请皇上赐教。” 皇上看了众人一眼,尤其是身后的皇子公主,语气微沉,“就在刚才,刺客偷袭的时候,朕险些送命于这些亡命徒手中。只有凤灵夜一个人,将她身边的婢女派到了朕身边护驾,与朕的贴身侍卫力挽狂澜,才保住了朕的性命!” 一时,周边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皇上脸色黑沉,看着自己身边这些臣子皇儿,语气加重,“君亡,则国将不稳,夏国余孽又在四处蠢蠢欲动,你们可知孰轻孰重?!” “皇上息怒!”众位臣子和皇子纷纷下跪。 皇上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回,心情俱疲,也不愿再多说,只看向凤灵夜,“女子能有如此胸怀,是我大理之福,今日暂且不论,回宫以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谢皇上隆恩。”凤灵夜福了福身。 皇上看向身边的海公公,“都收拾妥当了?” “禀报皇上,已经差不多了。”海公公搀扶着他,又道,“陆知县已经加派人手赶了过来,不出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在他安排的地方落脚。” 他微微颔首,语色疲惫,“出发吧。” 于是,在御林军的守卫下,大家开始朝着另外的方向前进。 由于马车大部分被毁,剩下的马车,除了供给皇上和皇后以外,便留给了受伤的人。 如海公公所言,不出半个时辰,队伍便抵达了陆知县准备的府邸和客栈。 皇上等宫里的人,住府邸,段君墨等各位皇子、大臣和女眷们,则暂住客栈。 这一天晚上。 凤灵夜在客栈的屋子里养伤,庄南烟则拿着药,过来看她。 庄南烟坐在床的旁边,胳膊上也缠着绷带,她将药放到桌上以后,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给姐姐拿的一点药,一点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沁妃妹妹的心意,我又怎敢嫌弃,感谢都来不及呢。”凤灵夜躺在床上,腿脚有些不便,就没有下床,看着她的手,便关心地问道,“你的手也是被刺客割伤的?” 庄南烟微微颔首,蹙着眉头,仿佛下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要不是王爷赶到救了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沁妃妹妹是王爷心尖上的人,王爷又怎么会让你出事?”她微微笑着。 “提及此事,妹妹还想跟姐姐说一声抱歉。”庄南烟伸出手,拉住她的,眼角泪光点点,“就在姐姐被刺客追杀的时候,王爷本想去救姐姐的,可是王爷看到我受了伤,只好留下来照看我,如此说来,都是我的错,差点害死了姐姐。” “刺客又不是妹妹你派来的,就算我死了,也与妹妹无关,想必王爷也会这么想。”凤灵夜依旧微笑着,对于段君墨,她唯一的好感也早被他磨灭了,现在庄南烟故意来炫耀,她也不会感到丝毫醋意。 庄南烟笑了笑,“可是王爷竟让冷鸢过去救了姐姐,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沁妃妹妹想说什么,不如直言?”凤灵夜懒得跟她打哑谜,单刀直入道。 庄南烟松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知那一夜我们的约定,是否还作数?” “作数与否,只取决于你。”凤灵夜目色沉静,强调道。 庄南烟看向她,“救出你母亲和姐妹,绝非易事,想必你也知道没那么快。既然你对王爷无意,等一会儿王爷来看你,你就与他说清楚。” “那一夜,我就已经说清楚了,无需再多言,”凤灵夜语气转淡,冷冷看着她,“而且,你无权命令我。” “你!”庄南烟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也罢,姐姐只要心态坚决,想必日后,王爷定会断了这份心思的。” 说完,她站起身,“姐姐好生修养,妹妹就不打扰了。” “沁妃妹妹慢走。”凤灵夜亦恢复了好颜色。 庄南烟一走,段君墨就像等着的一样,敲响了房门,“在吗?” “今日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臣妾累了,王爷请回吧。”她看着门框上倒影着的高大身影,语气恭敬,却没有什么表情。 段君墨也未硬闯,站在门口,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伤势如何,可严重?” “只是一些皮外伤,让王爷挂心了。”她声色恭敬,却带着一抹冷淡的疏离。 段君墨能够听得出来,他沉默了半响,双眸空寡,“没能亲自相救,是我的错。” 凤灵夜瞳孔一紧。 这是第一次,他以“我”自称。 当她抬起双眸,再度看向门框时,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然离去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她缓神之际,突然,窗口发出一阵响动。 “啪”的一声,立刻将床上的凤灵夜惊动,她转头一看,正准备喊宫姬月了,却看到了冷鸢。 只见他端着一个食盒,由于从窗外冲进来,导致半跪在地,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这是,王爷今天晚上给你准备的晚饭。”他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指了指。 “客栈后厨自有人准备,你拿下去吧。”凤灵夜想也没有想,直接拒绝。 冷鸢看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摸着脑瓜问道:“你们以前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生份了?” 凤灵夜顿时一噎。 见她不说话,他就将饭盒打开,然后一一摆在了饭桌上,接着又将整个饭桌,直接搬到了床边,“王爷说了,你现在生病了,要是吃那些大锅饭,身子恢复得不好,会留下很难看的疤!” 凤灵夜眉头一颤。 “王爷还说了,你要是不吃这些饭,他就扔了,”说着,他又一副看穿的表情,补了一句,“王爷肯定不会扔的,他就是吓唬你!” 凤灵夜嘴角一抽,见自己不吃,冷鸢也不好交差,只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冷鸢见她吃了,这才释然地飞出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嘀嘀咕咕,“主子也是的,送个饭还让人家走窗子。” 两日以后,陆知县备好马车,队伍兵分两路,一路带着伤者回京,一路继续往江阴山前进。 此次刺杀行动,已经调查清楚,就是夏国亡命徒组织的,目标只有皇上一人,趁着围猎展开的偷袭。 由于御林军的及时守护和反攻,伤员人数虽多,但伤及性命的却不多,所以这次围猎还是照常进行。 因此,整个队伍抵达江阴山脚下时,多花去了两天。 为了透透气,加上山路滑石较多,大部分都选择下了马车,徒步上山。 一下马车,原本静悄悄的山路上,便热闹了许多。 没走多久,就见后方一个身着皇子锦袍的男子,缓缓走到了段君墨身旁,他面容冷峻,脸庞线条棱角分明,和段君墨有三分相似,却比他少了一分沉稳,多了一丝外放的嚣张。 “七弟,听闻弟媳立了大功,可喜可贺呀!”四皇子段瑞朝着他拱了拱手,接着,飞扬的眉目瞟了一眼他的身后,却只见庄南烟,不见凤灵夜。 段君墨面无表情,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这都是她应尽的职责,不敢邀功。” “得了吧,七弟,那一天,谁又尽了自己应尽的职责?”段瑞懒洋洋地笑了笑,“我的七弟媳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段君墨薄唇微抿,似乎不想再搭理他。 段瑞视线转了一圈,重新又落到了庄南烟身上,“你又是谁?” “见过四皇子,我是七皇子的侧妃。”庄南烟不失温婉地回道。 段瑞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微带嘲讽,“你一个侧妃,不在队伍后面待着,抢我七弟媳的位置,可知‘礼节’二字?” “四哥,可是要与本王论位置?”段君墨凤目微沉。 段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是皇上赐封为王的唯一一个皇子,要不是他倾覆了夏国,这个位置又岂会轮到他一个七皇子来坐? 他懒洋洋地轻哼了一声,双眼半眯,略带警告,“大理有很多王爷,可皇上却只有一个。” “四哥说得在理。”段君墨不咸不淡地回道。 几句下来,段瑞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便也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 他的好戏,还在后头。 在傍晚时分,大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一月以前,这里就布下了重兵,因此大家也不会担心再发生突袭的事了。 各位主子在营帐中休息了一阵以后,便开始转移到了室外。 经过下人们的打理和安排,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以供皇上和皇后休憩,其下则是等级森严的桌椅顺序,分别供各位大臣、皇子们宴饮,在各个男子的后方,才是女眷们的位置。 在宴席的旁边,有一块空场地,这里摆满了箭靶、擂台和各类武器,想必是今夜为了考核各个年轻子弟而准备的。 大臣、皇子们先到,没过多久,皇上和皇后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卿家一路奔波,辛苦了。”皇上举起一杯酒,面带微笑,“这杯酒,就当是朕敬给大家,以表达朕的一点慰藉之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缓缓站起身子,握着酒杯,脸上挂着宽厚的笑容,“皇上客气了,为皇上鞠躬尽瘁,是臣等应尽的职责。” 第28节 接着,在座的大臣、皇子们跟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了些客气吉祥的话。 首辅又道:“这杯酒,还是臣等敬皇上,预祝明日皇上能够旗开得胜,拿下狩猎魁首!” “好!”皇上也不与大家客套了,赞扬了一句,便首先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台下各位大臣,纷纷举杯饮下。 几杯酒水下肚,中间的红毯上开始莺歌燕舞起来,气氛由一开始的拘谨慢慢变得活跃起来。 皇上见段君墨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不禁转向身旁的皇后,微微压低了嗓音,“太子呢?” “听随行的御医说,前几日受了些惊,状态不好,所以今晚上就不来了。”皇后详细地解释道。 皇上听完也没有太多表情,只“嗯”了一声。 此时,人群里,不知是谁笑了几声,醉醺醺地建议道:“既然空场的台子都搭好了,就让咱们大理未来的后辈们,大展一下拳脚吧?” 皇上听了,也正有此意,便大手一挥,允了。 女眷席位中,一听说要开始比试了,女眷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要换做平时,她们是见不到这么多男宾的,尤其是还未婚嫁的少女们,纷纷将目光锁在空场上,万一说不准,还能相中个不错的人。 不一会儿,各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则纷纷站到了空场上,摩拳擦掌,就等着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 裁判拿着一个木槌,走到铜锣前,用力一敲,比试便算是开始了。 不算正规的比试,所以秩序随意,有的走到骑射前,有的看上了眼,便自行地来到高台之上比武切磋。 当大家看得正投入的时候,只见宴席上,四皇子段瑞站了起来,朝着高台上的皇上一拜,“父皇,儿臣想与七弟切磋一番,还望父皇准许。” 皇上面色平和,并未立刻回答。 这空场原本是为贵族子弟准备的,极少有皇子愿意去掺和。 这时,首辅大人笑了笑,“年轻人,就应血气方刚,有好胜好斗之心这是好事!” 皇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君墨,思索了一瞬,笑道:“今日大伙都开心,允了!” 段瑞来到段君墨跟前,“七弟,请。” 段君墨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踱步到了空场。 段瑞冷冷勾起唇角,对他这个战神的称号极为不屑,若他能胜过他,皇上自有办法封他为王,到时候,便可压下段君墨的风头,削弱他的兵权。 段瑞为了今天,苦练了好久,于是当仁不让地拿出箭筒里的箭矢,搭弓上弦,瞄准箭靶,猛地一松。 箭矢脱弦,快如闪电,只听“嗖”的一阵破空声,瞬间便紧紧地扎进了靶心。 原本在一旁比试的年轻人,无比惊叹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百米的距离,能够如此随心随性地射出去,还能射中靶心,可见实力非凡。 他将弓箭递给段君墨,“七弟,该你了。” 段君墨却是漠然地绕过他,径直选了另外一把弓,抽出箭矢,朝着箭靶微微一瞄,松手。 势力没有段瑞的猛,更没有破空之声,却轻如飞燕,瞬间点到了段瑞箭矢的一旁。 段瑞一看,略微紧张的神色,顿时展颜一笑,“七弟,你这是在故意隐藏实......”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箭靶上的箭矢,突然就轻飘飘地脱落了。 他当即面色大喜,“哈哈哈......七弟,你这是在侮辱本皇子的实力吗?”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不怕死地喊了一声,“四皇子,是你的箭矢掉了!” “不可能!”段瑞脸色当即崩毁,他双眼一沉,气急败坏地走过去一看,确实是自己射中靶心的箭矢! 他不甘心地回过身,指向面色不动的段君墨,“你这只是巧合!” “那便是巧合吧。”段君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段瑞更觉受到侮辱,当即拔出长剑,“我要与你比武!” 不待段君墨抽剑,只见他已闪身靠近,握着长剑,毫不客气地抹向他的脖子。 段君墨目色一沉,身影一闪,避过他的长剑,背靠着他的背,右手突然握住他的手,顺势一转! 剑尖直指喉咙,一滴鲜血沁出皮肤,段瑞大骇,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放肆!”突然,皇上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子,震怒地望着段君墨。 段君墨手一松,长剑插入泥中,段瑞也软在了地上,一张阴冷的脸,黑沉到了极点。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舞姬们也停止了舞蹈。 皇后一看,赶紧站起身子,替皇上顺了顺后背,温婉而端庄地说道:“皇上息怒。” 接着,她看了一眼段君墨和段瑞,笑着道:“刀枪本无眼,比武擂台之上都要签订生死契约,何况发生一些小摩擦,皇上心疼臣子皇子们,那便让下人撤了那些兵器,换做木制的可好?” 首辅见这般僵持着也不好,于是也跟着附和道:“皇后所言极是,空场准备确实太过仓促,明日臣就让人换了。” 台下大臣们,也纷纷跟着解围。 皇上面色稍解,在皇后的搀扶下,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朝着皇上道:“皇上,明日还要围猎,今日又赶了些许路,不如您早些歇着吧?” 皇上看向空场的二人,段瑞锋芒毕露,却不成气候,段君墨沉稳老辣,却游刃有余,可惜城府太深。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拂了拂手,“摆驾。” 海公公立刻朝着前方吼了一嗓子,“摆驾——” 在众位大臣、皇子们的恭送下,皇上和皇后离开了宴席。 二人一走,首辅等各位老臣,也纷纷告退了许多。 一时,便留下了一些贪夜的年轻后辈,而恰好,就成了段瑞的主场。 只见他软在靠椅上,朝着段君墨缓缓说道:“七弟,为了感谢你适才比武的赏脸,四哥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段君墨身后的凤灵夜,目光放肆,“这份礼,也顺便送给七弟媳。” 凤灵夜握着酒杯,面色平静。 他勾了勾唇角,接着手掌轻轻一击。 一阵靡靡之音响起,接着,只见一个身着粉色长纱裙的舞女,以袖掩面,缓缓来到了红毯中央。 随着鼓乐声,她开始极尽所能地跳了起来,身姿曼妙,舞姿优美,尤其是纱裙上绣着的朵朵桃花,分外美好。 在大家惊艳而疑惑的目光下,凤灵夜却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 待乐曲进入高潮时,舞女纤腰一转,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顿时展现在了凤灵夜眼前。 此时,凤灵夜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 阿姐?! 凤锦绣对上她的视线,亦震惊地睁大了眼,但很快,她便又转过身,继续舞蹈,供人娱乐。 一曲毕。 段瑞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朝着凤锦绣一伸手,语气冷淡,“过来。” 凤锦绣垂下头,脚步轻快地走到了他身边。 他一把搂了过来,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姿态暧昧而轻浮,他一手捏着她的嘴,然后喂了一颗葡萄下去。 凤锦绣顺从地吃了下去,还朝着他微微一笑。 段瑞接着看向段君墨,语带调笑,“这是本皇子新收的小妾,她叫凤锦绣,恰好和七弟媳一个姓。” “是吗?”段君墨扬了扬唇角,客气得冷淡。 段瑞又看向凤灵夜,一字一句道:“她虽是凤府嫡女,可就没有七弟媳的好命了。” 凤灵夜手心一紧。 “亡国庶女,却能爬上七皇妃的位置,”段瑞啧啧称奇,扬起眉头,“那让这亡国嫡女做七皇妃,是不是要......好那么稍微一点呢?” “四哥此话当心,”段君墨放下酒杯,薄唇微启,“婚约本是父皇所定,四哥此言,可就是抗旨不尊了。” 段瑞目光一滞,但又一笑,“那就当四哥说了句玩笑话吧,不过嫡女,终究还是比庶女懂规矩。” 说着,他扶起坐在腿上的凤锦绣,“倒酒。” 凤锦绣微微颔首,拿起酒壶正欲往他的酒杯里倒,却见他伸手一挡,眉头一紧,“跪下。” 凤锦绣点头,正要下跪倒酒,不料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适才还在夸你,这么快就忘了规矩。” 话音一落,只见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过来,右手握住她的袖口用力一撕,只听一道丝帛撕裂声。 凤锦绣的桃花外衣,瞬间被撕烂,连同一边的胳膊,顿时春光乍泄,她发出一道闷闷的哭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可外套已碎,根本就挡不住。 凤灵夜双眸一紧,正欲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却被身后的宫姬月一把按住了,他压低声音道:“这事你管不了。”段瑞针对的,就是段君墨。 凤灵夜紧紧握住拳头,一双眼冰若冰霜。 “去给七皇子倒酒。”段瑞翘起二郎腿,淡淡地命令道。 凤锦绣顾不得身上的衣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段君墨身边,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一灌,却因倾倒得太过,酒水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她顿时一慌,朝着段瑞的方向一看。 只见他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她的身子瞬间就软在了地上。 她完了…… ☆、第51章 落入强敌圈套,迷失黑暗森林 “滚过来。” 段瑞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 凤锦绣犹豫了半响,最终敌不过他的威严,爬到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滚”到了他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肮脏的小脸,“平日里,本皇子待你如何?” “很......很好。”她双眸惊恐,嘴角却艰难地挤出笑容。 第29节 他轻笑一声,“那你为何这么怕本皇子?” 说完,只见他缓缓提过桌上的酒壶。 看到他的动作,她瞳孔顿时一缩。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他懒懒地笑着。 一手捏住她的嘴,再用力一扬,另一只手提着酒壶,直接往她的嘴里灌下去。 她却不敢挣扎,只得闭上眼,认命地拼命下咽。 指尖几乎嵌进了肉里,凤灵夜死死盯着自己的阿姐,整个身子都在细细地颤抖着。 段君墨面无表情,喝着自己的酒,仿佛一个局外人。 庄南烟紧紧抓着绣帕,神色复杂。 席雪瑶则一脸幸灾乐祸,甚至小声感慨道:“亡国奴就是亡国奴,嫡庶又有什么区别?国破城倒,就都成了奴婢,奴婢就应该有奴婢该有的姿态!” 只见凤灵夜一记眼光射过来,冰冷如雪,她手指一抖,当即不敢表现得太过,只不爽地哼了一声。 一壶烈酒下肚,凤锦绣受不住,直接就吐了出来,可奈何一天也没有吃东西,只吐出了一些水。 酒水一半灌进肚子,一半洒在残破的衣襟上,紧紧贴着她的身体,狼狈而卑微。 “过去给七皇子磕头认错。”段瑞冷冷道。 “是。”凤锦绣颔首,接着走到段君墨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求七殿下恕罪。” “无妨。”段君墨淡淡地回了一句。 “再向王妃道歉。”段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凤锦绣蹒跚地走到凤灵夜身边,脸上挂起一丝僵硬的笑容,“王妃,贱婢错了,还请原谅。” 她一声“贱婢”,当即让凤灵夜红了眼,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沙哑的嗓子,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姐......” “王妃,贱婢知错了!”凤锦绣又磕了一个响头。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起来吧。” 凤锦绣依言站了起来,突然,段瑞一句话,让她如遭雷劈,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道:“今夜,你就好好伺候七皇子。” 此话一出,当场众人,无不震惊,纷纷看向了段君墨。 就连置身事外的庄南烟和席雪瑶,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本王妻妾无数,四哥美意,本王心领了。”段君墨凤目冷淡,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一个贱婢,玩玩罢了,哪里比得上七弟的妻妾。”说着,段瑞看向站在场上呆若木鸡的凤锦绣,当即将一把匕首扔到了她脚下,“七皇子看不上你,那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本皇子从不留无用之人,自我了断吧。” “四皇子,求求您,锦绣一定会好好侍奉您,绝不会像今夜这般放肆,求您饶过贱婢一条贱命吧!”凤锦绣慌忙跪到段瑞的脚边,拼命磕头。 段瑞却一脚将她踢开,“你应该去求七皇子。” 凤锦绣一愣,她知道段君墨是凤灵夜的夫君,虽然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有先例,可这么做,她就对不起凤灵夜,怎可为了苟活,而侍奉妹妹的男人? “不愿意是吧?”段瑞冷笑了一声,眼神微变,“你不动手,那本皇子就让人送你一程!” “慢着!” 宴席中,突然一声清丽冰凉的嗓音打断了二人。 众人闻声一看,只见凤灵夜已站起了身,双眸沉静地看着段瑞。 段瑞对上她的目光,兴味地勾起了嘴角,“七弟媳有话要说?” “对你,无话可说。”凤灵夜冷冷道。 段瑞一愣,继而一笑,此女还挺有意思。 只见凤灵夜绕过桌椅,径直来到段君墨的身前,朝着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至今尚无子嗣,是臣妾之过,王府妻妾无数,却无一人能得王爷欢心,因此,臣妾不但不能阻止王爷纳妾,还应为王爷多多寻觅贤女。既然四皇子有心,王爷就收下这舞姬吧!” 段君墨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虽然句句是为他着想,为王府着想,但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尤其是任何人都可以给他介绍女人,但就她凤灵夜不行。 凤锦绣一听,想要阻止,可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席雪瑶一看,冷嗤了一声,“什么贤女,这明明就是四皇子不要的贱婢,怎可让她这粗鄙之身玷污了我们的王爷!” 庄南烟也甚觉不妥,看向段君墨,低低地唤了一声,“王爷......” 半响,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段君墨缓缓地站了起来,只见他走到跪在地上的凤锦绣身前,只将她打量了一眼,略带磁性的嗓音深沉淡漠,“走吧。” 席雪瑶和庄南烟当即一愣,还想要阻止,却见段君墨已经离开了宴席。 席雪瑶立刻愤愤地瞪了凤锦绣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狐狸精妹妹,就有什么样的狐狸精姐姐,一家子下作的狐狸精!” 骂完,她也跺脚离开了。 凤灵夜直接视若无睹,走过去扶起凤锦绣,两个人一同前往段君墨的帐篷。 此时,段君墨已经更衣,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坐在长长的矮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仿佛今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态从容而平静。 不久,凤灵夜就将凤锦绣送到了帐篷,她看了段君墨一眼,杏眸漠然,语气却带着一丝真诚,“今夜,多谢王爷相助。” 段君墨翻了一页书,没有说话。 凤灵夜转身欲走,凤锦绣一把拉住她,眼眶一红,“灵儿,阿姐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阿姐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能比命重要,阿姐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凤灵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转过身子,朝着帐篷外走去。 “站住。”身后一道冰冷淡薄的嗓音传来。 凤灵夜堪堪停了脚步。 “在你眼里,本王就这般不堪?”他问道,不冷不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凤灵夜微微垂着头,语气平静,“王爷今夜一句话,就是救了阿姐的一条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阿姐以身相许,并没有什么不堪。”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段君墨的脸色就更加深沉了,只见他将书册往桌子一扔,语气不善道:“你们就在这儿,不要打扰了本王休息。” 说完,他便绕过屏风,到了最里间的床榻上睡下了。 他一走,凤锦绣为难的脸上,顿时展开了笑容,两行清泪流过脸颊,她一把就将凤灵夜抱入了怀中,无数的思念和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柔情的呼唤,“灵儿。” 凤灵夜依紧紧抱着她,闭上眼,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两个人各自压抑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拉着手,坐了下来长谈。 原来凤灵夜从囚车里被接走以后,没过多久,凤锦绣也被官府里的人接走了,最后几经辗转,才做了四皇子段瑞身边的舞姬。 可段瑞生性残暴,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人,就看做了一个牲畜,任由他打骂出气。 由于段君墨就在隔壁,凤灵夜只说了一句还好,便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 “阿姐,你可知三妹去哪儿了?”凤灵夜问道。 “不知道,”凤锦绣摇了摇头,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也许跟我一样,也沦为了王孙贵族的玩物。” 二人一时无限感慨,各自命运身不由己,能够在死前见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所以机会难得,两人就这样坐在帐篷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以前的幸福时光,直到了天亮。 翌日一早。 段君墨起了床,准备外出,结果看到二人依旧很精神地说着悄悄话,顿时有些无言,女人们聊起天来,总是比什么都重要。 一见他出来,凤灵夜和凤锦绣二人便起身行了一个礼。 段君墨正欲出去,不料凤锦绣突然就跪在了他面前,“求王爷收了奴家吧!奴家实在忍受不了四皇子的打骂,奴家不愿意再回四皇子身边了!” 段君墨眼色一沉,继而看向凤灵夜,只见她站在一旁,脸色平静。 这是她出的主意,若段君墨有一点想法,便可收了自己的阿姐,因为她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于其后宅里都是庄南烟和席雪瑶之流的人,她更愿意让自己的阿姐进府,少受点皮肉之苦。 “不是本王不救你,”段君墨也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神色淡漠,“而是本王越想救你,四皇子就越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便离开了帐篷。 凤锦绣面色一苦,坐在了地上。 凤灵夜扶起她,虽是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她的权利,还是不够。 “阿姐,你先回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地活着。”凤灵夜宽慰道,“只要时机一到,我立刻将你救出苦海。” 凤锦绣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爹娘也最疼你,阿姐相信你!” 二人道别以后,凤锦绣便离开了帐篷。 在去往皇上营帐的路上,段瑞仿佛早已等好了一般,恰好就遇见了段君墨,见他面色如常,不禁笑了笑,“七弟不止身手不凡,这身子也是雄风强健啊。” 段君墨凤目淡漠,没有回话。 “听闻昨日,七弟、七弟媳和那贱婢都在同一个营帐过夜,这简直让四哥大开眼界啊!”段瑞夹枪带炮地笑道。 只见段君墨停了下来,剑眉冰冷,双目如淬寒霜,“你最好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否则本王将你的丑事全都抖出来,看父皇还怎么护你?” 段瑞脸部顿时一紧,一双眼阴戾深沉。 段君墨视若罔闻,抬步继续往前。 二人来到帐篷以后,大多数人已经都到了,不一会儿,皇上也到了。 他首先看向段瑞,“这次御林军是由你负责,那批刺客的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段瑞立刻收敛了往日的懒散姿态,神态严肃认真,“禀报父皇,都查清楚了,这批刺客正是夏国旧部的士兵,目前不知被谁统领着,知晓父皇每年都会在这几天出来围猎,因此设下埋伏,偷袭了我们。” “继续查,将头目查到以后一网打尽!”皇上说完,继而转向段君墨,“听说最近林子里出现了熊的脚印,你带着侍卫多留意一点,莫要让这些牲畜闯进营帐区伤了家眷。” “儿臣领命。”段君墨微微颔首。 这时,内阁首辅禀报道:“皇上,围猎的马匹和箭矢都准备妥当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午时以后,就可准备出发。”皇上回道。 接着,各位大臣和皇子就自己手里的工作一一禀报以后,便都散回各自的营帐。 大家用完早饭,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再吃饱午饭,便到了集合地点,整装待发。 前去狩猎的都是年轻男子,女眷和各位年迈的大臣,则都留在营帐内,于是大人小孩、老人和女子们,便纷纷到校场一旁看热闹。 只见偌大的校场上,皇上为首,身后紧跟着段君墨、段瑞等几位皇子,其后则是年轻的王孙贵族、以及大臣之子,威风凛凛地坐在骏马上,数百名侍卫紧随其后,气势不凡。 皇上扬起手,轻轻往前一挥,早已等待得不耐的骏马嘶鸣了一声,立刻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黄烟滚滚中,一支庞大的围猎队伍,气势恢宏地进入了森林。 第30节 这时,凤灵夜送完队伍,便迅速回了自己的帐篷,见宫姬月已经回来了,于是立刻问道:“怎么样?” “经我查探,凤母就在西边最角落的一个帐篷里,那里面住着的都是粗使宫婢,靠着河,方便她们洗衣干活。”宫姬月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趁着他们晚上才会回来,咱们开始依照计划行动。” 二人商量完毕以后,立刻换上宫婢的服饰。 来到西区以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宫姬月拿出道具,开始玩起了杂耍,凤灵夜当即提高声音,高兴地喊了一句,“大家快来看啊,这里居然还有玩杂耍的!” 不一会儿,西区帐篷里的宫婢们,便纷纷好奇地走了出来,将宫姬月围了一圈。 宫姬月嘴甜,一边哄得大伙儿呵呵直乐,一边不断地变化着手里的杂技。 巡逻的侍卫知道各位主子都出去围猎了,便也没有制止这些宫婢们玩耍。 凤灵夜见人群中并无自己的母亲,便趁机退出人群,径直进入了最角落的帐篷中,只见一个小姑娘正匆忙收拾完东西,然后朝宫姬月的方向跑去,她急忙拉住她问道,“请问一下,西区的其他宫婢去哪儿了?” “都在外面看杂耍啊!”小宫女一口回道,想了想,又说,“哦,还有一个被大家叫去河边洗衣服了。” 说完,她也匆匆离开了。 凤灵夜看了一眼宫姬月,没有多想,便快速朝着河岸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凤灵夜便赶到了河边,她站在一片树林后面,手搭着树干,看着远方那个女子佝偻着腰,脚踩在水中,身边摆放着四五盆打湿的脏衣服。 她拿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衣服,然后又放进清澈的河水里洗净,这样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那个人不是她娘,又是谁呢? 凤灵夜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喉咙动了动,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呼喊,“娘......” 一阵夏风吹过,凤母仿佛幻听了一般,竟然直起了腰,朝着树林里一看。 两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凤母仿佛以为自己眼花了,放下衣服,揉了揉眼睛,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没有看花眼,当即喜极而泣,朝着凤灵夜跑来。 凤灵夜立刻奔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落在凤母身边,一手击中她的脖子,凤母当即就晕了过去。黑衣人扛起她,身影一闪,便飞快地闪进了树林。 “娘!”凤灵夜嘶吼一声,迅速朝树林里追过去。 当她进入树林以后,看见黑衣人并未加快脚步,她便很快悟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可那人是她的母亲,如果她不追进去,母亲定会遭遇不测!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陷阱,凤灵夜没有想太多,一路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 宫姬月见四周并没有凤灵夜和凤母的身影,他朝着周边的宫婢们一问,适才那位小宫女说可能去了河边,宫姬月立刻收起手里的道具,飞奔往河边。 可当他抵达以后,早已人去楼空,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顺着脚印,他一路查到了树林里,但一到树林,脚印却没那么明显,再多走几步,便彻底消失了。 树林深处,那黑衣人越走越远,凤灵夜几乎快要跟不上的时候,他又刻意放缓了速度。 林子越来越深,树木越来越大,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 不知跑了多远多久,凤灵夜只觉得双腿已经软到颤抖,体内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完的时候,那黑衣人突然就停了下来。 凤灵夜身子一顿,顿时意识不好,急忙奔跑过去。 只见黑衣人将凤母从肩上放下来,再朝一个山坡下用力一抛,身子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密林中。 凤灵夜心口一紧,慌忙爬过去,看着自己昏迷的母亲一路往下滑,不一会儿身上就布满了血痕。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跳下山坡,一路滑了下去,尖锐的树枝、带刺的荆棘,瞬间划破她的衣衫和皮肉,不一会儿,身上就变得血肉模糊了。 凤母没有知觉,一路下滑,身子撞上一棵大树,这才猛地停了下来。 凤灵夜追上去,爬到她身边,当即泪眼朦胧地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娘!娘!” 她抹掉眼泪,迅速摸索着查了一下凤母的身体状况,所幸只受了一些外伤,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些消毒的草药,以及干净的布条,很快为凤母止住了血,然后再为自己也草草包扎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透过茂密的树枝,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她背起昏迷的凤母,艰难地爬上了坠落的小山坡,然后低头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自己洒落在地上的菩提子。 为了返回去,幸好她身上随时都带着一些小玩意,便悄悄地洒在了地上。 可夜晚逐渐降临,虽是有标志,但肉眼难以看清,只能靠一步一步的摸索寻找,加上那黑衣人有意的绕路,以及背着昏迷的母亲,凤灵夜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返回的路程,开始变得寸步难行。 没过多久,夕阳就已经完全落山了。 围猎的部队也悉数回了营帐。 段君墨这次狩猎不多,但也不少,大家带着战利品各自回了各自的营帐,只等着晚上一起烧烤和庆祝。 这时,段君墨将猎物交给冷鸢以后,便欲回自己的营帐,岂料凤锦绣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神色苍白,当即就跪在了他面前,“王爷,求求你救救二妹吧!刚刚我去帐篷里找她,谁知她和身边的婢女小月都不在,我又将整个区域都找了一遍,结果都没有她们二人的身影!” 席雪瑶恰好也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不在就不在,又不代表她们有生命危险,真是大惊小怪!” 凤锦绣连忙摇头,慌忙说道:“我找周边的侍卫一问,他们说好像看见有人往河边的树林里去了,可是现在都没有回来,一定是遇见什么危险了。” 她心里很清楚,河边是自己娘亲洗衣干活的地方,二妹一定是去哪里见娘亲,结果出事了。可是她不能将这些都说出来。 段君墨闻言,当即调转马头,朝身后的侍卫命令道:“一百人随本王进林子,其余人继续守着营帐。” 说罢,他一甩鞭子,便迅速朝着河边去了。 席雪瑶一看,想要跟过去,却被身后的内阁首辅一把拉住了,“他去找王妃,你去做什么?” “爹,瑶儿怕君墨哥哥出事,您让瑶儿去吧!”席雪瑶皱着眉头求道。 首辅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营帐,仿佛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席雪瑶只得作罢,随即瞪了跪在地上的凤锦绣一眼,“要是君墨哥哥出事了,我一定让四殿下剥了你的狐狸皮!” 凤锦绣身子一颤,虽然昨夜二妹什么也没有说,可现在她一看这席雪瑶的嚣张跋扈劲儿,才明白二妹的日子也并非那么好过。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虽然有月光,但密林之下,一片漆黑。 凤灵夜身上又没有火石,她又不会钻木取火,只得用手摸着,摸到了菩提子,她才往前走一步,没摸到,则又返回。 就在她刚走没几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她身子微微一抖,立刻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发声处。 ☆、第52章 温柔的陷阱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顿时一阵发毛。 早上大家还在传森林里有熊的踪影,难道真有? 她脑海里的念头刚出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当即将凤母放到一旁,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半弯着腰,目不转睛地与这庞然大物对视着。 很快,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半截身体暴露在月光之下,硕大的圆脑袋,深色条纹清晰,密布整个身体,黑黄相间,四肢线条发达。 它双眼冰冷嗜血,嗅到凤灵夜身上的血腥味以后,突然兽性大发,朝着天空,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兴奋激昂的呼啸,“昂嗷——” 吼声强劲低沉,震动半个山谷。 凤灵夜一步一步后退,突然,猛虎后足发力,猛地弹扑过来! 凤灵夜瞬间往一旁一跳,终究速度不及猛虎,半空中,它一个大掌拍过来,凤灵夜当即被拍倒在地。 猛虎紧接着扑上凤灵夜,整个身子直接压到她上面,张开森白的獠牙,就欲朝着她的脖子咬下去。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就在这时,凤灵夜拿出手中的东西,朝着猛虎脖子猛地一刺。 不痛不痒。 猛虎完全没当回事,正欲再下口时,全身却忽然没了力气,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来。 凤灵夜哪里吃得消,这庞然大物推又推不动,只得抓着头顶的杂草和树枝,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抽了出来。 可正当她站起身,身后却突然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头虎,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后背上那一爪子,现在还在流血,不可能刚刚的呼啸,迎来了其他的猛兽? 她立刻又拿出适才的武器,准备殊死一搏时,却见一个人影忽然从丛林后走了出来,站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身形却是似曾相识。 凤灵夜立刻就将手中的东西收了回去。 但月光之下,泛出的白光,还是让他看到了一缕踪迹,他朝倒在地上的猛虎一看,嗓音清雅而温润,“你居然能打老虎?” 只一声,凤灵夜便分辨出了他的嗓音,“我只是让它睡着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营帐里的人都在找一位姑娘,说是找到她,就会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在下闲来无事,便跟来了,没想到却是你。”他笑着如是解释。 接着,他拿出火石,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上,渺小的火焰,却瞬间给森冷黑暗的树林里,带来了一丝温暖。 只见他神色柔和,目色清澈如溪,朝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你能找着路?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凤灵夜带着一丝防备。 他温雅一笑,接着摊开自己的手掌,“你瞧,在下是跟着你的菩提子过来的。” “你把我的菩提子都拿走了?”凤灵夜微惊,“那我们还怎么找回家的路?” “你别怕,在下都记住了。”他淡淡一笑,目光看到凤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蜡烛递给凤灵夜,然后过去背起了凤母。 凤灵夜不疑有他,此人虽然只见过两回,但每一次他对自己都并无恶意,就算做最坏的打算,也比这深山老林的强。 她又不是武松,要不是手里有点药,赤手空拳哪能放倒那么一只庞然大物?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段懿轩仿佛不觉得累,一副在月光下散步的悠闲姿态,无论在何时何地,他总能给人一种优雅闲适的感觉。 “你是一个人来的?”她问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他说过是为了钱,可凤灵夜此时此刻却对他生不起厌烦来,有时候,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将你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已然让你心存感激。 “你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也是围猎的吗?一个人到这深山中来,可有防身的武术,万一碰到了猛虎野兽,就为了那几个金子,搭上自己的命,真的值得吗?”她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第31节 却听前方传来一道笑声,从胸膛里发出的,闷闷的,有些温暖的感觉。 “在下是李家的庶子,算是来围猎的,会点武功,但不多,来救你,也不全是为了金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笑着一一回道。 凤灵夜有些诧异,“你是李御医大人家的庶子?”她原以为他叫颜九,会是姓“颜”。 “算是吧。”他回道。 凤灵夜话不多,说了几句以后,便没了话,但态度比从前的冷漠清冷好了很多。 段懿轩能感觉到她的变化,神态间不禁挂起了愉悦的微笑。 “夜灵姑娘,在下能与你做个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救命之恩大于天,凤灵夜又岂会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能与李公子做朋友,是我三生有幸。以后你叫我夜灵便好,在我面前,不必谦称。” 她拿着蜡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瞧到了他头发上的簪子,正是那一夜从她手里拿走的,没想到他会佩戴着。 与此同时,森林的前方,段君墨带领的侍卫,地毯式的搜查着,一路上,遇见了不少蛇虫猛兽,一颗原本就沉重的心,愈发有些压抑了。 突然,前方一名侍卫喊道:“王爷,前面有火光!” 段君墨仔细一看,确实发现了一笼微弱的火点,立刻夹紧马肚,加快了速度赶过去。 这时,凤灵夜也看到了这支队伍,为了避免事端,她赶紧跑到段懿轩的身前,“你背着我娘回西区的营帐,替我好好照顾她,算是我拜托你了,前方寻我的人到了,你带着她先走吧!” 段懿轩看了一眼,果然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他也没有耽误,点了点头,便借着月光走了另外一条路。 夜色太暗,距离也远,待段君墨赶过来时,丝毫没有察觉到第三者的存在。 他就像一个炙热的太阳,走到哪儿,就瞬间照亮了半个树林,上百名侍卫跟随在他身后,火把明亮而整齐。 他端坐在白色的骏马上,身子高大而挺拔,一袭宽大的黑袍宛如夜色中的使者,朝她伸出了手,语气依旧是那么冷漠冰冷,“上来。” “王爷,这么多人看着,臣妾还是单骑一匹马吧。”凤灵夜委婉地拒绝道。 她抬起头,却见他依旧伸着手,一双凤目深沉而倔强。 她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将手搭在了他手掌上,只觉冰凉的手心,瞬间传来一股温暖、粗粝和宽厚的感觉。 他将她拉上马,坐在自己前方,宽大的胸膛几乎要将她的身躯完全遮挡,一甩马鞭,马儿顿时撒腿跑了起来。 身后上百名侍卫,纷纷跟在身后。 气势恢宏、光耀照人,与适才她与段懿轩两人行走时的悠闲宁静,完全不一样。 就像一个是艳阳高照的白昼,一个是宁谧清雅的月夜。 身后的胸膛炙热而坚硬,她不禁觉得有些不适,于是往前微微地倾斜了一下,却听头顶传来一道黯哑的嗓音,“你再动,我就将你扔下去。” 她身子一僵,立刻不再动弹。 “知道今晚为了救你,我都错过了什么吗?”他淡淡开口。 她喉结微紧,“不知道。” 只要他一用“我”这个称呼,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还是称‘本王’吧。” 须臾,仿佛听到了他的笑声,很轻,很弱,仿佛幻听一般,“你怕了?” 凤灵夜不想跟他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便没有答话。 “今夜本是烧烤宴会,因为你,我什么也没有了。”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很在意,又仿佛不在意。 这句话,听得她很是迷惘,“若是王爷喜欢,臣妾明日为你烧烤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他很快便接了话。 她反应了一瞬,这才明白自己被他套路了,不禁微蹙眉头,席雪瑶总说她是狐狸,没想到最大的狐狸其实就在她身边。 在侍卫的护送下,二人回了营帐。 此时,大部队正在空场上享用今日的战斗成果,方眼望去,都是烤得金灿灿的猎物,小到野兔、鸽子、山鸡,大到山猪、羚羊、狍子,架在烈火堆里,烤得“滋滋”作响,油水四溢。 席雪瑶和庄南烟听说段君墨回来了,也顾不得这些美味的野味,立刻就跑了过去迎接,可当她们看到同乘一匹马的二人时,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凤灵夜此刻浑身都是伤口,段君墨叫人带她下去包扎清理,然后自己前去赴宴。 庄南烟心中虽然不悦,但很快面上就恢复了过来,替段君墨拿下盔甲和披风,“王爷,大家还在等你呢,我们快去吧。” 段君墨微微颔首,进了帐篷,洗了一把脸以后,便赶了过去。 席雪瑶瞪着凤灵夜的方向,眼神歹毒,“她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走吧。”庄南烟淡淡道,仿佛浑然不在意。 帐篷里,婢女们为凤灵夜打来热水,清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又敷了一些消毒的草药,便退了下去。 凤灵夜刚穿上衣服,就见宫姬月皱着眉头,一张脸分外难看,“出什么事了?” “我们遇上强敌了。”她黛眉平静,坐到了桌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喝了下去,嘴里这才觉得没那么干燥了。 宫姬月只沉思了片刻,“你是说,除了庄南烟、席雪瑶、端妃之流,今晚上的人,是另外一批人?” “没错。”她微微颔首,“但我也不知道是谁,凭着直觉认定,今晚决不是她们想出来的计谋。” 他将脑海里所有的人物闪过一遍,蹙眉问道:“难道是段瑞?” “不,他对付的是段君墨,不会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何况他也知道,我身后是皇后和皇上,并非段君墨,就照这一点,他也不会朝我动手。”凤灵夜笃定道。 宫姬月微微颔首,“近日,你小心一点,和凤母见面的事情,推一推吧。” “我已经见过娘了,虽然老了许多,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她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现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亲人能够活下来。 翌日晚上,段君墨果然准时地派人让她去烧烤。 为了保证野味的新鲜,他还特地不怕麻烦地又一次去了树林,打回来一只山鸡和一只羚羊,让下人洗干净以后,送到了烧烤的地方。 当凤灵夜带着各种调味品,尤其是辣椒包,然后来到他说的地方时,居然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这里四处空旷,新鲜的绿草味扑面而来,架子和猎物已经搭好,火堆也放好了,仿佛就等着她上手一样。 “沁妃和侧妃呢?她们不来吗?”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们昨夜已经吃过了。”他从身旁拿过一壶酒,放到身边的长几上,然后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她眉头一紧,他昨夜不是也去吃过了吗? 拿出怀里的调料包以后,她转身就走,“我去叫小月来帮我。” “昨夜你说过,是亲手为我做一顿。”他淡淡道。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见他站起身子,貌似清闲地挽起袖子,然后看向她,“需要做什么,我来。” 她一看,顿时有些诧异和不解,但这些疑惑也只能埋在心里,默默地走过去,开始点燃火堆,慢慢调控食物的着火面积。 准备得差不多时,她看向他,“王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他则站在一旁,仔细看着她手里的动作,“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吧。” 她心中一怔,手里不在状态地捣鼓着烤肉,半响,才来了一句,“我喜欢超辣的。” 只见他剑眉一颤,内心仿佛是挣扎了一番,“我都行。” 都行? 她知道他讨厌吃辣椒,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受不了那种刺激味,不知是心里对他积怨已久,还是让他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她拿起辣椒包,直接整个覆盖了上去。 段君墨一看,直接愣了神。 这还没完,凤灵夜将辣椒整个涂满羚羊的身子以后,又用刷子,里里外外地刷了一遍,刷得十分仔细均匀,就怕落下了一个角落。 接着,她又拿出花椒粉和胡椒粉,毫不客气地往上一洒,然后是香油、盐、酱...... 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五花八门的调味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你这......能吃吗?” “第一次做,所以我也不太确定。”她朝着他淡淡一笑,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一开始还对她的手法感到不理解,可随着她不断涂涂抹抹,加上烈火一烤,一股诱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不禁让人垂涎三尺。 一时之间,他对身边的瓶瓶罐罐,不禁有了一些好感。 “已经可以吃了。”她拿出匕首,朝着最外层的肉一剥,直接上手递给段君墨,“你尝尝?” 他看着她油腻腻的手,微微蹙眉,默了片刻,这才从长几上拿过一个盘子,接了过来。 “吃肉就得上手吃,你这种王族贵公子的吃法,是吃不出美味的。”她淡淡揶揄道,然后又给自己削了一块,仰起头,豪爽地咬下一口。 他剑眉纠结,伸出手想去拿,可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还是用筷子夹着吃,刚一入口,就呛得脸色通红,辣得简直不能入口,可麻辣过后,竟又觉得有些香味萦绕唇舌,还想再吃的感觉。 他又试着小吃了一口,适应了辣度以后,发现还是比较美味的。 看着他的窘态,她心中不由得畅快了一些,想不到大理国堂堂的战王,竟然会怕吃辣椒。 这样一层一层地烧烤剥下来以后,二人就着酒水,一口肉,一口酒,还算惬意。 没过多久,一旁的山鸡也烤得熟透了。 这一次,她良心发现地没给加辣椒,然后整只递给了他,“昨夜你能及时赶来救我,这份心,我会记住的。” 他微微抬眸,略带一次诧异,那个总是自称“臣妾”,恭敬又温婉的女子,仿佛不见了,而此刻性格直爽大气的女子,才应该是真正的凤灵夜。 接过她手里的山鸡,他心情不禁大好,也忘记了自己的洁癖,竟然情不自禁地吃了一口,没了辣椒,果然还是要合口许多。 此时,美酒佳肴,火光温暖而明亮,不远处则是皎洁的月光,二人不远不近地坐在草地上,仿佛一副美丽而和谐的画卷。 很多年以后,而这一夜,也成为了段君墨最为怀念的日子。 三日过去。 凤灵夜不能和凤母见面,但她知道凤母洗衣干活的地方以后,便经常独自一个人来到河边的小树林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娘。 由于出了上次的意外,宫姬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这一天,凤灵夜照常坐在隐秘的树林里,看着在河中洗衣的凤母。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雅熟悉的声音,“你又在这儿?” 她回头一看,只见段懿轩今天穿着一袭白色长袍,上面染着墨色的荷花,头发只用拿支桃花簪绾了束在脑后,清雅绝色,宛如不染凡尘的谪仙。 但他眉宇间的清冷,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笑问。 他坐到她身边的枯叶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凤母,“因为她在这儿,我便知道,你也会在这儿。” 第32节 她失笑,“那一夜多谢了,你背着我母亲离开,让你白白地失去了赏钱。” “钱只是一部分原因,何况在我见到你以后,便更不重要了。”他拾起一片枯叶,捏在指尖,轻轻地转动着。 不知为何,就算凤灵夜已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却仍能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错觉,不同于段君墨的冷漠,而是他本身的气质就让人觉得不简单。 “我有办法替你照顾她,”他望着凤母,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目色转沉,“你有什么办法?” “我是李府里的人,而李府又是皇后的娘家,安排一名宫女进浣衣局,并不是难事。”他转向她,眉眼里始终带着一抹微笑。 “当真?!”她紧紧盯着他,只要有一线希望,让自己的娘好过一些,不管对方是谁,不管是什么办法,她都愿意冒险一试。 他淡色的唇微微一扬,“进宫的婢女,可由你安排。若你想好了,今夜便可以来见我。” 凤灵夜喉咙微动,内心有些挣扎和犹豫,可看向不断给娘添衣服的宫婢,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在哪儿见?” “浩瀚星崖。”他薄唇一启。 是夜。 帐篷中,凤灵夜坐在饭桌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鞘华丽,镶嵌着宝石,刀刃光泽厚重低沉,却是削铁如泥。 “你确定要这么做?”宫姬月站在她身前。 她将刀刃收进刀鞘,“直觉告诉我,那一夜陷害我的人,并不是他。” “可他为什么要帮你,就连段君墨都不愿意冒的险,而他却做了。”宫姬月单刀直入地分析道。 “我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愿意信他。”她执着地回道。 宫姬月一脸不解,甚至带着一抹嘲讽,“一个不过才见四次面的陌生人,你就愿意信他?” “至少昨夜,他循着菩提子找到了我。”她目光一沉,意识到自己有些偏激,她又缓了一缓自己的情绪,“比起毫无用处的废物,我宁愿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至少我有机会反击。” 她能从阶下囚变成王妃,是因为皇上利用她,她能从王妃变成三品诰名夫人,是因为皇后利用她。 若没有人利用她,那她今天和阿姐有何区别,又谈何反击? “好,时机成熟以后,晓芳便依照你的计划进宫。”宫姬月妥协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他的心意她明白,在这个世上,她现在就是她唯一的亲友,他不愿她冒险,她也能理解。 她将匕首佩到腰间以后,宫姬月便带着她,一路靠着轻功,悄悄潜离了营帐区,来到了浩瀚星崖。 当她站立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上,望着这浩瀚无边的璀璨星子时,双眼顿时就被这震撼的美景收服了。 繁星之下,段懿轩握着一把未开的折扇,一袭白衣在夜风中徐徐飘动。 听到脚步声以后,他缓缓转过身,朝着她淡然一笑,“你来了?” ☆、第53章 她杀人了?! 凤灵夜微微颔首,走到了他身边。 两人一起坐到最高的山丘上,望着远方的星空和皎白月色下的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覆了一层白纱,如梦如幻。 “很美吧?”他看着远方,一双流转潋滟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她不禁微微愣了神,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他也是丹凤眼,和段君墨的一样,又有些不太一样,更柔更美,没那么冰冷。 她有些明白,原来祸国殃民、倾国倾城,其实不一定只能用在女子身上,如果美到一定程度,男子也可以。 “其实带你来这儿,不止是想让你多一点时间考虑,还有想借机让你看看这儿的景色,”他笑了笑,双手撑在身后,“每一年围猎,我都会来这儿,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美景再好,却显得寂寥。这次有了你,又有了另外一番感受。” 她闻言一笑。 他转过头,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山坡,“你看那边,每年都有昙花盛开,可惜每一次围猎都错过了。”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除了一些绿叶,什么也没有,建议道:“既然喜欢,你可以提前过来。” “那我们约定好了,明年一起来怎么样?”他忽然转向她,目光专注。 她微微一怔。 明年? 她莞尔一笑,嘴角泛起一丝无奈,“明年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 “要是你真不在了,我就带着你的骨灰来这里,怎么样?”他打趣道,凤眸含笑,半真半假。 她顿时就笑了,“好好好,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骨灰带来埋在这里,行了吧?”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他忽然又问。 她嘴角微微一抽,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好像是你先说的。”他一脸无辜。 她无语扶额,“好吧,我的错。” “我也要埋在这里。”他仿佛爱上了这个话题,倔强地强调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时的戏言,没想到多年以后,却成了真,可是这个真,却又承载了无数的悲伤和绝望。 二人离开浩瀚星崖时,已经很晚,宫姬月守在一边,默默地等着。 三人离开时,却不知道这一幕,恰好被一直躲在暗处的人看见了。 翌日一早。 一名宫婢便急急忙忙地来找段君墨,不料她却在路上撞见了席雪瑶。 “要死啊!莽莽撞撞的,你这是急着去投胎吗?!”紫露一边咒骂,一边给席雪瑶理衣服,查看有没有被撞到哪儿。 “主子饶命!奴婢该死!是奴婢眼瞎,冲撞了主子!”宫婢慌忙磕头认错。 席雪瑶今天心情不坏,看了这宫婢一眼,也没当回事。 紫露看了一下,仿佛也没大问题,便朝着这名宫婢教训道:“这位可是王爷身边的侧妃,幸好没出事,要真撞到哪儿了,你十条贱命也抵不过!” “王爷?可是七皇子身边的席侧妃?宫婢当即喜出望外地抬起头。 席雪瑶没空搭理她,她还赶着去找段君墨一起吃早饭,没想到她刚走没多远,就见跪在地上的宫婢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侧妃,奴婢有要事跟您禀报!” 席雪瑶眉头一紧,只见这位宫婢大胆地凑到她耳边,将昨夜凤灵夜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原本不耐烦的席雪瑶,顿时眼前一亮,痛快大呼,“好啊,这个贱人还敢和那奸夫偷情!” 说完以后,她便立即加快脚步,火急火燎地赶往段君墨的营帐。 此时,段君墨恰好去了皇上的营帐,只有庄南烟在里面,当她看到席雪瑶一腿冲进帐篷,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进来就问,“王爷呢?” “去皇上那儿了。”她一看席雪瑶的神态不对,很快就意识到出了事,“出什么事了?” 席雪瑶本就是一个把不住话的,而且庄南烟是她的表妹,便也没有隐瞒,直接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听完以后,庄南烟只诧异了片刻,便觉得事情不对,“据那名宫婢说,两个人只是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就算没有奸情,那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席雪瑶迅速判断道,“管她是什么,到时候给王爷一说,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妥。”庄南烟缓缓摇了摇头。 席雪瑶就不明白了,皱眉道:“哪里不妥了?” “如今人也走了,就凭一个宫婢,什么证据也没有,如何拿人?”庄南烟慢慢分析道。 “我们可以慢慢查啊!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席雪瑶干脆地问道。 庄南烟踱步来到桌案前,想了片刻,“就当没看见。” “什么?!”席雪瑶大惊,“这是扳倒凤灵夜的大好时机,王爷奈她不何,咱们就闹大,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庄南烟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让她忘掉外面的人,然后对王爷一网深情,接着稳坐王妃之位是吧?” “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席雪瑶皱着眉头,无辜道。 庄南烟走近她,拉着她的手,慢慢安抚道:“我的傻姐姐,她在外面有人,这不是好事吗?等时机成熟以后,她与那人逃出京都,不就再也没有人跟你争宠了吗?” 席雪瑶顿时如醍醐灌顶,“还是沁妃妹妹高明!” 午后。 宫婢小荷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什么赏赐和招她过去问话的人。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一时,不禁有些着急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另一名与她关系很好的宫婢明月便笑了,“我说你这告密的对象就不对,人家侧妃巴不得王妃外面有人,然后不与自己争宠了,你竟然还将这个好事告诉人家。” “你说我这猪脑袋,还真是猪脑袋,难怪一辈子要被困在这浣衣局里干苦差!”小荷一脸懊恼,“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王爷!” 这时,恰好凤母洗完衣服回来,听到这一幕,她当即就放下洗衣盆,朝着小荷追了上去,“小荷,你等等!” “有什么事吗?”小荷趾高气扬地看着她,整个浣衣局里,就属眼前这个女人最低贱,大理国的战俘,自然是人人可欺。 凤母佝偻着腰,一脸讨好地说道:“无凭无据的,又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能瞧见什么呢,也许是你眼花了。” “哦!”小荷顿时瞪大了眼,猛然醒悟地指着她,“你和那王妃都是夏国来的,是不是你们认识,所以你才想袒护她?!” “不是的,我只是夏国的一名奴婢,哪里能认识她。”凤母有些寒碜地说道。 小荷冷眼瞧了她一眼,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你别走!”凤母一看,当即慌了,想要去拉扯,不料小荷一把甩开她,“别挡姑奶奶的道!” 凤母不防,直接跌坐在地,但又迅速爬了起来,一把抱住小荷的腿,“求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王妃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她也不容易,你就放过她吧!” “夏国狗,你放开我!”小荷怒吼着,一脚将她踢开,冷哼了一声,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凤母一看,心里一慌,拿起地上的砖头追过去,就朝着她的脑袋猛地敲了下去。 顿时,小荷的脑袋鲜血如注,她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倒在了地上。 凤母双手一抖,砖头砸在地上,她瞬间睁大惊恐的眼,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当即脸色惨白地跑开了。 营帐里出了人命,这是大事,可死者是一个宫婢,便又成了小事。 第33节 但事情终归还是有人负责的,有人负责,所以事情再小也得彻查一番才能结案。 这一彻查,便查到了凤母的头上。 只因宫婢明月,看到了凤母放在帐篷外的洗衣盆和衣物,这条线索,便直指凤母,很快凤母就被逮捕了。 几经盘问她的杀人动机,她都死死咬着牙齿不说。 而浣衣局里的宫婢们,又不知道凤母的身份,只知道是夏国来的奴隶,所以明月也没有往小荷告密的这件事上想。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需要跟上面汇报,但在围猎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的时候,掌事的还需向上面的人禀报。 恰好,这上面的人,就是四皇子段瑞。 原本段瑞也只例行公事地看一眼,便随口问了一句这凤母是什么身份,掌事的便立刻下去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当时就吓住了。 连忙将凤母的详细资料递给了段瑞。 段瑞一看,眉头一扬,便瞬间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没多久,凤灵夜生母杀了人的这件事就传开了。 席雪瑶听闻以后,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只要是能对凤灵夜落井下石,她就必定要插一脚。 于是这一天,在段瑞审凤母的时候,席雪瑶便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凤母,她眼神里除了幸灾乐祸,就是无尽的轻蔑和嘲讽,“听说这刁妇打死也不肯说出杀人动机对吧?” “还在审讯当中,”段瑞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指了身旁,“快给侧妃赐座。” “不用了,本侧妃说几句话就走。”席雪瑶骄傲地扬起唇角,走到凤母跟前,打量了一眼,“你以为你不说,你女儿干出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跪在地上的凤母,身子当即一震。 席雪瑶冷笑了一声,“女儿偷情,当娘地给擦屁股,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脸做,有脸杀人,就没脸承认!” 段瑞一听,愈发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了。王妃偷情,生母杀人?这不就是典型的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吗? “我承认我杀了人,但这件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有什么罪名,我一人承担!”凤母身姿挺直,眼睛冷冽。 “看你还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席雪瑶不屑地一抿唇,看向帐篷外,“带明月进来!” 明月?! 凤母双腿一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不透风的强,只要席雪瑶派人稍稍一问,便知道小荷身边平时最亲近的人是谁,再一盘问,便水落石出了。 很快,明月便走了进来,跪在段瑞面前,行了礼,然后愤愤地看向凤母,“我说你怎么会杀了小荷,原来你是王妃的亲娘!为了保住女儿的名誉,你就谋害他人的性命,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不!”凤母据理力争,一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明月,“这件事和王妃没关系,我杀小荷,是因为我恨浣衣局的每一个宫婢,我恨她们将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给我做!我恨她们看我是夏国人就侮辱践踏我!我每天做梦都恨不得杀光她们!” 明月脸色一白,往后倒退了一步。 段瑞却是将凤母的心思看得恨透,“你想维护王妃的名誉,本皇子理解,这是每一个做母亲的天性。” 接着,他看向明月,“你将所有的事情,无论大小细节,全都陈述一遍。” 明月立刻跪正身体,将所有知情的细节都讲了,最后她看向凤母,“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在你偷听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因赶着去追小荷,便将洗衣盆放在帐篷外,真是百密终有一疏!” “这只是巧合,我杀人只是因为我恨她!王妃的事情,子虚乌有,纯粹是你们编出来想陷害她的!”凤母冷声辩解道。 “究竟是不是诬陷,一查便知。”段瑞冷冷一扬嘴唇,放肆而得意。 与此同时,凤锦绣因为是段瑞身边的人,所以凤母被捕的事情,她立刻就知晓了,原本以为事情能够凭着她的关系,暗中解决了,没想到却扯出了凤灵夜的事,于是当机立即,她迅速赶到了凤灵夜的帐篷。 “阿姐,你怎么来了?”凤灵夜见她神色焦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便立刻走到了她身边。 “你最近在做什么,娘出事了你知道吗?”她急忙开口说道。 凤灵夜微微一怔,最近她一直在忙百善堂里递来的事情,所以几乎没有出过帐篷,“娘怎么了?” “娘为了瞒住你出去和别的男......见面的事,她失手杀死了一个宫婢,这个事情现在传到了四皇子的手里,已经闹大了!”凤锦绣一脸着急。 凤灵夜迅速回忆起了那一晚,她和段懿轩见面的事,一手按住风景秀,“阿姐你别急,这件事我来处理。” 说完,她迅速冲出帐篷,直往皇上的营帐里跑去。 两个帐篷距离不远,当她赶到时,两名侍卫立刻就挡住了她,“王妃,请留步!” “二位大人,请你们通知一下皇上,说我有要事求见!”凤灵夜沉声道。 二位侍卫互相一看,其中一人微微颔首,另一人便走了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侍卫便朝着她点了点头,并让开了道。 凤灵夜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以后,垂首进入营帐,走到距离皇上、皇后七步之遥时,便停了下来,朝着二位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儿臣凤灵夜见过皇上,吾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吧。”皇上随意地罢了罢手。 凤灵夜却依旧不起,“我有罪,还请皇上明察。” “你有什么罪?”皇上笑了起来。 皇后一看,便指了指前方,“坐着说话吧。” 一个宫婢,立刻将椅子搬到了皇后所指的地方。 凤灵夜微微抬头,却看见椅子旁边坐着段君墨,他也在这儿? “儿臣有罪,皇上容儿臣就这么说吧。”凤灵夜坚持道。 “行行行,那你就说吧。”皇上笑了笑,不甚在意,仿佛料到凤灵夜也犯不了什么大罪,纵容犯下滔天罪行,还有他顶着。 “古人云:子不孝父之过,那么反过来,母亲出了事,做女儿的也有罪,”凤灵夜声音沉重,“儿臣的母亲,杀了人。他们说,昨晚看见儿臣与人苟且,我母亲是为了包庇儿臣......所以杀了人灭口。” 皇上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那究竟,是不是与人苟且了?” 凤灵夜将头重重一磕,“儿臣受人污蔑,母亲受人蛊惑,以致失手杀了人,还请皇上为儿臣做主,还我母亲清白!” “立刻将大理寺卿叫来!”皇上声色一冷,仿佛要大力调查这件事。 “父皇,不必叫大理寺卿来了,”这是,段君墨淡淡地打断了他的命令,一双凤眼淡漠而平静,“昨夜与灵儿在一起的人,是儿臣。” 只见他话音一落,凤灵夜当即震惊地睁大了眼,他......怎会? 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皇上老眸一眯,“当真?” “儿臣的贴身侍卫,冷鸢可以作证。”段君墨淡淡地说道,一双眼无波无澜,“这只是一个误会,想必凤母也不知情,如灵儿所言,许是受人蛊惑,才做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望父皇从轻发落。” 一时,整个营帐里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 就连善于调节气氛的皇后,也有些哑口无言。段君墨主动为凤灵夜开脱罪名,不管是否属实,都让人难以置信。 良久,只见皇上神色莫测地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缓缓开口,“叫四皇子过来。” “遵命。”海公公一颔首,便出去命人将段瑞叫了过来。 段瑞行完礼,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凤灵夜,仿佛早已料到,可没想到段君墨居然也在这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 “判决如何了?”皇上沉声问道。 段瑞颔首回道:“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凤氏杀人属实,但嘴里一直说她恨那名已死的宫婢,与而王妃之事无关......”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可王妃这件事,已有人证,而物证,还有待考查。” “那你知不知道,昨夜与七皇妃在一起的那名男子是谁?”皇上缓缓问道。 段瑞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猜不出他的意思,只好依照实情回道:“儿臣尚且不知,但已在积极地调查中。” “积极调查?还用得着调查吗?!”皇上脸色忽然一沉,指向段君墨,气急败坏道,“这件事,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过问当事人吗?!七皇妃是否不检,最清楚的人应该是她的夫君,而不是一个死去的宫婢和道听途说的其旁观者!” 段瑞一看事情发展不对,当即跪了下来,“儿臣知错,是儿臣糊涂了!儿臣办案不利,还请父皇责罚!” “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就应该立刻扼杀,你居然还要慢慢调查,等你调查清楚了,我皇家颜面何存?!”皇上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现在朕命你,马上将那些造谣的奴才杖杀,若让朕听到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是!儿臣这就下去督办!”段瑞神色慌张,站起身迅速出了营帐。 此时,凤灵夜依旧跪在地上,额头贴地,虽然有段君墨作证求情,悬着的心却依旧不敢放下。 位居高位的皇上,深不可测地看着凤灵夜,怒气虽然缓和了许多,但脸色依旧很难看,“你母亲是个懂事的人,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她杀了人,就难辞其咎。” “儿臣愿意将功补过,只求皇上饶恕我娘一条贱命!”凤灵夜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 “刺客偷袭那一日,是你将贴身婢女派到了朕的身边,朕说过,一定会厚赏你。”皇上淡淡地看着她,“既然你愿意将功补过,那朕便饶你娘一条性命。” 凤灵夜正欲谢恩,只见他话锋一转,“死罪可免,但活罪难赦!” 凤灵夜一听,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下了一半,只要娘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此时,一直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稍稍偏向了他,“皇上,臣妾有一个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微微颔首。 “凤氏既然杀了人,便要受到严惩,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判决公正。”皇后这才看向凤灵夜,“凤氏手里出了人命,但皇上开恩,饶她不死,若将她安排到皇宫中的佛光寺,削发为尼,一辈子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罪恶,也算是功德一件。” 皇上一听,仔细琢磨了一下皇后的话。 凤氏是凤灵夜的母亲,而佛光寺又是为皇后特建的寺庙,里面的人,都是皇后的人。 如此一来,凤灵夜的行动,便都是他们说了算。 “皇后宅心仁厚,朕允了。”皇上一锤定音。 凤灵夜和段君墨是何等聪明的人,皇后此举,二人当即识破,可眼下时局又不利于自己,凤灵夜只得叩首谢恩。 与此同时。 段瑞回了营帐,直接下令让人斩杀了明月,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眼都没眨一下,所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祸从口出,便正是如此。 另外,他又将凤母送到了另一个帐篷,只等皇上的命令。 见段瑞突然改变了主意,席雪瑶当场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凤氏?” “你蠢,可本皇子不蠢!”段瑞没好气地回道,差一点就被这群女人带沟里了。 王妃与人苟且,这是多大的事情,传出去,不止有辱皇家颜面,还会流传于坊间,为百姓所耻笑,为后世所耻笑! 皇宫里,不是没有出现这种丑闻,但凡出现,都是秘密调查,确实以后变马上杖毙,不留一个活口。 端妃身边的那名贴身宫婢,不就和宫外的男人有了苟且,就被皇上立刻镇压下来,事后皇上虽然知道了,但也没有追究,为的就是皇家颜面! 他差点就犯了大忌! “皇上一定是又袒护了那个贱人!”席雪瑶冷哼了一声,便甩手离开了。 良久。 段君墨和凤灵夜一道回了营帐以后,只见段君墨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压抑的愤怒顷刻爆发,只见他双眼深邃如旋涡,嗓音低沉而可怕,“昨夜,你究竟与谁在一起?!” 第34节 ☆、第54章 服毒自杀! 凤灵夜看着他盛怒的脸,双眸异常平静,“臣妾昨晚一直没有离开帐篷,皇上若要下令调查,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歪。王爷替臣妾求情,臣妾很感激,但‘苟且’二字,臣妾决无法认同。” “世上没有空穴来风!”段君墨凤眸深沉,嗓音冰冷。 元宵节那日过后,她再无动静,他便打消了这个疑虑,没想到今日又传出了这种事。 “王爷不信臣妾所言,纵然臣妾解释再多,也是徒然。”凤灵夜语气冷淡,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段君墨一把拉着她的手腕,靠近自己,让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人,是不是你放走的宫姬月?你刻意设下火烧佛堂的局,是不是就是为了他?” 凤灵夜心中顿时漏了一拍,心思一转,立刻回道:“不是他!” 段君墨见她神思了片刻,以为是被自己猜中所以心虚,当即脸色一变,将她扔到了地上,“凤灵夜,本王抓到他以后,必将他碎尸万段!” 说罢,愤愤地甩袖离开了。 凤灵夜坐在地上,一张脸微微泛白,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段君墨离开以后,宫姬月就从帐篷外走了进来,迅速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这就是一个谣言罢了,没有人能够拿得出证据的。”凤灵夜坐到椅子上,神色凝重,若她与段懿轩确实有“奸情”,恐怕这一次,早已被人暗算了。 “你怀疑这整件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宫姬月皱眉问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开始条理清晰地一一罗列起来,“第一,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有些事,不但得不到赏赐,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这些身处深宫里的宫婢们不比寻常婢女,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宫姬月闻言,甚觉有理。 她继续说道:“第二,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浩瀚星崖地处偏僻,距离营帐区甚远,一名宫婢不在营里当差,深夜怎么会莫名出现在那里。加上,我去河边见母亲的时候,母亲被黑衣人劫走,然后黑衣人引我入局,害我险些命丧虎口,可见,我身边是有一些我们不易察觉的眼线。我在浩瀚星崖的事,便被这些眼线看到了,于是那人便密谋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这一次,是我们大意了。”宫姬月目色微沉,“据你分析,这次出手的人,可能是谁?” 她捏着茶杯,“第一次,我可能没有太多头绪,但那人接二连三地出手,露出的破绽便越来越多,我便有了一个大概的思绪。和上次一样,排除庄南烟、席雪瑶和端妃之流。段瑞只是一个旁观者,排除。段君墨既然能出面求情,还生了那么大的气,可见他并不知情,也要排除。” “这一切,是否正是约你去浩瀚星崖的那人?”宫姬月问道。 “每次我出事时,总有他在场,所以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凤灵夜分析道,接着看向宫姬月,“你手里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组织还不健全,但差不多可以用了。”宫姬月回道,接着看向她,“那你有目标了吗?” 凤灵夜微微颔首,目光清冷,“如果我只是一个阶下囚,可能就引不出这么多事,那么一切就只能从我的身份上分析。我是王妃,同时也是皇上用来警告和压制段君墨的女人。所以,我的存在,就阻断了某些人的势力,比如段君墨背后的同盟者。” “我明白了,我立刻让晓芳下去彻查。”宫姬月走出帐篷。 与此同时。 就在凤灵夜不远处的帐篷里,席雪瑶一肚子火地走了进去,往庄南烟身边一座,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咕噜噜地灌了下去,万分悲愤道:“沁妃妹妹,这一切都被你猜中了!” 不知情的庄南烟一看,不禁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贱人的母亲杀了人,结果却只是被关在了佛光寺!”席雪瑶愤懑地瞪着她,“凭什么,她就是一个俘虏奴隶,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偏袒这个贱人?!” “你参与这件事了?”庄南烟料事如神。 席雪瑶顿时一阵心虚,“我也没做什么,也没有告诉王爷,只是去给这件案子作证。” “四皇子和我们王爷一直是死对头,你居然......”庄南烟的话戛然而止,叹了一口气,“下次别再和那个四皇子接触了。” “我知道,下回不去就是了。”席雪瑶嘟着嘴,依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件事,皇上包庇凤灵夜的母亲就算了,可我没想到,王爷居然也给凤灵夜开脱,说昨夜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 “你说什么?”庄南烟微微一怔,显然不敢相信。 席雪瑶一看她还被蒙在鼓里,顿时将段君墨为凤灵夜求情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我看王爷早就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居然不惜当着皇上的面撒谎,给她做伪证!” 庄南烟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脸色微白。 怎么会...... 凤灵夜都那般拒绝王爷了,王爷怎么还会如此对她? 甚至在得知她与人苟且时,没有生气,反而想着办法帮她? “这次回了府,我们要好好想一个办法,将这个贱人彻底赶出王府!”席雪瑶紧紧盯着她道,却没有意识到她的变化,只以为她也是太过生气。 庄南烟缓了一口气,神态有些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 翌日。 宫姬月便拿着一本册子,找到了凤灵夜。 “这么快?”凤灵夜惊喜地接了过来,没想到他手底的组织还为完善齐全,就能有如此高的效率了。 宫姬月挑了挑眉,桃花眼里带着一丝自信,“也不看看是谁组见的,这些都是小意思。” 她笑了笑,展开册子一看,眼眸顿时一沉。 宫姬月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在一旁说道:“段君墨能带兵灭了夏国,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并不是一个受人挟制的废材王爷。” 只见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段君墨的人,为首的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席年成,也正是席雪瑶的亲爹,而下面记录的则都是席年成推荐的一系列官员,兵部、刑部、户部三部,皆是他们的人,有大有小,像一根枝蔓一样密布着整个大理国。 而再往下一看,则是段君墨培养的一批大将,忠心耿耿,赤胆忠诚,皆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场兄弟。 这所有的官员中,唯独庄南烟的父亲御医院判庄慕扬一党,对段君墨来说,并无多大作用以外,无论文官,还是武官,皆是他们的人,可谓心思极恐,权倾朝野! 凤灵夜心情沉重地合上了册子,突然明白,皇上为何会挑选一个庶女来侮辱他,只因他的权利早已威胁到了做父亲的,他又如何能得到皇上的喜爱? 在这一刻,她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她从未了解过。 为何他能权倾朝野,为何他天生冷酷无情,为何他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反目为仇,也要将权利掌控在自己手上? 她知道,每一个男人都渴望权利,但段君墨这么做,似乎早已超乎寻常,这里面一定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需要调查他吗?”宫姬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禁问道。 她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摇了摇头,“这件事与他无关,不必这么做,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他问道。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外面如血的残阳,眸光微沉,“设局。” 是夜。 凤灵夜换了一身装束,带着宫姬月,悄然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趁着月色,一路往四皇子的营帐区潜行。 这时,二人蹲在帐篷外,互相看了一眼。 宫姬月拿出一个竹筒,朝着两名守卫,轻轻一吹,一根银针飞快地扎入二人的脖子,不出一瞬,便倒在了地上。 接着,二人戴上面罩,宫姬月带着凤灵夜,使用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帐篷内。 只见守在帐篷里的侍卫一看,当即震惊地瞪大双眼,想要张嘴叫人,不料宫姬月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后,手肘朝着他的脖子一敲,他闷哼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原本在睡梦中的凤母一看,神色一慌,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谁?” “娘,是我。”凤灵夜轻轻回了一句,同时看向宫姬月。 宫姬月颔首,飞快地闪出帐篷。 凤灵夜一回头,只见两道黑影一闪,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她朝着凤母说了一句,微微一笑,“娘,我走了,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交代完以后,她也立刻冲出了帐篷。 此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口吐黑色的鲜血,早已服毒自杀。 宫姬月蹙眉道:“巡逻的侍卫马上就到了。” “很快就好。”凤灵夜蹲下身,迅速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将黑衣人的血液装进瓶子内,转身道,“撤!” 宫姬月立刻抱着她,闪身离开了四皇子的营帐区。 没过多久,巡逻的士兵便发现了死去的黑衣人和昏倒的侍卫,不敢含糊,连夜禀报了四皇子段瑞。 段瑞不耐烦地从温柔乡里走了出来,看着自杀身亡的黑衣人,正好躺在凤母帐篷周围,立刻皱起了眉头,“接下这个案子,真是倒了天大的霉!” “想办法将这些昏迷的侍卫弄醒。”他罢了罢手。 半个小时以后,昏迷的侍卫转醒,却迷茫地摸了摸脑袋,表示什么也没有看见,而被打晕的侍卫,则说看见了两个蒙面人,然后就被打晕了。 找到凤母,凤母却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考虑到她身份特殊,这一次段瑞也不敢再冒然动刑。 下人走到他身边,低低地问了一句,“四殿下,这件事,需要禀报皇上吗?” “不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瑞也不想再趟这趟浑水,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已然聪明了许多,到时候事情真相出不来,还有可能连累到自身。 他于是说道:“立刻将这件事压下去,连夜将黑衣人的尸体秘密焚毁,若敢传出半点风声,本皇子就要了他的脑袋!” 尸体一烧,夜风一吹,这一夜,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凤灵夜回到帐篷以后,立刻去到屏风后,将里面的毒液检测了出来,然后找到宫姬月,“这里面主要成分是毒蛇‘竹叶青’的毒液,能够萃取出这种成分很难,你可知能够拥有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种毒,我听过,”他想也未想,一口回道,“是江湖最为神秘低调的组织映天阁所有,但我与那黑衣人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他似乎并非映天阁的阁员,映天阁选择成员极其严格,而他却未能接过我三招,更像是官员身边养的普通杀手。” 凤灵夜微微蹙眉,“可见一直跟踪咱们的眼线,和映天阁、朝廷官员都有关系,你再去确认一下。” 宫姬月目光中不禁有一丝钦佩,“不过半年不见,你这不止会验毒、剖尸,就连这心思也比从前缜密细致了许多。” 没想到今夜她能设下如此简单的一个局,可看似简单,却又让人意想不到。 “你就别打趣我了。”她莞尔一笑,恢复了一丝原有的女儿姿态,可笑意中有带着一抹沧桑,如果能够回到从前,谁不想简单无忧地活着。 有些事情,瞒,只是一种大事化小的手段,却不是想要瞒住上头的人。 所以,段瑞虽焚烧了黑衣人的尸体,将这件事盖了下来,但这里的动静,却依然逃不过他们的眼。 这一天,内阁首辅席年成,忽然被段君墨招到了密林深处。 当他到达时,只见茂密的森林中,段君墨一袭黑色宽袍,背对着他,站立在高耸入云的大树下,负手而立,一头如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在葱郁的树冠之下,泛着点点幽光,将他衬托得愈发深沉冷漠。 “王爷。”席年成朝着他行了一礼,虽已年过半百,神态依旧透露着恭敬。 “两件事,都是你做的?”他问道,语气沉稳淡漠,听不出喜怒。 “都是老臣做的。”席年成微微垂着头,平静地坦言,没有丝毫诧异,他知道瞒不住眼前这位,一件利用凤母将凤灵夜骗到森林,一件传谣她与人苟且,都是他做的。 “为什么?”他又问。 席年成将头微微抬起,颇有一分忠贞为君的神态,“为了帮助王爷完成大业,老臣甘愿替王爷扫清一切障碍!” “那一晚,和她见面的人是谁?”他转过身,凤眼深沉如海。 席年成一怔,没想到段君墨话锋一转,竟问起这件事,于是端正了神色,不解地问道:“这件事,与王爷的大业有关吗?” 第35节 “有或没有,本王自有判断。”他剑眉如峰,眉宇微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席年成仿佛不能理解,于是脱口而出,直接说了三个字,“段懿轩。” 段君墨闻言,凤目一沉。 怎么会是他?! “他接近王妃,必定有所图谋,也许是皇后授意,也许是他自己的本意,王妃心里也清楚,二人都不傻,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席年成分析道,接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君墨,不禁又添了一句,“所以那一夜,王妃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日后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事,就不要插手了。”段君墨沉声命令道。 席年成顿时不解,极力劝谏道:“王爷,此女不除,后患无穷啊!” “王妃死了,还有下一个王妃。”他淡淡地对上席年成的眼,不容置疑。 席年成一腔热血,紧紧皱着眉头,“可凤灵夜一死,世上再无第二个凤灵夜!此女太过狡黠聪颖,又与王爷陌路,日后必将成为王爷的大患!” “凤灵夜的命,是本王的,谁也拿不走!”段君墨眸色一冷。 席年成早已豁出去了,一双眼闪着精光,“王爷,你别忘了老臣还有一个嫡女,她可是二皇子的正室!” “你若想倒戈,尽管去做,”段君墨双目冰冷,带着一丝不屑和残忍,“没有了本王的庇佑,你什么也不是。” “你?!”席年成老眼一瞪,显然气极,奈何实力和气势皆不是段君墨的对手,只得咽下这口恶气,拂袖离去,“忠言逆耳啊!” 席年成一走,只见一棵巨大的灌木丛中,幽幽地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这老贼势力一大,便愈发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听着这道如鬼魅般的声音,段君墨神色平静,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没有丝毫意外,“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的小情人,都查到我这儿了。”灌木丛幽幽地“说”道,还有一丝责怪的味道在里面。 他剑眉微蹙,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离开了密林。 这时,只听灌木丛又幽幽地“笑”了起来,躲在暗处的冷鸢一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迅速一闪身,跟上了段君墨。 营帐区。 凤灵夜浅眠在塌,忽然觉得一股冷压袭来,她当即睁开了眼,冷不丁地将撞见了站在床头的段君墨。 她捂着被子,迅速退到墙脚,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本王来,只善意地提醒你一句,映天阁,不能再查下去了,还有,”窗角月光下,他眸色晦暗不明,“离开他,此人不是你能操控和利用的。” 她眸底一怔。 他都知道了? 一阵风过,只见窗口帘子飞扬,站在原地的黑影已然消失不见,仿佛适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宫姬月。”她朝着窗外低低唤了一声。 转瞬,他就出现在了屋子,坐在了桌子旁,唇角一勾,“是他?” “嗯。”她微微颔首,继而又问,“映天阁的事......” “已经断了。”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去了十人,只有一人回来,且空手而归。” 她双眸一紧,映天阁,当真就如此强大? “适才段君墨来,就是让我别再彻查映天阁的事,”她撑起身子,靠在栏杆上,目色悠远,“想必,映天阁与他有关。” “虽然映天阁无法再继续调查,但那名黑衣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如你所料,他就是内阁首辅席年成养的死士。”他拿起茶杯,小酌了一口。 “席年成将枪口指向我们,无非两个原因,”凤灵夜分析道,“一个是公报私仇,替他女儿席雪瑶出口恶气,二是怕段君墨被我蛊惑,从而自作主张地出了手。” “段君墨能替你挡下这个谣言,可见席年成的担忧并无道理,段君墨的犹豫,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宫姬月眉头微扬,透着一丝冷意。 凤灵夜抿紧唇角,“段君墨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替我求情,不过是除去我的时机没到,他知道我不过是皇上的一枚棋子,我死了,还会有第二个人顶替我,并且他足够自信,我不是他的对手。” 宫姬月颔首表示认同。 “这阵子,辛苦你了。”她由衷地感谢道,“没有你,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什么时候起,我的小灵儿变得这么客气了?”他桃花眼一眯,妖冶地勾起了唇角。 “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她神色收敛,“你查一查李颜九的真实身份。” “好。”宫姬月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帐篷。 翌日清晨,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在这大山之中,水雾缭绕,增添了一丝缥缈和仙气。 凤灵夜站在帐篷前,望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和侍卫,目色幽沉。 没多久,宫姬月就来到了她身边,唇角一扬,“查到李颜九的信息了。” “这么快?”凤灵夜诧异道,正欲退进屋里听他细说,不料一名青涩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朝着凤灵夜一鞠躬,也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细雨,“王妃,太子殿下有请。” 凤灵夜手指一紧,杏眸疑惑。 太子? ☆、第55章 你不也知道了我身份? 随着小太监离开营帐区以后,走过的方向和景色,竟然越来越熟悉。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朝前方的小太监问道:“请问,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只让小的带着王妃去浩瀚星崖。”小太监有些腼腆地回道。 浩瀚星崖?! 她目光微微一怔,难道只是巧合? 穿过一片小树林,小太监便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殿下就在前方等您,小的就撤下了。” 说完,他便转身退下了。 此时,正值蒙蒙细雨,凤灵夜青丝微湿,站在树下望向远方。 只见烟雨朦胧中,他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一袭白衣点缀着几片鲜红的花瓣,清雅中又不失惊艳。 似是感觉到她的到来,他转过身,油纸扇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柔美的下巴,和一双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气质兰雅尊贵。 看着这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凤灵夜一点一点走近,直至看到他温润微弯的双眸,她才停下了脚步,唇角微扬。 “你过来。”他朝她伸出手,亦如从前一样熟稔自然。 凤灵夜走过去,稍稍靠近了他。 他将油纸伞往她身边一倾斜,两个人便站在了同一把伞下。 一个白衣飘飘,一个湖绿罗襦裙,在这茫茫细雨中,竟然如一对神仙眷女,和谐而自然。 “我叫颜九,是李太医府的孩子,这都是真的。”他扬起唇角,看着远处悬崖下一片朦脓的山景,“颜九是我乳名,李府是我母后的娘家,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只因时机没到。” 凤灵夜跟着他目视前方,神色沉静,心中却有一丝诧异,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他转头看着她,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带着一丝期待和无奈。 她回首对上他的眼,唇角一勾,“很久以前,你不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第一次元宵节,他们或许只是真的巧遇,可第二次,她不相信他没有调查过她的身份。 “在森林里找到你,我也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他笑着坦言。 她亦笑了笑,无情地拆穿道:“我都知道,段君墨根本没贴悬赏告示,你跟谁领赏?” “原来你都知道。”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后怕,“我还以为你知道以后,便又变成了那个淡漠清冷的女子了。” “我为何要变?”她反问道,接着转向悬崖远方,杏眸恢复了沉静,“送我桃花灯的人,是你,在馄饨铺给我银子解围的人,也是你,带我走出森林的人,更是你,难道你成为了太子殿下,这一切便都不是你做的了吗?” 段懿轩垂首一笑,笑容清雅淡然,“害我白担心了一整晚,最终我才决定告诉你。” “若不是你知道我让小月去调查了,现在你也不会召见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段懿轩顿时一噎,微微咳嗽了一下,“被你查出来,总不如坦白从宽的好。” 她莞尔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远方,彼此心照不宣,直至雨停。 在江阴山,队伍驻扎也有大半个月了,没多久,便陆陆续续开始准备着回宫了。 刚来时,大家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离开时,除了回味,更多则是满足。 第三日傍晚,大部队便顺利地回到了京都,一进城门,大家便分了路,各回各府。 当晚,凤灵夜不放心百善堂,于是吃过晚饭以后,便去了一趟,没想到刚下马车,就见后门一个身着褴褛的女子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一旁。 宫姬月下了马车以后,便过去敲门。 凤灵夜则走到了这名女子身边,看着她,似乎觉得有点熟悉。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子也缓缓地抬起头,打量起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就是百善堂的王妃?” 凤灵夜正准备回答,只见后门打开,掌柜的走了出来,一看到这女子,立刻皱起眉轰人,“快走快走!你以为百善堂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来就来的吗?” 凤灵夜顿时恍然,这不就是张氏的妻儿吗?当时张氏毒发,大家都说是吃了百善堂的药死的,后来她便去了张氏的家调查,而这位就是她当时问话的张氏妻子。 “这是怎么回事?”凤灵夜朝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这女人非说您是她的恩人,她要来报恩,想来百善堂跑腿做事,每天都在这儿等您,赶都赶不走,可咱们药铺里怎么能收女人?” “女人怎么了?”凤灵夜淡淡反问。 掌柜的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掌嘴,“小的可没有指王妃您啊!小的是说这些刁妇!” 回想起自己临走前,是给过这张氏妻儿一锭金子,可凤灵夜从没有想过回报,于是转向跪在地上的女子,“那些金子,你拿去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我不需要你报恩。” “王妃,没有您的那锭金子,我们也许都活不过这个夏天,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您就让我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吧!”她背着孩子,一个劲儿地磕头。 “你先起来。”凤灵夜立刻将她扶了起来,“你先说,你叫什么?” 她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垂着头,“我叫翠红。” “你可以来百善堂做事,但是工钱你必须拿着。”说完,凤灵夜转向一旁的掌柜,“活计你安排一下,就在后院打杂。” 掌柜点了点头,转向翠红,将她领了下去。 接着,凤灵夜便到书房里开始核对账册,以及查看百善堂里的一些情况。 没多久,宫姬月敲响了她的房门,然后来到她身边,“晓芳已经安排进宫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第36节 “太子的母后是皇后,佛光寺里的人也是皇后的,他想安插一名宫婢进去,不是难事。”凤灵夜放下账本,继而抬眸,“他可说了要我做些什么?” 宫姬月缓缓摇头。 “时辰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凤灵夜微笑道。 宫姬月abc楼,“你今晚在这儿歇息?” “嗯,反正段君墨也不会去西苑,在百善堂留宿一晚也没事。”她起了身。 宫姬月微微颔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了隔壁。 凤灵夜出了书房,洗漱完以后,便直接上了阁楼,看了一会儿书,也睡下了。 翌日清晨,她还是被翠红叫醒的,“王妃,堂里来了一位贵客,自称是您的朋友。” “以后不必喊我王妃,叫我凤姑娘就成。”凤灵夜起了身,依然有些瞌睡,这几日体力有些透支过度了。 “这可怎么成,那我便喊你凤老板吧!”翠红说着,然后将她的洗漱用的水放好,背着一个娃,忙前忙后,小家伙也听话,睁着咕噜噜转的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 凤老板? 凤灵夜苦笑不得,但也没有再强求,便随了她的意,“是位什么样的贵客?”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长得特别俊美,浑身都透着一股仙气。”翠红激动地比划着,眼睛发亮地回道。 仙气? 凤灵夜不禁失笑,能和仙气沾边的就只有段懿轩了。 她一边洗漱,一边逗着翠红身后的奶娃,“她叫什么名儿?” “小名叫波妞儿,大名还没起。”翠红一边摇着孩子,一边笑着回道。 波妞儿? 凤灵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一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如此熟悉的小名儿。 洗漱完毕以后,凤灵夜来不及吃早点,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院子里。 这时,段懿轩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由于吹了一夜的风,地上的槐叶还没来得及扫去,落了满地,就连他的肩头也沾了一片小小的翠绿叶片。 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充满了整个院子。 “你也喜欢槐花?”他看着她走到自己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微微颔首,“父亲在世时,觉得这槐花有药用价值,所以早年便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待我出身以后,那棵槐树便伴随了我十多年。一闻到这股味道,纵然不是开花时节,也觉得满是回忆。” 当时选这个铺子作为百善堂,也是这棵老槐树吸引了她。 看着她一脸向往的神态,嘴角微微带着笑,目光纯粹而简单,仿佛又回到了她的从前,他不禁有些感同身受,感慨道:“若我登基做了皇帝,一定不会发动战争。” 她一怔,凝眸看向他,接着一笑,“那我就替百姓提前谢你了。” “对了,你还没有用早饭吧?”他拿出身后的一个食盒,接着放到了石桌上,从里面端出了一个石锅状的碗,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碗,亲自盛了一碗放到她身前,“知道你喜欢吃辣,但早饭的话,还是清淡一点的好。” “你比我更像大夫。”凤灵夜笑着揶揄,端起碗一看,里面竟然有米线、白菜和几块豆腐,香味扑鼻,也不油腻,她抬眸道,“你还真是细心。” “打扰了你的清梦,总得补偿一些不是吗?”他也没有居功,看着她吃了起来,仿佛比自己吃得还香。 待凤灵夜一碗米线下肚,整个人也觉得精神了许多,在这凉爽的夏日清晨,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宁静和悠闲。 见她也吃得差不多了,段懿轩缓缓说道:“围猎时也没什么可做的,我便四处转了转,你猜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漂亮的麋鹿?”她道。 他摇了摇头。 “一条巨蟒?”她道。 他又摇了摇头。 “山神?”她道。 他眉头一颤,颇有些哭笑不得,“见你经常手握一本书,还以为你脑子里都是一些渊博的知识,没想到看的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 “学医已经够枯燥乏味的了,要是平时还得看一些深厚的知识,我不得累死?”凤灵夜笑着反驳。 他顿时也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也不再继续让她猜了,而是转身看向站在柱子后的小太监,“小夜子,让人把东西抬过来。” 凤灵夜定睛一看,这小夜子不正是那天那个腼腆的小太监吗? 他低着头,一溜烟地便出了院子。 凤灵夜也被他们整得来了兴趣,于是微微伸着头,看向院子外。 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几个侍卫抬着一棵一丈多高的小树走了进来,他们放到院子里以后,就站到了一边。 段懿轩转向凤灵夜,淡淡一笑,“喜欢吗?” 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紧紧盯着这棵树,所有回忆就像决堤的河水,顷刻袭来。 “夏国盛产枇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棵这样的枇杷树,就连道路两旁,官府偶尔也会下令种上这样的树,恰好我在江阴山的路上发现了这棵小树,想着你也许会喜欢,就命人给移了过来。”他眉目如画,薄唇含笑,声色清雅。 凤灵夜看着这棵小树,莞尔一笑,目色苍凉而感慨,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让你费心了。” 小夜子稍稍靠近二人,低低地问了一句,“主子,这棵枇杷树种在哪儿?” “你们都退下,我来种,”段懿轩从容一笑,接着挽起袖子,看向凤灵夜,“一起?” 凤灵夜看向桌上的石锅,这才恍然一笑,“感情你这是让我吃饱饭,好方便干活呀!” 段懿轩跟着一笑,笑意清浅。 二人刨好坑以后,一个撑着树干,一个填坑,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终于种好这棵“野生”枇杷树。 只见凤灵夜一手扶着树干,抬头望着这棵大树苗,疑惑地问道:“你说这树是从江阴山挖来的,确定这上面结出来的果子能吃?” 不会吃死人吧? 段懿轩眉头一颤。 小夜子则在后面,忍不住捂唇偷笑。 二人种好树以后,则又坐到槐树下的石凳上开始纳凉,翠红则背着孩子在院子里忙上忙下,一会儿修剪树枝,一会儿扫落叶,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哼着轻快的民谣,哄着已经睡着的波妞。 这时,凤灵夜不禁在想,日子要是能永远都这么平淡就好了。 可她这一想法刚出现,就见掌柜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朝着凤灵夜鞠了一躬道:“王妃,王爷来了!” 宁谧悠闲的时光,看来是没法继续享受了。 凤灵夜看向段懿轩,“殿下,你想回避吗?” “回避什么?”他握着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接着缓缓放了下来,神色平静从容,“以后,你还是叫我颜九吧。” 凤灵夜一听,顿时有些头大。 她没有下跪尊呼太子殿下千岁,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如今他竟还让自己叫他皇上皇后才敢叫的乳名,岂不是要为难死她? 而且,段君墨就要来了,虽然她跟他就是假夫妻,并且她与段懿轩也没什么苟且。但若让他听到她叫堂堂一国太子乳名,这不就有公然秀恩爱的嫌疑了吗? 正在凤灵夜纠结在这叫与不叫的烦恼中时,段君墨沉稳矫健的步伐,已然踏进了内院,几个箭步,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只见他拿起了她喝过的茶杯,重新倒满,然后自然地喝了下去。 嗯? 凤灵夜当即睁大了眼,看向面色冰冷淡漠的段君墨,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提醒,还是不提醒。 最终,还是按下自己想要夺回自己茶杯的冲动,让翠红给自己再拿了一个新茶杯。 三人坐在一个石桌上,两个皇子,一个皇子妃,说实话,气氛还是有点不那么......和谐。 可段君墨一来,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生气,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 而段懿轩更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仿佛比他还能沉得住气。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唯有凤灵夜一个人,只好若无其事地喝着凉茶。 “前些日子,便见九弟大张旗鼓地派人到南部,没想到,却是为了这棵枇杷树。”终于,过了许久,段君墨这才淡淡地开了口。 凤灵夜手指一颤,南部正是夏国所在地,这么说来,段懿轩说在江阴山挖到的,其实都是假的? 段懿轩闻言,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段君墨的“揭发”而感到不悦,“比起七哥的十里桃林,这点算不了什么。” 王府中,段君墨为庄南烟所种的十里桃林,与这一棵枇杷树苗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贱内一点爱好,不足挂齿。”段君墨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段懿轩放下茶杯,语气淡然,“千金难买一知己,何况一棵树苗?” “知己还是红颜,是否终成祸水,只在一念之差。”段君墨放下茶杯,语气淡漠。 段懿轩拿起茶杯,浅尝一口,“自古红颜多薄命,不是命途多舛,而是造化弄人。” 凤灵夜只觉脑袋嗡嗡的,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对了几句对子以后,段君墨忽然又话锋一转,“盛夏来临,父皇托你督办的河堤进度如何了?” “已经完成了,想必今年受灾的百姓会少一些。”段懿轩回道。 段君墨微微颔首,“造福于民,是你作为储君,亦是未来天子的责任,这件事,确实不能懈怠了。” “七哥提点的是。”段懿轩温和而谦逊。 凤灵夜坐在一旁,微微蹙眉,这又是上演了哪一出? 二人大约谈了半个小时的国事,和谐而亲切,仿佛坐在一旁的凤灵夜才是局外人,一壶凉茶竟也被她喝了大半。 最后,二人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段懿轩看向她,“下午有空吗?” “嗯,下午没什么事。”凤灵夜耿直地回道。 段懿轩便说道:“听说城北新添了一家戏楼,里头来了一位名震四方的名角儿,不如一起去看看?” 听戏? 凤灵夜眉头一紧,对她来说,戏曲就像催眠曲,她实在没有这种高雅的艺术情操。 于是,她准备想个办法拒绝,这时,一旁的段君墨不咸不淡地开口,“恐怕九弟计划要落空了。” 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道懿旨,“适才从宫里出来,皇后托我将这份懿旨转送给你。” 段懿轩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皇后的印章和笔记,只好惋惜地看向凤灵夜,“也好,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接着起身,目送着他离开了内院。 第37节 他一走,原本阳光明媚的内院,瞬间笼罩在了一层寒霜之中。 只见段君墨坐在原地,手执茶杯,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阴郁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凤灵夜则站在桌旁,神色淡漠。 她了解段君墨的性格,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愤怒,而是他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屑于伪装。 凤灵夜不想和他争执,转身就欲进书房。 “站住。”只听身后传来一股压抑而低沉的嗓音。 今天他一来,她就知道有些事是避免不了了,于是顺从地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却看到他已然站到了那棵枇杷树前,宽大的手掌轻轻握着树干,仿佛只要他稍一用力,这棵尊贵难得的树苗便会拦腰折断。 “停手。”她冷冷盯着他,语气不再恭顺温婉。 他抬起犹如寒冰的凤眼,一字一句问道:“舍不得?” “它只是一棵树苗。”她紧紧盯着他的眼,强调道。 他手指收紧,修长的指节微微泛白,“但却能长成参天大树!” “段君墨!” 眼看树干就快要被折断,凤灵夜眼眶微红,突然冷声低吼,“夏国江山你已经毁了,难道就连这棵小树苗,你也容忍不了吗?!” 他手指一颤,一双凤眼通红而愤怒,一把放开树干,语气森冷而可怕,“本王容忍不下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凤灵夜一怔,只见他一把将她捞入怀中,双眼一闭,狠狠地吻了下去! 嘴唇忽然一凉,大脑一片混沌。 她猛地睁大双眼,却仿佛又没有了视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浑身知觉,只剩下了覆盖在她唇上的那抹柔软。 ☆、第56章 他的女人病了,却要她熬夜诊治? 树干上的冷鸢一看,当即震惊得瞪大了双眼,脸色一红,瞬间转过了头,非礼勿视。 槐树下,微风拂过,斑驳的阴影在脸上摇曳。 她靠在树干上,腰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双手紧张无措得无处安放。 他闭着眼,身子比她高太多,只得弯着腰,宽大的胸怀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将瘦小的她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顷刻间,她猛然醒悟,眼眸一冷,拔出腰间的匕首,瞬间划向他的脖子。 许是察觉到她的反常,他迅速朝后一退,匕首堪堪划过他的脸颊,擦破皮肤,渗出一滴血珠。 只见他食指指背一抚,看着上面的血迹,他冷冷扬起唇角,语气深沉复杂,“本王容不下的是什么,现在你知道了?” 她手指一紧,看着被她划破的脸颊,坚毅冷酷,一双灼热的凤眼几乎将她燃烧,她整个心绪瞬间乱如麻,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和问话,她突然感到不知所措。 于是,她转过身,匆匆上了书房里的阁楼。 与此同时,皇城后宫中。 皇后悠闲地坐在竹条编制的长椅上,身旁是两名宫婢缓缓地打着扇子,屋子里还放着一些冰块,为这酷暑的夏日里,增添了一抹凉意。 一会儿,太监端来一碗消暑的莲子汤,在一旁伺候着。 段懿轩坐在她身旁的一个朱漆圆凳上,“母后找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听说近日,你与七皇子妃经常走动?”她放下汤勺,微微抬眸,平静的美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段懿轩微微勾起唇角,“见面不到十次,谈不上经常。” “你打算如何做?”她拿起宫婢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 他对上皇后的眼,“母后的意思是?” “凤灵夜不同于一般女子,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皇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懿轩一时陷入了沉思,微微蹙眉,想了许久,才目色悠远地看向皇后,“儿臣认为,日后她必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有用的人。” “母后知道你的心思,”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接近凤灵夜,只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与她结交,母后不会阻止,但切记一定不可对她动了心。她就是你父皇的一枚棋子,一枚棋子最终会沦为弃子。” 待段懿轩登基为帝,以凤灵夜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进入后宫,污了他儿的名誉。 段懿轩凤目深邃,微微颔首,答应了皇后的忠告。 是夜。 西苑。 简陋而狭窄的卧室里,凤灵夜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头,望着窗外的月光,久久也难以入眠。 脑子乱哄哄的,心绪不宁,有一种烦闷、透不过气的感觉。 阿姐处境艰难,处处忍受着段瑞的侮辱和鞭打,母亲又在深宫受人威胁,三妹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 如今,她和段君墨的关系又如此凌乱,中间又出现了一个段懿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也开始越陷越深,无法再轻易逃脱。 一时,辗转难眠,无法入睡。 王府另一端,锦泷轩的院子里。 段君墨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宽袍,负手站立在树下,望着天边的弯月,表情晦暗不明。 一直以来,他都能够十分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独独面对她,他体内就仿佛住着另外一个灵魂,言行举止都不再是那个原来的他。 他对她的感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是爱,却又想占有,一旦强行占有,又觉得心中空空的,仿佛什么也没有。 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他心口就仿佛有一双手紧紧地揪着,让他无法忍受,最终所有的不甘都化作愤怒,伤害了她,自己却更加难受。 夜风,轻轻吹拂着他的宽袍,长发随风飘起,一双深幽的凤眼,写满了寂寥和迷茫。 少时,守门的下人来到了他身边,“王爷,沁妃出事了。” 他收回目光,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 “沁妃从傍晚起就高烧不止,她怕王爷担心,就一直不让下人来禀报,大夫来看过了,吃了药,也不顶事,身边的下人不敢耽误,这才急急赶来禀报王爷。”下人低着头道。 他脸色一沉,什么也没有说,立刻就朝着兰香阁疾步走去。 兰香阁中,所有下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有的去取冰,有的去打凉水,有的煎药,乱成了一团。 一看段君墨进来,奴才们顿时吓得慌忙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段君墨没有理会,径直进入内院,来到卧室以后,只见庄南烟躺在床上,双眼微闭,脸色潮红,额头搭着湿毛巾,一手软软地搭在外面,一动不动。 他坐到一旁,拿开毛巾,伸手一探,果然像火一样烫手,随即看向跪在屋子里的婢女们,脸色阴沉可怕,“大夫呢?” “大夫看过了,药也吃了,可沁妃就是不退烧,奴婢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求王爷恕罪!”简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这么严重,现在才来禀报,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们了,还是沁妃太宠你们了?”他语气森冷,一字一句宛如刀锋,吓得下人们直呼恕罪饶命。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立刻看向简萝,“你马上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 “王爷,您忘了吗?经常为王爷和沁妃看病的,就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老御医,他多年经验都没有办法,宫里的年轻御医又岂会有办法?”简萝紧紧皱着眉头,一副火烧眉头的模样,思考了一瞬,探寻地问道,“不如王爷让王妃来试一试吧?皇后的顽疾,宫里里御医都束手无策,王妃却轻易治好了,也许她也能为沁妃退烧。” 段君墨转向昏迷不醒的庄南烟,一直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再拖下去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他同意了简萝的提议,语气微沉,“让她来吧。” 得到命令以后,简萝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西苑。 此时,西苑已经熄灯入睡了,简萝不管不顾,直接推开院门就冲了进去,一瞬间,就被宫姬月挡了下来。 “王爷有令,让凤灵夜为沁妃治病!”她理直气壮地看着宫姬月。 宫姬月却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王妃不是谁的大夫,庄南烟有病就吃药,自己想办法治去。” “你违抗王爷的命令,耽误了沁妃的病情,王爷一定会将你赶出王府!”简萝气怒地睁大眼。 宫姬月冷冷一笑,懒懒地回道:“是吗?我好怕。” 见识过“她”的手段,简萝不敢硬来,只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转身折返回兰香阁。 须臾。 她回到兰香阁的卧室以后,朝着段君墨一跪,眼泪一流,哭着道:“西苑那小月,非挡着不让奴婢进屋,奴婢说了这是王爷的命令,她也不让,奴婢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段君墨剑眉微凝,“冷鸢。” 冷鸢立刻从房梁上飞了下来,单膝跪地,“主子。” 段君墨递了一个眼神,他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可他刚到院子,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凤灵夜二人,他顿时一摸脑门,看了一眼里屋,飞身重新回到了房梁上。 简萝跪在地上,还在哭着告状,“王妃身边那婢女着实厉害,奴婢们哪里是她的对手,王妃在里屋,就算睡得再香,应该也能听到了......” “你硬闯我西苑,门未敲一下,进来就命令我为你主子治病,现在又在背后诋毁我,你们兰香阁下人找人办事,都是这般嚣张的态度吗?”凤灵夜一步踏进屋,冷冷看着简萝,语气犀利。 简萝一听,当时吓得冷汗直冒,心虚地闭了嘴。 段君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看向凤灵夜,想要说些什么。 不料凤灵夜冷冷对上他的眼,“王爷你坐这儿,大夫又如何看诊?” 段君墨一怔,薄唇紧抿,站了起来。 兰香阁的下人们一看,纷纷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他们主子生病的份上,她一个阶下囚也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凤灵夜走过去,坐到床边,探了探庄南烟的体温,确实是发了高烧,接着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简萝,“沁妃如何病的?什么时候病的?” “你不是大夫吗?这也要问我?”简萝没好气地回道。 宫姬月冷呵了一声,“我看这兰香阁里各个都是主子,说话都这么理直气壮。” 简萝嗖得瞪向宫姬月,宫姬月却不屑扬起唇角,不再搭理她。 “第一,我是大夫,不是神仙,算不到她的一切,”凤灵夜冷冷道,看他们也不是诚心看病,那么便是死不了,也就没有必要着急,“第二,你们不想配合,让自己的主子受苦,我也管不了。”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小月,我们走。” “沁妃是给王爷做凉汤的时候,手一直浸泡在冰水里受凉的,也就是今早开始不适,傍晚开始发烧的。”简萝着急地说道。 段君墨闻言以后,没有太多表情。 凤灵夜朝简萝伸出手,“大夫开的单子,以及熬制的药渣给我一份。” 第38节 简萝没有再顶撞,立刻命人去厨房拿药渣,她则从柜子里拿出了大夫开的药方。 凤灵夜查看了药方,并无不妥。 接着,下人又将药渣带了上来,也都符合治疗风寒和退高烧的症状。 “王妃,您是来给我们沁妃开药退烧的,可不是来查案件的。”简萝不满地嘀咕着。 凤灵夜深深皱着眉,没有理会她,既然单子和药都没事,又有冰水降温,为何就退不了烧呢? 情况令人费解,她猜着这也许就是一个局,便也不会贸然开药,于是对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段君墨说道:“既然大夫也开过药,她也吃了药,我若再开一个方子,很可能会引起她的不适,不如再观察一阵,再开药也不迟。” 段君墨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简萝一看,这凤灵夜就是想要撇责任,于是立刻伸出手臂,将她拦了下来,“既然我们沁妃病情尚未稳定,不如就劳烦王妃暂住兰香阁,也好方便及时为沁妃诊治。” 说完,她直接看向段君墨,“王爷,您意下如何?” 段君墨背对着凤灵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语气低沉黯哑,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夜,你留下。” 凤灵夜自嘲地扬起唇角,张开唇,冷冷地回了一个“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只要涉及到庄南烟的安危,在段君墨的眼里,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简萝将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说是隔壁也不算,只因中间只隔了一层镂空的雕花木墙,与庄南烟的主卧相连接,但格局很小,也很简陋,是专供下人伺候主子起夜所用的地方。 凤灵夜看了一眼屋子,嘴角笑意苦涩,这种地方,他不会不知道是给下人休息的。 从前,他撤了她的贱婢称谓,她便天真地以为,至少在他眼里自己不会再是一个低下的贱婢。 可眼下一看,不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躺到床上,心中百感交集,谈不上难受,只有满满的自嘲和讥讽。 她将被子紧紧罩着自己的头,伸手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就算已经被擦破了皮,她也仿佛没有感觉,依旧麻木地重复着动作,一双幽黑的眼,冷静得可怕。 深夜里,不知是什么时候,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庄南烟和段君墨的声音。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你昨夜为我做凉汤的事,我都知道了。” “都是南儿的错,笨手笨脚的,不但没有做好凉汤,还感染了风寒。” “傻瓜,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王爷,你快离开南儿吧,南儿不能把风寒传给你。” “没事,睡吧。” ...... 镂空木墙的另一边,二人的声音清晰而暧昧,如同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一样。 凤灵夜躺在简陋的小床上,蜷缩着身子,闭着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睡在凤灵夜对面的简萝,压低了声音,冷嘲热讽地说道:“王妃,你也听见了,王爷有多心疼我们的沁妃。所以,无论你有多么聪明,手段多么厉害,性格多么独特,与我们沁妃比起来,你在王爷心里,便什么也不是了。” 凤灵夜仿佛没有听见,不作回应。 简萝冷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便继续进入睡眠。 又过了一会儿。 木墙那边突然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听到声响以后,简萝翻身就起,朝着一动不动的凤灵夜,仿佛命令一个下人一般斥责道:“没听见我们沁妃发病了吗?还像没事人一样躺着!” 凤灵夜幽幽地睁开眼,不知怎么地,就回想起了适才,无论简萝多么大逆不道地顶撞她,段君墨见了,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可见,简萝说得没错,她连兰香阁的一个婢女都不如! 出了隔间,便见庄南烟无力地躺在段君墨怀里,娇弱地扶着胸口,一张脸一片惨白。 凤灵夜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番,“没有大碍,只是肠胃引起的不适。” 简萝不耐烦地问道:“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大夫开的药性也差不多过了,可沁妃却愈发严重了,这次你可以开药了吧?” 庄南烟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是凤灵夜,不禁恍然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她给你看病的,你别动。”段君墨淡淡说道。 庄南烟立刻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王爷,你怎么可以劳烦姐姐,她是王妃,不是大夫,你们怎就如此糊涂了?我的身体没事,我自己知道。” 她一说完,胃中一阵翻涌,又赶紧趴向床边。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下人一看,迅速将痰盂放到了她脚下。 奈何许久没有吃东西,吐的都是一些清水。 “沁妃,你就别固执了,快让王妃为你诊治看病吧!”简萝着急地说道。 此时,庄南烟身体早已虚脱,根本没有力气再挣扎。 段君墨看了一眼凤灵夜,示意她开药。 于是,她只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朝着庄南烟的手腕,细细地扎了进去,过了许久,见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她这才抽回了银针。 接着,她走到精雕细刻的沉香木圆桌旁,写下了一个药方。 简萝拿着这个药方,立刻让人去煎药。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药煎好,端了上来。 凤灵夜接过来闻了闻,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便递给了段君墨。 段君墨接过以后,便一勺一勺地亲自喂了起来。 她看着他手上细致而温柔的动作,一脸漠然。 吃过药以后,庄南烟果然没有再吐了,简萝伺候着她躺下以后,段君墨则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凤灵夜看着他,语气平静,“既然沁妃已无大碍,我可以走了吗?” “你刚刚也说我们沁妃没大碍,可后半夜却突然呕吐起来,现在吃了一点药,你又说没大碍,谁难保后面不发生别的状况?”简萝不让她走。 “似乎你好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凤灵夜嘲讽一笑,继而转向段君墨,语气微冷,“你们别忘了,我不是你们的大夫,我也不是兰香阁的下人。”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屋,岂料简萝突然跑上来将她拦住,“王妃这么着急要走,可是王妃不敢负这个责?!” “那就等她死了再来找我负责!”凤灵夜眉目一沉,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出房门。 也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庄南烟突然起了反应。 “啊——” 守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脸,看着庄南烟,一双眼无比惊恐。 “南烟。”段君墨急忙凑近一看,只见庄南烟突然满面红疹,手背、胳膊、脖子,到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十分恐怖。 “这是怎么回事?”他眉头紧锁。 简萝立刻跑了过来,定睛一看,当即大骇,“快去叫大夫!” 婢女闻言,立刻跑出兰香阁去请大夫。 听到里面的动静,下人们迅速将凤灵夜拦截下来。 宫姬月站在她身前,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将这些人全部击退。 凤灵夜沉默片刻,没有硬闯,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折返了过去。 屋子里,一时乱成一团。 庄南烟看到自己布满红疹的手,吓得花容失色,埋在段君墨怀里不断抽泣着。 段君墨只好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着。 简萝则跪在地上,跟着主子一起哭了起来,“刚刚还好好的,喝了王妃的药,就成这样了。”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庄南烟尚还有意识,闻言不禁止了泪,看向简萝,“不得胡说,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般害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子你就是太善良了。”简萝抽抽搭搭地回道。 凤灵夜坐在卧室的偏厅里,听着主仆二人的说话声,没有任何表情。 段君墨看向一旁的下人,催道:“大夫来了吗?” 下人刚出去查看,就见大夫匆忙赶了过来,放下药箱,立刻为庄南烟把脉。 查完以后,他当即就跪在了段君墨的脚下,“禀报王爷,沁妃这是对药物过敏了。” 过敏? 段君墨凤目一沉。 简萝当即一脸恍然大悟,指着还残留着药渣的药碗,“大夫你快看看,主子适才只是风寒引起的呕吐,没想到喝下那碗药以后,就开始起了红疹。” 于是,大夫走了过去,端起药查看了一番,面向段君墨,“禀王爷,里面的药没有问题,但沁妃喝下这碗药以后起了反应,那就说明她是对里面的某种药物过了敏。” 一切已经明了,段君墨微微颔首,下人接过大夫开的药单以后,便领着大夫离开了。 庄南烟以为他要惩罚凤灵夜,于是拉着他的袖子求情道:“王爷,姐姐一夜守在兰香阁已实属难得,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也是无心的,妾身对什么过敏,她也不清楚,你千万不要责怪她。” “身为大夫,下药前没有过问病人,是她的疏忽差点害了你,该赏还是该罚,本王自有论断,”段君墨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叫她进来。” 很快,凤灵夜走进卧室,接着跪在了二人跟前。 ☆、第57章 请王爷自重! “你有何话可说?”他问。 她抬起沉静的眸子,看着他,“如果我说,沁妃过敏并不是喝了我的药,你信我吗?” 他眼眸一沉。 “那你这么说,就是我们沁妃谋害你了?”简萝提高嗓门质问道。 庄南烟原本是想为凤灵夜求情,如此一看,也不禁蹙了眉头,流着泪道:“姐姐,妹妹扪心自问,一直以来对你是一片真心,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第39节 “我就问王爷最后一遍,”她打断庄南烟话,目光紧紧盯着段君墨,“你信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移开了目光,凤眼深邃而复杂,“凤灵夜医术不精,以致沁妃过敏,现本王命令,立刻跪到兰香阁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起身。” 凤灵夜死死咬着唇角,随即朝他一拜,“臣妾,领命。”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反驳一句,只问了段君墨这么一句话,便悄然地离开兰香阁,跪在了大门外。 一时,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一种胜利和得意的气息。 唯独庄南烟看着段君墨愁眉不展的脸,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赢了她。 长夜漫漫,夜凉如水。 兰香阁外,凤灵夜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宫姬月伴随她左右,她不言,他便不语。 她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她若要反,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她若不反,咬着牙却比谁都能忍。 可今夜他却不明白,为何她要忍? 夜风,越来越大了,月色逐渐被乌云覆盖。 大风吹起她一头及腰青丝,美艳不可方物,一双清冷的杏眸,倔强而淡漠。 没多久,闪电便随着雷声,穿透云层,一声又一声,咆哮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滂沱大雨,顷刻袭来,声势浩大。 雨幕中,她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她却纹丝不动地跪着,仿佛这样才能洗刷去她唇上的脏污。 这一吻,是烙印在她心口的一道疤,让她感到恶心。 段君墨,配不上她的爱,更配不上她的吻。 她紧紧捏着拳头,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看着他如何与另外的女人耳鬓厮磨,看着他如何对她倾尽所有的柔情,看着他对自己表白了心迹却又狠狠抛弃! 这一吻,这一巴掌,她凤灵夜会永远牢记在心,总有一天,她会狠狠还给他! 兰香阁内,听见外面风雨大作,段君墨立刻想要出去。 不料他刚一起身,就惊动了还未熟睡的庄南烟,只见她纤细的手轻轻拉住他的,“王爷,你要去哪儿?” 他动了动唇角,眉头紧锁。 “王爷,南儿哪儿也不想你去,你今夜就陪陪南儿好吗?”她将头靠近他,期盼地望着他,语气软糯带着哀求。 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窗外,但又重新坐到了床边。 “王爷,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要不要让姐姐进屋?”她看出他的心思,喃喃问道。 他薄唇紧抿,最终还是狠心地没有下令。 兰香阁外。 暴雨下得太大,排水沟来不及排水,很快淹没了凤灵夜跪在地上的膝盖,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雨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流淌。 慢慢的,她开始细细地颤抖起来,先是牙齿,接着是手脚,最后全身都开始打起了冷颤。 宫姬月看不下去了,紧紧捏着拳头,“我带你走!” 只见她死死咬着牙齿,摇了摇头。 她能去哪儿? 势力刚刚稳固,她又岂能有退路,一走了之?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大雨的冲击,加之不分日夜的忙着百善堂的事,身子早已吃不消,眼前忽然一暗,她便倒在了雨水弥漫的地上,雨水灌进口鼻,狼狈不堪。 坐在房梁上的冷鸢一看,急忙飞身跳下,来到段君墨跟前,“主子,她昏倒了!” 段君墨眼眸一震,放开庄南烟,急忙冲了出去。 漆黑的雨幕中,只见雨水淹没他的小腿,他一贯沉稳的凤眼里,竟闪过一丝焦急,看向四周,却没有看见那抹倔强的身影。 庄南烟顾不得下这么大的雨,也跟着跑了出来,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王爷!王爷你在哪儿?” 一夜高烧,加上呕吐过敏,哪里经得起这般冰冷的雨水,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简萝一看,吓得立刻过去扶起她,“沁妃,沁妃!” 嘈杂的雨声里,段君墨仿佛听到了简萝的声音,这才退了回来,看到倒在雨里的庄南烟,立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屋子里。 庄南烟一回屋,就害怕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求着,“王爷,你别离开南儿了好吗?南儿好怕......” 他打湿了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冷毅,他轻轻拍着拍着她的手,柔声哄道:“好,我不走。” 见庄南烟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才转向冷鸢,“快去百善堂看看。” 冷鸢点头,转眼消失在了雨幕中。 与此同时。 大雨里,宫姬月抱着昏迷的凤灵夜,顶着大雨,一路冲往百善堂后院。 掌柜的被惊醒,出门一看,当即吓坏了,赶紧派人将住在院子里的大夫叫醒,然后让翠红准备热水和木桶。 掌柜退出房门以后,宫姬月也跟着想要退出来,不料翠红一把拉住她,“你快来扶着,我来给她擦擦身子,然后换上干衣服。” 宫姬月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你是她的贴身婢女,这百善堂里又没有别的婢女,就你了。”翠红也干脆,不待他答应,就赶紧为凤灵夜脱掉湿衣。 宫姬月眼睛一直,立刻将脸转向一边,伸手扶住她。 一会儿,翠红就换好了衣服。 紧接着,张大夫就走了进来,一摸凤灵夜的额头,就摇头道:“受凉了,身子太冷,先想办法给她暖和一下。” 然后走到桌案上,迅速写下一个祛风寒的单子,递给掌柜,“你去抓药,让人马上煎好送到房里来。” 掌柜的接下单子,急忙退了出去。 张大夫一回头,见翠红不断给凤灵夜添被子,皱眉道:“错了错了,这样太慢了,赶紧准备热水和木桶。” 翠红一听,丝毫没有含糊,跑着出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差点和一个人影撞到了一起,所幸她及时刹住脚,这才没有殃及无辜,抬头一看,“李公子?” “你先忙。”段懿轩有礼地让出了路。 翠红点了点头,继续去忙大夫交代的事。 宫姬月一看,目色微惊,“太......” “她怎么样了?”段懿轩淡淡打断他的话,走到凤灵夜的床边,伸手去把脉,触手冰凉,脉息微弱。 张大夫见是熟人,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一直昏迷不醒,手脚太多冰凉,所以已经让人下去准备热水了。” “你先退下吧。”段懿轩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张大夫看了宫姬月一眼,宫姬月微微颔首,他这才退了下去。 只见段懿轩退下外衫,里面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放到一边以后,嗓音平和,“让他们都在门外候着。” 宫姬月知道他身份尊贵,又是皇后的人,对凤灵夜也没有敌意,于是也没有反抗,走到门前对掌柜的吩咐了一下,便将门关上了。 刚一折返,却惊讶地看到他将冰冷的凤灵夜从被窝里抱了起来,然后将被子裹着他和她的身子,不留一点缝隙,动作优雅而细致,神态自然温柔,丝毫没有觉得难为情。 “殿下,你这样......”宫姬月不知如何开口,要是凤灵夜醒了,这怎么交代? “一会儿她也许会发高烧,你去准备退烧的冰水。”他紧紧抱着凤灵夜,就像抱着一块寒冷刺骨的冰块,柔和的脸部不禁微微紧绷。 宫姬月叹了一口气,接着出门让翠红不用烧热水,改而准备冰水。 果然没捂多久,凤灵夜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可体温却没有停下来,一路高升,脸色也变得通红。 段懿轩将她放到床上以后,外套也来不及穿,便亲自将毛巾浸入冰水中,然后放到凤灵夜的额头上。 病来如山倒,原本体格就弱的她,加之又淋了半夜的一场暴雨,哪里经受得住这样折腾,转眼之间,身子便垮了。 此时,她脑子变得混乱起来,言行也失了控制,不禁开始胡言乱语,“娘......不......女儿.....爹......” 段懿轩一边用冰过的湿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一边软声宽慰着,“你娘好好的,你放心吧。” “娘......热......我......”她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十分难受,抓住他的手腕,用尽了力气,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而有耐心地哄着。 没过多久,张大夫开的药就煎好了。 宫姬月接过来以后,便要喂给凤灵夜,谁知凤灵夜紧紧抓着段懿轩的手腕,他根本无法靠近,只得无奈地将药碗递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接过来,先是尝了尝,确定药材成分确是驱寒退烧的以后,这才扶着凤灵夜,将药喂进了她嘴里。 好在虽然烧得糊涂了,但还知道往下咽,一碗药还是喝了大半。 喝完药以后,虽然烧还没退,但她终于不再胡言乱语地说话了,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却能感受到一双温柔的大手,偶尔摸摸她的额头,又偶尔拿起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搏,她只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鸡鸣时分。 就像注入了铅一样沉重的身体,这才轻盈缓和了一些。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色,原来自己在百善堂。 此时,窗外的天空,一片深蓝,还未蒙蒙亮。 微弱的光线下,她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想到竟然看到段懿轩坐在自己的床头,靠着床栏杆睡着了。 她定了片刻,努力往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奈何昨晚脑子里一直是一片浆糊一样,只记得那双冰冰凉凉的手了。 她轻轻地起了身,然后将外套盖到他身上,接着出了门,下了一夜雨,外面空气清新又凉快,她不禁扬起嘴角,好心情地吸了一口。 借着微光,她来到厨房,恰好就看到了早起的翠红,“翠红姐,我饿了,你能做点粥吗?” “知道你醒了想吃东西,马上就好了。”翠红是个勤快老实人,添了最后一把火以后,赶紧到橱柜里取来一个碗,接着从锅里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凤灵夜接过来以后,闻了一下,稀粥混着瘦肉,香味扑鼻,一时更觉肚子里饥肠辘辘了。 她满心欢喜地端着这碗粥,回了书房,怕吵着阁楼上熟睡的段懿轩,于是在书房的书桌上吃了起来。 可她没吃几勺,就听身后传来了下楼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恰好看见段懿轩走了过来,面满憔悴,眼眸底下还有一层黑眼圈,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心虚和愧疚,连忙起身问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一碗。” “我不饿,你吃吧。”他笑了笑,然后坐到她对面,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双眸微微一惊,昨天的事又不记得,哪里晓得他还会医,当即就想抽回手。 岂料他诧异地看着她,笑道:“想什么呢,我在给你把脉。” 这不说还好,一说,瞬间气氛就变得非常暧昧和尴尬了。 第40节 凤灵夜的脸颊,立时变得绯红,垂下脑袋,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李御医是皇后娘家的人,段懿轩会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难怪有胃口了,已经退烧了。”他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怎么在这儿?”她迟疑着开口。 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裳,“昨夜下大雨,我浅眠,于是就醒了。” 嗯...... 凤灵夜大病初愈,有点反应迟钝,不过她好像问的不是这样吧? 看着她迷惑的样子,他不禁笑了,“恰好下人告诉我说,你被罚跪屋外,淋了雨,身子经不住,倒在了雨中。我猜小月定会将你送到百善堂来,所以就过来了。” 想起昨夜的事,她脸色凝重了一些,但很快又缓解了,目光含笑,“所以,你就过来了?” “我也是大夫,听说有病人,自然就赶来了。”他目光恬淡平静,一副理由充分的模样。 “那我能这么快痊愈,还多亏了你这位神医。”她似笑非笑地揶揄着,“既然你医术如此高明,不如就来我百善堂当坐诊大夫?” “好啊。”他想也没想,一口回道。 凤灵夜却是微微一怔,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岂料他会当真,于是赶紧笑道:“我是开玩笑的,你是太子殿下,我怎敢聘用你?” “只要不露面,谁又知晓我是太子?”他淡淡反驳道。 闻言,她顿时都有了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心了,这尊大佛本就撵都撵不走,她居然还给机会让他留下来。 “怎么,嫌弃我医术不精?”他淡笑如风。 她面带苦笑,只得默默地埋了自己刨的坑,“既然你不嫌弃我百善堂,那你便来吧。” 他温尔一笑,“自然是不敢嫌弃的。” 段懿轩执意要来百善堂垂帘坐诊,凤灵夜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命人开始张罗起来。 一时之间,百善堂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纷纷吸引了不少百姓过来看诊,但这位神医行踪不定,时间不定,因此要靠缘分,便更显得神秘了。 段懿轩还要早朝,离开以后,没多久,花姨娘便趁着清晨无人注目,悄悄地从后门来了百善堂。 凤灵夜虽然退了烧,身子清爽了许多,但依旧还是虚弱的,吃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便准备再多睡一会儿。 听到花姨娘过来了,于是就在阁楼里见了她。 花姨娘带来了一些水果,放到桌上以后,便端着圆凳坐到了她床边,神色凝重,“昨夜的事,花澈都听说了。” 她又接着道:“庄南烟这次,很明显是开始宣战了。而此次王爷的意思,也是偏袒着她的。” “如今我已不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了,我有你,有皇上,有百善堂,还有三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她冷冷一笑,“今时不同往日,谁输谁赢,结局未定。” 昨夜,之所以不战,无非是想告诉段君墨一个道理,她若不自卫,那便是昨夜的下场。 他护不了她,那么就休怪她翻脸无情,与他和庄南烟战斗到底。 她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容忍只是为了韬光养晦,更有实力地反击。 花姨娘面带苦涩,“看得出来王爷是对你动了真心,否则庄南烟不会急着对你宣战。可在男人心中,往往有比爱情还要重要的东西。而王爷心里,他分得很清楚,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凤灵夜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目色冰冷,“爱这个东西,虽然谁也抵挡不了,但却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换不来权利,变不成金钱,更不能让人登基称帝,它只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和致命的威胁。” “你明白就好。”花姨娘释然道,原以为经过昨夜的事,会让她伤心欲碎,没想到她却比谁都通透。 “你不必担心我,”凤灵夜脸上恢复笑意,继而开始进入正题,“席雪瑶那边有什么动静?” “近日与娘家内阁府那边走得比较近。”花姨娘眉头微蹙,“可她没有任何行动,相反,却要比平时还要循规蹈矩。” “你继续盯着她,她背后的势力,远要比庄南烟背后的势力强大,千万不能大意了。”凤灵夜眉目深沉。 花姨娘点头,告辞道:“这次主要是来看你,想开导开导你,既然你没事了,以免节外生枝,那我便回府了。” “过几日,你再来百善堂找我,你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凤灵夜吩咐道。 花姨娘说了一个“好”,便悄悄地从百善堂后门离开了。 大约,下完早朝的时候,段君墨也来了。 不过此时,凤灵夜已经睡下了。 他也没有让翠红叫醒她,只一个人坐在阁楼下的书房里,静静地等着,偶尔翻翻她放在书架上的书本。 没想到医书不多,一些稀奇古怪的言情话本却是一堆。 左右闲来无事,他便翻开看了看,没想到第一页就是床戏,凤目当即一怔。 他薄唇紧抿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又翻开了另外一本,总体看下来,都是一些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 后院里的事已经让他头疼了,没想到她还如此热衷这类话本。 他剑眉微蹙,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到内院去透气了。 许久以后,凤灵夜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刚起身,就听翠红说,段君墨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 她颇觉无语,他这又是闹哪样? 披上外套以后,她便让翠红立刻引着他上了阁楼。 段君墨上了楼,目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屋子,虽算不上华丽,却比西苑好许多,窗前则是内院,正对着那棵古老的大槐树。 收回目光,他站在床前,这才注意到她破皮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你的唇......” 岂料凤灵夜当即往后退了一下,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客气而疏离,“请王爷自重。” 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地。 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地收了回来,坐到她身旁,语气平静,“身子好些了吗?” “谢王爷关心,粗鄙之事,怎与千金之躯相比,今早就好了。”她不冷不淡地回道。 “本王知道你的心思,”他神色落寞,语气低沉,“昨夜......” “昨夜,王爷既已责罚了我,今日又何必再来看我?”她抬起脸,打断他的话,目色沉静而冷漠,“王爷既然已经选择信她不信我,那么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段君墨脸色一沉。 凤灵夜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话有多重,“既然你都来了,那我们今天就把话挑明了吧。” 说罢,她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还记得下药前,我用这根银针扎进她手腕的这个步骤吗?可惜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缓解她的症状,而是测试她是否对我的药过敏。” 她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很显然,是没有反应的,那么为何她就过敏了呢?”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段君墨接过这根银针,紧紧握在手中,目色深邃。 ☆、第58章 给不起,就放手吧 “我问王爷信不信我,而王爷却什么也没有说,甚至为了将这件事的真相压下去,没有给我任何辩驳的机会,就让堂堂一国三品诰名妇人,跪在了侧妃的院子门前。”她轻笑了一声。 他薄唇紧抿,凤眸复杂,“除了庄南烟,你动任何人,本王都不会插手。” “可偏偏任何人都没有动我,唯独她庄南烟。”她冷声强调道,眉头紧锁。 他目色灼灼地看着她,喉结微动。 “昨夜我问你信不信我,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没有拿出这根银针,也不是懦弱。”她抬眸,冷冷看着他的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想要告诉你,我若不反击,你所谓的爱,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人心里,根本不能保我周全!” 他凤眸一怔,看着她倔强而清冷的眼眸,神色凝重。 “给不起,就放手吧,王爷。”她唇角浮起一丝笑,淡淡的,又仿佛带着一丝哀伤、嘲弄和无奈,“从今往后,你的侧妃,你去保,我的周全,我来护。” 他紧握着袖中的手,内心煎熬而痛苦,久久也不能做出抉择。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打开,面容憔悴,勾起一抹复杂的笑,轻轻地说了一个,“好。” 起身,他走下阁楼。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冷,“多行不义必自毙,若她还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他脚步微顿,停留了一瞬,举步离开了。 刚离开百善堂,冷鸢就从房檐上飞了下来,“王爷,沁妃高烧不退的病因查到了。” 他微微颔首,示意说下去。 “听下人说,王爷离开兰香阁以后,简萝从沁妃的被子里拿出来好几个暖手炉。”冷鸢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色。 他神色讳莫如深,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了一句“回府。” 听人说,王爷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谁都不许进去,就连最得宠的沁妃,也被冷鸢挡在门外。 第二日早朝,他也借病请了假,一连三天都在院子里,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看见锦泷轩的下人不断抬着酒壶进去,又抬着空壶出来。 于是大家猜测,主子这是在借酒消愁,可他与沁妃伉俪情深,又有何愁可消呢? 第四天。 飞流直下的瀑布旁边,段君墨靠在一块大石下,坐在泉水旁,一手枕着头,一手握着酒壶,耷拉悬空在水面之上,凤目幽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冷鸢大着胆子凑了过去,“主子,内阁首辅席大人想见你。” “不见。”他一口回绝。 冷鸢撇了撇嘴,“席大人说,主子若不见他,就让我给主子传一句话,他说太子和女主子结盟了,让你尽快......”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酒壶猛地向他飞来。 他双眼一瞪,当即飞身一闪,堪堪躲过了。 接着,他一边飞到树上,一边还不怕死地继续说道:“让你尽快出去商议正事,管管女主子!” 段君墨起身,凤眸冷冷射向树上的冷鸢。 冷鸢一哆嗦,主子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不过幸好他武功好,打不着他。 段君墨留在府上的这四天,凤灵夜也未回府,一直呆在百善堂养病,二来也方便照顾百善堂里的事务。 不想段懿轩却是天天过来,对这个坐诊大夫仿佛有很大的兴趣,隔着帘子,为人把脉开药,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凤灵夜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去他的小房间看看,看着小房间里排着的长长队伍,不禁揶揄他,百善堂其他大夫的生意,都被他抢光了。 这天清晨,凤灵夜的身子已经痊愈,于是来到院子里,提着一桶水,给已经服土的枇杷树浇了浇水。 第41节 这时,掌柜从百善堂正门的通道里走了进来,“主子,王府沁妃来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提着木桶,又给老槐树浇水。 掌柜跟着走过去,低声问道:“那要不要让她进来?” “不用了,我过去。”她将竹勺交给他,然后就走进了百善堂的会客大厅。 此时,是由翠红给她们上茶伺候着。 见到她来了,翠红便退到了她身边候着。 庄南烟品着茶,夸了一句,“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吧,姐姐真是大方,用这么名贵的茶水招待客人。” “妹妹谬赞了。”凤灵夜亦客气地回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庄南烟放下茶盏,然后走到她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上次王爷罚你,妹妹实在有心无力,没能替你说服王爷,是妹妹的错。” “妹妹哪里的话,你当时卧病在床,如何替我求情?”她笑着道,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便这么任由她牵着。 庄南烟自责地说道:“姐姐是神医之女,又岂会出那么大的纰漏,事后妹妹想了想,也许是阁里的哪个奴才不小心,才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妹妹也不必耿耿于怀了。”凤灵夜宽慰道。 庄南烟亦无奈地点点头,“姐姐说得对,后宅还是要平平静静的才好。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王爷心里烦闷,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院子了,早朝也没上,想必也是因为这事烦了心。” 凤灵夜漫不经心地听着,也未说话。 庄南烟又继续道:“所以,妹妹专程赶过来,一来看姐姐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二来是跟姐姐道歉,三来是请姐姐回府的。” “妹妹说得对,后院还是得一团和气,王爷才有心思处理政务。”凤灵夜说着,话锋一转,“可是皇上交给我这么大一个百善堂,让我为皇族做善事,所以府上的事,还得需妹妹多操点心。” “沁妃请你回府,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别不知好歹!”简萝嚣张地说道。 翠红此时就站在凤灵夜身后,闻言,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世人都说沁妃是心尖上的妃子,那为何就请不出自己的男人呢?” 简萝一噎。庄南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将气吞进了肚子。 庄南烟面向凤灵夜,好脾气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才出了这么多的事端,惹王爷不高兴。若是姐姐肯回府,王爷看见咱们姐妹情深,想必也不会生气了。”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凤灵夜也不好再拒绝,何况一直呆在这百善堂里也不是事。 该面对的风雨,还是得面对。 “妹妹说得对,”她微微颔首,看向翠红,“你向掌柜和李大夫说一声,就说我回府一趟,然后让小月过来。” 翠红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没多久,宫姬月便到了。 凤灵夜坐到庄南烟准备的马车中,一起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以后,庄南烟便客气地将凤灵夜送到了西苑,聊了几句以后,也回了兰香阁。 站在自己的院子前,简陋、破败、狭窄,不过才在百善堂住了三四日,如今再一看,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二人刚进院子,还没进屋歇歇脚,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这被王爷责罚了,居然还闹上了脾气,沁妃妹妹不去请,还真把百善堂当自己娘家了。” 凤灵夜嘴角一扬。 狗咬了你,你不能咬回去,但却不能不还手。 她转过身,看向一身华服鲜艳的席雪瑶,“妹妹这身衣裳真好看。” 席雪瑶神色一愣,一时被她夸得有点莫名其妙,缓了一刻,这才得意地扬起脸,“我这身衣服,可是京城最好的毓绣庄做的,算你识货。” “货自然是好货,可惜了......”她话锋一转,“可惜却把额头上的疤痕,衬得愈发明显了。” 提及自己额头上的伤疤,席雪瑶脸色一慌,急忙用手挡住。 这几天段君墨没有出院子,她也懒得天天贴着花瓣,没想到今日凤灵夜回府,她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跟在她身边的紫露,为了宽慰她,转而攻击凤灵夜,“王妃又何必百步笑人五十步,揭人伤疤,可却忘了自己的伤疤有多丑陋?” “那你可说错了。”凤灵夜淡淡地笑着,接着抬起手,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将额头覆盖的白纱轻轻一扯,只见上面的肌肤吹弹可破,细腻如白雪,哪里还有什么烧伤的疤痕。 顿时,席雪瑶二人震惊得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 那日烧得那么严重,怎么会痊愈? “忘了告诉妹妹,其实我覆这白纱,只是为了好看,并不是遮丑。”凤灵夜火上浇油道。 其实在烧伤那日,她就上好了药,并未耽误,之所以覆盖白纱,不过是将计就计,躲避锋芒。 席雪瑶看着她美好的肌肤,再看看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即就发了疯,脏话当即就脱口而出,“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贱人!” “小月。”只见凤灵夜面色一冷,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席雪瑶。 “在!”宫姬月立刻走前几步。 凤灵夜双眸如冰,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席雪瑶身为侧妃,却当众辱骂朝廷诰名夫人,目无尊长,藐视王府主母,毫无侧妃典范,现依我的命令,立刻掌嘴二十!” 席雪瑶一看,瞬间吓得身子一软,“你敢?!” 凤灵夜没有跟她废话,淡淡地看了宫姬月一眼。 宫姬月走到席雪瑶跟前,扬起手,狠狠就朝着她扇了一巴掌。 席雪瑶不防,当即震惊地瞪大双眼,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立刻伸出手想反击,“我跟你们拼了!” 说完,她伸手抓向宫姬月,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一转眼,反而被他一手提了起来。 “造反啦!”紫露一看,大惊失色,疾呼了一声,慌忙上去阻止,奈何宫姬月右手一拂,她便轻飘飘地摔在了地上。 这两个女人,宫姬月早已忍了很久,不止秘密报信,替段瑞作证,差点害死凤母,还三番四次挑事。 如今时机已到,他又岂会手下留情,当即朝着席雪瑶的脸左右开弓。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脸就肿成了一个猪头,又青又紫。 二十巴掌打完,他直接就将她扔到了地上。 凤灵夜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一手捏起她的下巴,目光幽冷,“今日就是一个教训,若敢再挑战我的底线,就决不是二十巴掌这么简单。” 席雪瑶嘴角渗出血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凤灵夜森冷的眼,忽然感到了一丝害怕。 凤灵夜手一松,眼眸犀利,“滚!” 席雪瑶当即连滚带爬地起了身,由紫露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西苑。 凤灵夜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态淡漠,“这个月的月银发了吗?” “从我来这儿,就没见过什么月银。”宫姬月懒懒地说道。 “去管事房。”凤灵夜一声令下,便大步走出了西苑,雷厉风行。 宫姬月立刻跟了上去。 内院的管事房一直由庄南烟掌管,由管家执行和分配各房的开支,所以当凤灵夜二人赶到时,所有下人纷纷感到诧异。 这管事房从前是由王爷掌管,后来王爷交给了沁妃,便是沁妃在做主,就连席雪瑶也从未逾越规矩闯进这里,今日,这王妃怎么就来了? 此时,管家正在账房算账,一听下人说王妃来了,心里一咯噔,赶紧恭敬地出来迎接,“老奴见过王妃!” 凤灵夜罢了罢手,云淡风轻地说道:“听闻今日是发放月银的日子,所以我来看看。” 管家一听,立刻觉着势头不对,“禀王妃,确实是今日。” “你放心,我来不为别的,就想亲自取回我的月钱。”凤灵夜态度温和,坐到管家让人准备的桌案前,目色含笑。 管家面容一怔。 这件事,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但他身为一个下人,主子的意思,他又不敢多问,何况凤灵夜是王妃,每个月的月银又那么重要,主子不可能会忘记。 并且在王爷掌管后院的期间,也是没有她的份额,所以当沁妃也没有给她分发份额的时候,他也就如从前一样没有过问。 没想到,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王妃才来询问这月银的事。 “怎么,没有我的?”凤灵夜见他不回答,淡淡地问了一句。 在这大夏天里,管家顿时冷汗直冒,因为刚刚一奴才才进来说,王妃将侧妃打了二十巴掌,这事,瞬间在后院里炸开了锅。 一向好脾气、认人揉捏的王妃,居然打了后宅里脾气最厉害的一位主子! 见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着桌板,仿佛心情很好,他愈发谨慎小心起来,“禀王妃,这事一向是由沁妃做主,今日账目刚刚拟定,还未交由沁妃过目,待沁妃看完以后,老奴才敢往下发银子。” “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凤灵夜拿起茶盏,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水。 管家一时皱紧眉头,只得向她告退,然后拿着账本,出了管事房。 没过多久,银子没发下来,庄南烟却跟着管家一起来了。 看到凤灵夜坐在那儿,庄南烟赶紧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说道:“你看我忙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将姐姐的月钱给忙没了,我真是糊涂!” 说着,她看了管家一眼,“快去将姐姐的月钱拿来。” 管家进屋,立刻拿着钥匙去了库房,没多久,就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然后恭敬地放到凤灵夜跟前,“王妃,这是您这个月的月钱。” 凤灵夜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向庄南烟,“冒昧问一句,妹妹月钱是多少,席雪瑶月钱是多少?” 庄南烟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各房账目,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皆由主事的掌管,姐姐如此问,到是为难妹妹了。” “好,那我换个说法。”凤灵夜话锋一转,“王府中人,除了王爷以外,你、我和席雪瑶三人中,谁的月钱最多,谁的月钱最少?” 庄南烟手指一紧,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实话,那便是分配不均,是为失责。若说谎话,被查出以后,那她威严何在?若说一样多,那王府后院中人,为何要分为三六九等? 她想了想,最终将这个球抛了出去,“这个分配法,妹妹一直都是按照王爷先前的办法来分配的,规矩就是规矩,妹妹也不敢轻易更改。” 凤灵夜淡淡一笑,语气犀利,“王爷乃朝堂中人,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会在意,可妹妹不一样,身为掌管后院的主事,却遵循王爷的手法来掌管后院,那岂不是浪费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庄南烟笑了笑,“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晓了。” “教训不敢,只不过是几个建议罢了。”凤灵夜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两银子,“这就是我进府五月以来的所有月银?” 原本以为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凤灵夜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庄南烟赶紧笑道:“姐姐真会开玩笑,这一两银子,又岂够五个月的开销?” 说罢,她转向管家,“再拿一两银子过来。” “看来真如妹妹所说,脑子都忙糊涂了。”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庄南烟顿时脸色一阵难看,却又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没想到凤灵夜一进府就开始刁难,以前没有月银,也是忍气吞声着,没想到今日一回府,居然变得分毫必争起来。 此时,管家去库房又拿来一两银子,递向凤灵夜。 第42节 宫姬月则伸手接了过来,抬了抬银子,笑道:“沁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吗?适才王妃可是说五个月的月银。” 庄南烟和颜悦色地回道:“我主事王府只有两个月,其余都是王爷在掌管,若姐姐觉得不妥,可且让人去问问王爷,看王爷是何意思?” 凤灵夜唇角一勾,看向管家,“去吧。” 管家一点头,又麻利地跑去锦泷轩。 此时,段君墨正在书房批阅送来的公文,头也未抬,蹙眉问道:“何事?” “王妃要王爷还她三个月的月钱。”管家胆战心惊地说着。 他手指一顿,停了笔,抬头问道:“她回来了?” “已经回来好些时辰了。”管家回道。 他目色微沉,对于凤灵夜的举止,突然有些不解起来,好好的,怎么要起了月银,但又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未给过她月银。 “她要,那就给。”他也没当回事,埋头继续批阅公文。 管家得了命令,又匆匆回到管事房汇报,接着,又从库房里拿出三两白银,亲自交给了宫姬月。 此时,凤灵夜和庄南烟面对面地坐着,虽然拿了月银,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看向庄南烟,“妹妹可知今日,为何我会突然要回这月银?” 庄南烟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依旧装作不知情地摇了摇头,“还请姐姐赐教。”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只是时候未到,”她淡笑如风,却句句如刀,字字带刺,“那一晚,多谢妹妹给姐姐上了一课。余生,还请多赐教。” 说罢,她站起身,抬步离开了。 只见她一走,庄南烟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仿佛隐忍了天大的怒火。 凤灵夜,咱们走着瞧! 与此同时,被打成猪头的席雪瑶,知道王府中无人替自己做主了,也顾不得席年成的劝告了,哭着让紫露备好马车,一路赶往席府娘家。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以后,她便从后门进席府,然后一路来到席年成的院子,也不经下人的禀报,一路横冲直撞,直接闯进了席年成的书房。 席年成正在和人谈事,只听房门“砰”的一声,然后就看到了一脸肿胀的席雪瑶,当时就惊讶地站了起来,“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席雪瑶就一步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第59章 打砸烧抢,漂亮反击! 席年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身边的人,“这边出了一点事,户部那边的事,我们改日再谈。” 那人也识趣,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下人将门关好以后,席年成看着一脸狼狈的爱女,顿时黑了脸,“这是谁打的?” “就是凤灵夜那个贱人!”席雪瑶脸颊浮肿,一说话嘴还疼,奈何就是压制不住内心对凤灵夜的愤怒,“爹,你快想办法把她杀了吧!” “你又去招惹她了?”席年成一语道破,自己女儿什么脾性,他还不清楚? 席雪瑶不觉理亏,“女儿不就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就命人打女儿的脸!” “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你又身为侧妃,岂能与她直言相撞?”席年成教训道,“这件事,为父也不能替你去做主,你理亏在前,就算为父去了,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难道女儿就要一直被这个贱人压制吗?”席雪瑶心中委屈,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如今南烟妹妹又得君墨哥哥垂爱,凤灵夜又是正室,可女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突然,她的这句话,猛地点醒了席年成。 他看着自己委屈又可怜的小女儿,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你说没错,在王爷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以前,为父一定要先稳住你的位置!” “那父亲可有主意了?”席雪瑶期盼地看着他。 “为父缺的不是主意,而是时机。”他沉沉地看着她,“而时机,是需要等待的。” 席雪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很多事情不是只要一算计,就能出结果的吗? 但父亲自有打算,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 “瑶儿你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只要时机一到,为父一定会为你出气的!”席年成握着她的肩膀,承诺道。 席雪瑶放心地重重点头,“女儿知道还是父亲最疼我!” 席年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让大夫过来,给她的脸上了一些药,接着就让紫露将她送回了王府。 当二人刚从席府回到家,就看见一堆人在忙前忙后,知道自己主子疑惑,于是紫露就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下人停了手中的活,朝着席雪瑶恭敬地行了一礼,“禀侧妃,西苑准备毁了,小的们都是奉王妃之命,正在执行命令。” 席雪瑶眉头一紧,这贱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你下去吧。”紫露说了一句,下人便继续忙了起来。 “她毁自己的别院做什么?!”席雪瑶的脸肿着,只有一双眼写满了不屑。 紫露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侧妃,我们先回临雪院吧,西苑的事,侧妃就先别管了。” 席雪瑶冷哼了一声,奈何扯到嘴角,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甩开紫露的手,气冲冲地回了临雪院。 此时的西苑里,凤灵夜站在园子一角,默默地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将那些简陋破败的家具移出来,然后将墙面凿破,顷刻之间,这个不堪一击的小院就轰然倒塌在地,飞尘漫天。 整个过程进行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庄南烟带着简萝,匆匆地赶了过来。 二人驻足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破败小院,眼睛都直了。 简萝狗仗人势,量着段君墨看在自己主子的份上不会动自己,于是气势汹汹地朝着下人们吼了起来,“你们都给我住手!马上住手!” 下人们一愣,纷纷不知所措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唇角微扬,眉目清冷,“什么时候起,兰香阁多了一位简主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简萝一急。 凤灵夜却理也未理她,冷冷道:“继续砸!” 庄南烟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这是要闹哪出,于是赶紧走到她身边,“姐姐,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白白地糟蹋房子啊!” “妹妹觉得,这算是一间房子吗?”凤灵夜转过头,笑着看向她,“那一日,姐姐去了兰香阁,只在妹妹隔壁的下人房里住了不到一晚,便心中感慨,姐姐这院子还抵不过妹妹的一间茅房。” 庄南烟面色羞红,只见凤灵夜勾起唇角,笑意寡淡,“堂堂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名夫人,却居如茅厕,姐姐甚觉羞辱,想着,倒还不如风餐露宿的好。” “也不想想你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三品诰命夫人又怎么样,就算你是一品诰名夫人,骨子里也是一个夏国余孽阶下囚!”简萝愤怒地反驳道。 此话一出,凤灵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幽幽地转向她,“兰香阁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简主子?” 又是适才那番话,却听得简萝一脸发蒙,“你耳聋了吗?我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了!” “那就撕烂她的嘴!”语气森冷,凤灵夜下颌微抬。 简萝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宫姬月一步朝前,一手将她的嘴捏住,拿出匕首,像割猪肉一样,朝着她的嘴飞快地一划。 只听一声惨叫,简萝猛地朝后退去,捂着自己的嘴,踉跄地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从嘴里流出,溅了她一脸。 庄南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惊得脸都白了,骤然看向凤灵夜,却见她面色如常,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平静地看着简萝,“这里不是兰香阁,你也不是兰香阁的主子,既然都是奴才,来了我西苑,就要遵守西苑的规矩。” 简萝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抓着庄南烟的裤腿求情,想要主子为自己做主,岂料庄南烟紧紧捏着拳头,什么也做不了。 凤灵夜说得没错,主子惩罚奴才,天经地义,何况简萝自己要往刀枪口上撞,她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都砸光了吗?”凤灵夜看向砸院子的下人,目色微冷。 大家见也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她面前,指着身后这些家具,“王妃,这些家具还要吗?” “烧了。”凤灵夜淡淡回道。 于是,一人点了一把火,扔进这些摇摇欲坠的破木桌和破木床板上,大火“轰”的一声,瞬间点燃早已腐烂不堪的朽木。 火光中,凤灵夜转向宫姬月,泰然自若地说道:“给沁妃报报,其他王府的后院主事,都是如何分配各院开销与月银的。” 宫姬月没有含糊,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然后念了起来,“按照常例,王爷月银三十两,王妃二十两,侧妃十两,姨娘二两,不加丝绸布匹日常的额外开销,纯属每月派发到手里的零花银钱。另外,府上每位丫鬟月银也有一吊钱。” “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何况王府里的账目,都是遵从王爷以前做的来执行,姐姐这意思,难道是不满王爷的分配?”庄南烟微微蹙眉。 先前用这一招,也许管用,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凤灵夜笑了笑,“王爷贵人事忙,先前并未派发我银钱,所以王妃兼三品诰名夫人的头衔,只能认领一两月钱,甚至低于姨娘月银,而身边婢女却连一吊钱也没有,却是妹妹的意思。” 庄南烟双眸一紧。 凤灵夜转向宫姬月,“进宫告诉皇上,儿臣在后院备受侮辱,这王妃和三品诰名夫人不当也罢!” 宫姬月听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庄南烟一看,心中一慌,立刻制止道:“慢着!” 宫姬月脚步一停。 “这都是后院里的事,怎好上报给皇上?”庄南烟挂上笑意,亲热地握住凤灵夜的手,“姐姐莫生气了,都是妹妹这个后院主事没有做好,只想着节俭,却没想怠慢了姐姐。” 说罢,她转向一脸惊恐的简萝,“下去缝好你的嘴,下次再胡言乱语,小心另一边也被人划了去!马上叫管家再拿九十五两白银,外加五吊铜钱。” 简萝捂着嘴,飞快地逃出了西苑。 安排完这茬,庄南烟又转向还在燃烧的家具,和倾塌的小院前,感慨道:“让姐姐堂堂一国王妃,却委身于此,确实是委屈了姐姐,但姐姐好言与妹妹商量就可,何必焚了这小院?” “妹妹是看着可惜吗?”凤灵夜淡淡一笑,继而话锋一转,“不如姐姐马上让人修好,让妹妹住进来,带头做好勤俭节约的美德可好?” 庄南烟顿时语塞,于是不再跟她辩论,“小院既然已毁,那再行修建就是浪费,恰好临雪院附近有一座空置的大宅院,也符合姐姐的身份,不如姐姐暂时就搬到那儿吧?” “从进入这西苑起,我便孑然一身,不必搬了,我现在就去。”凤灵夜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悠然一笑,“那座大宅院里的布置和洒扫,就劳妹妹多费心了。” 说完,她便带着宫姬月,踩着悠闲的步子,缓缓地过去了。 庄南烟死死捏着手中的绣帕,上面的刺绣都被扯变形了,一双眼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柔,如同淬了冰一般,阴冷地盯着她的背影。 一炷香的时辰,凤灵夜和宫姬月就来到了庄南烟说的院子前。 只见气派的匾额上,大大地书写着三个字——秋枫苑。 凤灵夜看了看一旁,不禁玩味地勾起了唇角。 这里距离临雪院确实很近,就隔了一道墙,看来庄南烟这么安排,就是想让她去膈应席雪瑶。 看来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你利用我,而我又被你蒙在鼓里。 虽说庄南烟这般“良苦用心”,但好歹也是一个不错的院子,两进两出,内院很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尤其是院子里的枫树,风景大气而简洁,虽比不上兰香阁的精美,但却比临雪院要好一些。 宫姬月走了进去,四下查看了一番,最终坐到长廊底下,靠在了栏杆上,“环境确实不错,隔壁的女人要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吐血的。” “就算气,也不敢闯进来了,你那二十巴掌打得那么重,消肿见人也得好几天。”凤灵夜扬起唇角,似笑非笑。 第43节 想想自己刚进府时,任打任骂,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时日一长,这些人都快忘记了,她不但有手,还有一口能将人粉碎的牙。 她站在院子中央,淡淡地问道:“庄南烟派过来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宫姬月起了身,揶揄道:“得了,你现在是主子,小的这就去问问。” “若你不喜欢,可以回百善堂做你的大掌柜,我可没强迫你。”她笑道。 他边走边回头,瞪了她一眼,“臭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着他偏偏奈她不何的模样,她开心地扬了扬眉。 由于秋枫苑距离兰香阁也不远,所以没多久,宫姬月就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婢女过来了。 凤灵夜一看,眉头不由得一紧,他这是去选花姑娘,还是选婢女? 只见一个穿着水湖色罗襦裙,手垂一条紫色长巾,头梳朝云近香髻,贴着一朵粉色小花,更加衬托得她温婉动人。 另一个则姿色更美,面如桃花,双眸明艳,上身穿着一件绣樱花的乳白通袖短襦,下面系着粉色曳地裙,外披一袭若隐若现的蚕丝纱袍,竟出落得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嫩美艳。 凤灵夜疑惑地看向宫姬月,宫姬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庄南烟这是什么意思。 “见过王妃,我叫绿荷,以后就是秋枫苑的丫鬟了。”穿着绿裙的少女行了一礼,脚却未弯一下。 “我叫桃夭。”穿着粉群的少女报上姓名以后,干脆不行礼,神态清高。 宫姬月摸了摸鼻子,凑到凤灵夜耳畔旁,小声说道:“这两位是庄南烟身边的陪嫁丫鬟,原本是准备着做通房丫鬟的,不过段君墨眼里除了庄南烟就没有别人,于是庄南烟就将这两位打发到你这儿来了。” 凤灵夜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而后看向这二人,“你们先把这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然后......” 只见她话还没有说完,桃夭就皱起了娇气的眉头,“你没搞错吧,让我们两个打扫这屋子?” 凤灵夜一怔,“你们不做,难道让我来做?” “我们可是沁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这种粗使丫头干的活,怎么能让我们两个人来做?”绿荷亦嫌弃地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房顶,一边说着,便将步子挪到了干净的地方,生怕把自己裙子弄脏了。 凤灵夜笑意收敛,正色道:“秋枫苑里,就你们两个丫鬟,没有什么粗使丫鬟金贵丫鬟,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简萝被撕嘴的事情,整个后院里的下人都知道了,二人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太过。 桃夭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和绿荷对看了一眼,只得像个千金小姐一样,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了起来。 仿佛心存报复一般,屋子里,很快灰尘漫天。 凤灵夜也不予计较,于是退出了屋子,宫姬月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这两个人互相伤害,不一会儿就脸红气喘地咳嗽了起来。 “女人啊,何苦要为难女人?”宫姬月不禁摇头感叹。 凤灵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去?” “当我没说过。”他摸了摸鼻子。 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看来这一天是打扫不完了,凤灵夜于是淡淡地说道:“今日打扫不完,中午就不吃饭了。” “哈?”桃夭皱起精描细画的漂亮黛眉,“这怎么不让人吃饭,还要人干活啊?” 绿荷也跟着停了下来,“是啊,王妃这么做,也太严格了一些。” “今日打扫不完,你们就睡院子。”凤灵夜不咸不淡地又添了一句。 两个人一听,顿时露出苦瓜脸,知道逃也逃不过了,只好泄气地拿起扫把,稍微加快了一点手里的动作。 宫姬月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对付这俩娇生惯养的主儿,你怎么不施行你的体罚暴政了?” “这两个人还有用。”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拿起一块破布扔到他怀里,“她们扫完以后你就进去擦。” “凭什么让爷......老娘做这个?!”宫姬月急忙改口。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这么大的院子,你真想让她们两个人就打扫完?” 说完,她也提起水桶,撸起袖子开始进屋打扫。 绿荷和桃夭一看,顿时一惊,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为了中午能吃上饱饭,只得忍气吞声地擦了起来。 正午时分,才将所有屋子的灰尘去除了,两个丫鬟也是累得腰酸背痛,都快直不起腰了,唯独凤灵夜和宫姬月就像两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看不出疲倦。 吃过午饭继续清理,傍晚时辰,才将所有屋子彻底整理好了。 与此同时,兰香阁内。 庄南烟坐在软榻前,梨花带雨,一手扶着胸口,一口抓着绣帕轻轻擦拭自己的眼泪,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 而简萝的嘴虽然已经缝上了,但这张脸却是毁了,血肉模糊,跪在地上,面目可憎。 段君墨从锦泷轩一出来,便听管家说了凤灵夜干的这些事,一张原本就深沉的脸,变得愈发黑沉了。 “王爷,南儿自己也反省过了,这事还是南儿做得不对,没有将月银算清楚,也没有给姐姐安排好的住处,这一切,都是南儿的错。”她抽泣着,抽抽搭搭地说着自己的不对。 段君墨将她搂在怀里,语气冰冷,“简萝这张嘴又是怎么回事?” “简萝自小跟着我,都是我娇惯坏了,她虽然嘴碎,但心眼不坏啊,南儿就不知道,姐姐为何就这般恨毒了她,不惜命人撕烂她的嘴。”她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身子因为哭泣,细细地颤抖着。 而软榻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席雪瑶也顶着一个猪脑袋,流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瞥着嘴,“王爷,你要为瑶儿做主啊,瑶儿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看不惯自然就会说上几句,可她居然就让一个婢女狠狠地扇了我二十巴掌,还说瑶儿辱骂顶撞朝堂三品诰名夫人就该罚!” 段君墨没想到,自己一出院子,凤灵夜就闹出这么多事,砸西苑,烧家具,要月银,扇耳光,撕嘴巴?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能耐呢? 一时,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瞪向席雪瑶,“你这是该打!” 席雪瑶身子一震,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居然说她该打? 顿时,她眼泪就流了出来,“王爷,瑶儿知道错了,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可她凤灵夜这么做,完全就是没将王爷您放在眼里,王爷好歹也要替瑶儿做主啊!” “你休将本文也拖下水。”段君墨目色寡淡,“那一日,你烧毁她的脸,已犯了大忌,本文不予追究,你却愈发变本加厉,不知收敛,你可知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本文也要礼让三分。” 他的一番话,顿时让三个女人都止了眼泪。 席雪瑶突然意识到,爹爹不帮自己,是太远,无法下手,可自己夫君也不帮自己,难道这凤灵夜变身成为三品诰名夫人,当真就不一样了? 接着,他拿起绣帕,轻轻擦去庄南烟垂挂在眼角的泪,“你也莫哭了,这些事与你无关,都是本王先前没有处理好。” “那王妃......”庄南烟欲言又止。 他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眉头紧锁,似是很烦闷,“那都是她应得的,她想要,就让她拿去吧,这事闹大也不好看。” “可简萝的嘴......”庄南烟不敢置信。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简萝,凤眼冷漠,“就算是一个教训。” 庄南烟似乎依旧不罢休,哭着问:“既是她应得的,那王爷的意思,是不是南儿也需要将后院主权交于她?” 此话一出,段君墨的凤目,蓦然转冷。 庄南烟心中顿时漏了一拍,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转了话头,“简萝与南儿一起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姐妹,见她这般模样,南儿一时太过悲痛,不由得说错了话,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南儿。” 段君墨脸色转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沉重,“你别忘了,你以后会成为什么,若不顾全大局,如何执掌大权?” “南儿知晓了。”她轻轻咬着下唇,顺从而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升起了森森恨意。 深夜。 秋枫苑。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迷烟都放了吗?” 他微微颔首,“二人累了一天,不放迷烟也醒不了。” 凤灵夜走到院子前,看了一下时辰,她也应该快到了。 ☆、第60章 鸿门宴 皎洁的月光下,一人披着黑色斗篷,脚步匆匆地进入了秋枫苑。 宫姬月将她迎进来,四下看了一眼,然后便守在了屋外。 她走进屋以后,取下斗篷,露出了一张清秀精致的小脸,正是前来治病的花姨娘。 凤灵夜将她请进内室,她则面带忧色,“王妃,树大招风,锋芒太露容易招致祸端,今日你为何公然与庄南烟她们为敌?” “不这么做,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淡然一笑。 段君墨、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已然都将她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前面的路更难走。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告诉她们,想要明着斗,她们的身份根本不能与她匹敌,她们能够在王府站立至今,靠的无非是段君墨的宠爱和维护。 所以,要想将她推倒,她们就要靠一些狡诈手段,而她如今做的,不止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利用她们自己的局,从而将事情推到另一个高度,高到段君墨也无法压制。 一旦事情演变到段君墨也无法收场,那最后的赢家自然就是掌控全局的人。 花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凤灵夜的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也没有多问,“你且小心一些,事情变化莫测,意外总是难免。” “知道。”凤灵夜莞尔一笑,“我们开始吧。” 花姨娘点点头。 凤灵夜拿出一根银针,然后交代道:“我会将这根银针刺入你的昏睡穴,以减轻你手术中的疼痛,防止你忍不住乱动影响手术。” “没问题,你刺吧。”花姨娘目光坚定而信任地看着她。 她拿着银针,然后走到花姨娘的身后,轻轻将银针刺入了花姨娘的脊椎中。 花姨娘不禁有些疑惑,昏睡穴原来是在背部?可很快,她便意识涣散,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只觉世界一片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雨花阁的床头上,她撑起身子一看,天还是黑的,而手术过的地方还有一些隐隐作痛。 此时,玉珍见她醒了,于是赶紧从小床上爬了起来,“主子,你醒了?” “我怎么回来了,睡了多久?”她疑惑地问道,身子还觉得软软的。 玉珍赶紧从火炉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主子是小月姑娘送回来的,躺在床上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 喝完热水,花姨娘又重新躺了回去,想起一根小小的银针,就能让自己睡这么久,一时不禁倍觉神奇。 三日以后。 凤灵夜正坐在外院的长廊里,悠闲地翻着话本打发时间。 绿荷和桃夭也在内院,绣着花花草草,谈天说笑,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门外,只见紫露缓缓走了进来,看着这座豪宅大院,心中顿时充满了羡慕,这可是侧妃想了好久的院子,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到了凤灵夜的手里。 第44节 心中虽然嫉妒,但因为简萝那件事,不止是她,所有下人都不敢再小觑了眼前这个看似温柔悠闲的女子。 于是,她款款走到凤灵夜身边,竟恭敬地行了一礼,面带微笑,“见过王妃。” 凤灵夜微微抬眸看着她。 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暗红色镶着银边的请帖,“内阁首辅大寿,想着人多热闹一些,于是邀请了王爷、王妃和府上的各位主子,一同去参加宴席。” “大寿?”凤灵夜微微蹙眉,“我记得,首辅大人好像不满五十岁,怎就办起了寿辰?” 紫露一怔,立刻笑着改口,“王妃说得对,是奴婢传话没到位,应该是首辅大人的生辰才对。” 无事不登三宝殿,凤灵夜又岂会不知这群人背后的心思,于是将帖子接了过来,算是答应了。 “奴婢马上还要去给沁妃递帖子,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紫露笑着退了三步,这才转过身离开了。 刚一踏出秋枫苑,她的脸色就变了,冷冷地瞪了身后的大院一眼,看她明晚过后还怎么嚣张! 宫姬月恰好端着果盘出来,看到凤灵夜手里的请帖,又看了一眼还未走远的紫露,“他们开始行动了?” “应该差不多了。”凤灵夜放下请帖,拿过一个橘子,“席年成既然是段君墨的人,那么这席雪瑶便是二人之间的枢纽,前几日席雪瑶在我这儿受辱,席年成为了保护这条枢纽,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这么说来,这还是一场鸿门宴了?”他懒洋洋地坐到她身边,接过她剥好的一半橘子,然后放进了嘴里。 “确实是鸿门宴,”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过是谁的鸿门宴,却不是他们说了算。” 说着,她又看向他,“上次查映天阁的损失,都恢复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对付首辅举办的一个宴席,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少时。 紫露来到了兰香阁,并将请帖交给了庄南烟,庄南烟接过帖子以后,问了一句,“她收了?” “王爷和您都去了,她还敢摆架子不去吗?”紫露笑了笑。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庄南烟知道这次她们的阴谋,但她却没有参与其中,总觉得这个局太简单,凤灵夜没那么容易上当,于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让你家侧妃小心一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放心吧,这次有首辅大人,她凤灵夜此次是插翅难飞。”紫露反而宽慰着庄南烟。 庄南烟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让紫露退了下去。 由于第二天要赴宴,所以庄南烟还是要负责一些准备的,例如出席宴会时,需要一些衣服。 想到凤灵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裙,万一到时候在宴席上丢了脸,恐怕落到皇后皇上耳朵里,也不好听。 于是她让简萝去成衣铺子里买来一套衣裙,然后送去了秋枫苑。 绿荷和桃夭拿着这件华美的衣服时,顿时充满了羡慕,爱不释手,不断地争抢着在自己身上比划。 恰好凤灵夜经过,看到了二人的争抢。 绿荷和桃夭一看,急忙松开了衣服,衣服顿时就落在了地上,二人又赶紧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凤灵夜淡淡问道。 桃夭单胆子要大一些,于是笑着回道:“这是简萝姑娘送过来的裙子,说是沁妃拿给王妃明日参加宴席穿的。” 凤灵夜瞅了那裙子一眼,轻描淡写道:“你喜欢,那就赏给你了。” 桃夭一愣。 绿荷当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惊讶过后,桃夭立刻喜上眉梢地朝着她行了一礼,“奴婢谢过王妃恩赐!” 绿荷紧紧捏着拳头,早知道王妃这般不在意,她就直接跟王妃要了,可又耐不住面子,于是待凤灵夜离开以后,不禁酸了一句,“这么老气的裙子,也就王妃看不上才给你,你还当个宝一样!” “这么名贵的云织布料,王府里的姨娘都未必能穿得上,老气又何妨?”桃夭一脸得意地炫耀着,然后拿着裙子,开心地回了屋子。 翌日傍晚,王府里的人也开始出发了。 府门前,一共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供给王爷和王妃的,一辆则是供给侧妃的。 凤灵夜只看了一眼前头宽敞的大马车,便毫不犹豫地上了第二辆。 段君墨的脸,她是一眼也不想多看。 没过多久,席雪瑶也上了马车,当看到她也在时,顿时一怔,继而又笑了,“你还真是自觉。” “妹妹今日的妆容甚是白皙,不知是用了什么粉面?”凤灵夜温尔一笑,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果然,席雪瑶脸色一沉,要不是脸上的淤青还在,她至于涂抹这么白吗? 那日的二十巴掌,她迟早有一天会还回来的! 马车徐徐前行,席雪瑶自知嘴皮子没凤灵夜厉害,也不再自讨没趣,沉默着一路到了席府。 此时,席年成亲自带着几位公子在门口迎接贵宾,见到段君墨从马车中下来以后,立刻走过去,“劳王爷亲自来参加老臣的宴席,真是让老臣寒舍蓬荜生辉啊!” “你我本是亲家,首辅大人客气了。”段君墨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二人寒暄着,庄南烟这时才从马车中优雅尊贵地走了下来,顿时让周围的女宾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袭白纱裙,外罩一件淡紫色薄袍,衣领上绣着银丝花蕊,一头清雅脱俗的凌云髻,裙摆曳地,每走一步,头上的金步摇便闪闪发光,明艳动人,尤其她耳朵上那对通透的翡翠,价值连城。 而这时,席雪瑶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穿得不寒酸,但和庄南烟一比,却成了一个跟班丫鬟,顿时心里就有了不满。 席年成走过去,客气地问道:“这位就是王爷府的沁妃吧,快快里面请。” 接着,他又给席雪瑶使了一个眼色,“今日你也算是半个主人,快将沁妃迎到后花园吧。” 席雪瑶于是不乐意地走过去,和自己的嫡兄一起,将庄南烟和段君墨迎进了席府。 此时,便只剩下了凤灵夜一人,她走出来以后,周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怪异了,大家的热情和客气削减,取而代之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那是谁啊?你看身后的丫鬟穿得都比她好。” “还能有谁,自然就是那位不得宠的王妃了。” “难怪坐着侧妃的马车,原来是她。” ...... 凤灵夜也没有将这些人的话放进心里,带着宫姬月举步朝着府邸进去。 绿荷和桃夭却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 经过门前,席年成大约觉得身份摆在这儿,不迎接也不好,于是便客气地说了一句,“王妃里面请。” 凤灵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宴席布置在后花园,分为两部分,由大树作为屏障,一部分是男宾们宴饮的地方,一部分是招待女眷的地方。 由于地势有限,所以两部分距离很近,站起来便能看到对方,分为两个地方,也只是意思意思。 今晚,凤灵夜很是低调,加之前来参加宴席的人,大多都是席年成一派的,所以她自然就被孤立了。 此时,席府掌事的大夫人还没来,于是众女眷纷纷围着庄南烟夸长夸短,各种好听的话都用上了,就差给她下跪磕头了。 席雪瑶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红,尤其是对庄南烟今天这身衣服简直恨透了,不过比她多了一个封号,就敢穿得如此隆重,好像今夜是她的生辰一样。 凤灵夜随意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悠闲地吃着瓜果盘里的杏仁,仿佛一个局外人。 这时,男宾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来了什么人。 这边的女宾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姑娘,原本就对隔壁好奇,听到动静,纷纷伸长脖子看过去,看清人群中那抹清雅出尘的白色身影以后,不禁小小地雀跃了起来。 “快看快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他性子寡淡,就连皇上皇后举办的宴会,他也极少出现,没想到今夜居然来了!” “难道他知道我来了,所以特地来看我的吗?” ...... 众女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看了一眼花痴一样的小姑娘,默默地都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脸静静地欣赏着段懿轩的言行举止,他可真美啊。 凤灵夜坐在一旁,被这些小姑娘挤得有些头疼,可偏偏她这个位置是偷窥美男最隐秘的地方。 她不禁揉了揉额头,幸好段懿轩做的是垂帘看诊,要是把帘子收起来,恐怕百善堂的生意会好上几十倍吧? 此时,坐在一旁的席雪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再美也没有我们王爷好看!” 大家一听,纷纷对她的审美投来同情的目光。 席雪瑶双眼一瞪,立刻表示不服,“我们家王爷怎么了?男人就要像他那样才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知道她的脾性,小姑娘们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向段懿轩。 席雪瑶气馁地坐到位置上,愤愤地不再跟她们争辩。 凤灵夜不禁莞尔一笑,她倒很少对比这二人,只因这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根本没法比较。 若论姿色,确实是段懿轩要更胜一筹,就连元宵节那一晚,她都差点迷失了眼。 段君墨与段懿轩都是一个父亲,容貌自然不差,但他凌厉冰冷的气质,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他的俊容。 想到这儿,她不禁也微微伸长了脖子,朝那二人看去。 可就是这一眼,突然就与不经意看过来的段懿轩撞在了一起。 二人皆是一怔。 很快,只见他薄唇一笑,淡然地一手执起酒杯,隔空朝她一敬。 她脸颊瞬间浮起一层绯色,抿了抿唇角,立刻坐了回来。 挤在她身边的少女们一看,皆以为太子在跟自己搭讪,纷纷娇羞地叫了起来。 听到女眷这边的动静,坐在上位的段君墨,也将目光转了过去,看了一阵,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于是落寞地收回了视线。 这支小小的插曲结束以后,席府的席夫人也出现了,只见她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锦绣长袍,脸庞偏瘦,眉目犀利而带着精光。 她虽身为东道主,但座下的凤灵夜身为王妃,理应将上座让给凤灵夜,但很明显她没有将凤灵夜看在眼里,只让人在自己旁边摆了一把椅子,以供庄南烟就坐。 席夫人就坐以后,首先朝庄南烟寒暄起来,“沁妃大驾光临,老妇不甚惶恐,若多有怠慢,还请沁妃直言。” “瑶姐姐就似我的亲姐姐,来到席府,就像回了庄府一样,席夫人也莫要客气了。”庄南烟温婉而不失礼貌地回道。 二人寒暄一阵以后,席夫人于是面向大家,看了看,这才找到了角落里的凤灵夜,眼中滑过一丝沉然,继而说道:“沁妃说得对,你们就把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随意一点吧。” 两边的宴席都开始了,莺歌燕舞也出现在了红毯上,宴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专注地欣赏着舞蹈。 “听闻,姐姐舞蹈一绝,尤其是在王爷迎娶沁妃那一夜,倾尽所有宾客的心,不如姐姐今夜也舞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突然,人群里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响了起来,恰好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45节 这就是段君墨羞辱凤灵夜的一个污点,没想到被人旧事重提,瞬间让两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就连男宾中的段君墨,也不禁看向挑衅的席雪瑶,微微蹙眉。 而令人费解的是,当席雪瑶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时,内阁首辅和席夫人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凤灵夜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看向充满敌意的席雪瑶,语气清冷,“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妹妹竟也当了真?” “是不是传言,凤姑娘跳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席夫人忽然笑着接过话头,嘴角虽带着笑,眼底却一片森冷。 一口一个凤姑娘,显然没将凤灵夜当做是王妃看待。 段君墨察觉到事情不对,淡淡地看向席年成。 席年成笑了笑,接着替他斟满酒杯,“女人们的事,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便参与,王爷继续喝!” 段君墨不放心,依旧将目光锁定在了那边。 只见凤灵夜面色转冷,语气却还是沉稳,“那请席夫人先给一个非跳不可的理由。” “能为沁妃跳,为何就不能为我们跳,难道在凤姑娘眼里,我们身份太过卑贱,不能劳您大驾?”席夫人面带微笑,话语却咄咄逼人,“凤姑娘嫡姐都能做的事,为何庶妹就做不得了?” 凤灵夜笔直地看向她,眸光冰冷,“那我不跳,席夫人又当如何?” “给脸不要脸,自然立刻轰出我席府!”席夫人目光紧紧盯着她,她毁了瑶儿的脸,还让一个贱婢扇了二十巴掌,这口恶气,她无论如何也要还回来! 段君墨面色一沉,薄唇紧抿,正要起身替凤灵夜说话,不料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请人来府,却又轰人离府,不知席夫人这是何意思?” 众人立刻闻声一看,只见男宾中,他一袭白衣飘飘,长发如溪,淡笑如风地穿过屏障,直直地朝着女宾席上走了过来。 席夫人目光一震,“太子殿下,您怎么......” “不得已闯入女席,实属失礼,还望大家见谅。”他儒雅而又礼貌地朝着大家轻轻一拱手。 底下的少女们,早已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 接着,他不紧不慢地面向高位,正色道:“适才王妃也说了,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何况她乃父皇御赐的三品诰名夫人,又是七皇兄的王妃,席夫人怎可让人抛头露脸供人娱乐?” “这里都是女眷,跳一支舞,让各家小姐见见世面,互相切磋,哪里就是抛头露脸供人娱乐了?”席夫人依旧不依不饶。 “若是要让各家小姐见世面,本殿到是有一个好主意。”他温雅地勾起唇角,轻轻唤了一声,“青染。” 他声音一落,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在夜空一闪而过,众人再定睛一看,一名青衣少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看向这名少年,“你给大家舞一支。” “主人,青染不会跳舞啊!”少年冷峻的脸一红,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脸都要丢没了。 段懿轩抿唇,无奈地强调道:“是让你照着平时练武那样,舞一舞。” “属下明白了!”青染一脸恍然。 段懿轩看向一脸好奇的少女们,“不知大家可喜欢?” 一时,坐在下首的少女们早已将羞怯抛到了一边,纷纷积极响应起来,笑着喊道:“还是太子殿下有心,我们就喜欢看平常看不到的,整天听那些丝竹管弦之声都快腻了,还是男儿跳舞有意思!” 段懿轩这才转向席夫人,依旧保持着自己儒雅的风度,“不知席夫人意下如何?” 席夫人叹了一口气,本想着今夜好好羞辱凤灵夜一番,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尊大佛,只好作罢,“既然大家喜欢,那就依了太子殿下的安排吧。” 段懿轩朝着青染点了点头。 青染立刻站直身子,拿出腰上的佩剑,小脸羞红,但依旧尽职尽责地耍了起来。 少与男儿接触的少女们,瞬间就被这位小小少年吸引了目光,看到精彩处,还不断为他鼓掌喝彩。 而青染也越舞越来劲儿,连翻、倒立、腾空,十八般武艺仿佛全都用上了。 就在大家专注于青染精湛的武术中时,席夫人看了身边的添酒婢女一眼。 这名婢女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下去,一一为各位添酒。 可就在经过凤灵夜身旁时,突然一不小心就挂住了她的衣袖,只听“兹拉”一声,凤灵夜的衣袖,突然被撕烂半截。 听到这边的响动,大家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当看到她裸露的手臂时,当场一脸惊讶! ☆、第61章 撤掉席雪瑶侧妃 公然裸露身体,那可是大忌,何况还是身份尊贵的女子。 段君墨一看,脸色微沉,迅速起身赶过去。 而此时,凤灵夜只觉手臂一凉,低头一看,立刻拿另一只袖子遮挡。 匆忙的遮掩中,她忽觉眼前一花,只见一袭薄薄的长袍,轻飘飘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错愕地抬起头一看,恰好就看到段懿轩一双温润的凤眼,朝她淡淡一笑,语气低柔,“别怕,没事了。” 她不禁垂下了头,紧紧抓着他的外套,抿了抿唇,“谢谢。” 此时,段君墨站在原地,看着二人和谐的画面,他袖中的手指不禁一点点收紧。 过了许久,席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起身赶了过来,语气里谈不上关切,“凤姑娘没事吧?” “无妨。”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此时,那名倒酒的婢女自知做错了事,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等着主人责罚。 席夫人冷冷瞪着她,“将这贱婢拖下去!” “夫人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夫人饶过贱婢这一回......”倒酒的婢女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没多久便被几个下人拖出宴席,消失在了夜色中。 席夫人转过身,看向席雪瑶,不带任何感情,“你先带凤姑娘去后院换一件衣裙。” 席雪瑶身为半个主子,也没有反驳,便走到凤灵夜身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跟在了她后面。 段懿轩也没有说什么,只朝着席夫人微微颔首,示意打扰了,然后也回到了男宾席。 此时,段君墨剑眉紧锁,看着凤灵夜二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老臣生辰,好不容易才能与王爷聚这一回,王爷可不能早早地就走了。”席年成举起酒杯,然后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段君墨收回目光,有些心绪不宁,虽是喝着美酒,却是食不知味。 后院。 内阁首辅的府邸很大,却和席雪瑶院子里的风格差不多,尽显奢华浮夸,丝毫不知收敛,想必席年成跟着段君墨的这些年,从中捞了不少油水,早已撑得脑满肥肠。 凤灵夜一路跟着席雪瑶,一路查看着四周的地形,前方席雪瑶尖酸刻薄地说着话,“你可真是好福气,不止王爷偏袒你,就连太子殿下也为了你闯入女宾席。” “福气再好也不如妹妹你,不但和王爷是青梅竹马,还有这么庞大的一个娘家靠山。”凤灵夜淡淡地回道。 席雪瑶听了,嘴角浮起一抹得意,“你知道就好。” 穿过一个走廊,绕过一个假山,进入一个别院以后,席雪瑶停在了一个点着烛火的房间前,毫无待客之道,懒散地扬了扬下巴,“就是这儿了,衣服都在柜子里,你自己进去穿吧。” 凤灵夜也没有多问,推开门,便走了进去,可当她穿过外室进入内室时,看到被捆绑在床上的凤锦绣,她当即一怔,“阿姐?” 她立刻跑过去,一手扯掉堵在凤锦绣嘴里的布条,“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局,你赶紧先出去!”凤锦绣立刻说道,顾不得自身安危,只想让凤灵夜赶快脱困。 凤灵夜眉头一紧,转身就欲离开,不料只听“咔嚓”一声,房门瞬间被人在外面反锁住了。 凤锦绣一看,神色大震,“完了,我们这次完了。” 上次她与凤灵夜见面,只是作为舞姬献给段君墨,借着这个由头,所以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可若让抓到她们私底下在一起,只要稍有心术不正的人说一句,她们这是在趁机聚集叛变,一旦上报朝廷,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而这也是凤灵夜一直不敢去看凤母的原因。 “二妹,你快去看能不能从窗户逃走?!”凤锦绣着急地给她出主意,却见她双眸镇定,冷冷道:“既然这是一个局,哪里还会给我留出路?” 与此同时,席雪瑶见自己成功将她反锁到后院以后,于是拿着钥匙,又故作悠闲地走向宾客席。 可她刚走出院子不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一看,可没待她看清什么,脖子猛地一痛,眼前瞬间变得漆黑,整个人很快没了知觉。 一切都在计划中,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在黑暗中等待的杂役换上一张慌张惊恐的脸,飞快地奔向宴席处。 众人正在尽情地宴饮,只见这名杂役穿过人群,神色紧张,大家纷纷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疑惑地看向他。 杂役来到席年成身前,迅速跪到地上,“老爷不好了,奴才去给畅平院里的花浇水时,突然听到王妃和一女子在房间密谈,非礼勿听,奴才本想立刻离开,却听到王妃叫此女‘姐姐’,紧接着,二人又提到了什么围猎任务失败的事。” 其间意思,不言而喻。 围猎任务,那不正是夏国余孽趁着皇上出宫围猎,从而展开暗杀的事吗? 众人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段君墨一听,明显不相信,“出城那一日,要不是本王让人救了凤灵夜,她早已丧命于此,又怎会密谋?” “小的不敢撒谎欺瞒王爷,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可是夏国人,这也许就是她的一个局。”杂役言之凿凿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小的已经将门反锁了,还请王爷随小的过去一趟,一看便知。” 见段君墨还有话要说,恐怕耽误了时机,席年成立刻看向这名杂役,面色严厉,“老夫今日生辰,却被有心人利用来相聚密谋,若情况属实,老夫定不会饶了她,若是事情不像你说的,老夫必定家法伺候。” 说罢,他面向众位宾客,“还请各位与老夫一同前去,毕竟兹事体大,也好做个见证!” 众位宾客闻言,纷纷正义凛然地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女宾席见到这边情况异常,席夫人和几位女眷也顾不得礼仪,冒昧地走了过来,听到此事以后,也跟着大家一同赶往畅平院。 见事情已经闹大,段君墨也无法收场,只得跟了过去,同时心中默默地希望她能逃过一劫,毕竟勾结夏国余孽,那可是大事,也许闹上朝堂,就连皇上也保不住她。 更何况她只是皇上的一枚棋子,一旦没了用,那便是一颗弃子。 一时,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跟随席年成一起,从前院转移向后院,声势浩大。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杂役就领着各位大人到了畅平院,他一路来到还点着烛火的房间,迅速用钥匙打开房门。 众人站在房门前,见里面毫无动静,一时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难道那凤灵夜已经逃走了? 就连席年成的内心也有点忐忑起来,这房门到处都已经密封住了,没有钥匙,从里面是万万不可能逃出来的。 很快,杂役将门打开,众人立刻冲了进去,可看到眼前这个景象时,全都傻了眼。 只见凤锦绣的嘴,被布条紧紧的塞着,浑身被绳子捆绑着,一张脸分外惊恐,不断地发出“呜呜”声来求救,哪里像是什么密谋勾结,分明就是遭人绑架了。 看到这一幕,段君墨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下来,看来那个女人还是聪明的,知道今夜这宴席就是她的鸿门宴,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第46节 这时,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嗤笑,继而幽幽地笑了起来,“原来年大人喜欢这一口。” 众人一看,当即一惊,四皇子怎么也在这儿? 席年成当即气得脸色发青,“这怎么可能?!” “来人啊!”席夫人大声道,“立刻将这个房间彻彻底底搜一遍!” 杂役看到这种情况,早已吓得腿软,提前就跪在了地上。 房间不大,能够藏人的地方又不多,没多久就彻底被翻遍了。 “年大人这就别再贼喊捉贼了,”只见段瑞冷不丁地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跳梁小丑,“年大人喜欢本皇子的美人,大可跟本皇子直言,本皇子送你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老臣冤枉啊!”席年成大喊了一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他就想不通了,这凤灵夜又没有钥匙,她怎么就能逃出来呢? 突然,他猛地一激灵,立刻转向身边的席夫人,“瑶儿呢?” 席夫人双眼发懵,刚才一直惦记着凤灵夜这事,倒把席雪瑶给忘了,“我......”她也不知道啊! 庄南烟一看,立刻对席年成说道:“从送完姐姐来后院以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段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闻言,不满地挑起眉头,“年大人,本皇子这舞姬,你还没有给个合理的解释呢。” “四皇子啊,老臣的女儿不见了,这事咱们就暂且放一边,明日老臣彻查清楚以后,必定会给四皇子一个交代的!”席年成颇有头痛的说道。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下人,正准备让人下去找席雪瑶,不料这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道暧昧的声音。 众人对这声音都很敏感,当即整个房间变得鸦雀无声。 紧接着,仿佛为了证实大家不是幻听,一道更加清晰的叫声传来。 众人心中一惊,情不自禁地侧目看向席年成。 席年成身子一震,老脸僵硬,看了看席夫人,席夫人也看了看他,二人心中瞬间一冷。 段瑞一听,笑了起来,“席大人,你的女儿好像没有失踪,她好像还玩得很开心呀。” 席年成老脸一红,“小女自小就喜欢与婢女玩按脚心的游戏,让各位笑话了,既然这就是一场误会,那咱们继续回宴席上吧。”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既然席年成自己都不愿意明说,大家又是朋友一场,于是也都不揭穿,纷纷吆喝着回宴席继续宴饮。 可当众人转过身,看到段君墨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沉了下去,心中冷汗直冒。 看来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席年成心虚地走到他身边,舔着老脸,“王爷,咱们回去吧。” 只见他面部线条紧绷,一双眼深沉如海,语气低沉得可怕,“宴席,到此为止。” 众位一听,哪里不懂得是什么意思,于是纷纷告退了。 除了看热闹的段瑞,局外人的庄南烟,便只剩下了席年成和席夫人,二人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众人已散,段君墨当即走到隔壁,神色阴郁,一脚将门踢开,里面的情景,当即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只见席雪瑶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着床头的男子。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男子眼色迷离地朝这边一看,当目光触及到段君墨阴冷森然的双眸时,所有情欲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惶恐和震惊,当即连滚带爬地砸到地上,跪在了地上。 席夫人仔细一看,险些气得吐血,这不是她娘家那边的侄子吗?! “作孽啊!”她尖着嗓子哭喊了一声,迅速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到男子的脸上,“畜生,她可是你表妹啊!你怎敢与她苟且?!” “不是我,姨娘,不是我!”男子慌忙跪地求饶,“这都是表妹自己勾引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来人啊,立刻将这个畜生给我关起来!”席夫人大喊道。 “慢着!”段君墨声色冰冷,看着地上的男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这事,席大人如何看?” 席年成老脸都被丢尽了,别开脸,不忍直视床头的一对狗男女,低低地叹道:“王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好。”段君墨薄唇一启,双眸杀伐,“就地处死,” 席年成猛地睁大了眼,随即又闭上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席夫人一听,哪里要得,慌忙跪在段君墨身前,“王爷,您就饶过他这条贱命吧,他是我的侄子,他若是死了,我没法跟娘家人交代啊!” 段君墨下颌微抬,双目冷如寒冰。 席年成立刻将席夫人拉了过去,银声命令道:“都聋了吗?立刻将这个畜生打死!” 下人一听,迅速拿起手中的棍棒,按住男子,死命地打了起来。 男子拼命叫喊着,哭诉着,奈何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场阴谋里,总有人需要拿命来填。 不一会儿,男子便气息奄奄地倒在了血泊中。 段瑞双手悠闲地环抱着胸,玩味地看向床头的席雪瑶,竟然发现床头处有一抹落红,一时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段君墨,顿时嘴角一扬,有意思。 此时,床上的席雪瑶似乎清醒了一些,捂着被子,看着死在地上的男子,不禁瑟瑟发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席年成也知道,这肯定是凤灵夜的局,可如今事情都发生了,瑶儿清白已毁,说什么都晚了。 何况一旦仔细彻查下去,他自己今夜的局也得曝光,到时候还说不清楚谁输谁赢。 这个道理,段君墨自然也懂,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没想到席年成堂堂一国首辅,竟然也这么糊涂! 他看也没看席雪瑶一眼,神情冷漠,“席雪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王府实难容她,从现在起,本王立刻休......” “王爷!”席年成疾声打断他的话,然后缓缓跪在了地上,一把年纪了,身子也佝偻着,感慨万千地说道,“老臣就这一个小女,从小就被她母亲溺爱了,所以疏于管教,这才受人唆使,干出这等丧尽妇德之事,可王爷若是休了她,那便是断了她身为女人的一生。” 他说到这里,于是磕下一个响头,嗓音沙哑而悲凉,“还请王爷看在老臣唯王爷马首是瞻的份上,留小女一条活命,老臣感激不尽!” 段君墨负手而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目色深邃复杂。 良久,他冷声回道:“从今日起,撤除席雪瑶身为侧妃的头衔,降为通房丫鬟!”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今晚这事本就与庄南烟无关,见计划失败,也在她情理之中,可是没想到席雪瑶今晚的下场会这么惨,于是心情复杂地跟上了段君墨。 段瑞见热闹也看完了,于是走到隔壁,给凤锦绣松了绑,然后什么也没有问,带上她以后也离开了。 席夫人一看,心里只觉不甘,赶紧跑向还未走远的段君墨,只见席年成一把拉过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想你女儿活不过今晚,我现在就让你去!” 席夫人顿时痛哭流涕道:“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能让她做别人的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换句话说就是比小妾还要低下的层次,可任由主子送给任何男人过夜,还会在一些宴席上,伺候别的男人,供其娱乐。 “她现在这种情况,王爷能留她在王府,已经算给我面子了,”席年成咬牙切齿道,“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出去偷腥,还被捉奸在床?就算是他看不上的,也只得规规矩矩地呆在后院里直至老死!” 席夫人身子彻底软了,老泪纵横,哪里还有半点威严了,只得抱着柱子痛哭了起来。 此时,段君墨已经离开了后院,来到了前院,正准备绕过宴席出府,眼角余光却瞟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她一手执着酒杯,一手轻轻撑着下巴,明艳的烛火下,只见她的侧颜冷艳而清雅,红唇微扬,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悠闲。 一袭白衣松散地套在身上,正是段懿轩给她披上的,虽然有点大,但却多了一丝慵懒的韵味,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新脱俗。 明明是局中人,却偏偏给人一种局外人的错觉,笃定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股掌之中。 而她的对面,则是笑如春风的段懿轩,二人说说笑笑,在这美丽的夜色中,竟美如一副神仙眷侣图,和谐而自然。 顿时他的心,没来由得一紧,仿佛被人死死捏住,无法挣脱。 似乎也看到了这边有人,凤灵夜微微侧过脸,因为饮酒的缘故,脸颊带着绯色,却让她愈发明艳动人,但看到是他以后,她的目光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他眼中的失望稍纵即逝,她就这般厌恶自己? 段懿轩一看,于是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客气地问了一句,“后院的事都处理好了?” 段君墨微微颔首,“能否借一步说话?” 段懿轩双目一怔,见他神色严肃,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勾起唇角,朝着不远处的凤灵夜说道:“我去七哥四处走走,你早点回府吧。” 她也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抚上白色宽袍,“那这件衣服......” “现在就还给他。”段君墨冷声打断她的话。 接着,他竟脱下自己的外套,直直地递给了她。 她看着这件黑色长袍,唇角微抿,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白色宽袍,递给段懿轩道:“今日多谢九殿下出手解围,日后我必定登门道谢。” “王妃客气了。”他温尔一笑,接过了外套。 然而接下来,凤灵夜却并未伸手接过段君墨的外套,而是福了福身子疏离而客气地说道:“王爷美意,臣妾心领了。” 说完,她便面无表情绕过了他。 可她还没走两步,手肘突然一紧,只见那宽大的黑色长袍,像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 “你?!”她眉头一紧,正欲伸手拽下袍子。 “不准脱。”只听他的嗓音低沉黯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眉头紧皱,杏眸中明显带着不悦。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让步。 最终,凤灵夜还是妥协了,她转过身,心不甘情不愿地披着这件已经拖到地上的外套,迅速离开了宴席。 他看着她匆匆的脚步,深邃的凤目复杂难言。 如果感情似水,能够收放自如,他又何尝不能说到做到? 庄南烟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紧紧握着双手,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段君墨看向她,“你先回府吧。” 她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贤淑乖巧,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南儿就先行告退了,时辰也不早了,王爷和九皇子聊完,也记得早点回府。” 段君墨微微颔首,目送着她走出了宴席。 接着,他和段懿轩一起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里,这里没什么人,下人也都在忙着收拾宴席的碗盘,一时更无人打扰。 只见他站在栏杆前,负手而立,凤眸平静,开门见山道:“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第62章 轩兄喜欢上了男子? 第47节 段懿轩闻言,嘴角依旧还带着温尔儒雅的微笑,仿佛段君墨与他不过在拉家常一般。 良久,段君墨才继续说道:“我与你乃是兄弟,我不想为了一个女人,使得你我二人反目为仇。孰轻孰重,希望你分得清。” “七哥说得对,可貌似是误会了什么?”段懿轩转向他,眉目淡雅,“七哥可以不信九弟,却也不信七皇妃?” 他亦对上段懿轩的眼,“她外表性柔,实则内刚,看似心怀宽广,却又只装得下一人,而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则是她致命的危险。” 相处了这么久,他又岂会不知她的性格,若不是时局所困,他才对庄南烟处处维护,而这恰恰导致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看来七哥很了解七皇妃。”段懿轩淡淡一笑。 段君墨亦笑了笑,却满目怅然。 奇*书*网*w*w*w*.*q*i*s*u*w*a*n*g*.*c*c 这桩婚约本就是皇上安排的,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亦无法脱身,可是他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能够完全离开这里的机会。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想要的,他给不起,他要的,她却不屑拥有。 他望着夜空,凤眸悠远而复杂,“待时机成熟以后,我便会放她离开王府。” 段懿轩双眸微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却面容平静,仿佛看透了世间许多,眸光湛黑,“你若想利用她,就要做好反被利用的准备,你若想真心和她在一起,那么她不适合你,我与她的今天,也许就是你与她的明天,或许更甚。” 段懿轩眉头微蹙。 却见段君墨薄唇轻启,缓缓说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而她是向往自由的鸟,我们只会给她编制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却给不了她一片蓝天。”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液,生在相同的帝王家,见过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段懿轩淡淡地凝视着他,温润柔和的凤眼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与此同时。 凤灵夜一走出席府,就迫不及待地将段君墨的外套递给了宫姬月,“回府以后就将衣服送回锦泷轩。” 由于二人身后还跟着绿荷和桃夭,宫姬月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伸手接了过来。随后四人一起进了马车。 这时,绿荷满目艳羡地看着这件外套,那可是王爷的衣服,平日里,若不是他身边的贴身婢女,谁有资格碰?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却见桃夭还在挠自己的手臂,不由得皱眉嘀咕道:“你都挠一晚上了,真有这么痒吗?” 桃夭也觉得纳闷,感觉皮都快挠破还是痒,“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凤灵夜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夜虽然没有受到损害,但还是有些耗费精力。靠在车厢上,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宫姬月唤醒她以后,她这才起身出了马车。 四人回到秋枫苑以后,桃夭和绿荷便立刻给凤灵夜打来了洗漱用的水,然后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凤灵夜将手放到铜盆里,拧干毛巾,一边问道:“今夜是怎么回事,为何是段懿轩拿着钥匙,打开了畅平院的门,将我救了出来?” “我刚将席雪瑶打晕,段懿轩就出现了,也许是料到你会出事,不放心所以赶了过来。”宫姬月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所以接下来,他就拿着席雪瑶身上的钥匙去救你,我就扛着席雪瑶到了隔壁房间,准备了后续的事。” “你这么做太过冒险了,”凤灵夜淡淡地觑了他一眼,“若段懿轩当时拿着钥匙跑了,那咱们今夜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段懿轩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是皇后的人,所以不可能跑的。”宫姬月不在意地扬了扬眉。 凤灵夜无奈,继而又正色道:“这次席雪瑶出了事,他们的计划败露,肯定会彻查府里的奸细,你的那些眼线准备怎么办?” “当段君墨推开席雪瑶的房门时,他们就已经撤离了,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宫姬月转动起手中的珊瑚珠,神态莫测。 凤灵夜微微颔首,宫姬月办事她放心,毕竟这是他的老本行,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他,不过让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易容乔装成一个婢女,也是难为了他,若不是他本就性子乖张阴柔,还真容易穿帮。 宫姬月退下以后,凤灵夜也脱了外套,换上白色里衣准备休息时,房门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拍门声。 “王妃,您睡了吗?桃夭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绿荷在外面,不断拍打着门。 凤灵夜微微蹙眉,疾步走过去,将门一开,“怎么了?” “桃夭自从穿了简萝送来的衣服以后,浑身突然奇痒无比,现在她脱了衣服也止不住了。”绿荷急得小脸通红,性子还算镇定,没有失了方寸。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问,心思一转,便料到了这事是谁做的,庄南烟不可能这么蠢,席雪瑶又刚出事,那么就只剩下了大仇未报的简萝,而且这种小把戏,也就她能想得出来了。 “走吧。”她说了一声,便立刻赶往桃夭的房间。 二人住在一进院的偏房,所以没几步就到了。 推开门,凤灵夜就看到桃夭穿着一件粉色小肚兜,站在屋子里拼命地挠着,身上到处都是红红的抓痕,就连脸上也布满了一块又一块的藓斑。 一看到凤灵夜过来,桃夭也顾不得挠痒了,飞快地冲过来跪倒她面前,憋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王妃救救我,快救救我吧,我感觉快要痒死了!” 凤灵夜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查看了一下脸上的藓斑,似乎有些眼熟,说道:“你可能是染上猫藓了。” “啊?!”绿荷神色一惊,赶紧离着桃夭远了几步,听人说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桃夭一听,又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我连猫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怎么会感染了猫藓啊?” “那为何有人喝着凉茶,也会中毒死亡呢?”凤灵夜淡淡地提醒道。 桃夭眼泪顿时一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简萝想害王妃,所以在王妃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你是从兰香阁出来的,这些事,你自然比我清楚。”凤灵夜语气平静。 在兰香阁里,简萝就仗着自己是沁妃的贴身婢女,在一众丫鬟里嚣张跋扈,尤其是看她们二人不顺眼,于是这才让她们两个过来秋枫苑。 虽然她们二人是沁妃盯着凤灵夜的眼线,但现在使计都使到她头上了,虽说目标是凤灵夜,但也应该提前告诉她。 她这病要是治不好,这辈子也回不了兰香阁。 一时,桃夭越想越气,越气就越痒,于是又拼命挠了起来。 绿荷知晓这病传染人以后,便躲得远远的了,看着凤灵夜小声说道:“王妃,我能不能换个房间啊?” 要是她也被传染上,还怎么回去给沁妃传递消息?她可不想成为弃子,一辈子呆在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身边,翻不了身,也做不了姨娘。 “这个病虽然不致命,但确实是会传染人,严重的还会留下抓痕,影响容貌。”凤灵夜分析着,然后朝绿荷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对面的偏房住吧。” 绿荷一听,如获大赦,“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桃夭一看,心里更慌了,赶紧给凤灵夜拼命磕头,“求王妃救救我吧,桃夭不想毁容,王妃要是能治好桃夭,桃夭愿意为王妃做牛做马来报答!” “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要想清楚,我为何要救你?”凤灵夜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目色从容地看着她。 大家都是聪明人,凤灵夜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说话。 桃夭和绿荷是谁派来的,她们在秋枫苑当值,实际又忠心于谁,她们过来除了伺候凤灵夜,背后真正的目的,大家心中都清楚。 桃夭一听就明白,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以后,孰轻孰重她立刻分得很清楚,于是她郑重地看着凤灵夜,“王妃的意思,桃夭都明白了,以后秋枫苑里的大事小事,桃夭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凤灵夜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心思一转,恍然道:“是重要的大事一律不说,就捡不重要的小事禀告!” 凤灵夜微微颔首,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药膏,“每天涂抹藓斑处三次,用完了以后若没有好,再向我拿药。” 桃夭感激涕零地接过药膏,又朝着凤灵夜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凤灵夜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回了房。 见她一走,桃夭就飞快地跑到铜镜前,迫不及待地将药抹了上去。 过来半响,才终于止了痒。 她紧紧握着药膏,看着铜镜里像花猫一样的自己,顿时气得指尖发颤,简萝那个小蹄子,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回了房以后,凤灵夜却看到宫姬月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问她道:“没事了?” “简萝的一点小手段而已。”凤灵夜进了屋,然后在洗漱的盆子里洗了手。 “所以,你这是又收服了一名小将?”他扬起唇角问道,亦跟着走了进来。 凤灵夜摇了摇头,“小将算不上,顶多一名跑腿小卒,但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毕竟人心叵测,嘴上答应的往往只是权宜之策,最后还要看她的实际行动。” “若真能将这小婢女拉过来,那么对付庄南烟就容易多了。”宫姬月说道。 桃夭跟着庄南烟也有些时日了,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若中间这么一穿插,很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翌日。 只见一个宽广的湖面上,层层叠叠地布满了碧绿的荷叶,一路连绵不绝地延伸到了远方。 璀璨的阳光下,叶子中的荷花含苞待放,粉白色的花瓣一层又一层,娇嫩而美好。 清澈的湖水中央,只见凤灵夜躺在一叶扁舟里,一片荷叶遮目,双手枕着脑袋,悠闲自得。 没多久,一个人影闪过,宛如飞鸟般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船头,“你倒是清闲得很。” 她笑了笑,拿开荷叶,坐起身子,“忙了那么久,就不能让人躲躲闲?” 她一起身,宫姬月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躺到荷叶的阴影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说道:“一大早,桃夭就找了一个理由,在厨房和简萝打了起来。” “她这是恨不过被出卖了,所以才想要报复,正常。”凤灵夜丝毫不觉得意外,继而又问道,“云舍进展如何了?” 云舍是宫姬月这几个月在外面组织起来的情报网,这些天她能够这么简单地破局并设局,都与云舍放出去的眼线和收回来的情报有关。 宫姬月将手放到冰凉的湖水中,一边缓解着酷暑,一边回道:“差不多健全了,各个朝臣府邸、皇子府、王府以及皇宫,都已经送进了我们的人。” “这阵子辛苦你了。”她由衷地感谢道。 他却觑了她一眼,“能有点实质性的感谢不?” “诺,那不就是了。”凤灵夜用下巴指了指放在船头的莲子,“今夜我就做成莲子汤,清热解暑。” 宫姬月还从来没见过她下厨,顿时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能行吗你,会不会把我毒死?” “你就是百毒不侵,怕什么?”凤灵夜眼一瞪,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亲自为他下厨,还这么挑三拣四。 宫姬月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什么?” “我要去云舍看看。”她临时起意道。 他面色微变,仿佛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确定?” “当然。”她微微蹙眉,这有什么好见外的? 可当宫姬月带着她来到了所谓的“云舍”中时,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有那种表情了。 只见清一色的小白脸们,穿着花花绿绿的丝薄纱衣,穿梭于走廊、大厅和阁楼之间,身若无骨,步伐轻盈,姿态妖娆,拿着一把蚕丝扇子,不痛不痒地摇着。 “哟,这里怎么来了一位姑娘啊?” 凤灵夜刚一踏进这清倌馆,就被眼尖的男子发现了真身,于是娇笑着凑了过来。 一个宫姬月就让她吃不消了,哪里还经得住比他还魅的男子,于是赶紧朝宫姬月身旁挪了一步,慌忙压低声音提醒道:“你赶快解决他。” 第48节 宫姬月嘴角含笑,走过去,一把将那男子揽入怀中,自然得就像这里的常客,“今日爷有约了,下次吧。” “爷可要说话算话哟。”男子娇滴滴地将扇子拍了拍他的胸口,然后扭着尊臀,款款地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他的走路姿态,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就应该猜到依着宫姬月这性子,云舍肯定是隐藏在这种不三不四、又鱼龙混杂的地方。 来到一个单独的雅间以后,凤灵夜这才自然了一些,于是进入正题道:“这里面的人,都是你的?” “不,”他拿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菊花茶,缓缓说道,“老板还是原来的老板,清倌还是原来的清倌,客人还是原来的客人。” 她看着杯中的菊花茶,总觉得在这种地方喝这种茶哪里怪怪的,抛开自己的杂念,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将云舍建立在这里的?” “于其说建立,倒不如说是隐形的控制,”宫姬月抿了一口茶水,神态悠闲,“通过一些特殊手段,使得他们不知不觉地招入一些新人,然后又恰好如你所意,送到了一些你想要他去的地方,如此一来,没有人会知道云舍,也没有人会看出这是一个组织。” 这个办法实在是高明,凤灵夜也不由得感到赞叹,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有多难,她很清楚。 “今晚的莲子汤,你可以多喝一点。”她淡淡道。 他微微一怔,继而一笑,“多谢主子赏赐!” 她笑了笑。 此时楼下突然响起了唱戏的奏乐声,她顿时好奇地走到窗前,往下一看。 虽然她不太懂戏,但见台上的正旦,由一名男子反串,身姿婀娜柔美,扮演着虞姬,惟妙惟肖,嗓音凄美,只见他一上台,台下瞬间聚集了不少观众。 “他叫秋池,是我最中意的一个眼线,明天,他就要进宫为端妃唱戏了。”宫姬月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件漂亮的艺术品,看得出来此人应该颇有几分实力。 凤灵夜亦再度将目光投到男子身上,目色悠远而怅然,一入侯门深似海,希望他一切顺利。 出了雅间,凤灵夜也准备回府了,不料她刚一打开门,就与经过门前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急忙抬起头准备道歉,不料却看到了段懿轩,顿时满目惊奇,“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她一身男装打扮,不注意看也瞧不出来,可她这一出声,立刻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段懿轩看着她,同样感到啼笑皆非,“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凤灵夜突然感到词穷,看了一眼四周,蹙了蹙眉头,“我......我就是好奇。” 理直气壮地说完,她又看向他,“那你呢?” 他仿佛没有什么犹豫的,开口就回道:“被朋友给强行拉过来的。” 凤灵夜明显不信,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催促的说话声,“轩兄,你还在那儿做什么,都等你半天了,赶快进屋来吧。” 他唇角微弯,仿佛在对她说,看吧,他可没有说谎。 “好了,我相信你。”她清浅一笑,看了一眼还在等他的朋友们,“那你们玩吧,我告退了。” “一会儿百善堂见?”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了楼梯。 “轩兄,你这是要看到什么时候啊?”一个男子走到段懿轩身边,看着他唇角含笑地目送着凤灵夜,于是跟着看了一眼,调侃道,“什么时候起,轩兄也喜欢男子了?” 段懿轩也未反驳,只淡淡一笑,“就在刚才。” 男子当即惊讶得瞪大双眼。 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他经常带着太子来这种地方,还改变了她儿子的取向,那不是要诛他九族? “骗你的。”段懿轩回过头,好心情地添了一句。 “你?!”男子愤愤地指着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咬牙道了一句,“一会儿可要狠狠罚你一顿酒!” 此时,凤灵夜下了楼,正好经过大厅,此时,一个端着盘子的下人与她擦身而过,突然猛地倒在了她身边。 大厅里的人一看,纷纷退到了一旁围观。 凤灵夜来不及细想,身为医者的条件反射,她迅速蹲到地上,查看这名下人的心跳,发现此人气息微弱,她立刻将手放到他的胸口有规律地按压起来。 宫姬月亦跟着蹲在她身旁,“有救吗?” “不知道,试一试吧。”凤灵夜加快手上的动作,在这酷热的盛夏里,很快大汗淋漓,却依旧不敢停顿松懈分毫。 这时,段懿轩也闻声赶来,见到人群中央的凤灵夜,他立刻从阁楼上快步走了下来。 只见她一边按压,一边对宫姬月吩咐道:“你帮我探探他的鼻息。” 段懿轩眼疾手快地探了探下人的鼻息,“有了。” 她目色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镇静,“将他送上阁楼。” 此时救人要紧,段懿轩也顾不得身份,将昏迷的下人打横就抱上了阁楼。 凤灵夜紧随其后。 他将下人放到软榻上以后,她则将病人的头侧向一边,然后立刻关上房门,对门外的宫姬月说道:“谁来也不准让他进来。” 说罢,她返回到软榻前,看了一眼段懿轩,想要让他出去,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伤彼此的感情,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思考太多。 于是,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用袖子遮挡住上面部分,只留了一根针头,然后对着男子的静脉,轻轻地推了进去。 段懿轩看着她袖子外的针头,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夜她在森林里受困时的画面,当时夜色虽然很暗,但她袖子里闪过的光芒,正是这个东西。 见她没有说,还刻意用袖子遮挡了一部分,他便礼貌地没有多问。 就在凤灵夜对病人进行紧急的救治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仿佛要不顾一切地闯进来。 ☆、第63章 饿虎扑食最伤人 宫姬月在外面挡着,这群人虽然嚷嚷得厉害,却也不敢真动手,只叫嚣道:“这人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他要是死了,你们就得赔钱!” 原来是怕人死了,没地方讹钱的主儿。 十两银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宫姬月也懒得跟这群人废话,这清倌馆里有不少人都是坑蒙拐骗过来的,姿色好的,就做了清倌,姿色差点的,就做了这里的杂役。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凤灵夜和段懿轩也听到了,但二人皆不为所动,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救治。 见她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他于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素净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薄汗。 没多久,凤灵夜便抽出了针,然后迅速将东西收了回去,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她这才对他莞尔一笑,“谢谢。” “他怎么样了?”他看向床上的病人。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看他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我刚刚给他注入了一点药,应该马上就会醒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男子幽幽地睁开了眼,看到床边的二人,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于是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磕起了响头,“小的谢过两位贵人的救命之恩,贵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回报!” “你叫什么名字?”凤灵夜问道。 男子立刻回道:“俺叫李二,以前是个农夫,后来想出来创世面,结果却被山贼撸走,卖到了这里。” “你适才晕倒,都是因为身体太差,”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你好生保管着,莫要让外面的人发现了,自己留着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你们就是活菩萨啊!”李二接过银子,开心地掩面哭了起来。 凤灵夜无奈,最后让宫姬月打开了房门,几个身材粗壮的人迅速闯了进来,一看男子没事,脸色还不满了起来,一把揪过李二的耳朵,“狗奴才,谁让你晕倒的,今晚上罚你不准吃饭!” 李二顿时发出惨叫声,被迫跟着出了房门。 这样的事,太多了,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凤灵夜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亲眼看到了,终归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何况自己三妹现在行踪还没有,也许她也像这个李二一样,不知道在哪里正受人欺辱。 段懿轩知道她心绪难平,于是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她双眸有些诧异,“你不是要陪朋友吗?” “你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他温雅一笑。 她亦跟着一笑,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清倌馆,就见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公公小夜子赶来一辆马车,凤灵夜心中不由得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他的马车。 他的马车,没有段君墨那辆沉香木镶嵌的马车奢侈,简单的梨木打造,却格外舒适,尤其是里面淡淡的龙诞香,总让人觉得很放松。 “你还在担心那个李二吗?”他看出她的心思。 她微微一怔,提及此事,不禁感慨道:“人各有命,只能愿他自求多福了。” “恰好我在百善堂缺一个跑腿拿药的,不如就他了吧。”他眉目清雅,嘴角含笑,善解人意地替她出着主意。 她有些受宠若惊,蹙紧眉头,“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的,今日我救人,你能出来解围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做好事,难道就不允我也做好事?”他笑着反问。 她顿时语塞,缓了一会儿才笑道:“好,那就让你也做好人,积积福报。” 一时,心中的无限感慨,也因为他的提议而烟消云散。 少时。 马车到了王府侧门,二人道别以后,凤灵夜和宫姬月跳下了马车,没想却遇到了回府的席雪瑶。 只见她脸色苍白,穿着也没有那么鲜艳,一身淡黄色裙装,显得十分素雅,许是昨日房事过度,娇弱的身子还需紫露搀扶着才能行走。 当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时,她也转过了身,当看到下来的人是凤灵夜时,一张疲倦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一双眼愤怒的眼,恨不得将她凿出两个大洞。 尤其是看到赶马车的小太监时,愈发变得怒不可遏,为什么凤灵夜光明正大地与人苟且,王爷都不管,而自己只是被人陷害才发生了那种事,王爷却将她贬为通房丫鬟?! 王爷都是被这个心机深沉的贱人蒙蔽了! 张开嘴,她就准备要出口成章,但一想到前几日脸上挨的那几巴掌,又生生改了口,讽刺道:“王妃真是好雅兴啊,这么热的天,也不忘和太子殿下叙旧。” “不过才一夜不见,妹妹怎就变得如此憔悴不堪,像是遭人蹂躏了似的?”凤灵夜似笑非笑。 “你这是明知故问!”席雪瑶死死拽着紫露的手,一口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咬碎,稳了稳自己情绪才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昨夜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凤灵夜一步一步走向她,从容而泰然,“小月,你可知通房丫鬟见了王妃,要行什么礼?” “若是重大节日,则要三跪九叩,平时的话,行个跪拜礼就好了。”宫姬月缓缓说道。 凤灵夜看了看脸色涨得通红的席雪瑶,又淡淡问道:“若府上丫鬟不讲规矩,又当如何?” 宫姬月正要开口,却听“咚”的一声,席雪瑶便瞬间跪在了她面前,一脸屈辱的模样。 凤灵夜蹲下身,打量起她狼狈不堪的神态,压低了嗓音,语气低沉,“昨夜,你身上的药是我下的,你那死去的表哥是我安排的,让大家撞见你的丑态也是我设计的,可那又如何?年大人敢查吗?王爷他又能容忍你吗?不,他不敢查,王爷也不会包庇你。” 第49节 席雪瑶死死瞪着眼,难以置信,撕心裂肺地低吼了一句,“凤灵夜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 “诅咒的话,要在人临死前才管用。”凤灵夜语气凉薄,目色幽冷,“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吗?” 席雪瑶双眼疑惑,仿佛早已忘记了自己对她做过什么。 “看来你作恶多端,就连自己做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凤灵夜冷冷一笑,开始细数她罄竹难书的罪行,“一,元宵节那日,你派出十多名侍卫出来,是不是想轮了我?二,你在四皇子面前作证污蔑我与人苟且,那你可抓到了什么?三,昨夜你将我反锁在屋子里,想告我一个密谋造反的大罪,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你休想诬赖我!”席雪瑶尖叫了一声,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挠她。 只见凤灵夜一手捏住她的手臂,然后猛地将她甩在地上,看着她崩溃的神色,双眼冷如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凤灵夜!你就是一个疯子!”席雪瑶惊恐地叫道,接着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王府。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凤灵夜很快收敛起了阴沉的神态,脸色恢复了平静。 “你好像吓到她了。”宫姬月在一旁悠闲地抱着胸,站着说话不腰疼,“好歹人家昨晚才失了清白,你应该多考虑一下人家。” “然后让一个敌人养好伤继续反击?”凤灵夜淡淡地觑了他一眼,继而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收放自如的情绪,仿佛适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根本不是她。 如今席雪瑶受到重创,必定会狗急跳墙,她如今再添一把火,就不怕她不往火坑里跳了。 果然如凤灵夜所料,席雪瑶吓得慌不择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兰香阁,看到院子里的庄南烟以后,她当即就给她跪下了,痛哭流涕道:“沁妃妹妹,我知道现在就只有你能对付那个贱人了,你快想想办法吧!若再不动手,她一旦势力坐大,你就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庄南烟立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大家便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席雪瑶根本不肯起来,死死抱着她的手,脸上既激动又愤慨,“沁妃妹妹,你不要再犹豫了,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啊!” 庄南烟目色一震。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如席雪瑶所言也并无不可能,如今凤灵夜身为三品诰名夫人,又是正室王妃,而她虽然有封号,却和席雪瑶一样只是一名侧妃。 若真的有那一天,王爷会不会也像对待席雪瑶一样,将自己贬为通房丫鬟? 她紧紧握着拳头,目色震骇,脸色也微微泛白,万一王爷对凤灵夜的爱,超过了对她父亲的承诺,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她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然后一把抓住席雪瑶的手,“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那你可有什么主意了?”席雪瑶喜出望外道。 庄南烟摇了摇头,“目前没有,但我们必须尽快想出来。” “沁妃妹妹,成败与否,就靠你这一次了。”席雪瑶握着她的手,目色郑重。 庄南烟点了点头,劝道:“你先下去休养身子吧,等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席雪瑶擦去眼泪,这才放宽了心,只要她说成,就一定会有好办法。 出了兰香阁,席雪瑶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回临雪院,可她刚到院子,就看到匾额被人拆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急忙冲了上去,想阻止他们。 “王府规矩,通房丫鬟一律住偏房,临雪院立刻腾出来!”下人们一把推开她,然后盛气凌人地抬着匾额离开了。 与此同时,临雪院里的下人们也纷纷拿着行李搬了出来,麻木的脸上,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了。 很快,一名大丫鬟走了过来,看向二人也未行礼,冷漠地说道:“依照府上规矩,通房丫鬟身边也不得有丫鬟伺候,紫露,你跟我去管事处重新等待分配。” “不,我是侧妃的陪嫁丫鬟,我不去!”紫露死死拉住席雪瑶,“小姐,我不去,我不去!” 今非昔比,席雪瑶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只得劝慰道:“你去吧,等我收拾了那个贱人,我再跟沁妃将你要回来。” 紫露这才流着泪,依依不舍地跟着丫鬟离开了。 席雪瑶崩溃地靠在墙头,捂着脸蹲到地上,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流过脸颊。 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怎么就全变了? 此时,只隔了一道墙的秋枫苑里。 凤灵夜坐在长廊中的阴凉处,手执话本,面无表情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哭声,心中却激不起半点怜悯之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席雪瑶在后院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一旦失势,自然不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更多的则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通房丫鬟,说好听点,是伺候主子的,说难听点,是连贴身婢女都不如的陪侍。 不过,席雪瑶依旧还是内阁首辅的庶女,背后靠山还在,所以大家表面功夫还是要过得去,但实际会怎么样,就是各凭手段了。 三天不到,桃夭就将席雪瑶的遭遇,在凤灵夜面前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王妃,您真应该亲眼去看看,当时她去后厨领饭时的嚣张劲儿,险些就把大伙的饭都给砸了,要不是厨娘护得快,咱们今儿下午可就得吃宵夜了。” ...... “听说她的被窝里有一堆蚂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当晚睡下去,可是挠了一晚上,比我这染了猫鲜的人还惨。她动静又大,吵得其余通房丫鬟又睡不着,于是纷纷闹到沁妃那儿去,要求换房。” ...... “换了房,理应就该安静了吧,可半夜里,她屋顶上的瓦松了,恰逢又下雨,唯一的一床被子都给淋湿了,于是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一直骂着王妃您的名字,说是你教唆人做的。” ...... 后来桃夭讲着讲着,发现凤灵夜居然睡着了,于是便不再继续讲席雪瑶的故事了。 饿虎扑食最伤人,凤灵夜算着,距离席雪瑶反击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这一天,庄南烟呆在屋子里,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秘密将席雪瑶招到了兰香阁。 此时,庄南烟正坐在自家院子的大树下,一把竹藤编织的凉椅,一张沉香木打造的圆桌,惬意而奢侈。 经过无数的苦难的席雪瑶看了,不禁两眼通红,委屈地泪水直流。 “瑶姐姐你莫哭了,看到你受苦,我心里同样不好受,我虽掌管着后院,但也不能乱了规矩,为你添置别院和丫鬟,否则凤灵夜看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庄南烟拿出绣帕,善解人意地替她擦拭掉眼泪。 席雪瑶原本只有委屈,一听她这么说,立时又变得愤懑起来,“凤灵夜这个贱人,她害得我好苦啊!” “瑶姐姐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庄南烟拉着她的手,宽慰地拍了拍,“所以我这不整日绞尽脑汁地为你想办法,今日终于想到了。” “想到了?!”席雪瑶喜出望外,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希望。 庄南烟点了点头,“还记得围猎那日,我们遭到夏国余孽刺杀的事情吗?” “记得。”席雪瑶点了点头,那一日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她是第一个发现有刺客的人。 接着,庄南烟将身子倾向她,靠到她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然后坐正身子,问道:“你让紫露下去办。” “妙啊!这招太妙了!”席雪瑶由衷地赞道,脸色兴奋而痛快,“这一次,凤灵夜她必死无疑!” 庄南烟却没有那么激动,而是蹙眉说道:“只不过她身边那个叫小月的婢女,武功高强,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困住她。” 席雪瑶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好办。” “那你下去开始行动吧。”庄南烟拿出一个纸条,“这是地址,你交给紫露然后让她去这儿。” “好的。”席雪瑶接过纸条,连一声道谢也没有,便匆匆离开了。 庄南烟看着她的背影,目色平静,接着将替她擦泪的绣帕,直接丢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 今日百善堂有事要处理,所以凤灵夜便来了百善堂的书房处理事务,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她淡淡地回了一句,“请进。” 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然后就跪在了她身边。 她忙着处理事,眼角余光瞥到下跪的人,这才转过头一看,“李二?” “小的多谢凤老板的救命之恩,多谢凤老板和李大夫的栽培知遇之恩,你们就是李二的再生父母,活菩萨!”李二磕起响头。 李大夫就是段懿轩在百善堂里的称呼。 凤灵夜皱紧眉头,连忙起身将他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为百善堂干活,我付你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谢,这只是公平的交易懂吗?” “李二不懂,李二只知道是凤老板和李大夫救了俺。”李二委屈巴巴地说着。 凤灵夜噗嗤一笑,好吧,和一个农夫讲商道确实有点超纲了,“对了,李大夫把你接过来,花了多少钱?” “一个铜板也没花,”李二笑着说道,仿佛很开心以前的主子没赚到钱,“因为俺是被山贼拐卖进去的,所以李大夫就说要报官,恰好李大夫身边站着的是京都人人皆知的混世魔王宋世子,吓得他们赶紧放了人,不止俺,还有很多跟俺一样的人,都被放了出去。” “你出来这么久了,家里人肯定很担心,抽个空回家看看爹娘,回家的路上找个伴儿,别再一个人了。”凤灵夜叮嘱道。 李二一听,感动地热泪盈眶又要下跪。 “你再跪,我可就把你送回去。”凤灵夜指着他,淡淡地威胁道。 李二摸着脑瓜傻傻一笑,“俺不跪了不跪了。” 道完谢,李二于是又下去给段懿轩跑腿了,虽是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带着笑。 少时。 宫姬月走进书房,然后将门关了起来,看向凤灵夜,神色凝重,“她们开始行动了?” “这次又是什么计?”凤灵夜将毛笔一搁,抬眸。 宫姬月唇角一扬,“借刀杀人。” “那我们就一锅端。”她杏眸微冷,“情报都可靠吗?” 宫姬月颔首,“都是眼线亲眼所见的情报。” “让他们尽可能多收一些证据,这一次,我要让段君墨也跑不了。”她神色从容而镇定,放了这么久的长线,大鱼终于忍不住上钩了。 翌日。 盛夏的正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刺眼的光芒照得大地发白,知了在树上嘶鸣着,植物也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凤灵夜坐在朝北的树荫下,吃着各种应季水果和碎冰混合在一起的凉汤,躺在简易的凉椅上,最近换了口味,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聊斋话本。 这时,绿荷从外院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妃,沁妃托人转告您,说是打算带着府里的各个姐妹们,一起去城郊的夏莲山庄避暑。” 凤灵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着话本遮住额头,抬头看了一眼酷热的大夏天,“沁妃有心了,正好我也有此意,你回她,就说多谢她还能记得我,稍后我们就出发。” 绿荷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接着,桃夭开始准备行李。 城郊虽然不远,但也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需要一些行李在山庄休息过夜,第二天清晨再赶回来。 午后,待太阳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庄南烟便着人开始安排马车,大约半柱香的时辰以后,除了凤灵夜,应约的姨娘和通房丫鬟们都到了。 秋枫苑里此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绿荷和桃夭拿着行李,宫姬月跟在凤灵夜身后,开始往大门走去。 不料经过一座假山时,绿荷抱着一堆行李,又看不见前方,脚突然踩到了从假山上掉落下的石子,脚踝一扭,整个人瞬间摔到了地上。 桃夭一看,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见她突然一脸害怕地往后一退,“你别碰我!” 第50节 “哼!”桃夭知道她害怕自己身上的病,顿时气得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距离约定的时辰也快到了,时间紧迫,可绿荷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得无奈地看向凤灵夜,“王妃,我脚踝扭伤了,今天可能去不了夏莲山庄,不如小月扶我回秋枫苑,然后再赶上你们?” ☆、第64章 王爷这是在关心我? 凤灵夜看了她一眼,她眼里略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好吧,小月你留下来照顾绿荷,桃夭跟我先走。”凤灵夜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淡淡道。 绿荷仿佛松了一口气。 于是,桃夭接过了所有行李,和凤灵夜一道先去与大部队汇合,然后宫姬月扶着绿荷返回秋枫苑。 来到门前,庄南烟还特意走了过来,好了一眼凤灵夜的身后,“姐姐,绿荷和小月呢?” “绿荷有点事,所以让小月带她回去了。”凤灵夜平静地回道。 庄南烟微微颔首,“大家已等了许久,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凤灵夜没有异议,上了庄南烟准备好的马车,然后一众女眷欢喜地踏上了旅途。 四五辆马车,由府上的府兵护卫着,一路顺利地出了城。 行驶在宽阔的山路上,见四周没了行人,各位姨娘丫鬟们纷纷好奇地撩起了帘子,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 虽然天气炎热,却也阻挡不了她们游玩的心思,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庄南烟提议所有人下车休息,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的女子们,纷纷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上次围猎没有机会出来游玩,这次她们能够出来,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 桃夭站在树林中,阳光照在树叶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她伸出手,阴影投在手掌上,她朝着凤灵夜笑道:“果然还是郊外凉快。” “快来啊,这边有一条小溪!”林子不远处,有一人惊喜地喊道。 坐在地上歇凉的女子们一听,赶紧好奇地凑了过去。 桃夭一看,也有些跃跃欲试,“王妃,我们也去洗把脸吧?” 在京城闷了这么多天,就当出来散心游玩了,凤灵夜笑了笑,于是跟着桃夭一起走了过去。 果然有一条横穿小树林的小溪,清澈的溪水从石头上流淌而过,甚至还能看清石头上的落叶和小鱼。 大家竞相跑到溪边,鞠了一捧水,就往脸上洗了起来,一路上的奔波和疲累都消失在了凉爽的溪水中。 洗完脸,见四处无人,有胆子大的直接脱了鞋袜,进入水中尽情地玩了起来。 一个带头,两个便跟着做,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女子踩到水中嬉闹起来,互相将水溅到对方身上。 就连一向沉稳的花姨娘和玉珍,也情不自禁地脱了鞋袜,坐在溪边将脚放到了溪水里。 桃夭看了,想保持矜持,可又见机会难得,犹豫了一阵,也下了水。 凤灵夜知道,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于是就坐到了花姨娘和玉珍身边,一起将脚泡在了水中。 唯独庄南烟和席雪瑶几人,站在岸边没有下水。 席雪瑶看着这群不知收敛的女子,愤愤道:“果然都是一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卑贱货,没见过什么世面,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般不成体统的事!” 简萝原本也想过去,可听到席雪瑶这么一骂,也只好断了这个念头,羡慕地看着溪水里玩闹的大家。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该来的人,席雪瑶不禁有些失了耐心,“沁妃妹妹,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再等等吧。”庄南烟镇定地说道。 席雪瑶看她神态冷静,想必只是路上耽误了,只好继续等下去,可站在岸上又口干舌燥,尤其是看着小溪里玩得开怀的女子们,她心里就更火了。 溪水旁,花姨娘看了一眼林子里的二人,装作闲聊似的,笑着朝凤灵夜问答:“她们在等什么?” “等一群不会再来的人。”凤灵夜淡淡一笑,拿手点了点轻咬自己脚背的小鱼,“恐怕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要回府了。” 桃夭刚好走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嬉闹的微笑,随口问道:“为什么要回府啊?” “因为你们太皮了。”凤灵夜亦笑着随后回了一句。 桃夭吐了吐舌头,正欲转身,只见身后一汪水,冷不伶仃地就溅到了她胸口,她当即笑着骂了一声,立刻又兴奋地加入了玩水的战局。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这次就连庄南烟也有些不安起来,尤其是看着凤灵夜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愈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能这么死等着。 就在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上岸穿上鞋袜,准备催促庄南烟继续上路时,突然,一匹快马迅速赶了过来,直奔向庄南烟,来者下马单膝跪地,神态严肃而凝重,“不好了沁妃,王爷命你们立刻回城,王府出事了!” 庄南烟面色一沉,“出什么事了?”王府怎么会出事呢? 侍卫道:“说是四皇子抓到了一批夏国余孽,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是王府的丫鬟,说要带着王爷立刻进宫面圣。” 庄南烟神色一震,慌忙看向不远处的凤灵夜,顿时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她怎么会提前知晓这一切? “沁妃,启程吧?”侍卫提醒道。 庄南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起,“启程!” 于是,所有不知情的姨娘丫鬟们,又跟着返回京城,虽然知道王府出了大事,但依旧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出城一趟,就这么回去了,太可惜了。 由于队伍加快了步伐,所以只用了来时的一半时间,就赶回了王府。 当庄南烟和席雪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入王府时,只听管家说道:“王爷已经和四皇子进宫了,经过查证,那名丫鬟确实是我们王府的,叫紫露。” 席雪瑶一听,差点昏厥,幸好被简萝一把扶住了。 庄南烟紧紧握着拳,又缓缓松开了,这次她不止输了,还害了王爷。 随即,她当即愤愤地看向凤灵夜,没想到她居然和四皇子勾结在了一起! 凤灵夜看着她恨不得掐死自己的目光,反而笑了笑,“妹妹这是怎么了?四皇子捉拿夏国余孽有功,而紫露说不定就是去揭发他们行踪的,所以捉到紫露也许就是一场误会,王爷也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吧。”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庄南烟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无论做什么,她都能提前知晓,可为何她又有这般强大的情报,难道是太子殿下那边? 这边,席雪瑶缓过神以后,立刻抓着管家问道:“那王爷怎么样?若皇上真的认为紫露勾结了夏国余孽,王爷又会怎么样?”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管家皱着眉头。 席雪瑶松开了她,悲愤地看向凤灵夜,双眼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她不是夏国人,她竟然连自己人都算计,她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四皇子捉拿了叛党,这是好事,为何大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还对着我吹鼻子瞪眼的?”凤灵夜哭笑不得地问道。 庄南烟有些累了,什么也不想说,由简萝搀扶着回了兰香阁。 席雪瑶则狠狠瞪着凤灵夜,“王爷出事了,整个王府里的人都逃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放完狠话,她也离开了。 凤灵夜则笑了笑,仿佛浑然不在意似的,段君墨又岂会说倒就倒了,这一次顶多是给他一个警告罢了。 此时,皇宫里的宣政殿内,紫露和一名黑衣头目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两旁站着的是段瑞和段君墨。 坐在龙椅之上的,则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手紧紧握着龙椅,咬着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父皇,儿臣怀疑,不止是这一次他们预谋刺杀王妃,上次围猎时,可能也是因为这名丫鬟与之里应外合,才发生了那日的惨案!”段瑞郑重其事地说道。 皇上语气冰冷,“说下去。” 段瑞点头,“因为上次王妃让贴身婢女救了父皇,扰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这一次才有了刺杀王妃的计划!” “不是这样的!”紫露慌忙阻止他说道,“上次围猎只是巧合,这一次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皆因她凤灵夜谋害我主子,使得我与主子相隔两地,受尽苦难,我这才和夏国人......” “皇上没有允许,岂有你说话的地方?”段瑞冷冷地看着她。 “四哥难道比她更清楚事情的始末?”段君墨平静地对上他的眼,丝毫没有感到慌乱和紧张。 只见一方砚台,猛地从高空砸了过来,摔到段君墨脚边,墨汁瞬间溅了他半身。 “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你还想包庇自己的人?!”皇上愤怒地站起身,嗓音沙哑而带着低吼,“这是密谋叛国!这是勾结乱党!这是逼宫造反!” 段君墨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此时紫露也吓得不敢说话,墨汁也溅了她一脸,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狼狈而卑微。 皇上在高台上踱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立刻借机办了段君墨,可又碍于他手中的兵权,最终只得忍下滔天怒火,指向段瑞,“这件事立刻交给大理寺卿来办,你从旁协助,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命!”段瑞颔首,接着立刻带人将紫露和黑衣头目带了下去。 段君墨亦朝着皇上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 皇上紧紧扶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头疼欲裂,朝身边的海公公罢了罢手,“宣庄太医!” 海公公一看他头疾又犯了,于是赶紧下去喊人。 到了大理寺以后,大理寺卿立刻出来迎接,接着将人犯暂时关押了起来,看到段君墨以后,顿时颇觉头疼。 大理国的大理寺,不同于段君墨手里的刑部,接手所有的重大案件,大理寺而是专审皇上派下来的案件,也是由皇上亲自扶持起来的。 虽说两部沾不上关系,但实际一直都在明争暗斗。 没想到许久都不接案,这一接案就是死对头的案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桩案子。 “皇上说了,大人不必有顾虑,一律正常审案。”段瑞在一旁说道。 大理寺卿看了一眼段君墨,只得硬着头皮审下去了,于是先将黑衣头目拉上了刑堂,询问了一番,竟然打死一个字也不说,最后疼得昏迷过去,只得重新关押了起来。 接着,轮到了紫露上堂。 紫露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段君墨,然后跪在了大理寺卿面前,“大人,适才奴婢在皇上面前也说了,这件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厌恶王妃凤灵夜,知晓围猎那日夏国刺客痛恨她,所以暗地里找到他们,然后里应外合将她除去!” “你一个小小婢女,竟想谋害一国王妃,如此胆大包天,定是受人指使,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大理寺卿喝问道。 紫露垂着头,闭着眼,大有慷慨赴义的气势,“凤灵夜人人得而诛之,奴婢能替天行道,这是为人除害!” “窝藏夏国余孽的地方,你又是如何得知?精心密谋这一切,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就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办到这么多事,若不从实招来,立刻刑罚伺候!”大理寺卿卿语气陡然一转。 紫露磕头道:“奴婢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上刑!”大理寺卿卿袖袍一挥。 很快,两名士兵抬上来一架刑台,只要人躺上去,然后开始拉伸躯体,直至崩断。 紫露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可看着身边站着的段君墨,又不敢招供,只得向各位大人求救,“大人,奴婢都已经招供了,奴婢只求一死,还望大人给奴婢一个痛快!” “屈打成招可不好,”段瑞淡淡一笑,接着看了一眼身后的跟班,“将人带上来。” 紫露一脸迷茫地看着,直至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押了上来,她突然就慌了,“大人,这整件事都与奴婢的父母无关,还请大人放过他们吧!” 第51节 “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你不肯承认......”段瑞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士兵,示意动刑。 两位老人哀嚎着被拉上刑架,老泪纵横,不断地高声喊着,“冤枉啊!大人,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紫露啊,你快告诉他们吧!” 紫露咬着牙,早已泪眼模糊,终于抵不住,正欲将席雪瑶供出来时,突然,她只觉脖子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接着炙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她拿手一捂,却怎么也捂不住,最终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段瑞紧紧锁着眉头,怒目看向段君墨,“七弟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段君墨手执长剑,凤眸肃杀而凛冽,他的手随意一扬,只一瞬,长剑便准确无误地回到了刀鞘中。 他抬起脸,看向神色惊讶的大理寺卿,浑身气势让人不寒而栗,“证人已说完证言,大人可以定案了。” 大理寺卿脸色微白,急忙点了点头。 接着,段君墨转身走出了刑堂,高大修长的背影,带着一股强势和不容置疑。 段瑞咬着牙,一掌拍碎座椅,一张扭曲的脸,怒不可遏。 若不是父皇也要忌惮他三分,他又怎敢如此嚣张、目中无人?! 秋枫苑。 折腾了大半日,最后哪儿也没去成,桃夭也累了,于是吃过晚饭以后就睡下了。 绿荷脚踝受了伤,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凤灵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歇凉,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残阳似血,凄美而动人,仿佛在为最后的美丽涂抹上了最绚丽的色彩。 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就这么看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转头看去,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王爷果然神速,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事情解决了。” “为何要与段瑞勾结?”他语气低沉,双目复杂而深邃。 她轻轻笑了笑,“四皇子负责捉拿夏国余孽,这件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不过‘勾结’二字,更适合王爷最宠爱的沁妃。” “与虎谋皮,你可知最终的下场?”他紧紧盯着她。 她收敛了笑意,转过头看向他,“王爷这是在关心我,还是警告我?” 见他不语,她杏眸微冷,“谁是虎,谋谁的皮,结局未定,就下不了定论。”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你什么也谋不了。”他眸中泛寒。 无论她怎么斗,他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参与当中,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将矛头指向了他,甚至不惜将他也拉入了这趟浑水当中。 “我说过,若她再动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她眸光微冷,“想必王爷应该还记得,这一次,有替死鬼给她填命,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剑眉紧锁,当即拂袖离开了秋枫苑。 此时,兰香阁里气氛低迷,庄南烟坐在软榻上,心绪不宁,席雪瑶则坐在她身边,一直掩面哭泣。 自从席雪瑶降为通房丫鬟以后,简萝也不再那么恭敬,见她哭个没完,于是冷言斥责道:“圣旨还没下来,你这是在哭丧吗?没事也被你哭成有事了!” 经历了那么多冷言冷语,席雪瑶仿佛也麻木了,只低低地说道:“我只求王爷能够平安回来,若皇上追查下来,我愿意一力承担,决不连累他。” “说来说去,都是你害的!”简萝口不择言道,“要不是你求沁妃给你出主意,至于出这么大的事吗?” 席雪瑶一想,似乎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是又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王爷啊,我才是罪魁祸首!” “别哭了,王爷不会有事的,王府也不会有事的。”庄南烟无力地安慰了一句。 这时,一名婢女一脸惊喜地跑了进来,“沁妃,王爷回来了,正往兰香阁走来!” “真的?!”庄南烟顿时喜出望外,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婢女点头如捣蒜,“是真的!” 席雪瑶眼泪也止住了,拉着庄南烟的手,“太好了沁妃妹妹,我们王爷终于回来了!” 庄南烟亦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席雪瑶又问,“紫露回来了吗?” 婢女一怔,接着摇了摇头,“没看见。” 庄南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总有人得送命,于是宽慰道:“紫露为主殉命,是个好奴才。” 席雪瑶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太难过。 没多久,段君墨便来到了兰香阁,神情紧张的奴才们,纷纷跪在地上迎接,见他神色深沉,下人们都知趣地退了出来。 席雪瑶一看门外的身影,立刻笑着迎了上去,“王爷......” 只见段君墨漠然地与她擦身而过,直接进了内室。 她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而后又挂起笑脸,跟着走了进来。 庄南烟善于察言观色,看出气氛不对,于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道:“这一切都是南儿自作主张,还请王爷责罚。” 段君墨想伸手将她扶起来,但又止住了,面色冷漠,但语气还算柔和,“本王那日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他告诉过她,她以后可能会执掌六宫,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她连一个凤灵夜都容忍不了,如何包容整个后宫? 庄南烟心思一转,两行清泪一落,我见犹怜,“是南儿鲁莽了,有负王爷的期望。” 段君墨最终放下了身段,蹙眉将她扶了起来,婉言劝道:“有皇上的扶持,她的势力已经日渐坐大,你又怎是她的对手,几番下来,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王爷教诲的是,南儿知晓了。”她低眉顺眼地垂着头,软软的性子,让人不忍再继续责罚下去。 见王爷终于原谅了自己的主子,简萝这才委屈地嘀咕起来,“其实这事也不全怪沁妃,要不是席雪瑶来求沁妃出主意,沁妃又岂会平白无故地招惹王妃,害得王爷......” “简萝。”庄南烟蹙眉看了她一眼,并摇了摇头。 席雪瑶一看段君墨脸色微变,慌忙跪到地上解释,“君墨哥哥,我冤枉啊!我求沁妃替我报仇,也是因为那一夜我是被王妃陷害,所以才与表哥发生......” “住口!” 只见段君墨双眸漆黑慑人,冷冷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取了她的性命。 ☆、第65章 冤魂索命,她看到了! 那一夜的事情,本就不堪入目,席雪瑶却随口就说了出来,丝毫不觉得丢脸。 要不是看在席年成还有用的份上,他早已让她自绝身亡! 她每走一步,都是在自掘坟墓,自取灭亡,却偏偏蠢得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脑子还要与人争夺,可怜又叫人可恨! 席雪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学着庄南烟的样子,梨花带雨地哭着认错,“王爷,瑶儿错了,瑶儿再也不敢了,求......” “若你再自寻死路,本王也护不了你。”段君墨冷冷地警告了一句,一眼也不想看到她,“退下。” 席雪瑶愣了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为何沁妃妹妹这么做,王爷就对她百般呵护,而自己却遭到了王爷的嫌弃? 简萝见她迟迟也不走,于是耐着性子提醒道:“席雪瑶,王爷要和沁妃安寝了,你退下吧。” 席雪瑶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愤愤地离开了。 这一切都是凤灵夜害的! 她没有进王府以前,君墨哥哥虽说不与她亲近,可也没有这般嫌弃,可自从她进府以后,君墨哥哥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这个贱人,她害她失去了紫露这个左臂右膀,她席雪瑶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一家欢喜一家愁,席雪瑶这一落势,后院里长期被她欺压的姨娘们,则撑直了腰杆,加上庄南烟和凤灵夜斗得厉害,她们也就乐得清闲了许多。 于是这天晚上,花姨娘便抽空来了凤灵夜的秋枫苑。 知道凤灵夜爱吃水果,所以娘家人从乡下带了一些自家种的蔬果,她便拿了一些给凤灵夜。 “有心了。”凤灵夜欢喜地接过篮子,礼貌地谢了一句。 “这都是应该的。”花姨娘回道,因为做了手术的原因,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直没时间来感谢你,今日王爷留宿兰香阁,席雪瑶又在偏房伺候着,几个丫鬟又累得早睡了,我这才有空来看你。” “这府上能与我交心的姨娘不多,你却是唯一一个,”凤灵夜笑着感慨,“虽然我背后有皇上和皇后支持,但王府里毕竟还是王爷最大,所以她们还是不敢与我走得太近。” “王妃客气了,能与王妃交心,是花澈几世修来的福分。”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花姨娘尤感到惊心动魄,“庄南烟不是一个善茬,她眼里又容不下沙子,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要王爷宠她一日,你们的争斗就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放心吧,事情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凤灵夜却是豁达,对付几个女子不成问题,她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解救出自己的阿姐和娘,还有找到三妹,一家团圆。 花姨娘点了点头,继而真诚地看着她,“我的病虽然治好,但我们的友谊还在,你对花澈的恩情还在,若有一日需要花澈帮忙,还请王妃与花澈直言。” “这座王府就像一座牢笼,我没有一日不想挣脱出去,但唯独你让我感到这府上还有一丝温暖。”凤灵夜欣慰一笑。 花姨娘亦感慨道:“花澈来这王府也是身不由己,谨小慎微地活着,也是为了父母能过得更好,从未想过还能遇见王妃这般敢爱敢恨、真性情的朋友。” 二人彼此坦诚聊着心事,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以后,花姨娘便告退了。 她走以后,凤灵夜站到窗前,看着屋外明亮皎洁的月色,唇角浮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自从来到大理国以后,除了树敌众多,期间支持她的朋友也收获了无数。 除了花姨娘和玉珍,还有百善堂里的翠红和李二,被她解救出来的宫姬月,还有那个一直默默帮了她许多次的段懿轩,虽然只是在偶然间帮助了他们,但能遇到这些心怀感恩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摧毁了敌人的计谋也是喜事一件,所以这一夜凤灵夜都睡得很香。 第二天。 凤灵夜起了一个大早,然后来到了百善堂,处理完事情以后,便来到院子里看看已经开始茁壮生长的枇杷树,仿佛看到了一树金灿灿的枇杷。 “凤老板,您就算把眼睛看坏了,这枇杷树今年也结不出果子的。”翠红开着玩笑道。 凤灵夜啼笑皆非,走到她身边逗了逗波妞,伸出手让波妞抓住她的指头,“小波妞小波妞,快快长大,长大以后咱们一起摘枇杷好吗?” “啊,啊,哈......”波妞激灵地张着嘴,咿咿呀呀地说着。 凤灵夜笑了,“看来你也是一个潜力股小吃货呢!” “王妃这么喜欢波妞,若王妃不嫌弃波妞身份低微,不如就让波妞认你做干娘吧?”翠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凤灵夜想也没有想,“好啊,反正我也觉得自己跟她有缘,是吧,小波妞?” 波妞见她叫自己名字,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只有干娘,没有干爹怎么行,不如我也认波妞做干女儿吧。” 二人正聊得开心,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道温雅清润的嗓音,在这酷热的夏天里就像一股清澈的溪流,听了也觉得凉爽。 翠红赶紧转过了身,一看是段懿轩,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李大夫早。” “翠姐早。”段懿轩礼貌地回了一礼,然后不休不饶地继续道,“翠姐,我适才说的,你可愿意?” 翠红当即有些尴尬,她虽然知道凤灵夜是王妃,却不知道段懿轩是太子,但她却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匪浅,于是看了看凤灵夜,笑着回道:“这个得看凤老板同意不同意。” 第52节 “你不过才在百善堂呆了一月多,这踢皮球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凤灵夜笑着揶揄她,继而又转向段懿轩,拉着脸,“你一个大夫,只管好好治病就行,别跟着我们女人瞎起哄。” “是,遵命凤老板。”段懿轩一脸认真地接受了批评,却逗得凤灵夜忍俊不禁起来,“偷懒的话,小心我扣你工钱。” 段懿轩闻言,温润一笑,“为百姓造福,工钱可以免了。” 说完,他又转波妞,从怀里拿出一把平安锁,递到了她手里,“这个送你了,我的干女儿。” “这可怎么使得,李大夫,你快快收回吧!”翠红看到这是一把黄金锁,当即吓得要去夺回来还过去,“要是李大夫喜欢波妞,认她做干女儿也无妨,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收回吧!” “波妞都收下了,我这个做干爹的岂有收回的道理。”他笑着替波妞带到了脖子上,然后看向一头黑线的凤灵夜,淡然地勾起唇角,“是吧,干女儿她干娘?” 这满满的套路啊,凤灵夜颇觉无语,只得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是李大夫的一片心意,翠姐你就收下吧。待波妞满一周岁时,我也该送点礼物聊表心意。” “凤老板客气了!”翠红一脸感激,看了看二人,只好无奈地收下了这贵重的大礼。 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事,凤灵夜便也没有回府,于是决定在百善堂吃午饭。 翠红见大家都在,想着一起热闹热闹,于是就亲自去市集买菜,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没想到,她却在市集里出事了。 只见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穿着简陋,面上戴着一块破布面纱,目光凶狠,手里拿着一把大弯刀,将她围堵在一个角落里。 “你们想做什么?!”翠红死死护着身后的波妞,警惕地盯着他们。 站在最前端的头目头一偏,身后的弟兄立刻冲过来抢孩子。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劫匪,快来抓劫匪啊!”翠红急忙高喊起来,见无路可退,于是迅速蹲到地上,将波妞放到自己身下,一手抓着一旁的柱子,拼命挡着波妞,“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抢孩子啦!” 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过路的百姓,大家纷纷驻足过来查看。 “不想死的立刻给老子滚!”头目怒喝了一声,大家见他们人多势众,立刻散开了。 头目转向翠红,双眼可怖,“给老子砍!”他就不信还不松手! 大家抓紧弯刀,立刻上前,朝着她的后背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乱砍。 她双眼猛地一瞪,鲜血立时从嘴里流了出来,却怎么砍也不松手,衣裙全是血,她浑身颤抖着,指甲像铁一样死死抓着柱子,怎么掰也掰不开。 “怎么办?”男人不禁皱眉看向自己的头目。 “剁了她的手!”头目愤怒地咬牙,眼都没有眨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把风的小弟匆忙跑了过来,“不好了老大,有人通知了百善堂,现在他们已经火速赶过来了!” “他娘的!”头目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蹲到翠红身前,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满脸鲜血的她,威胁道,“老子今天就放过你,但老子还会来,老子告诉你,接近凤灵夜的人都得死!” 他一把甩开她的脸,头一偏,“撤!” 几个男人迅速从小路撤离了,围观的百姓这才敢靠过来,却又不敢靠太近,以免惹祸上身,只交头接耳地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当凤灵夜和段懿轩赶过来时,只见翠红浑身都是血,怀里抱着啼哭的波妞,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见到是凤灵夜来了,她才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凤老板......你来了?” “你别说话!”凤灵夜眼眶微红,将波妞抱起递给段懿轩,“我马上给你止血!” “我要是死了,家里的老母还有波妞......”她流着泪,艰难地交代起遗言。 “我再说一遍,你不能说话!”凤灵夜厉声吼道,紧紧皱着眉头,不断从怀里扯出白色的纱布替她裹上,然后一把背起她,穿过人群,直接闯入最近的一个院子。 那家主子正要阻止,李二立刻上前去解释了几句,顺带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银钱。 将翠红抱进屋子里以后,她立刻关上了房门,没有任何解释,就连段懿轩也被关在门外,她带上口罩和帽子,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注射器,然后迅速在翠红手臂上抽了一管子血。 测出她的血型以后,紧接着,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血袋,飞快地注入翠红的血管中。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开始一处一处地清洗翠红的刀伤,血肉模糊,皮肉都翻出来了,触目惊心。 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清洗以后,迅速进行缝合、包扎。 然后又打开下一处伤口,清洗、缝合、包扎,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双手灵巧而快速,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在过去大半个时辰以后,伤口才彻底缝合包扎完毕。 她呼了一口浊气,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以后,这才累得瘫软在了床边。 见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李二都有些急了,但见段懿轩抱着已经停止哭泣的波妞,静静地站在门外,丝毫没有进去询问的意思,仿佛对凤灵夜有一种莫名的耐心和信任,他也只好沉默着等在门外。 一个时辰以后。 凤灵夜终于推开了门,面色疲惫而微白,朝着他灿然一笑,“没事了。” 段懿轩将波妞递给李二,然后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平和的嗓音温柔得让人感到安心,“你就是一个傻瓜。” 凤灵夜身子微微一僵,一双手伸在半空,不敢动弹。 李二一看,双眼惊得瞪大,非礼勿视,赶紧红着脸转过了身。 良久,段懿轩才放开了她,擦了擦她鬓角的薄汗,心疼地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逞强了。” “嗯。”她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紧接着,掌柜请了几个下人过来,将死里逃生但仍旧昏迷的翠红接回了百善堂,凤灵夜和段懿轩也一起走了回去。 一路上,凤灵夜都在思索,翠红不过到市集里买个菜,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却能遇上一批劫匪,拼了命地要抢走波妞,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但翠红现在还在昏迷中,一切还不能下定论,只有等她醒了,才可以仔细彻查。 于是,她找到宫姬月,让他先去打听一下翠红出事的时候,都有什么可靠的线索留了下来。宫姬月也没有含糊,立刻就下去调查了起来。 直至当日傍晚,一直昏迷的翠红才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波妞。 段懿轩立刻让人将已经睡过去的波妞抱了过来,她这才放了心,“多谢李大夫替我照顾她。” 段懿轩摇了摇头,“翠姐你客气了。” 凤灵夜亲自给她熬好了药,然后端了上来,坐到她床边,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 “这可怎么使得啊?您可是王......”翠红受宠若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改了口,“您是老板,我只是跑腿的,怎敢劳您大驾?” “你若乱动,伤口崩坏了,岂不让我更麻烦?”凤灵夜笑着说道。 翠红也觉得有理,轻轻叹了一口气,乖乖将药喝了下去。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她看着抱着波妞的段懿轩,又看了看给自己喂药的凤灵夜,心中不由得一暖,“翠红这辈子能遇上你们二位,定是翠红前世修了天大的福分。” “你能说出这么甜的话,看来这药还不够苦。”凤灵夜似笑非笑道。 翠红立时喉咙一紧,哭笑不得,“这药......是我吃过最苦的了。” “事发时,你都有什么发现?”凤灵夜微微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翠红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从那劫匪头目的话语中来看,很明显他们是针对凤灵夜的,她不想让凤灵夜自责。 但事关重大,若她不说出实情,也许后面更严重,她思考了一瞬,坦言道:“从外形上来看,只是一般的劫匪,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被人收买替人消灾的。” 她这么一说,凤灵夜便彻底明白了。 她现在的仇人不多,知道她是皇上的人还敢动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而绕过她转而攻击她身边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人有嫌疑了。 那就是刚刚失去左臂右膀的席雪瑶。 “你好好养伤,别的事都不用操心,下次出门,记得带上百善堂里的几个伙计,人多有个照应。”凤灵夜交代道,然而看向段懿轩,“孩子就暂时交给李大夫和李二,有什么吩咐你直接说就行。是吧李大夫?” 段懿轩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没意见。 “这......怎么好?”翠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两个都是大男人,麻烦人家照顾一个小孩子,总归不太好吧? 李二一看,赶紧热情地接受了,“翠红你别客气了,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是你只要说,我就会照着做,你现在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动不得,就让我替你做吧。” 盛情难却,自己确实又不能动弹,翠红只好答应了,“那就麻烦李兄了。” 处理完百善堂里的事以后,凤灵夜便带着宫姬月回了王府。 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再耽误分毫,必须得尽快结束了。 回到秋枫苑以后,遣散了绿荷和桃夭,凤灵夜和宫姬月留在了房间里。 “既然是普通的劫匪,那么调查起来很容易,调查出来以后,不必向我汇报,直接想办法交给刑部处理,不要让刑部察觉是云舍透露的就好。”凤灵夜沉声道。 “没问题。”宫姬月颔首,继而又不解,“刑部属于段君墨的人,劫匪虽然在劫难逃,但席雪瑶那边,他恐怕不会有动静。” “我这么做,也没有想过他有什么动静,我只要劫匪入狱就好,”她目色微凉,“席雪瑶那边,我另有安排。” 这一次,她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宫姬月明白她的计划以后,迅速下去策划了起来。 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终于要上演了。 此时,经过有人暗中的提示以后,绿荷和桃夭二人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来到了兰香阁的院子里。 二人在这院子里都站了快半个时辰了,简萝还未让她们进去禀报收来的信息。 桃夭有些不耐烦,直接过去找到简萝,“你究竟什么意思,想公报私仇?一会儿王妃叫我们发现没人,暴露了我们的身份,这个后果你来承担吗?” 简萝瞥了她一眼,“瞧你这性急的,若担心在王妃面前失了忠心,现在你就回去啊!沁妃现在在休息,你想闯进去我可没拦你。” 说完,她一脸悠闲而清高地走进了内室,将二人留在了门外。 桃夭气得跺脚,既然沁妃在休息,为什么这小蹄子要将她们叫来,这不是刻意刁难她们吗? 又过了一会儿,庄南烟貌似醒了,于是简萝出来,朝着绿荷说道:“你进去吧。” “那我呢?”桃夭气得吹胡子瞪眼。 简萝不屑一笑,“一个院子里干活的,还能有不一样的信息?既然有了绿荷禀报,你就退下去伺候你的王妃好了。”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桃夭指着她,愤愤地转身离开了。 此时,庄南烟坐在软榻上,绿荷恭敬地垂着脑袋禀报,“适才王妃回了秋枫苑,什么也没有说,便将我们撤了出去,只和小月单独留在房间里,看来是要谋划什么事情。” “席雪瑶伤了她百善堂里的人,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庄南烟平静地说了一句。 绿荷问道:“那咱们要不要提醒席雪瑶,让她小心一点?” “有些愚钝的人,不管你怎么教,她都学不乖,时间一长,还会将你也拖下水。”庄南烟悠悠地说道。 绿荷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绿荷知晓了,那绿荷退下了。” 庄南烟微微颔首,她这才退了三步,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回到秋枫苑的桃夭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被简萝这个小蹄子设计了,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向沁妃效忠,那么她现在就只剩下凤灵夜这一条路了。 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她终于下定决心,瞒着绿荷,偷偷敲响了凤灵夜的房门。 第53节 “请进。” 只听里头传来凤灵夜平静淡然的嗓音。 桃夭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关上,恭敬地跪在地上,“王妃,桃夭有事情禀报。” “哦?”凤灵夜微微抬眸。 桃夭一股脑门地说道:“适才简萝叫我和绿荷去了兰香阁,接着跟沁妃禀报了王妃的动向。” “这事啊。”凤灵夜笑了笑,不以为意。 桃夭皱眉,“我什么也没有说,绿荷却什么都说了,沁妃到时候一定会提醒席雪瑶,要她小心王妃。” 凤灵夜抿唇一笑,看来这小妮子是连门都没有进去,虽说唇亡齿寒,但如今席雪瑶什么也不是了,就如同一条疯狗一般乱叫乱咬,聪明如庄南烟,她又岂会再度惹火烧身。 “好了,我知道了。”凤灵夜淡淡道。 桃夭面上一喜,接着邀功道:“不说沁妃的动向,就说绿荷有什么动静,以后桃夭一定会立刻禀告给王妃!” 凤灵夜点了点头,然后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她,“你这病光靠药膏还不行,还需营养和锻炼,才能好得快,这银子拿去补身子吧。” “谢过王妃!”桃夭开心地接过银子,果然还是跟着王妃好,她适才见绿荷出来两手空空,看来一点好处也没有捞着。 拿着银子,桃夭满足地离开了。心想下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过来禀报。 就这样,凤灵夜偶尔都会赏给她一点小零碎,除了银子,还有一些女人喜欢的簪花啊,玉镯啊之类的。 桃夭也就更卖力,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不惜想办法搞定了争锋相对的简萝,同绿荷一起进入兰香阁,摸清她们的一举一动。 桃夭怕引起绿荷的怀疑,也聪明地将东西都藏了起来,以便作为以后自己出府时的嫁妆,她也想通了,王爷除了沁妃,眼里就没别人了,她于其在王府做一个不受恩宠的姨娘,还不如出府嫁一个好人。 经过翠红一事,百善堂便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了,隐藏也在暗处的劫匪也被刑部悉数捉拿,关入了大牢。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可下人们人心惶惶,总觉得这样的平静不太正常。 是夜。 下人们忙完手里的活以后,都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是夏天,白日里还很热,但一到晚上,夜里开始转凉,夜风一吹,便透着丝丝冷意。 后院里,一名婢女因为白天贪凉多喝了一些凉汤,半夜忽然憋醒了,她摇了摇睡在旁边的婢女们,可大家睡得跟死猪一样,谁也不愿意陪她去茅房。 可茅房又远,屋子里又没有尿壶,她只得哆哆嗦嗦地起了床,披上外套,端着一盏油灯,颤颤巍巍地开始摸向茅房。 王府里除了各个主子的院子里点着灯笼,其余丫鬟下人的院子都是一片漆黑,每一个黑影都像极了一个人。 她举着油灯,害怕地东张西望着,嘴里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 可走到一半,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手里的油灯猛地熄灭了。 她浑身一抖,心顿时凉了半截,慌忙拿出打火石来点燃灯芯。 身边的大风越吹越大,她越是捉急,越是点不着油灯,手也不听使唤起来,抖个不停,打火石这时不甚掉落在了地上。 她正要弯腰去捡,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缥缈凄美的歌声。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两股颤颤,两眼发直地闻声看去,方向正是她要去的茅房。 她顿时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捡起地上的打火石,点燃了油灯,大着胆子挪步走了过去。 难道有人恶作剧? 可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这歌声有些耳熟,不禁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心里开始发毛,尿意也被吓没了。 越往茅房的方向走,歌声就越清晰,她穿过一条小道,在即将靠近茅房的位置停了下来,举着油灯,颤着嗓音问道:“是谁啊?谁在哪儿唱歌?” 她这么一问,歌声突然戛然而止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时尿意袭来,怎么也挡不住了,只好艰难地继续走了过去。 当她来到茅房,准备推开其中一个小间时,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她隔壁的小间里,歌声再一次幽幽地唱了起来,清晰而凄惨,近似在哀嚎一般,带着哭泣声。 大风又刮了起来,茅房的门被吹得“哗哗”作响,配合这隔壁的歌声,早已让这名婢女毛骨悚然起来。 她干脆闭上眼,拉开门蹲进去,立刻痛快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可就在她准备拿起旁边的油灯离开时,突然她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从她头顶上方,不断渗透了下来。 她整个身子当即变得僵硬,脖子一点一点抬起了头。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整个王府夜空。 只见茅房的顶部,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衣,颈部悬挂在房梁上,双足赤脚悬空,长长的指甲里布满了鲜血。 她垂着头,双眼惊恐地看着在她身下的婢女,仿佛死不瞑目一般,正是死了没多久的紫露!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油灯也顾不得拿了,夺门而出,发足狂奔,她一路跑,一路尖叫着,“有鬼啊,有鬼啊——” 没跑几步,她突然跌倒在地,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居然看到“紫露”站在了她刚才的茅房前,冷幽幽地看着她。 “救命啊!”婢女惊魂未定,爬起来就往前跑,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了,早已恐惧得麻木了。 黑夜中,仿佛这条路突然变得无比漫长起来,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直到听到她的惨叫声,巡逻的府兵赶过来,她才一把抓住他们的手,指向茅房,“那里有鬼!我看见了,紫露她出来冤魂索命了!” 府兵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 婢女不敢再去,但又害怕单独一个人回去,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当大家再度来到茅房时,却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一间一间的排查起来,除了放在茅房里的那盏油灯,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啊,刚刚紫露就站在这里!”婢女脸色苍白地辩解道,然后看向“紫露”刚才站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脚印。 顿时,她心头一寒。 ☆、第66章 阴谋乍现,对自己更狠! 第二天,因为这件事,当时吓得几个胆小的婢女,晚上再也不敢单独去茅房了。 尤其是听到“紫露”这两个字都吓得发抖,谁都知道她是替谁死的,心里肯定有冤屈,所以灵魂才飘荡在王府后院里,久久不肯离开。 这件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连一直受到排挤的席雪瑶,也听到了这事,当即皱眉表示不信,“就算紫露要索命,也要找凤灵夜才对,她找你一个小小婢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婢女也觉得奇怪,“难道是王妃气势太盛,所以她不敢靠近,所以就专吓我们这些小丫鬟?” “你要是再敢造谣,搅得大家寝食难安,小心王爷治你的罪!”席雪瑶沉声威胁道。 平素里,她最不信这些了,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一个活人还会怕一个死人不成? 婢女见她不信自己,于是愤愤地顶了一句嘴,“你不信就不信,紫露可是为你死的,要是半夜她去找你,你可别在这儿跟我们哭鼻子!” “你!”席雪瑶看着这些人放肆的嘴脸,顿时气得要死,好歹她也是内阁首辅的女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帮小蹄子竟敢这样对她说话! 婢女也不怕她,说完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由于没有证据,也只有婢女一人看到,而且巡逻的府兵过去也是一无所获,所以大家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可接下来的事,却不得不让所有人都相信了王府闹鬼的事情! 婢女遇见“紫露”以后的第二天傍晚,由于天气炎热,以及体内炎症又犯了,雨花阁的花姨娘突然想喝莲子汤,所以让贴身婢女玉珍去清莲湖摘一些莲子回来。 玉珍胆子也大,浑然没将闹鬼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一个人就去了清莲湖。 此时,残阳似血,将这一片湖水照得有些迷离和梦幻,荷叶和莲花都笼罩在这片昏黄的光芒下,神秘而凄美。 空气有些潮湿,没有一丝风。 耳旁只有一只蝉在抵死嘶鸣。 采完一篮子莲子,玉珍也打算往回走了,于是用木浆滑动小船,开始穿梭在层层叠叠高过头顶的荷叶中。 由于正值盛夏,又是盛开荷花的时节,所以密密麻麻的荷叶遮挡着,也看不到岸。 但所幸清莲湖不大,小船滑过的地方也会留下一条痕迹,所以玉珍便顺着这条痕迹往回摇浆。 可她明明是顺着这条路往返,可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她也没有按时返回到岸上,一时不禁纳了闷。 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心里也开始急了,于是昨夜的诡异事件,也不禁浮上心头。 可她明显要比昨日的婢女镇定许多,于是站起身,一边滑一边用手推开荷叶,可这样走了一会儿,手中的浆突然就被什么绊住了。 她皱了皱眉,蹲下身仔细一看,只见一团漆黑的东西死死地缠住了她的浆。 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然后一点一点将浆抽出水面。 只见木浆上,一个已经泡得发白的头颅,眼珠里还翻涌着一条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嘴巴大张,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骷髅,下半身也已腐烂了一半,一双手死死抓住船桨。 玉珍当即吓得坐在了船头,脸色惨白,这不就是席雪瑶那死去没几月的奶娘吗? 她顿时咬紧牙关,拼命想抽出船桨,奈何越缠越紧,一双骷髅眼死死瞪着她,带着无尽的怨恨和控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玉珍又不会游泳,浆也被缠住了,她仿佛被逼入了绝境,一咬牙,死就死,她活人还怕一个死尸吗?! 思罢,她立刻壮着胆子将“奶娘”捞了起来,然后闭着眼,一把将缠住木浆的头发薅了下来,“害死你的人是席雪瑶,你要找就找她!” 大声吼完,她当即不要命地划了起来,终于靠上了岸,也顾不上莲子了,拔腿就跑向有人的地方。 由于昨夜的事情,所以府兵们加强了防守,一看玉珍过来指向清莲湖,立刻带兵过去,果然在小船上发现了一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女尸! 这一下子,瞬间在王府后院里炸开了锅。 原本不信的人,看到这具女尸以后也变了脸色。 就连席雪瑶也开始忐忑起来,夜里盯着窗口,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紫露”和“奶娘”阴森森的笑脸。 瓦房上,也仿佛有东西在走来走去的,很轻,但却很清晰。 她眼睛一瞪,吓得迅速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脑袋全部盖了起来,可没睡多久,只听夜里突然传出一道惨叫声。 她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坐了起来,只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顾不得那么多,她也点燃油灯,披上外套,跟着隔壁的丫鬟们走出房间,好奇又害怕地来到院子里。 “出什么事了,是谁在尖叫?”她心虚地问着身边的丫鬟。 第54节 丫鬟们看了她一眼,顿时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口应付道:“可能是有些着凉了吧。” “刚刚传来惨叫的地方是雨花阁,听说傍晚的时候,玉珍去给花姨娘采莲子,结果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女尸,然后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就疯了。”丫鬟们一脸惊恐地说道。 席雪瑶喉咙有些发紧,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丫鬟们又三言两语地聊了起来,“我总觉得最近府上死了太多人,所以才冤魂不散,徘徊在偏僻的地方,就等着找替身。” “你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另一个丫鬟害怕地抚了抚手臂。 一丫鬟凑过来说:“我看这事还没完,接下来恐怕还得出事,不知道下一个替身又是谁。” “还是找驱鬼法师来做做法吧,不然长期下去可如何是好?”胆小的婢女说道。 那丫鬟又说:“主子们都没有发话,咱们也无权决定啊。” 席雪瑶听着她们的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然后举着油灯心绪不宁地回到了房间。 这一夜,她的油灯一直燃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一趟席府,找到席夫人以后,将王府里出现的闹鬼事件,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她。 “世上不可能有鬼的,这也许都是丫鬟们眼花,以讹传讹罢了。”席夫人冷静地分析着。 席雪瑶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清莲湖里确实捞出了奶娘的尸体!” “你奶娘是替你死的,本就死得不明不白,下人们没有好好安葬,随意地扔到了清莲湖也不是没有可能。”席夫人宽慰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傻女儿,世上没有鬼,只有心中装着鬼的人。” 席雪瑶经过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恐惧感也消散了一些,“大家都说府上有妖人作祟,想请法师过来......” “你说什么?”席夫人突然眼前一亮。 席雪瑶愣了愣,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个!”席夫人露出一抹痛快的笑容,“娘突然想到了一个赶走凤灵夜的好主意了!” 席雪瑶经过这么多事以后,再看母亲这么开心,细细一回想,也想到了同一个点子上,当即拍手叫绝,“瑶儿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没有告诉席年成,也没有与庄南烟商量,席雪瑶根据席夫人的建议,立刻风风火火地下去办了起来。 秋枫苑。 桃夭将这几天府里打听到的事情,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给了凤灵夜,“丫鬟们说看见紫露的时候,席雪瑶还不信,可一看清莲湖里捞出的女尸,竟然是她的奶娘时,她也慌了,连忙就下去找法师,说要在王府做一场驱鬼法事!” “有说什么时候办吗?”凤灵夜手里端着一杯茶,神色淡然。 桃夭立刻点头,“据可靠消息,说是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后天正午开坛做法。” 凤灵夜微微颔首,眼中流露着赞许的目光,然后看了一眼宫姬月。 宫姬月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了桃夭。 桃夭接过来一看,双眼瞬时一亮,这可是天羽绸缎庄里最好的锦罗绸缎,上面的刺绣也是京都最好的绣娘织月所绣,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但却是异常难得。 她惊喜地放进怀里,朝着凤灵夜乖巧地一拜,“桃夭多谢王妃赏赐!” “下去吧。”凤灵夜扬了扬下巴。 桃夭立刻退了下去,并懂事地合上了门。 宫姬月看了一眼,见她身影已走远以后,这才看向凤灵夜,“看来席雪瑶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咱们可以收网捞鱼了。” “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她目色沉静而笃定,带着一股大局在握的凛然气势。 翠红之仇,必须要报! 席雪瑶要驱鬼的消息传出以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夜里接连发生的怪事也少了,但也没人敢单独出行,都等着法师彻底解决以后,一直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席雪瑶虽然已经被贬为通房丫鬟,但实力还是在的,她要做的事,府上的下人也不敢拒绝,而对于她这次的驱鬼做法,庄南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表态,所以一切都进行都很顺利。 举办驱鬼法事的这一天,席雪瑶将后院所有的女人,包括庄南烟和凤灵夜一起请到了后花园。 当凤灵夜带着宫姬月、桃夭和绿荷到来时,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只见丫鬟们站在外围,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中央的场景。 穿过人群,凤灵夜看到中央摆着一个高高的小木台,上面摆放着一些法器和驱邪的道具,木台两旁,分别站着席雪瑶和庄南烟等人,就连花姨娘和玉珍也被请来了。 此时玉珍面目呆滞,被两个下人看守着,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双眼大大地瞪着,有种莫名痴呆。 法师是一位瘦瘦高高的老者,留着一缕仙风道骨的白髯,颇有道行一般,见到凤灵夜以后,他向一旁的小童使了一个眼色。 小童会意,于是走到凤灵夜身边,将她领到了一个位置站好。她这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站的位置都不一样。 除了去兵部处理事务的段君墨,王府所有人都已到齐。 法师仰头望向高空,静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开坛做法,一会儿将特制过的液体喷到桃木剑上,一会儿燃起一道符,放进一碗装着不明液体的碗里,娴熟的手法,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周围的人觉得十分神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庄南烟配合地站在一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席雪瑶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仿佛在为后院诚心祈祷。 将桌上的道具都使用得差不多时,法师又走到玉珍身边,开始对她进行驱邪,他手指捏着一张符,正欲贴上玉珍的额头,突然,纸符猛地燃了起来,就连法师也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微白。 见到这一变故,席雪瑶赶紧问道:“大法师,怎么了?” “老夫无能为力,还请各位主子另请高明吧!”法师说完,当即一步走上高台,匆忙收拾起道具。 席雪瑶一看慌了,立刻追上去问道:“大法师,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法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去。 席雪瑶连忙追了上去,伸开双手一把拦住了他,脸色微变,“大法师这是什么意思?钱你可是收了的,事情却没有解决,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妥吧?” 法师闻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转向凤灵夜所在的位置,“府上有妖孽作祟,力量无穷,老夫虽能与之抗衡,却恐伤了她的原身啊!” 此话一出,站在周边的人纷纷看向凤灵夜,皆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与之保持出一定距离。 “既然都是为了王府好,法师有话不妨直说?”凤灵夜见矛头已经指向自己,于是抬眸看了过去。 法师看着她,似乎带着一丝忌惮,最后看了看席雪瑶,席雪瑶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做下去。 法师微微颔首,于是走到凤灵夜身边,但刻意保持在五步之遥的地方,“王妃是否经常会感到情绪难以控制,有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有些事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又偏偏对这件事有印象?” 凤灵夜面色平常,张了张嘴正欲回话,只见席雪瑶立刻插了一句,“大法师果然是神机妙算,王妃有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性情大变。” 法师闻言一脸沉思,“果真如此,那么一切就错不了了,那是因为王妃身边有妖孽作祟,会影响王妃的性情与言行举止,导致王妃会做一些与自己意愿不符的事情出来,且不自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席雪瑶一脸恍然大悟。 对于这番言论,凤灵夜没有表态,只平静地看着二人。 法师脸色沉重,“所以这就是为何府上总有冤魂出没,甚至有人疯癫,被这妖孽勾了一魂一魄。” “那大师可有解决的办法?”凤灵夜看着他,沉静的杏眸看不出她是信还是不信。 法师叹了一口气,“这妖孽道行极深,已老夫之力,恐怕......” “钱不是问题,只要大法师替王妃祛除身上的妖孽,还我王府太平。”席雪瑶急忙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法师摇了摇头,继而为难地看向凤灵夜,“只是看王妃愿不愿意配合了?” 席雪瑶一听,赶紧上前抓住凤灵夜的手,“王妃,为了府上的安宁和太平,也为了将妖孽早点祛除,你就配合一下吧?” 凤灵夜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庄南烟,“不知沁妃是何意思?” 这一趟浑水,庄南烟经过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她是绝对不想再蹚了,于是婉言道:“既是有妖孽,自然是要祛除的,但这妖孽既然是附身在姐姐身上,这个决定自然是由姐姐决定。” 这个球踢得不错。 凤灵夜笑了笑,继而转向法师,“愿闻其详。” 法师微微颔首,解释道:“这妖孽道行太深,不知不觉地附在王妃身上,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他人的魂魄,若非近日是他的衰退之时,他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凭借老夫的修为还不足与之抗衡,所以需要将妖孽转移到城郊的南无寺,用那里的佛光净化才可, 南无寺? 凤灵夜秀眉微挑,“需要几日?” “一年半载恐怕是净化不了,还需王妃在寺中静心修佛,与老夫同心协力,共同驱邪才可。”法师说道。 宫姬月闻言,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这不就是让我们家王妃带发修行吗?” 他这么一直白地说出来,府上的丫鬟们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明摆着就是将凤灵夜赶到城郊的寺庙里吗?! “可以这么理解,但只要驱邪成功了,王妃就可重返王府,继续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与带发修行还是有区别的。”法师宽慰道。 见凤灵夜迟迟不表态,席雪瑶于是强硬地说道:“大法师也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王府的荣耀和安泰,王妃你作为后院之首,是否应该做个表率呢?” 凤灵夜唇角轻扬,“府外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府上的人,有谁不知道后院之首不是我而是沁妃?” 庄南烟被提名,袖中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带着笑,“后院确实是我在掌管,可名义上还是姐姐为大,我为小。” 不痛不痒的这么一句话,既没有表态让凤灵夜去,也没有表态让凤灵夜不去,聪明至极。 “一年半载都无法确定的事,就要让我去往城郊驱邪,大师本能有限,还是先去南无寺先行修炼几年,再到府上说话吧。”凤灵夜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法师闻言,也没有说话,因为先前他自己也承认了自己修为不足。 席雪瑶却不满了,一直按捺的好脾气和修养全部消失,瞪向凤灵夜,“这位大法师可是整个京城最有名望的,曾经他还为太上皇祭祖操办过事宜,你这么说,可是在侮辱太上皇不敬祖先,随意找了一个法师冒名顶替?” “先帝祭祖,自然是大事,但与驱邪除鬼却是两件事,两件事又怎可相提并论?”凤灵夜据礼不让。 席雪瑶捏紧拳头,咬牙威胁道:“那你可是置王爷不顾,置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于不顾?!” “是否有妖孽作祟,还是人为,尚不可知,一切仅凭法师一人之言,不足为信,何况这人还是你请来的,这当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只有你知他知。”凤灵夜云淡风轻地说道,继而看向庄南烟,“是吧,沁妃妹妹?” 庄南烟一愣,没想到她三句话不离她,一时有些难以回话,想了想,才不失端庄和身份地回道:“姐姐所言极是,不过大法师既然是太上皇御用过的人,那也是值得信任的。但去往南无寺一事,还需和王爷慢慢商量。” “等王爷来了,一切就都晚了!”席雪瑶拔高音调,没想到庄南烟不帮自己,还护着这个贱人,“王爷心中惦念王妃,怎可舍得王妃去往南无寺?还请王妃自己做好决定,莫要让王爷为难!” 此时,玉珍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不要找我!我是无辜的,火烧佛堂那夜,我都是亲眼所见的!我没有害你,我没有......” “快堵住她的嘴!”席雪瑶厉声叫道。 跟在玉珍身后的下人立刻将她按倒在地,不让她挣扎,同时拿出一个破布,直接塞到她嘴里,只见她惊恐地睁着双眼,看向凤灵夜,拼命呜呜着想说什么。 花姨娘看了,也不禁落了泪,低着头,无可奈何的模样。 席雪瑶脸色阴沉,语气嚣张而带着威胁,“王妃,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下人一个个疯魔在你面前?最后连我们也都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吗?!” 凤灵夜抿紧嘴唇,神色凝重。 她这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不安,站在外面的婢女,不知是谁带头,一下子跪在地上,哀求道:“王妃,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第55节 一个带头,两个效仿,不一会儿便跪倒了一大片。 “王妃,夜里实在太难熬了,求您发发慈悲吧!” “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玉珍,我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王妃,我们给您磕头了!” ...... 不一会儿,站在外围的婢女和下人统统开始叩拜起来。 “王妃,你都看见了吗?”席雪瑶咄咄逼人地转向凤灵夜。 法师一脸慈悲,虽不能强求于人,但他的态度明显是顺着大众的。 庄南烟站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也没有跟着起哄。 良久。 凤灵夜看了一眼泪光朦胧的花姨娘,妥协道:“好,我去。” 花姨娘身子微微一震,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绿荷一看,立时就傻了眼,她这要是去了南无寺,自己岂不是也得跟过去,那么这辈子都见不到王爷了! “王妃,您不能去啊!”绿荷极力劝谏道。 桃夭虽说对姨娘之位已经没了觊觎,但好歹也不想去南无寺,“王妃,您要三思!” 席雪瑶一看凤灵夜终于让步了,顿时凶恶地瞪着二人,“主子的心思,岂能由你们二人左右,何况王妃为了王府的安危着想,这是好事!” 绿荷随即跑到庄南烟身边去,跪倒在地,“沁妃,奴婢不想去南无寺,求您将奴婢派发到府上别的地儿吧!” 桃夭一看,虽然心中也有这个想法,但好歹凤灵夜给了自己许多好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简萝与她势同水火,即便留在府上也不会让自己好过,所以打消了想要离开凤灵夜的这个念头。, 庄南烟一脸为难,“这个......” “既然绿荷想留在王府,我总不能强人所难,拿就让她重新回到妹妹身边吧。”凤灵夜大气地说道。 绿荷一听,慌忙给她磕头道谢,“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庄南烟一看,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也罢,南无寺那么偏僻,就算凤灵夜过去了,她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而且还有一个桃夭在,总能传来一点消息。 “好吧,那绿荷就回兰香阁。”她莞尔道。 绿荷又赶紧给庄南烟磕头道谢,接着欢心地走到了庄南烟身后,和简萝站在了一起。 简萝冷哼了一声,心情不爽,她想办法送走这两个妖艳货,最后居然还能回来一个。 事情尘埃落定,席雪瑶终于大仇得报,只要将凤灵夜送到南无寺,接着使点小计谋,说她被妖孽缠身,最终斗不过自杀了,到时候,就是她席雪瑶翻身的日子了! 法师走到木台上,然后端来一碗适才作法用的水,来到凤灵夜身边,“还请王妃将这碗净化莲池水喝了,再准备上路。” 凤灵夜看着这碗不干不净的水,眸色深沉,“适才大师可没说要喝这碗水。” 席雪瑶一看,也觉得纳闷,法师和自己约定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要喝水这一环节,但转念一想,也许是让这一切更逼真吧? 反正凤灵夜都要被赶走了,她心情也痛快了许多,于是轻松地说道:“大法师让你喝,你就喝吧,不过一碗水,总不会要了你命的。” 庄南烟远远地看着,心中不禁开始忐忑起来,总觉得要出事,席雪瑶不会蠢到为杀人灭口,在这碗水里下毒吧?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伸出手,正欲阻止。 不料凤灵夜接过陶碗,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一口气将碗里的水喝了下去。 顿时,庄南烟的担忧卡在了喉咙中,一脸紧张地看着凤灵夜。 只见凤灵夜喝完这碗水以后,面色如常,将碗递还给了法师。 法师看了一眼天色,“今日正是妖孽衰弱之时,若要等到傍晚,被他察觉,一切也许就晚了,王妃的行李,让下人准备,现在王妃就请与老夫立刻前往南无寺吧!” 凤灵夜没有异议,微微颔首,便随着他一起准备离开。 法师转过身走在前面,凤灵夜正欲转身跟过去,可她刚走一步,突然,面色微变,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王妃?”桃夭一看她脸色不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她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当众人看到凤灵夜的脸时,当即双目大震。 只见她面色发黑,嘴唇乌青,神情紧绷,站在原地,僵持着身子,突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王妃!”宫姬月大惊,只见她身子虚晃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她。 转眼之间,只见凤灵夜唇角黑血不止,双眼迷离,倒在宫姬月的怀里,双腿一软,瞬间昏迷了过去。 “王妃中毒啦——”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站在外面的婢女和下人,为了逃避责任,慌忙起身逃开了。 庄南烟面色微白,意识到出事了,背后突然冒出一阵冷汗,简萝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她连忙抓住简萝的手臂,“快去通知王爷,快去!” 简萝重重点头,飞快地跑了下去。 而此时,不明所以的席雪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宫姬月抱在怀里的凤灵夜,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 宫姬月迅速将凤灵夜打横抱起,立刻飞身赶往百善堂。 桃夭一看,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庄南烟吃惊之余,还算镇定,强撑着身子,立刻朝身边的侍卫命令道:“马上将在场所有人都抓起来!” 侍卫一点头,立刻冲了下来,将法师、小童和席雪瑶一起扣押了下来。 法师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中,小童则吓得哭了起来。 唯独席雪瑶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木讷地看着奔跑的众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第67章 收线,一网打尽! 席雪瑶连同那名法师等人一起被关入王府地牢。 当下人的话传到了兵部段君墨的耳中以后,下人只见他手中的笔掉落在地,眨眼便消失在了房间,他们第一次看见一向沉稳镇定的战王如此失措。 出了兵部,段君墨没有立刻回王府主持大局,也没有去问罪席雪瑶,而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百善堂。 此时,百善堂房门紧闭,原本络绎不绝的大门前,竟无一人。 所有跑堂的下人都守在凤灵夜的书房前,等待主子的吩咐,十多人站在院子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书房内,段懿轩站在阁楼下,负手而立,神色凝重。 就连大病初愈的翠红,也抱着波妞等候在一旁。 “自己给自己诊治,凤老板真的可以吗?”李二不禁担心地问道。 他这句话,正是所有人心中都想问的。 医人不可自医,她这般冒险不让别人插手,难道是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吗? 可凤灵夜本就特立独行,她说一不二,虽然面上温和善良,但性子倔强要强,不容置疑。 所以就连闻讯赶来的段懿轩,也只得配合地在书房里等待,尊重她,没有上楼。 翠红宽慰道:“凤老板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在世神医,不会有事的。” 宫姬月把守在阁楼与书房之间,双手交叉环抱与胸前,闭着眼,神情严肃。 自打他认识凤灵夜起,她就严禁别人进去打扰围观,这一条规定,从未因任何人而打破。 阁楼上。 凤灵夜趴在床头,双手撑着床沿,一次又一次剧烈地呕吐着,乌青的嘴唇,一片惨白。 浑身虚脱得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无力地颤抖着。 吐不出来时,她就稍稍停了片刻,接着继续喝一口杯子里的液体,胃部顿时一阵痉挛,肚子里很快翻江倒海起来。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顿了一会儿,又剧烈地呕吐起来。 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回,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她软得像泥一样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头。 与此同时,段君墨已赶到百善堂,掌柜的一看,连忙上去阻拦,“王爷,王妃正在阁楼解毒......” 段君墨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把推开书房,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凤眸深沉如海,立刻走上阁楼。 宫姬月一看,当即挡在他前面,“王爷,王妃吩咐过了,谁来也不许上楼。” 段君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冷鸢瞬间从暗处飞身而来,当即就和宫姬月打了起来。 段君墨立刻走上楼梯,来到阁楼一看,只见昏暗的屋子里,凤灵夜躺在简朴的床头上,面无血色,双眼微闭。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味道。 他的心里顿时一紧,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下阁楼,众人一看她已经昏迷,纷纷大惊失色。 “凤老板!”翠红痛心地喊了一声,连忙追过去查看。 段懿轩眸色微讶,略过一丝悔痛,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接过她,却见段君墨已抱着她走出了书房,很快消失在了百善堂。 他眼里闪过一抹落寞,紧紧蹙着眉头,僵在半空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成拳。 景泷轩。 段君墨抱着凤灵夜一路狂奔,凤眸深邃而阴沉,紧绷着脸,火速赶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将她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去请庄太医!”他立刻对身后的冷鸢说道。 冷鸢一点头,迅速飞身离去。 不一会儿,下人将热水送来,段君墨亲自接过来,替凤灵夜擦掉嘴角的污渍,动作轻柔而小心。 周边的下人只快速地瞟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心中无不感到震惊。 虽然王爷对沁妃也是温柔而体贴,但他从不留人在锦泷轩过夜,更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沾他的床。 没想到却让王妃睡在了上面,还是满身黑血,脏污难闻...... 第56节 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衣裙,他想要替她换下,但手伸到半空,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她对他充满嘲讽的神色,僵了片刻,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给王妃更衣。” 说完,他便站起身,背对着她。 婢女们不敢耽误,立刻将干净合身的白色里衣为凤灵夜换上。 他神色凝重,走到门前,“冷鸢回来了吗?” 守在门外的侍卫摇了摇头。 “换好了,王爷。”婢女小心谨慎地退到了一边。 段君墨这才返身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一言不发,凤眸复杂。 这时,一名下人过来传话,“禀王爷,沁妃在外求见。” 段君墨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凤灵夜,一言不发,仿佛置若罔闻。 下人好奇地抬了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以为他没听见,正欲再说一遍,却见屋子里的婢女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并摇了摇头。 他立即会意,退了下去。 没多久,冷鸢便带着庄太医,运用轻功,一路飞奔了过来。 这一路上,庄太医吓得够呛,赶到时,早已面色惨白,双腿打颤,但也不敢含糊,赶紧走到段君墨身边,行了一个礼,“见过王爷、王妃。” “庄院判不必多礼,突然将你请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段君墨为他让出路,好方便他为凤灵夜看诊。 庄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走到床边,坐在小凳上,迅速为凤灵夜把脉,似乎诊断到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变。 接着,他又看了看凤灵夜的面色、五官,确诊以后,这才走到段君墨面前回话,“王妃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确实为中毒之兆,若臣没有断错,此乃世上最常见也是最阴毒之物——鹤顶红,不过王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逼迫自己将体内的毒素完全排出,只剩下扩散到四肢百骸的少许毒素,还无法排解。” 这么说来,凤灵夜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段君墨一直压抑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庄太医接着走到桌案前,写下一个药方,“毒也是病,尤其是渗透到身体各处的,还需要慢慢调理。臣为王妃开一副排毒的方子,待王妃醒了,王爷再煎药让她服下,这药乃清理肠胃所用,不能多吃,一日只需一小碗即可。” 段君墨接过单子,“多谢庄太医了。” 庄太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朝他拱手道:“臣宫中还有事务,若王妃有异情,王爷再命人转告臣,臣就不多留了。” 段君墨微微颔首,转身向一旁的冷鸢,“送庄太医回太医院。” 庄太医一听,当即吓得连忙罢手,“不不不,臣自己步行回宫就好,不必劳烦这位小公子了。” “这次我用马车送你。”冷鸢知道他怕什么,于是好心地添了一句。 庄太医这才放松了一些,笑道:“那就劳烦了。” 冷鸢笑着转过身,走在了前面。 庄太医朝段君墨微微颔首,便跟了过去。 当二人走出景泷院,庄太医这才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庄南烟,她惊喜地低声喊了一声,“爹。” 只见庄俞言看到她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庄南烟微微一怔,“我......我担心姐姐。” “王妃中毒,王爷焦心她都来不及,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赶紧回屋吧。”庄俞言直言道。 庄南烟抿了抿唇,“爹爹教训的是。” “你虽为嫡女,如今却是庶妃,可不能再像自家府上那般任性妄为了。”庄俞言苦口婆心地劝道。 庄南烟微微垂首,“女儿都记住了。” “好好伺候王爷和王妃,莫让王爷为难。有空常回家,你娘和我都惦记着你。”他沧桑的目光,无奈地看着她。 庄南烟眼眶微红,乖巧地点了点头,“爹放心,女儿知道了。” 庄俞言点了点头,然后跟随冷鸢离开了。 庄南烟回头看了一眼锦泷轩,神态惆怅而充满了忧伤。 “沁妃,咱们还要等吗?”简萝问道。 庄南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吧。” 锦泷轩中。 傍晚时分,凤灵夜才虚弱地睁开了眼,她朝着屋子里看了一圈,很陌生的一间卧室,单调而沉闷,除了桌、椅、床、柜,便没有多余的陈设。 她再朝窗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背影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手指修长而有力,根根分明,侧脸棱角分明,宛如刀刻,锋利而冷酷。 凄美的晚霞从窗台洒了进来,照在他书写的纸张上,柔和而迷离,为他增添了一许暖意。 他认真地批阅着,神情专注而执着,一笔一划下笔有力,动作协调而自然,放下一本,他又拿起另一本放在面前,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醒了?”他头也没抬,嗓音低沉黯哑,充满了磁性。 她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清冽而陌生的味道,微微蹙眉,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饿了吗?”他又问。 她实在是太累太虚弱了,如果腹中有食物,恐怕明天晚上也醒不来,于是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中了毒,嗓子也哑了?”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转过视线不看他,神情淡漠,嗓音难听而沙哑,“饿了。” 他回头,放下毛笔,起身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撑起软软的身子,正欲起床去拿水杯,不料他已经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见她起了身,一副想喝水的样子,于是快步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碗,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她接过以后,咕噜噜地一口就喝光了,然后将杯子还给他,“还要。” “你指使本王倒还挺自然了。”他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接着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等她喝完以后,他又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 她也没客气,一股脑门就喝了下去。 接着,他端起粥走到床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到她嘴边。 看着这情景,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脑海里忽然就闪过那一夜他亲自喂药给庄南烟,也是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心中略过一丝厌恶,她当即一手接过碗,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我只是中了毒,手没废,王爷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也没有强求,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喝完粥就吃点药。” “我是大夫,吃药不吃药,我自己知道。”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也没有为她的不领情为恼怒,只等着她将粥喝完以后,接过碗,然后走了出去,没多久果真端了一碗药上来。 凤灵夜看着这碗药,立时眉头一紧,“我说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王爷就......” “这里面没毒,本王尝过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凤眼执着。 她亦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穿,最终拗不过他,只得将药喝了下去。 他唇角微扬,而后起身,缓缓走到了桌案前,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一会儿,本王就送你去大理寺。” 大理寺?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紧,没想到段懿轩已经替她开始下面的行动了。 她身为七皇子妃,又是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名夫人,如今险些出了命案,确实应当交给大理寺来办。 她看向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一次事情的真相,他又了解了几分? 半个时辰以后,段君墨便带着凤灵夜,以及地牢中的席雪瑶和法师,一起去往大理寺。 当戴着镣铐,由侍卫押解着的席雪瑶看到段君墨以后,立刻激动地跑向他,“君墨哥哥,瑶儿是冤枉的,你一定要为瑶儿做主啊!” 听到她的声音,段君墨只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径直上了马车,神情淡漠。 席雪瑶心中咯噔了一下,君墨哥哥这是厌倦她了吗? 侍卫上前,重新将她押解起来,态度生硬而刻板,推了她一把,“快走!” “等我爹为我洗清冤屈以后,我一定砍了你们的脑袋!”席雪瑶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侍卫根本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冷笑了一声,“踏进大理寺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出来的。” “你们骗人!”席雪瑶没底气地吼了一句,心中却害怕了起来。 她爹一定不会不管她的,君墨哥哥一定会救她的。 他们一定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凤灵夜的奸计。 从王府到大理寺,马车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可席雪瑶却仿佛走了一年,心情复杂而沉重,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却什么也抓不到,恐惧和绝望逐渐占据了内心。 大理寺审案大堂。 大理寺卿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监审段懿轩,下面分别坐着内阁首辅席年成、段君墨、凤灵夜,还有在大理寺当值的段瑞。 中央,则分别跪着席雪瑶和法师。 在场中的随意每一位,地位都要比大理寺卿要高,因此这个案子,大理寺卿处理起来压力有些大。 他眉头紧皱,首先询问当事人凤灵夜,“请问王妃,事发时,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凤灵夜微微颔首,然后将正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席雪瑶软硬兼施,连同法师说我妖孽附身,逼我去往南无寺,接着法师便给了我一碗水,我喝下以后,腹中剧痛无比,便知自己中了毒,后来才知那是鹤顶红。”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抓住了关键信息,然后看向法师,“那碗水,可是你递给王妃的?” 法师没有反驳,点头承认了。 大理寺卿又问,“你在水中下了毒?” 法师顿了片刻,又点头承认了。 看着他承认,席雪瑶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在水里下毒?”他们不是说好,只要将凤灵夜送去南无寺就好了吗? 法师看向她,一脸坦诚,“席姑娘,王妃乃妖孽化身,你我皆知,此女不除,必将酿成大祸,而你也答应了老夫,只要将她送入南无寺以后,并立刻将此符水喂她喝下,为了以绝后患,老夫正午就趁机给她喝了,不也一样吗?” 闻言,席雪瑶的目光陡然一震。 她确实说过这句话,但那都是后面的计划,现在是万万施行不得的啊! 法师见她发愣,于是又说道:“既然这个妖孽早晚都得死,何不立刻将她杀了,免除祸患?!” “不,不是这样的!”席雪瑶脑子里忽然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坐在一旁的席年成,很快理出头绪,面朝坐在高位的大理寺卿说道:“大人,此妖道妖言惑众,以鬼力乱神迷惑小女,还请大人明察,还小女一个清白!” 第57节 凤灵夜看向他,心中冷笑,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内阁首辅,三言两语就将席雪瑶的罪行瞥了个干净。 大理寺卿思忖了片刻,一句话便驳了他。“究竟谁是主使,还有待查证,年大人稍安勿躁!” 接着,大理寺卿又看向席雪瑶,“法师所言,是否属实?” 席雪瑶一听,顿时有些发懵,关键时刻,她脑子还算好使,看到席年成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她立刻说道:“不,这一切都是他胡编乱造的,我根本就没跟他说过什么赶去南无寺,除去妖孽之类的话!” 法师一听,只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口径开始变得不一样,大理寺卿又问法师,“席雪瑶表示,从未与你密谋毒害王妃,你有何话可说?” “老夫无话可说。”法师不愿再辩解。 席雪瑶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闪过一丝窃喜,这么说,她不用担罪了? 她立刻跪在地上喊了起来,“大人,我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这个妖道做的,我将他请到府,本来是驱鬼辟邪,没想到他却害人性命,险些至王妃丧命,还请大人明察!” “是人为,还是天意,一切言之尚早。”大理寺卿严肃道,接着看了一眼站在后排的士兵,“将证人带上来。” 席雪瑶紧张地回过头看去,只见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放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其后分别跟着一名婢女和疯疯癫癫的玉珍。 凤灵夜跟着看了过去,待看清这些人以后,她不禁又转向了神态温和沉静的段懿轩,他什么时候找到这些线索的?这可是她埋了好久的引子。 段懿轩见她看向自己,唇角微微一弯,笑容清澈淡雅。 坐在下首的段瑞,将这二人的举止完全收在了眼里,撅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有意思。 担架的尸骨,腐臭难闻,于是大理寺卿便快速问道:“席雪瑶,你可认识这具女尸?” 席雪瑶死死捂着鼻子,只瞟了一眼,连忙摇头,“不认识!” “她可是将你一手养大的奶娘!”大理寺卿有些气怒,没想到竟能遇见如此生性凉薄不讲孝道的人。 席雪瑶一听,面色露出一抹嫌恶,“大人快快将她抬下去吧,一具女尸有什么好查的?” “前几日,王府闹鬼,清莲湖中突现女尸,你可知道,玉珍撞见的那具女尸就是你的奶娘?”大理寺卿质问道。 席雪瑶一脸惊讶,“我奶娘的尸体怎么会跑到清莲湖去?” “这正是本官你的话!”大理寺卿严厉地瞪着她。 她紧紧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啊!” “将尸体抬下去。”大理寺卿罢了罢手,待众人将奶娘尸体抬下去以后,他又说道,“那日傍晚,玉珍撞见这具女尸以后,当晚就疯了,可据本官查证,玉珍根本不就是疯癫,而是被人陷害中了仙人散!” 仙人散? 席雪瑶一听这名,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不是她当初邀请凤灵夜参加寒江宴,预计在她的酒水里添加的东西吗? 大理寺卿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你再将你那日见鬼的事情说一遍。” 这名婢女,正是王府第一天闹鬼时,听见歌声又撞见紫露的人,不敢含糊,立刻将当夜的场景一一讲述了下来,甚至连那个没有脚印的发现,也一并说了。 “王府为何频频闹鬼?哪里来的歌声?站立在茅厕前的人,当真就是没有留下脚印的女鬼?为何奶娘尸体惊现清莲湖?玉珍究竟是被谁下了仙人散?”大理寺卿紧紧盯着席雪瑶,猛地一拍惊堂木,“这一切,是你自己招供,还是本官一一替你解答?!” ☆、第68章 罪无可赦,斩立决! 席雪瑶一脸茫然,这些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严重性,席年成脸色阴沉地坐在一旁,紧紧握起拳头,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席雪瑶看了看身后的婢女和玉珍,最后弱弱地说道:“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大理寺卿神态威严,看向大门口,“将证据呈上来。” 很快,一名士兵带着两名普通的商人走了上来。 二人朝着大理寺卿行了一礼,士兵首先说道:“禀大人,经过查证,原先埋葬奶娘的乱葬岗旁,确实有一行可疑的鞋印,属下命人将这些鞋印的大小和鞋底花纹画了下来,然后在一家鞋铺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大理寺卿微微点头,示意其中一位商人继续说下去。 这位商人乃鞋铺老板,见大理寺卿示了意,于是说道:“这批鞋底花纹比较特别,是我去往南方学到的图样,款式也很别致,所以来买的客人有很多,但这位拿给我的大小,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如此小号的脚,我记得自己只为席府三小姐订做过一双。” “席雪瑶,你看看这鞋底花纹可是你的?”大理寺卿问道。 接着,士兵将鞋底花纹递向席雪瑶。 席雪瑶定睛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她确实是在这家老板店里买过鞋子,“我鞋子那么多,谁会记得一个鞋底的花纹?” 大理寺卿见她还在抵赖,于是给士兵使了一个眼色。 士兵点头,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双精致又小巧的鞋,“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你可承认?” 席雪瑶瞥了一眼,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商人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立刻判断道:“这双鞋子,确实就是我特地为席三小姐订做的小鞋。” “就算这双鞋子是我的又怎么样!”席雪瑶怒了,“也有可能是别人拿着我的鞋子故意踩下去的脚印啊!” 大理寺卿没有理会她的刁蛮,只冷冷问道:“那这些仙人散你又作何解释?” 席雪瑶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她以前让紫露买过一些仙人散,可因为计划有便,所以藏了起来一直没用,没想到这次却被翻了出来。 她紧了紧喉咙,“这就是别人栽赃陷害我,所以将这些放在我房间里的。” 大理寺卿看向另一名商人,“你说。” “前几月,一位姑娘躲躲闪闪地来了我的店铺,说要一些仙人散,可这些东西历来都被朝廷禁了,我便不敢给,可是她给了我一锭金子,还说是想买来研究一下里面的含量,没有害人之心,作为一个生意人,哪里有拒绝客人的道理,既然她都说了不是拿来害人的,我便给了。”药铺商人说道。 接着,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本来我对这位姑娘没有印象,可没想到第二次她又来了,说要一些鹤顶红研究,吓得我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她,因为印象太过清晰,所以脑海里便记住了这个人。没想到今日,士兵们就找到了我的药铺,问有没有卖过鹤顶红,因此,我这才过来做了证。” 大理寺卿不紧不慢地问道:“可就是席府三小姐?” 药铺商人看向席雪瑶,确认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席雪瑶脸色一白,拼命摇头,“你胡说!我是向你问了鹤顶红,可是我根本没有去买仙人散......” “住口,孽障!”席年成气得紧紧抓住扶手。 顿时,席雪瑶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否认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可大理寺卿却不给她任何机会,厉声一吼,“席雪瑶!你装神弄鬼,使武林高手装作紫露鬼魂,惊吓婢女。枉顾孝道,又将腐烂的奶娘尸体挖出,扔进清莲湖,恐吓玉珍,为了制造出府中妖孽作祟的假象,你又用仙人散向玉珍下毒,接着你又去药铺询问鹤顶红之事,杀人之心昭然若揭,最后与法师里应外合,沆瀣一气,毒害当朝三品诰命夫人,你可知罪?!” 一番言论下来,席雪瑶彻底崩了,呆坐在地上,“我没有,我没有,我是冤枉的啊大人!” “如今物证人证俱在,你有何冤屈?!”大理寺卿冷目瞪向她。 她拼命摇着头,委屈的泪水滑过脸颊,急忙爬到席年成身边,“爹,瑶儿是冤枉的啊!瑶儿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爹快救救瑶儿吧!” 如今真相一环扣一环,每一件事都直逼席雪瑶,就连心思缜密如席年成也没法找到破绽,他最终站起身,朝着段君墨拜了拜,“王爷,王妃虽身为三品诰名夫人,但也是王府中的人,这件事既是公事,也是家事,还望王爷说句公道话吧!” 席年成和段君墨是一党,而席雪瑶是二人唯一的枢纽,如今席雪瑶出了事,席年成认为段君墨自然会维护席雪瑶。 段君墨坐在高位,神色复杂。 这件事情想要翻案,太难,凤灵夜既然设计了这个局,定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破解,何况她这一次动了必杀之心,拖延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并不能解救席雪瑶的命。 他冷冷看向朝着他微笑一脸希冀的席雪瑶,凤眼平静地无一丝波澜。 “谋害王妃与朝廷诰名夫人,于公于私都罪无可赦,本王令,斩立决。” 寒冷如冰的嗓音,就像一道催命符,猛地砸到席雪瑶的头上,将她满怀希望的心彻底粉碎! 席年成震惊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凭着他的能力,怎么可能救不了席雪瑶? 不是他救不了,而是他不想付出这个代价! 段瑞笑了笑,仿佛这场戏看得很满意。 段懿轩面色如常,温和而不失严肃。 唯独凤灵夜紧紧握着袖中的手,心中冷笑。 这就是帝王家,最是无情凉薄人,有用时,联姻和亲,无用时,翻脸便能弃之,没有一丝犹豫。 虽然她知道,段君墨并不是真的翻不了案,而是他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席雪瑶,浪费太多代价和精力。 可如此一个绝情冷漠之人,还是会让你感到寒心。 席雪瑶傻傻地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痴痴地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君墨哥哥,瑶儿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凤灵夜栽赃陷害的,君墨哥哥,你这是被她蒙蔽了心吗?” “何为栽赃?何为冤枉?”段君墨语气平静,神情冷漠,“请来法师的人是你,藏有仙人散的是你,询问鹤顶红的人是你,若想干净清白,胸中就应无害人之心。” 席雪瑶忏悔地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袍角,哭得肝肠寸断,“君墨哥哥,瑶儿错了,求你救救瑶儿吧,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娘之死,不能使你醒悟,紫露之死,亦不能使你醒悟,人有再一再二,却无再三再四。”段君墨冷眸微垂,仿佛执掌着生杀大权的死神,“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席雪瑶双眼无神,跪坐在地,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爹救不了她,君墨哥哥也不愿救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她,而凤灵夜身中剧毒,老天却还让她活了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会这么快来临。 恐惧和绝望一直压在她心口,让她感到了一种世界末日的窒息感。 席年成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机立断地站起身,“这件案子,我要求重审!” 大理寺卿看向他,质疑道:“不知内阁首辅对本案哪里不满意?” “从杀人动机到投毒,整个过程疑点重重,使人难以置信,”席年成据理力争,“瑶儿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放毒,这不是置她自己于死地吗?” “借法师的刀,杀自己想杀的人,如此完美的栽赃嫁祸,又怎是明目张胆的放毒?”段瑞在一旁,慢慢分析道,“要不是大理寺卿在王府闹鬼一事上调查得透彻,恐怕现在就是法师妖言惑众,一人所为了。” “你!?”席年成顿时无话可说。 大理寺卿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何况这件案子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审完了,人证物证俱在,要不是太子提供的这些可靠信息,恐怕还没有这么早定案。 于是,他对席年成说道:“既然内阁首辅存在异议,本官考虑到事情重大,就暂不进行判刑,允内阁首辅三天时间,将人证物证和有力的说辞准备好以后,再行判决。” “才三天?”席年成不敢置信,三天哪里能翻得了这么大一件案子,但见大理寺卿一脸不容置疑,只得叹气接受了。 席雪瑶见还有翻身的机会,立刻抓着席年成的手,哭着说道:“爹,您一定要救女儿,女儿这次真是冤枉的!就算借女儿十个胆子,女儿也不敢杀人啊!” “我知道了,这些天,你就在这里等着爹,爹想到了办法,一定来救你。”席年成宽慰道。 席雪瑶抹了抹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理寺卿喊了一声退堂,然后起身将段君墨、段懿轩、凤灵夜和段瑞,以及席年成,恭敬地送了出去。 这才吐了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稍不注意,就会殃及自身,好在这件案子上王爷没有再像上次那么护短,直接一刀砍了证人,否则今日的审案觉不会这么容易。 想必王爷也应该知道,有些人,你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 第58节 案子看似耽搁了下来,其实早已算是定案了,只不过是判刑的时间早晚而已。 三天时间,不过是大理寺卿给席年成卖的一个面子,这件案子错综复杂,一环扣一环,要想翻案,绝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背后还有人阻挠,那便更不可能了。 回到王府以后,凤灵夜也没有去百善堂,而是在秋枫苑里养病。 期间,庄南烟作为后院的女主人,便拿了些补品和上好的药材来看她。 凤灵夜也没有拒绝,让桃夭收了回去,二人姐妹深情地寒暄了一番,庄南烟便准备回兰香阁。 走到一半,她又转了身道:“姐姐最近身子不好,妹妹也不能总霸着王爷,不如今夜就让王爷过来陪......”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不过王爷事务繁忙,后院里又出了这些事,他定也心烦,我身子不好,无法侍奉他,万一怠慢了王爷,就辜负妹妹你一片心意了。”凤灵夜婉言拒绝道。 庄南烟想了想,也没有坚持,于是劝她好生养病,便款款离去了。 夜里。 凤灵夜拿着一册话本,在昏黄的烛光下,细细地读着。 桃夭进来为她梳洗,一边为她解发髻,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席雪瑶入狱,后院里的人都在拍手称快,真是恶人有恶报,这次竟敢给王妃投毒,真是吃了豹子胆。” 自从席雪瑶一倒台,曾经跟着她狐假虎威的下人也跟着失去了依附,许多曾经被欺压的下人纷纷翻身,因此凤灵夜在后院里也逐渐开始得了人心。 “绿荷那个小蹄子,见王妃要去南无寺就立刻倒向沁妃,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王妃不仅没去南无寺,还好好地活了下来,我看她是想回来也没门了。”桃夭奉承道。 凤灵夜一笑置之,然后郑重地看向她,“绿荷一走,你更要得到沁妃的信任,必要时,说一些有用的信息给她。” 桃夭一点就通,“桃夭知道,王妃放心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桃夭是个聪明人,这点小事还难不住她。 桃夭为她梳好长发,接着端来洗漱的水,憋了一天的话,一刻也包不住,“听说席雪瑶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饭也不吃,还大喊大叫,说要见王爷和席大人,骂大理寺卿虐待她,给她的饭不是人吃的,睡的石床又脏又冷,说她爹给她翻案以后,一定会让她爹好好参他一本。” “你都听谁说的?”凤灵夜听了,笑了,这小丫头最近的消息是越来越灵通了,连大理寺牢狱里的情况都能知道。 这席雪瑶也真能折腾,难怪段君墨这次铁了心不想再保她了。 桃夭讨喜地说道:“后院里有人的亲戚在大理寺牢狱当差,闲聊时便说了几句。” “这件事,你换个情绪,再告诉沁妃。”凤灵夜淡淡道。 “好的。”桃夭点了点头,收拾好这些,她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锦泷轩。 段君墨坐在瀑布旁的凉亭中,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 一个下人走到他身边,“主子,席大人求见。” 他放下布,举起长剑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颔首。 不一会儿,席年成便匆匆赶到了,见他如此悠闲,不禁怒从心生,“王爷,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在质问本王?”他缓缓抬眸,眸光微冷。 席年成立刻收敛了自己的不满,“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到,若再救不出瑶儿,那么瑶儿就必死无疑了!” “三天,只是给你的时间,并不是给本王的。”段君墨冷漠地提醒道。 席年成皱紧眉头,“王爷你这是何意?” “席雪瑶三番四次闹事,本王已为她善后不少次,”他语气渐冷,带着一丝警告,“自作孽不可活。” 席年成依旧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筹莫展地问道:“难道王爷就不念及一点夫妻情份了吗?” “她数次谋害凤灵夜,那凤灵夜难道就不是本王的王妃?”段君墨锁眉反问。 席年成握紧拳头,脱口而出道:“那凤灵夜就是夏国的一个余孽、阶下囚,怎能与瑶儿相提并论,王爷当真就如外人所言,你已被这个女人迷了心智吗?” “席年成!”段君墨语气陡然一转。 意识到自己失态,席年成连忙垂下头,“王爷,老臣只是救女心切,还望王爷见谅。” “本王心意已决,”他凤眸冷清,不容置疑,“退下。” 席年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杀气,顿时就闭了嘴,摆着一张臭脸,拂袖离开了。 段君墨冷冷看着他的背影,双眸微眯。 冷鸢从凉亭上跳了下来,不满地噘着嘴,“这老东西是越来越烦了!” “最近他的一举一动,具无大小,一并禀报给我。”段君墨吩咐道。 冷鸢点了点头,立刻飞身隐了身影。 翌日。 凤灵夜身子好了一些,只是中毒,她又及时将毒排了出来,也没有伤筋动骨,还能下床走动,所以她便去了百善堂一趟。 百善堂里一切正常,只是翠红的伤好得没那么快,身上还缠着布条。 段懿轩这一天也在百善堂看诊,凤灵夜看了,不禁哭笑不得,“你身为太子,不在宫中忙着朝堂上的大事,还真把自己当大夫,整日往我这百善堂里走。” 段懿轩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手,把了一下脉,这才放心地松开了她,语气温尔,“大理国十多个太子,国家大事自有人操心,而百善堂里的大夫就几位,我自然得多走动。” “我还没说你,席雪瑶这件事,你怎么就自己做了?”凤灵夜微微蹙眉,貌似有些不满。 段懿轩坐到石桌旁,沏了一壶茶,举止优雅,淡淡的嗓音温润如溪,“这茶你多喝一些,能排毒养颜,庄太医开的药就不必喝了,药多伤身。” 看着他温柔无害的神情,凤灵夜实在是生不了气,何况他还是为了她,也许是真动了怒,所以才第一次插手了她的事吧。 接过茶水,她喝了一口,有些苦涩,又有一点甘甜,和寻常喝过的茶水不同,又不知里面是掺了什么。 见她疑惑地品着茶水,他稍稍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正色道:“下次,不许这么胡闹了。” 她抬眸看着他,微微一怔,“什么?” “方法千万种,唯独不能用自己的命来赌。”他微微蹙眉,好看的凤眼带着一丝薄怒,“一个席雪瑶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出现,你有几条命来赌,你又能喝下几杯毒药?” 她有些没底气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些过火,可换做其他方法,根本要不了席雪瑶的命,只会让她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而席雪瑶不同于别人,她的苟延残喘,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跟着丧命! 见她低着头不语,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仔细一看,她确实只是一个十多岁还没长大的小女孩,段懿轩不禁又软了嗓子,“我知道,翠姐这次险些丧了命,你急着想为她报仇,可要别人的命很简单,最难的还是保住自己的命。” “我知道了。”她别扭地回了一句,蹙着眉头,就算自己这次急了点,但好像也不能让他来教训自己吧,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底气不足呢? 见她软软糯糯说话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起来,笑容温雅淡然,“这茶,以后每天喝三壶。” “什么?”她微微睁大双眼,看着这茶壶,眉头紧锁,早知道还不如喝庄太医的苦药。 晚饭的时候,翠红知道凤灵夜身子底子差,于是在厨房里,特意让厨子炖了老母鸡汤和一些清淡的药膳,想让凤灵夜好好补一补,没想到却被凤灵夜拉着一起在饭桌上。 恰好段懿轩和李二也忙完了手里的活,于是凑着热闹,也不客气地坐下来,添了两副碗筷,一起热闹地吃了起来。 百善堂里轻松愉快的气氛,与王府里的寂寥阴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宫姬月,也不想回秋枫苑,没什么事,就丢下凤灵夜,独自一人在百善堂里蹭吃蹭喝。 这一晚。 凤灵夜吃过晚饭以后,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绕道去了大理寺牢狱。 经过大理寺卿的手谕,她带着宫姬月,一起进入了牢狱,披着一件宝蓝色披风,提着一个食盒,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只见大理寺卿的牢狱中,囚犯并不多,有些阴冷和潮湿,高高的铁窗十分窄小,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将里面显得愈发孤寂。 当狱卒将凤灵夜带到席雪瑶的牢门前时,只见席雪瑶哆哆嗦嗦地蹲在枯草堆里,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就像一只野猫野狗一样,蓬头垢面,不过才一天一夜,就没了半点人样。 狱卒拿着铁棍,不耐烦地敲了敲木栅栏,“起来了,王妃来看你了!” 席雪瑶宛如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同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当透过昏暗的牢房,看到栅栏外站着的人是凤灵夜时,她突然睁大双眼,伸出漆黑肮脏的手指,猛地冲了过来,想要一把抓住凤灵夜的脖子。 她的声音凄厉而沙哑,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冤魂野鬼一般,“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好惨!我要剥了你的狐狸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 凤灵夜静静地站在栅栏前,任由她张牙舞爪地辱骂和发泄,杏眸从容而淡然,仿佛是来看一个落难的朋友。 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温柔地问道:“饿了吗?今日百善堂里的晚餐很是丰盛,我想着你最近也没吃些什么,便来给你送一点。” 席雪瑶一听,当即恐惧地收回了手,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食盒,喉咙颤抖着,“你想毒死我?” ☆、第69章 娘亲送她上黄泉 “大理寺卿还未判刑,我怎敢轻易下毒?”凤灵夜笑着提醒,接着看了一眼狱卒,“将牢门打开。” 狱卒一阵犹豫,这席雪瑶性子嚣张又暴力,万一放出来伤了王妃,那他可是犯了大罪。 “出了事我担责。”凤灵夜看出了他的心思。 狱卒见她都这么说了,于是走过去将锁打开了。 可一向张牙舞爪的席雪瑶,看到如此镇定异常的凤灵夜,却心虚地倒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凤灵夜进了牢房,打量了一眼这里的环境,喃喃道:“确实和西苑有得一比。” 接着,她看向一脸紧张站在角落里的席雪瑶,“过来坐吧,你已经身处这牢笼之中了,我若想下毒,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听她这么一说,席雪瑶虽然没有放下警惕心,但还是慢慢坐到了她对面。 只见凤灵夜打开食盒,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顿时引得席雪瑶动了动嘴唇。 凤灵夜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她面前,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小口,语气缓慢而柔和,带着一丝苍凉,“大婚那日,想必你与我一样,王爷都只是在锦泷轩过夜吧?” “不一样,王爷是不喜我才不与我同房,而你,王爷只有嫌弃和厌恶。”席雪瑶死到临头,说话还这么恶毒和直接。 凤灵夜也不与她计较,“过程不重要,结果一样就行,而沁妃大婚,你想过为何王爷就去了?” 席雪瑶心中一紧,虽然那抹醋意一直被她努力克制了,但她这么一提,还是很难受。 “沁妃妹妹是个聪明人,想必你也知道,她能从庄府嫁进王府,而你功不可没,每次出了事,她都能轻松度过难关,而你也帮了她不少。”凤灵夜循循善诱道。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席雪瑶见酒壶没有异常,于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又大胆地尝了一口饭菜。 凤灵夜笑了笑,“每个成功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人,说好听点,那是姐妹,说难听点,那是垫脚石、棋子,而棋子的最终命运,则是沦为弃子。” 席雪瑶终于听出了一点端倪,“你想破坏沁妃妹妹和我的感情?” “你都快死了,还用得着我破坏吗?”凤灵夜唇角带着一丝薄笑,然后给她续了一杯酒。 席雪瑶一听,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确实也是这个理,遂也没有说反驳的话。 “庄府实力虽不如你父亲席大人,但沁妃妹妹的面子却比席大人的面子大,这个事实你应该很清楚。”凤灵夜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王爷对沁妃妹妹言听计从,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事实,不问她是否有向王爷求过情,就说她有没有单独替你喊过冤?” 第59节 席雪瑶一口肉吃进嘴里,顿时如鲠在喉。 没有,自从她出事以后,庄南烟立刻就派人将她和法师抓了起来,不念任何姐妹情谊,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凤灵夜看着她迷茫而神伤的模样,缓缓问道:“这一次,我险些中毒身亡,而你即将命丧黄泉,所谓借刀杀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如今独坐牢房,可分清了谁是渔翁,谁是鹬蚌?” “不,不会的,沁妃姐姐不会这么对我的!”席雪瑶突然感到绝望,满桌的美食也吃不下了,眼眶微红地瞪着凤灵夜,“你撒谎,你骗人!” “为何王爷处处维护她,却步步打击你我?为何沁妃妹妹才是王爷的最爱,而你最恨的人却是我?为何勾结夏国余孽同样是死罪,王爷不惜与大理寺卿翻脸也要力压下来,而这一次,王爷却没有任何行动?”凤灵夜字字珠玑,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要害! 席雪瑶的身子彻底垮了,瘫坐在地,双目奔溃而绝望,“因为勾结夏国余孽时,她庄南烟也是同谋,而是这一次,却只有我一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此府上再无比她背景强大的女人,没有侧妃,很快也会没有王妃。”凤灵夜哀伤而感慨,“你一死,席大人很快就会为你报仇,我一死,这王府就是她的王府了。” 席雪瑶两行清泪一流,有种被深深的背叛和抛弃的痛苦,“我是内阁首辅的女儿,我才是王府里最强的女人......” “这一次,我们是斗到终点了。”凤灵夜叹了一口气,看向这桌饭菜,“你我水火不容,念在都是落难人,而你也将先我一步离去,想着不能让你做个糊涂鬼,便送上这桌饭菜,算是我们结束争斗的话别了。” 她起了身,看着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席雪瑶,“你且安心上路吧。” 说完,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离开了牢房。 席雪瑶犹如走火入魔一般,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庄南烟,为什么你要这样利用我!” 回到秋枫苑以后,凤灵夜恰好遇见了桃夭,桃夭以为她会在百善堂过夜,不由得微微一怔,“王妃,你回来了?” “马上去告诉沁妃,说我去过了大理寺牢狱。”凤灵夜吩咐道。 桃夭知道这是凤灵夜在栽培自己,取得沁妃的信任,当即欢喜地点了点头,“桃夭这就去!” 此时,花姨娘一直等在院子外,见桃夭离去了,于是便进入了秋枫苑。 知道凤灵夜在培养一些眼线,但花姨娘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道:“这个桃夭可靠吗?” “可靠算不上,但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只要你运用得当,也是一枚非常好的棋子。”凤灵夜说着,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药,“这是我调好的药,你送去给玉珍吧,别让她继续受苦了。” “劳王妃挂心了。”花姨娘将药接了过来,小心地放到了荷包里,接着问道,“这一次,席雪瑶是必死无疑了吗?” 凤灵夜微微颔首,“以后你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 “庄南烟比席雪瑶更难缠,表面看似温和,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与我们斗,只是看不上眼罢了,但你若稍有一点上进的心,恐怕就会出事了。”花姨娘叹道,还好她在王府不求恩宠,只求平安度日,每个月拿一点月银,开销再节俭一点,足够应付家里的需求了。 二人聊了一阵,见桃夭也快回来了,花姨娘便悄悄离开了。 桃夭回来以后,立刻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沁妃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当即就变了脸色,当着我的面也没有避讳,立刻就让简萝给家里写信,千万要和席大人保持距离,并小心做事别落了把柄被他弹劾。” 凤灵夜微微颔首,“你去打点水来,然后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 桃夭点了点头,便下去端来一些洗漱的水,然后退了下去。 第二天,傍晚。 席夫人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大理寺牢狱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憔悴的容颜,然后挂起一丝温柔的笑,缓缓走了进去。 席雪瑶一看自己的娘亲来了,以为爹爹已经找到了办法,立刻喜出望外地奔跑到栅栏前,“娘是不是来接瑶儿出去的?” “你爹说明天就为你翻案,娘惦记你,所以来给你送些吃的。”席夫人示意狱卒将门打开以后,便走了进去,看着里头的场景,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 席雪瑶不疑有他,接过食盒就打开来,全是自己喜欢的菜肴,还是娘亲亲自做的熟悉味道,她立刻将菜端了出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自从凤灵夜送了那一顿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怎么吃过饭了,这牢里的饭菜都是馊的,实在难以下咽。 “你慢点吃。”席夫人笑着劝道。 席雪瑶蓬头垢面,就像一个疯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毫无形象地跟席夫人说道:“娘亲,你一定要小心庄南烟,这次整个事件都是她设计的,瑶儿这几天都想明白了,咱们做了这么多,都是在给她做嫁衣,要不是瑶儿蠢,她也不会成为王府的沁妃,瑶儿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席夫人眉头一紧,女儿这是怎么了,她和庄南烟一向要好,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可是随着席雪瑶边吃边讲,将所有事情都分析给她听了以后,她才猛然醒悟,“你说王府闹鬼都是她做的?” 席雪瑶仿佛已经麻木了,也没有太多失望,只充满希望地看着席夫人,“等瑶儿出狱了,我们一定要报仇,将这个背叛我们的贱人拉下台!” 席夫人一听,通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颤抖着嗓子,悲痛地将席雪瑶抱入了怀中,“晚了,我可怜的瑶儿啊,一切都晚了......” “娘,什么晚了?”席雪瑶不明所以。 可不待席夫人回话,她只觉腹中一阵绞痛,就像一把钢刀不断插进她的胃,突然感到一股血腥从下至上涌了上来。 转眼,她嘴里冒出一股黑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脸。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紧紧抓着席夫人的手,张了张嘴,双目绝望而恐惧,“娘......”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不是说好的,爹爹明天就能为她翻案,她明天就能出狱了吗? 席夫人紧紧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哽咽,浑身颤抖,“瑶儿,是娘对不起你,一开始娘就不应该让你去请法师,将凤灵夜赶出南无寺,一切都是娘的错!” 席雪瑶大大地睁着眼,摇着头,四肢百骸连同每一个毛孔都在阵痛,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凤灵夜当时中毒时,是有多痛! 嘴里不断有黑血冒出,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却又那么想活下来,心中充满了悔恨,她不应该和凤灵夜斗,不应该一心只在段君墨身上...... “瑶儿,你安心去吧,”席夫人紧紧抱着她,不断地哭着安慰,“你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管是凤灵夜,还是庄南烟,她们都要跟着你陪葬!” 席雪瑶双目欲裂,拼命挣扎着,凄凉而可怜。 良久,她终于不再动弹了,一双眼大大的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席夫人抱着冰冷的尸体,泪水也已干涸。 席年成找不到翻案的证据,大理寺卿便下令毒酒一杯刺死席雪瑶,席夫人不忍席雪瑶走得孤独,于是亲自送来了毒酒。 席雪瑶到死也没有想到,她最恨的凤灵夜送来的饭菜里没有毒,而最信任的亲人送来的却是她的黄泉饭! 怎又死得瞑目? 秋枫苑。 凤灵夜站在院子中,负手而立,望着头顶阳光照过树叶的斑驳日光,神态平和宁静。 桃夭站在她身后,宣布了昨夜席雪瑶的死讯。 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神色,问道:“马上快到最热的时候了吧?” “是的,说是为了让王府的人散散心,沁妃继续组织大家去夏莲山庄,这一次,就连王爷也会去。”桃夭声音里多了一丝期待。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临雪院,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心中没有同情,只有无限感慨,“你下去吧。” 桃夭低了低头,然后退了下去。 凤灵夜走出秋枫苑,推开了隔壁院子的大门,不到一月,竟然已布满了灰尘,匾额已卸,屋内空空如也。 想着里面曾经的辉煌,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即逝。 二进二出的豪宅大院,没有繁华,反而充满了荒凉和寂寥。 站在一处掉了一池落叶的小湖旁,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夏王朝国破那一日,段君墨带着兵马杀进皇宫,将士们带着兵马一路烧杀抢夺,敌人闯进她们的屋子,如蝗虫过境一般掠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带着将她们也视为财物,一并装进了囚车。 如今的夏国,早已是一片废墟,白骨遍野,却无人掩埋。 而她,也成了敌国最大刽子手的妻子,说来多么嘲讽和悲凉,就像一个胜利者的战利品,被送到了这里。 她紧紧握着凉亭的栏杆,一双杏眸愈发冰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深沉黯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疑惑。 她很快挽起嘴角的笑容,转过身,朝着段君墨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段君墨看着她嘴角疏离而陌生的笑意,心思复杂,走上台阶,坐到了亭子里的长椅上,看着这满院的萧瑟,忽然问道:“你也觉得,本王是一个绝情之人?” “王爷胸怀大志,理应心系百姓,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她亦坐到了他对面,平静地回道。 听了她这句话,他嘴角浮过一丝苦涩,“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情算得了什么?”凤灵夜双目淡漠,“比起江河破碎,马革裹尸,性命难存,谁还会考虑这种没用的东西?” 闻言,段君墨剑眉紧蹙,他深知她不同于普通女子,却没想到她为何不同,她经历过战乱,父亲身亡,亲友尽散,孤独而倔强地活着,苟延残喘只是为了与她们团聚的那一天。 “曾经拥有,又失去,确实比从未拥有来得刻骨铭心。”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凤眸深邃,只觉心头有些情绪有些难以言喻。 他们两个人,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幸福过,痛苦过。 他却从未体验过何为幸福。 凤灵夜听着,蹙眉看向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为了爬上那个至尊的位置,手染鲜血,从小驰骋沙场,杀人如麻。 到头来,却不知何为人间真情。 而是将对她的心意,奉为他此生唯一能感受到的情,可惜比起他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目的,就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了。 二人坐在亭子里,望着眼前的景色,皆是寡言少语之人,也没有聊上几句,凤灵夜便借着百善堂有事,离开了临雪院。 比起王府里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气氛,百善堂则要欢快许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身边好笑好玩的事。 知道凤灵夜喜欢吃烤肉,还喜欢将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铁签子串起来吃,所以翠红身体一好,也不怕麻烦地给她烤了许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段懿轩和李二,还有长期跟在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夜子,一起围着石桌吃了起来。 一口酒,一口肉,配上黄昏阵阵凉爽的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波妞已经开始学会撑着墙壁走路了,嘴里咿咿呀呀的,惹人喜欢,尤其是喜欢段懿轩,不知是看上了他的脸,还是觉得他温柔好欺,总要他抱抱。 一伙人聊着聊着,凤灵夜不知不觉就想到了王府里的段君墨,回想起他适才说的那句话,突然有些感同身受,高处不胜寒,他的道路,决定了他一生孤独。 “想什么呢?”段懿轩看她心思重重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都道帝王家无情,看来也非所有人都如此。” 意思是,你这个皇子当得也太悠闲了,哪里像段君墨那么苦哈哈的。 翠红不知道段懿轩是皇子,只以为他是李太医府的某个亲戚,于是没头没脑地添了一句,“人各有志向,那些个闲散王爷,不但享受得最好,还是活得最长的。” 段懿轩一听,不禁汗颜,默默地埋头吃肉。 “翠姐说得太有理了,这简直就不公平,像我们拼死拼活,还比不过人家一根头发丝。”凤灵夜叹了一口气。 段懿轩抬眸,温润的凤眼略过一丝无奈,“今日我请客,可好?” “好啊!”翠红一听有人请客,开心地说道,“我下去多烤一些,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吃李公子一顿!” 说完,她便积极地下去准备了。 第60节 凤灵夜忍俊不禁,看向段懿轩,“百善堂每月都向朝廷交足了税银,让李公子请一两顿,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我何时对你小气过?”段懿轩啼笑皆非,似是想到什么,不禁问道:“听说过几天你们要去夏莲山庄?” 她点了点头,不以为意,“正好天气炎热,过去避避暑。” “你可知,二皇子一家也会去?”他提醒道。 她微微一怔,“这个我还不知道。” 心中却有些疑惑起来,段懿轩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含义。 她仔细一想,这才醒悟过来,二皇子的正室不就是席年成的嫡女吗? 见她眉头紧锁,他于是又说道:“放心吧,皇上和皇后也会去,到时候我也会跟着过去。这一次,大家过去住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好歹有个照应。” 她点了点头,原以为真是庄南烟想换换心情,没想到皇族里的人都去了。 席雪瑶身为一个通房丫鬟,生前又嚣张跋扈,死了不过才两三天,大家的饭后谈资便换了新鲜事,继续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王府里少了她,终于宁静了一段日子。 这天,王府里的下人们,很快准备好出游的行李,马车也被车夫赶到王府大门前,只等主子们上车以后,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当凤灵夜抵达时,恰好庄南烟也正准备上马车。 看见她以后,庄南烟便折身退了下来,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旅途乏味,姐姐就与我们乘坐同一辆马车吧?” 凤灵夜微微蹙眉,面上却笑道:“妹妹心意我心领了,可我喜欢安静,就不叨扰妹妹了。” “姐姐身为王妃,怎可坐第二辆马车,既然不喜欢热闹,那妹妹就坐后面的马车,姐姐与王爷一起如何?”庄南烟善解人意地说道。 这时,见庄南烟迟迟不上车,马车中的段君墨不禁撩起车窗帘子,看向二人,目光定在凤灵夜迟疑的脸上,语气平静,“怕本王吃了你吗?” 凤灵夜抿了抿唇,最终拗不过这两人,顺从地上了马车。 没等多久,后院里的女眷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太多礼仪,开心地挤上了各自的马车。这次有王爷坐镇,应该不会再有半路折回的事情了。 马车很大,一辆车基本可以坐四五个人,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五个女人还了得。 挤在一起,顿时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经过上回的小溪。”秦姨娘一脸激动和兴奋,脑海里对上次的小溪充满了回忆。 花姨娘笑了笑,“这次有王爷,恐怕是不能再向上回那么玩闹了。” 秦姨娘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是啊,花澈妹妹说得对,若还那般玩耍,肯定是要挨骂了。” “不过等我们去了夏莲山庄,就可以尽情玩耍了。”花姨娘笑着宽慰道。 秦姨娘一听,顿时又笑逐颜开了起来。 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惦记的自然都是玩耍,以前府里有席雪瑶压着,现在她一走,姨娘们纷纷直了腰杆。 纵观这几辆马车里头,都满满地坐满了女子。 就连段君墨都不知道,自己的后院里原来还有这么多姨娘,平日里,这个送一个,那个送一个,他也没有留意,只带回了府,便让管家安排了下去,没想到却积少成多,变成了今日这个壮观的场面。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段君墨朝庄南烟问道:“府上总共有多少姨娘?” “不算通房丫鬟的话,总共有二十九个。”庄南烟执掌后院,每个月都要派发月银,所以算得比较清楚。 闻言,凤灵夜眉头微微一紧。 脑海里不禁想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夜一个,若遇上一个月只有二十八天,岂不是还余了一个。 段君墨显然不知道凤灵夜在想什么,只沉声吩咐道:“统统打发掉。”本王又不是种马,要那么多姨娘做什么? 对于这件事,庄南烟却有不同的见解,“王爷,您不是普通人,姨娘们身份虽上不了台面,但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还需子嗣旺盛才好。” 凤灵夜听了,心头一笑,跟着庄南烟苦口婆心地说道:“沁妃妹妹说得对,如今王爷已是二十有四了,王府后院却无半点动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不但不能将这些姨娘打发了,还需要夜夜勤奋点才好。” 段君墨蹙眉看向她,“你是怪本王不够勤奋?” “王爷是否勤奋,臣妾不知晓,这事王爷还得问沁妃妹妹才是。”她说着,转而笑意盈盈地看向庄南烟。 庄南烟面色一红,羞涩地觑了她一眼,“姐姐可不许再胡说了。” 段君墨突然有些无言以对,端坐在马车中,拧紧眉头。 凤灵夜唇角微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王爷和妹妹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于臣妾听,臣妾好歹也是一名大夫,不说包治百病,至少这种病还是没问题的,女子的话,皇后便是先例,自然不必多说了,若是男子的话......”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段君墨,“应该也没有问题。”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凤眸深沉,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姐姐,你快别说了。”庄南烟脸色通红,一张脸都快掐出水来了。 “罢了罢了,”凤灵夜一脸苦恼地摇了摇头,“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不配合的病人。既然王爷和妹妹不便直说,那只能靠后面那六辆马车中的姨娘了。” “其实......其实,”庄南烟似乎有些话想说,但看了看段君墨淡漠的脸,最终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姐姐,不如咱们来下棋吧?” 凤灵夜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的棋盘,想着距离夏莲山庄还有一段时辰,于其看着他们二人在马车里你侬我侬,倒不如下下棋,于是点头同意了。 很快,二人摆开围棋,开始厮杀起来。 段君墨靠在车厢上,一开始本是看着窗外的风景,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也跟着看了过来。 都说什么样的人,就会下什么样的棋。 不知如凤灵夜这般心思缜密的女子,又会走出一番怎样的棋局? 当他满怀希望和好奇地看过来时,却看到凤灵夜落子随意而散漫,没走几步,就被庄南烟杀得片甲不留。 从她落子的手法和速度,莽撞冒失,简单又直接,哪里像她平常那般诡计多端? “你这哪里是在走棋?”段君墨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分明就像在喂小鸡仔,棋子满棋盘地跑,毫无章法。 凤灵夜煞有其事地看向他,“下棋不就是你追我赶?” “姐姐,你以前可下过围棋?”庄南烟耐着性子问道。 凤灵夜老实地摇了摇头,笑着道:“我爹以前之所以决定将医术传给我,并不是我在这方面有多聪明,而是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爹怕我嫁不出去,于是就教了我一些旁的知识。” 段君墨嘴角微抽。 庄南烟眉头一颤,尴尬地笑了一声,“姐姐还真会说笑,夏国女子各个贤惠,怎有琴棋书画都不精通的闺阁小姐?” “所以我这不是得了便宜,才以庶女之身,做上了这王妃之位?”凤灵夜看向段君墨,就是想要膈应他。 而这个事情,也正好是庄南烟心底的伤疤,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段君墨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淡淡道:“既已成为了王妃,以前的身份便只代表过去,琴棋书画比起医术,只是华而不实的虚表,你父亲是个眼光长远的人。” “臣妾代父亲,谢过王爷赞赏了。”凤灵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也没了逗乐的心,闭上眼,靠在车厢上小憩起来,心思却有些沉重。 可惜他的父亲,却是死在了段君墨的将士手里,纵然眼光长远,也预料不到自己的死期。 庄南烟见凤灵夜也没有了下棋的雅兴,于是收了棋盘,缓缓靠在段君墨怀里,也闭上眼休息了起来。 可马车还没有走多远,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一阵慌张的声音,带着疾风,猛地闯进了队伍。 “快让开,让开,统统让开!” 守在前方的侍卫一看,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迅速朝着队伍冲了过来! ☆、第70章 人间仙境,夏莲山庄 队伍前方的侍卫也不敢肉身上去顶,只得被迫往两边撤。 一时,失控的马车直接就往第一辆马车撞过来。 第一辆马车,恰好就是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所在的马车。 车夫吓坏了,慌忙调转方向,却已来不及了,吓得条件反射地跳了下去。 当段君墨闻声将马车门打开时,前方的马匹红着眼,瞬间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段君墨一把捞过惊慌失措的庄南烟,正打算去拉凤灵夜时,只听庄南烟突然一声尖叫。 他回头一看,马匹已然冲了过来。 见他还在犹豫,庄南烟立刻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面色微白,“王爷!” 再不跳车,就晚了!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段君墨抱起庄南烟,立刻扔向了高空,“冷鸢!” 冷鸢听见主子的呼唤,迅速从隐身处飞了出来,一把接住了庄南烟。 庄南烟秀眉紧锁,站到安全地带以后,立刻看向段君墨,失控的马车撞上他们的马车,马车速度很快,冲击力很大,只闻一声巨响,当场就侧翻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间,凤灵夜只觉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自己,护着她的脑袋,两个人就像滚落山崖的石头一般,不断撞击在车厢里。 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了一般,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这一方小小的车厢中。 凤灵夜出于本能,紧紧抓着身边的依靠,心跳如雷。 段君墨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镇定和冷静,使得他就算面对死亡也能稳如泰山,他一边抱着她,一边附到她耳边,语气深沉而稳重,“别怕,我会护着你。”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颤,心中顿时五味陈杂,复杂无比。 此时,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马车滚在地上,转了两圈,撞上一棵大树才猛然停了下来。 “王爷呢?王爷是不是还在马车里!”庄南烟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马车,冷鸢也飞身赶了过去。 宫姬月被安排在了侍女队伍里,当赶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马车撞上大树,车厢撞裂了一块,当大家将木板拆开时,看到里面的场景,赫然一惊。 段君墨脸上沾满了鲜血,凤眸紧闭,怀里抱着凤灵夜,而凤灵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根断裂的尖锐木板插在她的大腿上,鲜血如注。 下人们面色一白,赶紧将二人抬出来。 庄南烟在一旁急得落泪,不断地喊着昏迷的段君墨。 宫姬月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接过侍卫手中的凤灵夜,蹲下身准备给她止血,她却蹙眉道:“快带我去看段君墨。” “你自己都快失血死了知道吗?”宫姬月一手抽出扎在她肉中的木板,鲜血当即冒了出来,他立刻用干净的布缠上。 第61节 凤灵夜痛得面目一紧,咬着牙死撑着,软着嗓子说道:“我的腿止血以后就没事了,可段君墨头部撞到了马车,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随行的大夫医术有限,你快让我过去看看好吗?” “他死了才好。”宫姬月嘟囔了一句,根本不理会她,手中的力道加重,顿时痛得凤灵夜想骂人,低声吼道:“刚才要不是段君墨留下来替我挡了,你觉得我还有活命吗?!” 宫姬月手中的动作一顿,诧异道:“段君墨留下来护了你?“ “他武功那么高强,庄南烟都出去了,难道他还会被困住吗?你赶紧抱我过去。”凤灵夜紧紧皱着眉头,带着一丝紧迫。 宫姬月这次没有犹豫,将她打横就抱到了昏迷的段君墨身边。 随行的大夫还在为他看诊包扎,凤灵夜在一旁看着,语气沉稳,“王爷可有呼吸?”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大夫看了一眼是王妃,于是配合地探了探他的呼吸,回道:“气息微弱。” 凤灵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头部的血可都止住了?” 大夫看了一眼绑在头部的布条,“应该是止住了。” 庄南烟一直守在一旁,见段君墨一直昏迷着,不由得气急地问道:“那为何王爷还没有醒过来?” “冲击造成脑部动荡,暂时型的休克也是有的。”凤灵夜解释道。 庄南烟却目光冰冷地瞪着她,“要不是王爷留下来救你,现在昏迷的人应该是你!” “妹妹恐怕也忘了,王爷若不是及时将你扔出去,恐怕你也已经死在了马车中。”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反击。 “你?!”庄南烟气结,看着昏迷不醒的段君墨,心里又急又气,这才失了方寸。 凤灵夜看了一眼前方的小树林,“将王爷慢慢抬到阴凉处吧,莫要中了暑。” 这一回,庄南烟也没有异议,带着马车其余人,一起走入了林子,并让侍卫四处巡逻加强防卫,以恐刺客突袭。 凤灵夜出于医者本能,于是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失控的马车里面可有受伤的人?” “马车里面没有人,但是车夫受了伤,由于车夫跳了车,所以只有一些皮外伤。”下人详细地说道。 凤灵夜这才放了心,接着转向宫姬月,“你去查一查,马匹何故失控,又是谁家的马车?” 平白无故地失控,又如此巧合地撞上他们的马车,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 宫姬月颔首,立刻下去盘问那位车夫。 天气炎热,受伤的大腿又隐隐作痛,凤灵夜有些难以忍受,于是从怀里拿出一粒止疼药吞了下去。 探了探段君墨的额头,体温有些高,但又不像是风寒,她转向庄南烟,“你去小溪里打点水,用毛巾给他降降温。” 此时情况紧急,庄南烟也顾不得身份,亲自拿着水壶和干净的毛巾,在小溪里浸湿以后,又匆忙折返回来。 凤灵夜解开段君墨的上衣,露出线条匀称又结实的胸膛,然后看向她,“你为他擦擦身子。” 庄南烟一看,面色微红,有些犹豫。 “你们二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不必拘谨,快给他擦吧。”凤灵夜蹙眉道。 她抿了抿唇,这才蹲下身子,细细地给他擦了起来。 因为这一变故,整个队伍停滞了下来,马车中的姨娘们,也纷纷到了林子里歇凉,看着这熟悉的林子,便想到了那条小溪。 但如今段君墨昏迷不醒,大家也不敢下去嬉闹,于是过去洗了一把脸,便折返了回来。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昏迷的段君墨终于醒了。 守在旁边的庄南烟喜极而泣,立刻扑到了他怀里,“王爷,你终于醒了,南儿都快被你吓死了。” “本王都没死在沙场上,又岂会憋屈地死在马车中?”段君墨虚弱地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四周,目中带着一丝担忧,“凤灵夜呢?” 庄南烟将他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回道:“王妃亦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大腿受了重伤,这几日恐怕是不能随意行走了,现在正在小溪边,让小月给她清洗伤口。” 因为急着给段君墨看诊,凤灵夜的伤口也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一下。 段君墨微微颔首。 庄南烟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苦涩,看得出来王爷还是很在乎凤灵夜的。而这种在乎,和王爷对她的在乎,是她永远也比不了的。 少时,宫姬月背着凤灵夜进了林子,看到醒来的段君墨,宫姬月揶揄一笑,“别人只是受了轻微的伤,睡一觉就好来了,你恐怕就得瘸上一俩月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凤灵夜无语,她的腿本来就够疼了,他还这么奚落嘲笑她。 宫姬月背着她,走到段君墨身边。 凤灵夜身为医者,看见病人醒了,于是本能地问道:“王爷的头还疼吗?” “一点点,已无大碍。”这点伤,段君墨仿佛没放在心上,而是看向她的腿,眸底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却也没有都没说,只唤了一声,“冷鸢。” 冷鸢立刻从树上飞了下来,“主子?” “今晚给我一个答复。”他沉声道。 冷鸢双眸一紧,这么快,但主子说一不二,于是只好点了点头,瞬间又消失在了树林中。 看着冷鸢如此高效率的办事态度,凤灵夜敲了敲宫姬月的后背,沉声问道:“我的答复呢?” “没有!”宫姬月气性倒高,直接傲慢地甩了一个冷眼。 凤灵夜失笑,“这就是你一个婢女该有态度吗?” “姐高兴。”宫姬月一脸嘚瑟。 段君墨看着凤灵夜学着他说话,又与身边的婢女如此亲密无间的玩闹,仿佛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调皮的她。 也许,王府真的不适合她,在这山野林间,她才能够自由地展现自己真正的性子,不再是那个用淡然和贤淑伪装的大家闺秀,只是一个自由和散漫的普通女子。 队伍重新整顿了一番以后,大家继续上路。 在一个时辰以后,终于抵达了夏莲山庄。 夏莲山庄,是由一位商人建造的,据闻还是段君墨和段懿轩共同的好友,专门提供给皇族每年避暑之用。 山庄很大,别院高楼,应有尽有,建在高山之上,透着一股神仙之境的仙气,每日清晨白云缈缈,笼罩在山峰之上,别有一番韵味。 山庄之内,还有各种果树,以供大家采摘及时享用,设计得十分周到。 现在的季节,正是西瓜、葡萄、李子、水蜜桃和杨桃盛产的时期,所以果园里,大多都是夏季水果偏多。 凤灵夜是最爱吃水果和烤肉的,一听说这里有果园,便迫不及待地软硬夹施,让宫姬月背着她去了果园。 此时正值黄昏,天气也没有正午那么酷热了,宫姬月背着她,手里挎着个篮子,由凤灵夜指挥着去往哪棵树下,然后凤灵夜伸手去摘。 不一会儿,篮子就满了。 宫姬月顶着一张“怨妇”脸,“大姐,你好了吗?” 这一篮子,都够他们吃上三天了。 “没没没,我看见还有一个更大更红的李子!”凤灵夜双腿夹着他的腰,然后用力往上伸直身子,伸手去摘头顶的一颗大李子。 宫姬月腰上一紧,面色一红,“大姐,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吗?如果换个方向,再往地上一躺,那咱们就成了奸夫淫妇了。” “你说什么?”凤灵夜没仔细听他说的,一脑门心思都在诱人的李子上,摘下一个,又贪心地去摘另一个。 宫姬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早知道他就不来这给她当“马”了,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在百善堂好,将这苦差事让给段懿轩。 拿起最红最大的那个,凤灵夜迫不及待地擦干上面的白霜,然后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陶醉在这水嫩多汁的美味中,“果然还是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水果最好吃了!” “嘘——” 突然,宫姬月拿手嘘了一声,接着,背着她一起,鬼鬼祟祟地猫在了树下。 凤灵夜当即也收了玩心,警惕地压低了嗓音,“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人在......那个。”宫姬月想了想措辞。 凤灵夜顿时面色一红,“看人家那个好像不太好吧?” “不看白不看,又不要你缴费,看个春宫图还得拿钱买呢。”宫姬月终究还是个男人,仿佛很有这方面的爱好,透过密密麻麻的果树,好奇地看了过去。 凤灵夜顿时有些食不知味,很想跟这个男人撇清干系回去,奈何自己的腿又不能动,只得被迫趴在他背上跟着偷窥。 里面的战况似乎很激烈,凤灵夜红着脸,想转移视线,突然看到那女的有些面熟,于是再次定睛一看,当即一惊。 那女子不就是简萝吗?! 没想到摘个果子还能撞见熟人。 随即,她面上一笑,看了一眼挂在不远处二人的衣服,凤灵夜凑到宫姬月耳边,嘀咕了几句。 宫姬月顿时一脸嫌弃,“啧啧啧,看不出来小夜夜你还是高手。” “别废话了,快去。”凤灵夜微恼,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二人绕着树林,悄悄地潜到一棵树下,宫姬月很快就将简萝丢在树下的鞋子捡了起来,然后迅速撤离了现场。 宫姬月似乎有些不过瘾,不耐烦地抱怨,“难得见一回,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吗?” “一个清倌馆还不够你造吗?”凤灵夜蹙眉反驳。 提着篮子拿着鞋,宫姬月和凤灵夜一起回到了安排的院子里。 宫姬月提着这双小巧的绣花鞋,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拿给桃夭,她自然知道怎么做。”凤灵夜交代着,以前还想着如何搞定简萝这个障碍,没想到这次连老天都在帮她了。 宫姬月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算计些阴谋诡计了,于是也懒得问,直接走到偏房,将鞋子拿给了整理房间的桃夭。 “月姑娘给我鞋子做什么?”桃夭纳闷,接过来细细一看,顿时就发现了里面的端倪,“这不是简萝的鞋子吗?” 她曾与简萝住在一起,简萝最喜欢穿这种绣着梅花的款式,而大小也相符。 “你不是嫌简萝老给你小鞋穿吗?”宫姬月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说道,“下次她不听话,你就拿着这只鞋子给她看,她自然会乖乖听话了。” “当真?!”桃夭面色一喜,可又不解,“为何见了这双鞋子,她就会听我的了?” 宫姬月于是靠在她耳边,将简萝密会男人的事一并说给了她听,她顿时脸色羞红,怒骂了一句,“真是没羞没臊的贱蹄子!” 趁着各位主子和丫鬟们刚到山庄,都忙着休息和整理屋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和那野男人搞在了一起了,真是不知羞耻! “这事说穿也就没意思了,懂吗?”宫姬月提醒道。 桃夭现在也愈发激灵起来,“桃夭知道了,月姑娘放心吧。” “嗯,真乖。”宫姬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摸了一把她嫩滑的小脸,笑意盈盈地离开了。 桃夭被他这么一摸,认为都是女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拿着鞋子,好好地藏了起来。 今夜是抵达山庄的第一晚,所以商老板特地为王府人举办了一场晚宴,因为只有他一人,且又是段君墨的朋友,所以也没有分男宾席和女宾席,大家便坐在了一起。 第62节 月色皎洁,繁星当空。 宴席摆在花园的长亭中,清一色的婢女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宴席上,身着蓝色罗襦裙,各个身子曼妙,容貌清秀,让人赏心悦目。 主位分别是段君墨、凤灵夜和席雪瑶,还有今日的宴饮主人商璃。 凤灵夜好奇地打量起这位京郊首富,他手执一把折扇,穿着一袭紫色长袍,眉宇微扬,带着一抹风流,容颜俊美,肤色白皙,柔弱无骨地倒在椅子上,与段君墨二人谈笑风生,神态平和而从容,丝毫没有卑微之色。 似乎觉察到有人打量自己,他回过头,恰好与凤灵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凤灵夜微微一怔。 他朝她礼貌一笑,并点了点头。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 段君墨看着二人互相道礼,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王妃貌可倾国,性子又这般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乃世间难得的女子,王爷好福气。”商璃收回目光,嘴角含笑,折扇轻摇。 段君墨听他这么一说,嘴角不禁带起一丝苦笑,“商兄可是在笑话我,王府后院的事,你又岂会不知?” “我倒觉得她是一个妙人,可惜被皇上一封圣旨封给了你这个木头,真是可惜。”商璃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二十九名少女,啼笑皆非,“你这后院如此热闹,怎可怪得了她?” 段君墨看向嬉笑玩闹的少女们,语气颇为无奈,“若商兄不嫌弃,替我收了可好?” 商璃目色一顿,接着仔细看向这些少女,各个貌美肤白,姿色上乘,“你真舍得?” “后院如此多姨娘,传出去也不好听。”段君墨眉头微紧,虽说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刻板人,但总归是不好看的。 商璃折扇一手,一脸大气道:“既然段兄如此着急,你我又是知己,那商某便替王爷解了这燃眉之急吧。” 正好他地方大,果园里还差几个采摘的人手,吃穿又是自给自足,养几位姨娘还是小意思。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段君墨无奈一笑。 底下不知情的姨娘们哪里知道,转眼自己就被段君墨送了出去,不过她们也不在乎,本来也是被人送了过来,再被送出去,也早就习惯了。 商璃见自己收了礼,也不好意思不还礼,于是大手一挥,“来人啊,将爷新得的宝贝送上来!” 宴席上谈笑的人,纷纷收了笑意,好奇地看了过去。 须臾,一个身姿婀娜,容颜绝美的女子,款款地走了上来,她杏眸如月,神态柔美,温婉而不失大方,步伐从容而稳重,来到中央,朝着商璃和段君墨拂身行了一礼。 阿姐? 凤灵夜看着她,双眸惊讶而欣喜,阿姐怎么会在这里? 商璃走下来,伸出手,凤锦绣便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任由他牵着自己来到了段君墨身边。 接着,便让凤锦绣坐在了段君墨身旁,“伺候王爷用餐。” 凤锦绣微微颔首,然后自然地为段君墨布了一道清淡的菜,并知他受了伤,于是将茶杯中的茶水倒满,举止优雅得体、细心而体贴。 段君墨不明所以,看向商璃。 商璃笑了笑,“听闻夏国有三位美人,而这第一位,则是凤府嫡女凤锦绣,前阵子得知她落到了四皇子的手里,于是不惜高价买了过来,不知段兄可还喜欢?” 能从段瑞手中拿走一个人,并非有钱就能办到的,凤灵夜紧紧盯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绝非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段君墨剑眉微蹙,自己好不容易才送出去二十九个姨娘,怎又来了一位。 “美人难得,商兄还是自己收着吧。”他婉言拒绝道。 商璃笑意浅浅,“商某是一个商人,不做亏本买卖,亦不会白占人便宜,若段兄不收,那二十九位美人,商某也不好拿啊。” 凤灵夜看着上头的阿姐,再见段君墨一脸犹豫,袖中的手一紧,面上带着笑,“世人都讲求一个中庸,太多太少都过甚,府上不可无一位姨娘,既然商公子盛情难却,王爷就收下吧。” 段君墨闻声看向她,见她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凤灵夜有求于自己。 庄南烟一看,立刻看向商璃,笑着道:“王爷既然不喜府上太多姨娘,商公子讲义气又不肯白收礼,不如送一些别的?” 商璃正要回话,只见凤灵夜快他一步,笑意盈盈地转向庄南烟,“送礼收礼,都讲求一番心意,既然商公子已然送出了礼物,沁妃妹妹何必再麻烦人家易物?” 商璃微微蹙眉,这才感到了段君墨的难处,两个女人不相上下,说话不当一个脏字,却字字珠玑,让人难以选择。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将这个世纪难题抛给段君墨,“礼我已送出,段兄决定吧。” 段君墨眉头一颤。 这家伙,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却要他来收场。 继而,他无奈地面向庄南烟和凤灵夜,思索了半响。 凤灵夜难得与亲人团聚,她奋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最终,他看向凤锦绣,凤眼平静,“从今天起,你就做秋枫苑的通房丫鬟。” 庄南烟一听,袖中的手差点将绣帕撕烂。 凤灵夜面色微喜,赶紧提醒还没反应过来的凤锦绣,“凤姑娘,还不快谢谢王爷?” 凤锦绣回神,这才朝着段君墨款款行了一礼,“谢过王爷。” 段君墨微微颔首,没有太多表情。 庄南烟一双眼微红,胸口微微起伏,冷冷盯着二人,没想到走了一个席雪瑶,又来了一个凤锦绣。 这俩姐妹一旦联手,这王府哪里还有她的位置了? ☆、第71章 动了胎气? 宴席结束以后,凤锦绣就正大光明地跟着凤灵夜回了别院。 二人难得相聚,互道家常直至深夜。 凤锦绣摸了摸凤灵夜的脸,温柔地笑了,“二妹脸上长肉了,个子也高了。” “阿姐在段瑞身边受了这么多苦,确实清瘦了不少。”凤灵夜缓缓叹了一口气,“都怪灵儿能力不够,不能及早将阿姐接到身边。” “阿姐没有二妹聪明,所以才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好在老天怜悯,这才让商公子将我赎出,与二妹团聚。”凤锦绣面上带着一丝苦涩。 家里三个孩子,就数凤灵夜小时候最调皮激灵,不学无术,当时爹爹也最为头疼她,没想到时局一变,学的琴棋书画完全没用,还不如脑子有用。 凤灵夜想到商璃,立刻问道:“商公子是如何将你赎出来的啊?” 凤锦绣闻言一笑,“段瑞性子残暴,脾气大过本事,所以没做出过什么成就,他便将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前不久他看中了一个美人,苦于对方要价太高,势力又不好对付,于是商公子便将那位美人买来,送给了段瑞,段瑞收了礼很开心,问商公子想要什么,商公子便指了他身边的我。” 凤灵夜了然,“如此一来,段瑞收了礼,又不好拒绝,于是便将你送给了他?” 凤锦绣微微颔首。 凤灵夜仔细一想,商璃不会做亏本买卖,他这么做,想必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果心思再深一点,也许那个美人都是他故意安排的。 “商公子知道你我姐妹一场,也许是想借机在段君墨或者我身上狠狠敲一笔,”凤灵夜笑了笑,“没想到段君墨直接送出二十九位美人,让他稳赚不赔,于是做个顺水人情,将你作为回礼送了出来。” 凤锦绣觉得有理,不觉一笑,“还是二妹你看得清楚。” 二人相处的时日还长,聊得差不多以后,也各自回了房洗漱休息。 此时,不远处的另一座宅院中,冷鸢飞身落到了段君墨身后。 段君墨正更衣洗漱,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双手放在铜盆里,将脸洗净。 冷鸢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他,说道:“主子,已经查出来了。” “嗯。”他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冷鸢继续道:“这辆马车,和席府有莫大的联系。” 虽然没有查到具体是何人,但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查出联系,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君墨仿佛没有太多意外,放下了毛巾,走到了桌案旁。 冷鸢于是猜测道:“我觉得可能是席年成叛变了。” 他剑眉微蹙,冷不丁地看向他,“你觉得自己的猜测可靠吗?” “不是他,那还有谁?”冷鸢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段君墨懒得跟他理论,他这脑子要是成为后宫里的妃子,就算武功高强,第一个死的也是他,“如此低劣的手段,不可能是席年成所为,更像是席夫人痛失爱女以后的极端做法。” 冷鸢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要不要去收拾一下这个女人?”冷鸢摩拳擦掌地建议道,竟敢将坏主意都打到自家主子身上了。 段君墨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不必了,只需将这件事转告席年成就好。” 冷鸢脑子滴溜转了一下,终于灵通了,“妙啊主子!席年成知道以后,不但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还能狠狠地警告一番这女人。” 段君墨不耐地罢了罢手,赶紧让他退下。 冷鸢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为自己的开窍而感到自豪,当即得意地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席年成耳中。 席年成听完以后,当即就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席夫人的院子,此时席夫人正打算就寝,见席年成一脸愤怒,便知事情败露了。 于是,她也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畏惧,反而沉着脸等待着他的到来。 “是你在那匹马上动了手脚,以至于马儿癫狂,马车失控撞上王爷的马车,险些要了他们三人的命?!”席年成当头就劈头盖脸地责问起来。 席夫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咬牙切齿道:“是我没错,他们三个都该死!” 席年成二话不说,当即一耳光扇到了她脸上。 力道很大,席夫人当即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婢女们一看,赶紧上去搀扶她,却听得席年成一声怒吼,“滚出去!” 婢女们吓得纷纷拔腿就跑。 “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和死去的瑶儿一样愚蠢?!”席年成指着她,恨不得再给她一耳光,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谋害王爷、王妃和沁妃,其罪当诛你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席夫人心头顿时一凉。 她原本以为,那马车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只是恰好路过,于是便暗中叫人动了手脚,反正也牵扯不到自己,就像一个意外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让那三个贱人死于非命。 “他......查出来了?”席夫人声音低了下来,心虚地问道。 席年成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出,“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那点下三滥手段,还能逃过他的眼睛?” 席夫人闻言,把心一横,“既然他能力遮天,为何不救我们的瑶儿?这种负心汉,就应该一车撞死在马车里!” 第63节 “你这刁妇,你想死,就别拉着整个席府给你陪葬!”席年成指着她,手指气得发抖。 席夫人冷眼看着他,“你去向他求情,他搭理你了吗?你去跟庄太医谈,结果被人扫地出门,你堂堂内阁首辅的脸面何在?!” “你这贱妇!”席年成扬手就想再给她一耳光,念到他家境贫寒,若不是靠着她家稍有些富裕,一路扶持着他直至为段君墨所用,他也没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可小家女人终究上不了台面,只得负气地收回了手。 “你打我啊!打死我,我好去陪我的瑶儿!”席夫人委屈地哭了起来,“瑶儿的仇,还报不报了,你整天怕这个怕那个,畏手畏脚,瑶儿在九天之灵也难以瞑目啊!” “瑶儿的仇,我自然会替她讨回公道,却也容不得你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席年成愤愤说完,不耐烦地拂袖离去了。 翌日上午。 二皇子和二皇妃的队伍,也抵达了夏莲山庄。 身为兄长和兄嫂,即使凤灵夜和段君墨有封号,出于礼仪,也到了山庄大门口迎接。 远远的,就看到了这支豪华奢侈的队伍,阵仗比昨日王府还要大,随行的婢女和下人,不算侍卫就有足足有一百多人。 所幸商璃将道路建得宽,因此他们才可自由通行。 山道路陡,但二人却依旧没有下车步行,而是改坐了步辇,姿态尊贵。 直至到了山门,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举止高贵地下了步辇。 二皇子段询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皇子袍,相貌普通,气势却很足,端着架子,如同皇帝巡逻自己的江山一般,打量了一眼山庄,虽然已来了不下十次。 庄南烟和凤灵夜虽然都有头衔,但对方是兄长,于是皆拂身行了一礼,“见过二皇兄。” 段询看了一眼二人,果然是貌美动人,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段君墨看了也没有生气,唇角微微一勾,轻轻唤了一声,“二皇兄。” 到底是战场上厮杀的人,不必伪装,便自有一股凛冽的气质,和段询毫无底气的贵气截然不同。 段询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干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寒暄客套道:“七皇弟来得早,咱们兄弟二人难得相聚,一会儿可要好好喝一杯。” “一定。”段君墨平静一笑,惜字如金。 段询心头有些不痛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不再热情地寒暄。 “二殿下一路奔波劳累,商某已将别院备好,还请二殿下随商某一同前去。”商璃站在段君墨的一旁,适时地迎接道。 段询没将他放在眼里,只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 接着,步辇上的二皇妃席绾如佛爷一般,挺着五个月大的孕肚,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踩着一名下人的背,这才娇贵地走了下来。 脸上带着一抹清冷的笑,她徐徐走到段君墨等人身边,拂身行了一礼,“见过战王。” 段君墨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庄南烟则回了一礼,“南烟见过二皇嫂。” 凤灵夜腿部受了伤,如今坐在轮椅上,自然是不方便行礼,于是便弯了腰算是表示尊敬,“见过二皇嫂。” 二人同时行礼,席绾却亲自走到庄南烟身边,虚扶了一把,“沁妃如此,可折煞了我。” 庄南烟受宠若惊,看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凤灵夜,心思明了。 接着,席绾看向凤灵夜,脸上虽带着笑,眉眼间却有一股清高,“弟妹真是好福气,可惜了我那冤死的妹妹,如今尸首还在大理寺扣着,无法领回安埋,真凶却还能逍遥法外,在这儿避暑纳凉。” “冤死与否,大理寺卿自有定夺,案子已定,何来真凶一说?”凤灵夜还未开口,却见段君墨淡然地开了口。 庄南烟微微一怔,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替凤灵夜说话。 凤灵夜面色平静,并无受屈的愠怒,不卑不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席绾闻言,凉凉一笑,“王爷可真是护犊,我不过一个孕母,天气炎热,加之丧妹,难免话语锋利,不讨人喜,还望见谅。不过王爷要是也这般护着瑶儿,想必瑶儿现在也该在这夏莲山庄避暑纳凉了。” 女人说话不合礼仪时,男人势必应该出来阻拦,可二皇子似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站在席绾身旁,没有丝毫动静。 “护与不护,一切还得看事实说话。”段君墨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死者已矣,还望二皇嫂节哀顺变,就算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还是少见气的好。” 席绾不傻,很快就读透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脸色微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战王关心,本皇妃会注意的。” 段君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便带着众人进了山庄。 席绾一双眼冷冷逼视着这群人,袖中的拳头一点一点握紧,指节发白。 段询看她脸色不对,猜到许是刚刚说话没讨到便宜,一时小心地说了一句,“绾儿,咱们也进去吧?” 席绾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废物!七皇子都知道护着自己的皇妃,你却愣着在做什么,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吗?!” 段询脖子一缩,看了一眼周围面无表情的下人,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皇子府后院,你能给本皇子一点面子吗?” 席绾冷哼了一声,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山庄。 队伍到了山庄,分配到各自的别院以后,本就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也没有出来走动,而段询的那句聚一聚,也只是客套而已。 到了正午时分,皇上的御驾即将到来,于是院子里的人又纷纷来到山门前等候,恭迎大驾。 虽是皇上的御驾,可却要低调很多,随行不过百人,但侍卫居多,婢女和下人只有几个。 众人跪拜以后,皇上和皇后便领着众人进了山庄,一边走一边夸商璃,“你这商人的脑子就是灵通,这夏莲山庄建在这高上之上,竟比朕的明华园还要凉爽,自从来了这儿,朕再也不想去明华园避暑了。” “能得皇上喜爱,是草民之福,能为皇上分忧,是草民之幸。”商璃握着一把折扇,也没有打开,风流而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见到圣驾而怯场紧张。 皇上听了很是高兴,旅途上的疲劳也一扫而光,“听闻你的果园又扩建了,一会儿太阳落了,可要带朕好好参观一番。” “难得皇上不嫌弃,草民自然不敢怠慢了。”商璃说道。 一路奔波劳累,皇上吃过午饭以后还要午休,便遣散了众人。 队伍中的段懿轩,这才得闲抽空,找到了凤灵夜的院子。 桃夭一看是太子殿下,当即吓得赶紧要下跪行礼,却见段懿轩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王妃呢?” “你还真把这儿当百善堂说来就来了?”院子里,凤灵夜让宫姬月推着轮椅走了过来,杏眸含笑。 段懿轩看着她受伤的腿,一向清淡温润的神色,竟有些凝重。 凤灵夜知道他这是生了气,笑着宽慰道:“不过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想必过一两月就能走动了。” 听着她的宽慰,段懿轩也未解气,而是微微蹙眉,语气担忧,“若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便是,不可一人独自逞强,让人欺负了去。” “你放心吧,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了?”凤灵夜哭笑不得,竟还有嫌她不够麻烦自己的人。 段懿轩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随她一起坐到石桌旁,看了一眼对面连绵不绝的高峰,语气温润,“这里不比王府,更不是皇宫,行动自由,也没人说规矩,你怕什么?” “清者自清,我可没什么好怕的。”凤灵夜秀眉微挑,替他倒了一杯凉茶,“百善堂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生意好得很,凤老板不比担心。”段懿轩拿起茶盏,轻轻一闻,“果然还是商璃这儿的绿茶香。” “据说你们与商璃从小就要好,这商璃究竟是何许人,竟能与你们的关系如此亲近?”凤灵夜好奇地问道。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了一个风流洒脱的声音。 “我商璃就是一个俗人,难得王妃还惦记着鄙人。” 凤灵夜和段懿轩闻声一看,只见商璃穿着一袭紫袍,一手摇着折扇,悠闲地走了过来。 坐到段懿轩身旁,便觑了他一眼,“好说我们也有半年不见了,你这一来,就到了王妃的别院,也不来看我,实在叫人伤心。” 凤灵夜听了也当没听见,只给他倒了一杯茶。 段懿轩神态自然,也不搭话商璃,而是转向凤灵夜,啼笑皆非道:“他没什么神秘的,就是一个喜欢走关系的商人,一来二去,我和七哥便与他熟了。” “什么叫走关系的商人?”商璃不乐意了,“我可是一个凭着真本事做生意的正经商人。” 看得出来,段懿轩和商璃的关系要比段君墨亲近许多。 也不怪商璃,段君墨给人确实比较难以接近,能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已经很难得了。 二人就在凤灵夜的别院里叙起了旧,凤灵夜则成了伺候茶水的丫鬟,却也没说什么,静静地听着这二人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一名面生的婢女来到别院门前,桃夭立刻过去询问:“你找王妃有何事?” “我是二皇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二皇妃一路奔波,许是动了些胎气,又忘记了带大夫,听闻王妃会医术,于是特命奴婢过来寻一个药方。”婢女还算恭敬地说道。 桃夭微微蹙眉,这些人真当自己是主子,把王妃当下人一样呼来喝去? 婢女见桃夭面露不满,笑道:“姑娘快去通传吧,二皇妃那边可耽误不得。” 桃夭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将话传给了凤灵夜。 凤灵夜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不给,显得不近人情,给了,万一出了事,又要担责任。 段懿轩和商璃恰好也在,桃夭这么一说,段懿轩便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唇角微微一扬,嗓音温润,“你去拿笔墨来。” “你这是做什么?”凤灵夜诧异地看着他。 他淡然一笑,“我也是大夫,安胎药简单,我也会开。” “这事与你无关,我自有应对。”凤灵夜看了一眼桃夭,示意她进屋拿笔墨。 不一会儿,桃夭便将笔墨拿了过来,却见凤灵夜一挥而就,字迹娟秀而不失大气。 段懿轩仔细一看,凤眼略过一丝疑惑,“这是安胎的药膳?” 凤灵夜从容一笑,将药方递给桃夭,“你亲自下去做药膳,做好以后再亲自端给二皇妃。” 桃夭不傻,这明摆着二皇妃想陷害王妃,王妃不但不懂得避嫌,还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叫人抓把柄吗? “去吧。”凤灵夜微微颔首,目色镇定。 桃夭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药方,然后告诉门前等待的婢女,说熬好药以后自会端过去,婢女一听,省了这么多事,自然欣喜地应下了。 接着,凤灵夜继续和段懿轩闲谈。 商璃一看,不禁有了一丝好奇,都说战王府里的王妃心思玲珑剔透,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明知是局,还能沉着以对,毫无慌乱之色,就凭这份胸怀,就叫人另眼相看。难怪就连那根木头,也被迷了去。 时辰差不多以后,凤灵夜看了一眼宫姬月,宫姬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了她唇边。 两个人耳语一番以后,宫姬月便下去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一时,商璃对接下来的事情愈发期待了。 他后院的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内院的战况比起段君墨的后院,却是小巫见大巫,这种精彩的勾心斗角,是见所未见。 果然,桃夭将药膳送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二皇妃那边就出事了。 桃夭一脸冤屈地跑到院子,一副“你看吧,那贱人就是想要害王妃你”的表情,愤愤地说道:“王妃,二皇妃喝了桃夭做的药膳,现在躺在软榻上一个劲儿地吼肚子疼,要死不活的。二皇子看了,让王妃立刻过去给个说法!” 凤灵夜的神色镇定,看向段懿轩,“幸好这事没让你插手,否则你现在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段懿轩失笑,目光宠溺,“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商璃坐在二人身旁,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第64节 随后,宫姬月推着凤灵夜,和大家一起去了席绾的别院。 一进院子,就听见席绾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快要早产了。 凤灵夜进了屋,往软榻上一看,席绾捂着隆起的肚子,不知是痛的,还是喊的,额头汗水淋漓,瞪着一双眼,面部扭曲而痛苦。 凤灵夜看了,还真想给她颁一个表演奖。 段询见她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的礼仪,急忙拉着她走到席绾身边,“王妃,你快看看,绾儿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72章 她的心,究竟有多歹毒? 凤灵夜被拉到了席绾身边,她看诊时从不把脉,但这一次,她却伸出手替席绾把了一次脉。 “怎么样了?”段询仿佛不知情,急得额头汗水直冒。 凤灵夜看了一眼还在拼命叫喊的席绾,表情淡淡,“二皇嫂,并无动胎气的征兆,那药膳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何会这般剧痛难忍?” “你是大夫,问我做什么?”席绾痛得咬着牙,没好气地看着她。 病人无病,凤灵夜不可能诊出个有病,于是拱手表示歉意,“我才疏学浅,并不能诊出二皇嫂的病症,还望二皇嫂另请高明吧。” “你才疏学浅,为何给绾儿做那安胎药膳?!”段询气怒道,同时一边走到席绾身边,抱着她安抚着。 凤灵夜无言以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皇嫂乃我兄嫂,有所求,做小辈的自然尽力办到,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那为何现在她的肚子这么痛?!”段询本就胸无城府,被这么一吓一急,顿时口不择言,“还开什么百善堂,你就是一个庸医!” 凤灵夜眉头微敛,闭口不言。 段懿轩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为凤灵夜证明清白,不料商璃一把折扇拦住了他,笑着看向段询,“二殿下莫着急,夏莲山庄里倒是有几位大夫,我这就叫人过来为二皇妃看看。” “有劳了。”段询客气道。 少时,婢女领着一位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大夫朝着席绾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婢女用一块绣帕放到席绾手腕上,大夫隔着这块绣帕把了把脉,眉头深锁。 席绾一边任由其诊脉,一边捂着肚子惨叫。 段询在一旁看得焦头烂额,“大夫,二皇妃这是怎么了?” 大夫看了一眼痛得不得了的席绾,仿佛有些疑惑,接着又把了一会儿脉,良久,这才抚了一把额头的薄汗,“在下医术不精,亦诊断不出二皇妃为何腹中剧痛。” 段询张嘴就欲骂人,一想到这是商璃的人,不好开罪,于是讪讪地闭了嘴,愁眉不展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席绾在软榻上痛不过,指着凤灵夜就破口大骂起来,“你想公报私仇就直说,为何要这般害我和我的孩儿?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不说,现在竟连我们母子也不放过,凤灵夜,你的心究竟有多歹毒?!”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子,虽说这席绾比席雪瑶要聪明许多,但脾气这母女三人却是一模一样。 “我不过是在山门前说了你几句罢了,你就这般记仇,我还傻呆呆地将你视为神医,让贴身婢女去跟你讨药,不曾想你这般狠毒!”席绾捂着肚子,倒在软榻上破口大骂,很是来劲儿,仿佛肚子也不痛了。 商璃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颇觉头疼,忽然有些同情凤灵夜。 段懿轩紧紧皱着眉头,纵是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住她这般的无理取闹,沉声道:“病症还未查出,二皇妃就这般辱骂,是否太过武断?” 席绾一听,彻底恼了,拼命捂着肚子惨叫,“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母子被人下了药,如今还不能让人讨回公道!” 段询慌忙过去安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冷喝,“你这是要装病装到什么时候?!” 众人一听,纷纷朝外一看。 皇后穿着一身暗红色滚着金边的长裙,神色肃穆,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子。 下人们瞬时跪在了地上。 段懿轩、段询和商璃则微微弯了腰。 凤灵夜不方便,于是微微垂首。 席绾神色一白,立刻减低了自己的痛呼声,极力忍着的模样,梨花带雨地哭道;“皇后娘娘,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本宫就在这儿,你说。”皇后冷冷看着她,哪里像是做主,反而更像是问罪。 席绾心里有些慌,却依旧委屈地说道:“儿臣路上动了胎气,于是让婢女跟弟妹要了一碗安胎的药膳,熟料吃过以后,肚子愈发疼痛难忍。” “那本宫吃了这碗药膳,为何就没事?”皇后神色不怒自威,眉头微蹙。 席绾心中一惊,呆呆地看着她。 就连屋子里的段懿轩、商璃和段询,也不由得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么说,皇后也...... “皇后娘娘为何也吃了安胎的药膳?”段询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皇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心虚的席绾,“本宫怀孕不足三月,为了稳妥起见,便于安胎,本宫就让皇上暂且不必向外公布,待三月以后再说,这事,也就皇上和替本宫调理身子的七皇妃知道。” 真相彻底被揭晓,席绾的奸计也没能得逞,顿时面色惨白。 皇后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本宫没有你身子娇贵,更没有你面子大,顶多只跟七皇妃要一些安胎的药,哪能吃上这珍贵的药膳?好在七皇妃心里惦记着本宫,这才多做了一份药膳送于本宫。” 商璃一听,心中恍然,难怪凤灵夜一开始就不徐不疾的样子,原来早已布置好了退路。 席绾额头冷汗直冒,也不惨叫了,顿时讪讪地笑道:“我也没说弟妹在药膳里下了毒,只是说吃了药膳以后肚子疼痛难忍,大夫也说查不出病症,也许只是路上颠簸动了胎气,这才比寻常人痛得厉害。” “那本宫在院子里,听到你破口大骂,又都是什么意思?”皇后语气严肃,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 席绾赶紧笑呵呵地转向凤灵夜,“都是因为我肚子太疼,一时着急,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弟妹不要见气。” 凤灵夜神色微敛,自然是见气的。 皇后眼里带着一丝冷笑,“那现在不痛了?” “要好一些了,看来真是我误会弟妹了。”席绾舔着脸说道。 皇后不再搭理她,而是转向凤灵夜,语气郑重,“你如今也是个病人,先照顾好自己再说,以后再有旁的人找你要这要那的,统统回绝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臣记住了。”凤灵夜坐在轮椅上,温顺地垂首应下了。 这屋子,皇后是一刻也不想呆,莫说二皇子庸碌无为,如今就看这二皇妃也差不多,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段询这才后知后觉地走到席绾身边,唉声叹气道:“你把我骗得好苦,下次可莫要再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了!” “也就你蠢!”席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这是开玩笑吗?要不是你没用,我至于被皇后这么羞辱吗?!” 段询咽了咽口水,低着头没说话。 席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火更大了。 当初要不是她爹还没有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只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官员,她堂堂一个嫡女,怎么会嫁给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 如今她爹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而自己丈夫却还是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她是越看他越不顺眼。 傍晚时分,太阳落了山,一阵山风吹过,山庄里瞬间变得凉爽起来。 各院各房的主子和下人,也不约而同地出了屋,一同走向商璃建好的果园。 皇上走在前首,旁边分别是皇后和商璃,其后则是段懿轩和段君墨等人,婢女们手里都提着篮子,只等主子一句话,便摘来最新鲜的果子。 走在这悠闲宁静的果园中,皇上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故作感慨,笑望着这大好河山,“不知朕何时才能退位,如太上皇一般,自由自在地享受这平静的生活。” 这个敏感话题,顿时让身后一众皇子如坐针毡。 皇后笑了笑,打趣道:“皇上身体健康,定能长寿,哪有这么早就撂挑子不干的。” 其后一众皇子听了,纷纷跟着皇后附和起来。 皇上嘴角含笑,没有继续下去,眼角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段君墨和段懿轩,见二人神色如常,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随着逐渐的深入,大家便随着各自的口味爱好,进入了不同的区域,比如有的偏爱西瓜,于是去了种植西瓜的瓜地,有的喜欢水蜜桃,便去了桃林。 分了路,恰好就是凤灵夜和凤锦绣在前面,段君墨和庄南烟在后面。 凤锦绣推着凤灵夜,停在了一棵杨桃树前,指着上面的果子,“二妹你快看,没想到这里还有杨桃树,夏国杨桃稀少,你可整日念叨着要吃,那时你又长个子,瘦瘦小小的,要吃天上的星星,娘亲也想办法给你弄。” “阿姐你快给我多摘几个!”凤灵夜嘴馋地就差流哈喇子了,双眼盯着树上又大又黄的杨桃直放光。 凤锦绣不禁一笑,挎着篮子,就挑了起来。 凤灵夜则在一旁搜寻哪个最大,一看树梢上有个更大的,于是指着那个,“阿姐,我要那个最大的,阳光充足,肯定最甜!” 凤锦绣闻言笑着觑了她一眼,“你当阿姐是猴子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照着爬了上去。 看着凤锦绣的身影,凤灵夜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夏国相府的后院里也种了一棵杨桃树,她就带着阿姐三妹从狗洞偷偷钻了进去,她和三妹个子小,就站在树下放哨,阿姐就上树偷果子。 好几次都差点被相府的下人逮住了,所幸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吃到的果子也特别甜。 庄南烟见她们二人这般,一时兴起,便也走到树下亲自摘了起来。 可她刚将手放到一棵杨桃上,突然看见一条褐色的长蛇,伸着脑袋幽幽地看向自己,她当即吓得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尖叫,“有蛇!” 那蛇飞快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段君墨手疾眼快,迅速抱着庄南烟离开了树下。 蛇被惊吓之余,慌忙逃窜,掠过凤灵夜脚边时,恰好凤灵夜准备躲开,不料那蛇以为她要攻击自己,一张嘴就咬了下去。 凤灵夜当即痛得吸了一口冷气,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它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树上的凤锦绣一看,当即就跳了下来,急忙赶到她身边,顾不得场合,撩起她的裤腿一看,果然多了两个渗着鲜血的压印。 “这可怎么办?”凤锦绣紧张地看着凤灵夜,放下篮子,就欲蹲下身给她吸出毒蛇。 凤灵夜一看,赶紧拦住她,哭笑不得,“阿姐,这蛇没毒,放心吧我没事。” 凤灵夜后知后觉地看向已经死透的褐蛇,果然是没有毒的普通蛇,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都怪阿姐,只顾着摘果子。” 一旁的庄南烟被段君墨护得好好的,惊吓之余,这才走到了凤灵夜身边,关心地问道:“姐姐,不如你先回去吧,等我摘够果子,就给你分一些去。” “嗯,谢谢沁妃妹妹了。”凤灵夜清浅一笑,然后就让凤锦绣带着自己返回了别院。 一路上,凤锦绣都全神贯注的,就怕再有个什么意外。 看她一脸警惕的模样,凤灵夜不禁失笑,心里也暖暖的,有亲人保护的感觉就是好。 走在这林子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夏国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了。 “整个园子里,就你最贪吃,所以人家绕过庄南烟,就盯你的腿咬!“凤锦绣打趣道。 凤灵夜不乐意了,“阿姐你可别说我,你还不是最爱吃,小时候每次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你总是最多的。” 第65节 凤锦绣无语,笑骂道:“你这丫头还记得那么细。” 前方的段君墨,看着二人的背影,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凤灵夜,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深邃的凤眸里带着一丝丝愧疚。 庄南烟置若罔闻,笑容明媚地拉着他的袖子,指着凤锦绣还来不及摘的那个杨桃,“王爷,南儿要那个。” 看到树梢上那个大大黄黄的杨桃,他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 陪同皇后的段懿轩,听下人传话说凤灵夜被蛇咬了以后,立刻对皇后说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想先回院子了。” 皇后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但凤眼里却有一丝掩饰不去的焦急,便料到了是谁的事。 “再陪陪你父皇吧,难得你出现一回。”皇后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知道皇后故意不让自己走,段懿轩只好颔首同意了,可全程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众人这才点着灯笼,意兴阑珊地返回了别院。 一抽身,段懿轩就急忙赶到了凤灵夜的院子,见她躺在凉椅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冰镇过的葡萄,一脸享受的望着夜空繁星,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是这么不小心,这腿是不想要了?”他一来到她身边,就沉着嗓子教训道。 明明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板起脸来,一脸威信也没有,反而让人想笑。 她一脸苦色,“太子殿下,我这次可什么也没有做,那蛇就是被庄南烟给吓的,却慌不择路地咬了我一口。” 闻言,他也哭笑不得,“估计是觉着你好欺负。” 嘴上虽说着玩笑话,但他却蹲到了她身边,正要撩起她的裙子一看,却吓得凤灵夜赶紧缩回了腿,“这可使不得!”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这里没有男女之分。”他望着她,屋内的烛光洒在他温润的脸庞上,凤眼潋滟而朦胧。 这个姿势,使得他往日的尊贵优雅不再,只剩下了他的随和与温柔。 她微微有些失了神,转过视线,“我也是大夫,我觉得没事了。” “医人不能自医,也就你爱逞强。”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拿过她的腿,细心地将裙子撩到膝盖,然后将她草草包扎的布条打开,果然看到了两个尖尖的牙印。 “药都没上,也叫没事了?”仿佛被他抓到了把柄,他不客气地蹙眉瞪了她一眼,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用干净的布条沾取了一些,然后细致又轻柔地抹到她受伤的地方。 他的手凉凉的,握着她的小腿肚,又痒痒的,舒服又尴尬。 她身子有些僵硬,脸颊带着一抹绯色,盯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仿佛心无杂念一般,她很想快点让他快点结束,又觉得那样有些矫情,只好默默地忍受着。 他涂的药冰冰凉凉的,和他的手一样,也许是某种消炎去毒的,均匀地抹好以后,他便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条,不松不紧绑得刚刚好。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没那么尴尬了,而是带着一种欣赏和享受的感觉,唇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难怪病人都说李大夫温柔又细致,各个都来找你看诊,原来就是这样被你虏获芳心的。” “那不知凤老板的芳心,可被在下虏获了?”他抬起头,笑着反问。 她话语一噎,赶紧抽回自己的脚,“你快回自己的院子吧,一会儿皇上就要开宴了。” “好好好,凤大老板。”他啼笑皆非,起了身,理了理褶皱的白衣,目光温润如月,“那我走了。” “嗯。”她微微颔首,目送着他离开院子。 看向包扎得细致的小腿,她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容,杏眸中却又带着一丝怅然。 与此同时,段懿轩刚刚走出别院,就与正要进来的段君墨碰到了一起。 看到他,段君墨微微一怔,随即剑眉一紧。 “七哥。”他面容平静,淡淡一笑。 段君墨看着他,凤眸深邃,“九弟怎么得空来探望王妃了?” “听闻王妃被蛇咬了,我略懂一些医术,便顺道过来了。”他神色自然,温润兰雅的气质,与段君墨肃杀凌厉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却又不分伯仲。 段君墨知道在席年成的生日宴席上,自己对他说的话,他没有听进去,一时也不愿意再多说,只道:“王妃有本王照看,就不牢九弟费心了。” “记得王妃出事时,七哥也在身边,”段懿轩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意会即可,接着看向他,凤眼淡然而带着一丝清冷,“既然七哥也说过,她是鸟,那折断了羽翼的鸟又如何飞翔?还望七哥放她离去时,她还能继续飞翔。”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段君墨站在原地,袖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修长的指节微微发白。 踏进院子以后,却见凤灵夜光着小腿,慵懒地躺在凉椅上,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听到脚步声,她侧脸看了过来,见到是他,她目色微微一怔。 赶紧起身,将裙子拉了下来,“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他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看着她吃了一堆的瓜果皮,不禁蹙眉道:“吃这么多,胃不会凉吗?” “还行。”她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葡萄皮,好像确实有点多了。 接着,段君墨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杨桃,放到了石桌上,什么也没有说。 凤灵夜一看,目色一惊,这个貌似比她今天中意的那个还要大,她不解地看向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没有护住你,是本王大意了。”他嗓音低沉,略带一丝黯哑和歉意。 她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看向那棵又大又诱人的杨桃,所以他这是来赔礼道歉了? 顿时失笑了,她看向身边一本正经的男人,神态落落大方,“王爷不必如此,王爷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不是每个男人应当做的事吗?王爷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我又怎会介怀与见气?” 她这一番话,善解人意而又大方,仿佛一个局外人安慰着一个局内人。 可不知为何,听了她这番话,段君墨剑眉紧锁,心里却不是滋味。 什么叫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每个男人应当做的事? 他确实护住了认为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他却比谁都清楚,最重要的却不是他最爱的。 凤灵夜恋恋不舍地拿起那颗大杨桃,递给他,笑容清丽而爽朗,“王爷,拿去吧。” 段君墨皱眉看向她小巧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个比手掌大了两倍的杨桃,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起身拂袖而去,边走边道了一句,“不可理喻。” 凤灵夜看着他愤懑离去的高大背影,杏眸一呆。 他这是在说她吗? ☆、第73章 爆发的情感,覆水难收!(钻满100加更3000) 夏莲山庄的半山腰上,据说有一处十丈多高的大瀑布,飞流直下,异常壮美绮丽。 这一天,段懿轩见天气比较晴朗,于是约着凤灵夜一起去瀑布转转,凤锦绣知道二人关系,也没有阻拦,便将轮椅交给了他。 在林荫小道上,斑驳的树影投了一路,车轮压过枯叶,传来清脆的破碎声,深山中,不时有鸟声划破蓝天,悦耳动听。 走得近了,只听潺潺的水声,渐渐传入了耳中。 今日,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裙,衣领和袖袍是精心染制的淡绿色,衣裙下以几瓣粉色碎花点缀,素雅而简洁。 段懿轩则一袭月牙长袍,头上插着凤灵夜送的桃木簪,清新脱俗,二人一前一后,竟恍如隔世眷侣,恬淡而静雅。 少时,二人便已抵达了瀑布脚下,抬头一看,只见瀑布顶端淹没在滚滚水雾中,仿佛从九天倾泻而下,灌入人间,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浅浅的小河,直至消失在林深处。 不远处还建有一座亭台,风景优美。 二人从小路下来以后,却看到瀑布脚下,有两人依偎着坐在石头上,双脚泡在河水中,仿佛是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 非礼勿视,凤灵夜正欲叫段懿轩去河的下流,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二人,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定睛一看,原来是段君墨和庄南烟。 段懿轩显然也看到了二人,淡淡道:“我们去下边吧?” “嗯。”凤灵夜微微颔首,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正当二人准备折返时,却见远处的庄南烟也发现了他们,还站起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一起过去游玩。 既然别人都邀请了,这样直接离去也不好看,段懿轩只好与凤灵夜一起来到了瀑布脚下。 此时,没有了朝野的烦恼,亦没有了身份的束缚,段君墨光着脚踩在石头上,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些闲适,凛冽的气势也被这山水柔和了不少。 看到凤灵夜和段懿轩二人在一起,原本放松的神态也消淡了几分,剑眉微敛,凤眸淡淡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却直白而大胆地直视向他,眉眼轻轻一弯,“王爷好偏心,竟带着沁妃妹妹一人,也不通晓我与九殿下一声,这么好的美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段君墨凤眸一紧,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她却是先埋怨起自己了。 罢了。 他凤眸满含叹息,责备的话也咽下了肚子。 庄南烟放下裙摆,遮住脚踝,过来拉住凤灵夜的手,“是妹妹考虑不周,姐姐就莫怪王爷了。总听王爷说姐姐烤的肉独一无二,恰好我们在这儿垂钓了几条鱼,不知能否请姐姐为我们做一次烤鱼?” 他们二人在这里闲情雅致地垂钓,谈情说爱,现在却要她做个厨娘,为她们做烤鱼? 这庄南烟也真会使唤人。 凤灵夜很想直接否决了她,但看着鱼篓中的鱼儿甚是肥美,看在这难得的美味上,就不与她计较了。 她接过鱼篓,看向悠闲的二人,“王爷和沁妃妹妹就去拾些柴火,我和九殿下来清理鱼。” 庄南烟虽然不喜去干活,但对这样的搭配却很满意,赶紧抱着段君墨的手臂,“王爷,我们快去吧。” 段君墨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段懿轩,最终拗不过庄南烟,跟着她一起去了附近的林子。 走到河边,凤灵夜拿出一把匕首,游刃有余地将鱼肚子剖开,然后递给段懿轩。 段懿轩挽起袖子,也未拿捏姿态,蹲下身子,细致地洗了起来。 看着他熟练的手法,不像第一次干活,她不禁纳闷道:“你也经常干活?”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他嘴角带着一抹淡笑,凤眼中含着回忆,“曾经想过出家,便去林子里自给自足地过了一段日子。” “出家?”凤灵夜杏眸微惊,看向他继而一笑,“难怪,你总有些出家人的味道。” “是吗?”他啼笑皆非。 她将鱼递给他,“其实我以前也想过出家当尼姑的,可是要戒酒戒肉,一堆的清规戒律,比做个平凡人还要麻烦,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正要伸手去接,没想鱼儿没有死透,突然一个挺身便要跳进河中,他凤眼微惊,立刻伸手去抓,没想到同时,她也伸出了手。 就在这一刻,两个人的手忽然握在了一起。 明媚的阳光下,一阵凉爽的夏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二人相视一看。 她鬓发微湿,贴在精致的脸颊旁,杏眸清丽而迷离,红唇艳艳。 他长发微扬,一缕飘飞到她眼前,一双凤眼潋滟,顾盼生辉,绝色容颜,美如画卷。 一个冰冰凉凉,一个温温软软,握在一起,却传入了心底最深处。 第66节 仿佛过了一世纪,又仿佛只在眨眼之间。 鱼儿跳入湖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洒在半空中,晶莹剔透,五光十彩,这才将二人从痴然中唤醒。 她低下头,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双颊浮起一缕绯色,加快了剖鱼的动作。 他亦转移了视线,看向潺潺的河水,凤眼清澈如溪,带着一丝迤色。 没多久,庄南烟就和段君墨抱着柴火折返了,庄南烟看着河边那两个清雅的身影,半认真半开玩笑道:“王爷你看姐姐和太子殿下,两个人靠在一起,画面和谐,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是太子妃呢。” “不许胡言。”段君墨面色微沉。 庄南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笑着说道:“臣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王爷别见气。” 段君墨没有回话,看向河边的二人,眸光微深。 大家清洗好鱼,搭好烤架,刚点火烤了三成熟,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娇笑声,她们端着木盆,拿着枝条,一路嬉笑打骂,好不热闹。 待走出林子,看见四人,她们也没有拘谨,而是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太子殿下、王妃、沁妃。” 四人微微颔首,她们便起了身,看到这边的烧烤架,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妃这是要亲自下厨吗?”花姨娘也在队列中,惊奇地问道。 不过几日不见,她已神清气爽了许多,如山间女子一般自在充满了灵气。 凤灵夜莞尔一笑,“难得好山好水养出的鱼,自然要亲自下厨。” “都说王妃厨艺了得,不知花澈是否有这个口福?”花姨娘眼巴巴地望着。 玉珍一看,也不禁眼馋地咽了咽口水。 看着这两只小馋猫,还好鱼篓里的鱼多,便大方地说道:“今日本王妃请客,想吃的就排好队。” 她话音一落,少女顿时发出一阵开心的尖叫,激动地乖乖排起长队,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三成熟的肥美大鱼。 反倒是先到的庄南烟和段君墨,却被这群少女们挤到了一边。 尤其的段君墨,眉头越皱越深,也不知道自己府上何时多了这么些姨娘,更不知道吃了他府上多少银子,难怪自己总觉得王府后院开销太大,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照这样的吃法,就靠他那点朝廷俸禄,简直是杯水车薪。 段懿轩站在一旁,看着这壮观的队伍,也不禁汗颜,打趣道:“姑娘们,一会儿拿鱼可要手下留情啊。” “太子殿下,您什么东西没吃过,怎好与咱们分食这几条小鱼儿?”秦姨娘亦打趣了回去,后院里的规矩,也丢了七八成。 段懿轩失笑,“这瀑布里的鱼到不稀奇,可王妃亲手做的,本殿却是头一回品尝。” “王妃就在京都,太子又住得近,想吃王妃做的鱼,时常去拜访王爷就好了。”另一位姨娘笑着回话。 段懿轩一张嘴,又怎是这二十多张嘴的对手,笑了笑,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凤灵夜,意思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能让他白白忙活了。 凤灵夜无言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向谦谦有礼的人,竟然和一群姑娘抢起了吃的。 这一边,大家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而段君墨和庄南烟那边却冷清了许多,反而像两个局外人,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完全插不上话。 段君墨还好,本就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不说话,看着别人,也觉得自然。 可庄南烟不一样,一向姐姐长妹妹短的,如今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却像个被排斥的人。 烧烤的地方就在亭子旁边,大家领了烤鱼,直接就坐到了亭子里,一边歇凉,一边吃着凤灵夜做的烤鱼。 有的见没有了位置,直接举着烤鱼到了河边,一边戏水一边吃东西,玩作了一团。 有的吃完了,便端着木盆开始浣衣,长长的纱裙泡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形成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迷乱人眼。 一条一条领下来,最后凤灵夜是一条也没剩,看着还在眼巴巴等着的段懿轩三人,无奈一笑。 段君墨和段懿轩仿佛铁了心要吃上这条鱼,于是返身就去钓了起来,像在比赛一般,你一条我一条,速度一个比一个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凤灵夜看得咋舌,这鱼到底是商璃放进去的,还是自然生长的? 在夏莲山庄的日子,宁静而悠闲,仿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大家吃了玩,玩了吃,随行所欲。 由于皇后在场,席绾经过上次吃亏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凤灵夜不必过多防范,便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夏日时光。 美好的日子,总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山水养人养气,更能养身子,原本要十多日才能完全结疤的伤口,只在这几日,也好得差不多了,虽说不能一直下地行走,但偶尔走上几步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山庄的最后一晚,凤灵夜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凤锦绣,提着灯笼,沿着小路一起去了瀑布。 白日里总有人过往,不太方便,但夜里,将灯笼一熄,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水中畅游,这可是在京城想想都觉得奢侈的事。 二人悄悄地来到了河岸边,凤锦绣不会游泳,于是就在水浅的岸边游玩,凤灵夜看着这汪清澈的河水,早就按耐不住了,也不顾凤锦绣的劝告,一纵身就跳入水中,像条鱼儿般,瞬间潜入了河面之下。 当她游到瀑布下,靠在一块巨石下换气,里衣紧紧贴着身子,胸口微微起伏,迷离皎白的月色下,在脸上投下了一层柔白。 凤锦绣站在浅水中,一见没了影,于是将手放到唇边,压低了声音喊道:“二妹?二妹你在哪儿?” 凤灵夜恰好被巨石挡住了身影,听见她的呼唤,转过头去正欲回应,不料黑暗中,一双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唇。 她双眸一惊,当即回头一看。 皎白的月色下,他站在水中,面容冷俊,半截身子暴露在水面之上,胸膛结实有力,线条匀称,臂膀处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 一头黑如绸缎的长发泛着幽光,紧紧贴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颊,他薄唇紧抿,声色黯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轻轻松开了手。 她眉头微蹙,紧紧凝视着他,“王......王爷?” 段君墨怎么也在这儿? 她靠在石头上,由于脚站不到底,为防她呛水,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攀在石上,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姿势十分暧昧,在这幽暗的瀑布下,孤男寡女,气氛异常迤逦。 她喉咙动了动,沾着水珠的红唇愈发娇艳了,要命的是嗓子这时候还有些低沉沙哑,“我......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她脸颊上的绯色,亦神情不自然,薄唇微启,说了一个“好”。 见脱离了他的束缚,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立刻蹚水离去,可她刚游没多远,手臂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间,身子竟又被拉了回来。 她看着凤眸深邃的段君墨,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安,胸口也开始起伏,她避开眼,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口,喉咙微紧,“王爷......” “灵儿......” 一声轻如羽毛的嗓音,淡淡地在耳边化开,宛如幻听。 她诧异地睁开眼,对上他灼热的视线,陡然一怔,只见他凤眸深沉如海,仿佛有诉说不尽的相思和压抑,在这一瞬统统爆发,眼中那波涛汹涌的暗流,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她意识到不妙,正要挣扎离开,又岂是段君墨的对手,他一手按住她挣扎的双手,顷刻便吻了上去,带着疯狂和执着,忘却一切,只想将这个令他烦恼令他忧愁的女子占为己有。 他的唇,火热而霸道,不顾一切,极致情痴,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两个人顺势滑入水中。 水面之下,她长发散开,唯美而绮丽,双眸微睁,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从容而平静,痴痴地看着她惊乱的杏眸,脑海中突然闪过烟花璀璨的那一夜,她蓦然回首,一眼万年,他便再也忘不掉了。 清澈的河水中,幽蓝而迷离,朦胧而绝美。 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血海深仇,步步为营,屈辱和绝望,只想陪着她一起沦陷,一起死亡。 他捧着她的脸,冰冷的唇角竟浮起了一丝淡笑,带着满足和向往,如美丽的流星,稍纵即逝。 他的手游走到她的小腹,慢慢上移,她忽然惊醒,猛地一把推开他,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双眸微紧,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狼狈地上了岸,她也顾不得河对岸阿姐的呼唤,心跳如雷,跌跌撞撞地朝着林子跑去,因为行动剧烈,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裂开,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心中复杂而混乱,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惊愕地抬起头,想要后退道歉,却被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身子微微颤抖。 闻着这股熟悉的龙涎香,她目光微微一怔。 他都看到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色茫然。 他抱着她,一言不发,清澈的双眸淬了一层薄雾,冷冷清清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她眉头微紧,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愁绪和无奈,杏眸含了一丝叹息,伸出手,搂住他颀长的身影,轻轻拍了拍。 不远处,凤锦绣站在林子外,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月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清淡而柔和,又平添了一抹忧伤。 过了许久,段懿轩才放开了凤灵夜,他嘴角重新浮起了熟悉的温柔笑意,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同时蹲下身,细心地擦掉她腿上的血,包扎伤口。 整理好了以后,这才起了身,微笑着看向她,平静淡雅的脸上,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过一样。 “我......”她开了开口,声音黯哑而充满了犹豫。 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到她唇边,他摇了摇头,笑容澄澈,“回去吧。” 她微微一怔,顺从地点了点头,正要往回走,身子忽然一轻,竟被他抱了起来。 “你......”她张了张嘴,表示想要下来,可看着他柔美却微冷的侧脸,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他一定是生气了。 她这么想着,垂着头,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可想来想去,自己都是受害者,要怪不都得怪段君墨吗? 明明说好放手的,却又隔三差五地来招惹她。 他这人,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 明亮的月色下,凤锦绣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抱着二妹的段懿轩,她嘴角不禁撅起了一丝微笑,继而又有些惆怅。 二妹性格一向要强,这个太子虽然看似温柔,想必骨子里却比王爷还要强,二妹这是遇到对手了。 只不过,这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头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二天,在夏莲山庄住了小五日以后,大家终于决定启程回京了。 商璃站在对面,与皇上和皇后等人话别,凤灵夜看着商璃身后的花姨娘,朝着她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 花姨娘目色微红,亦泪光点点与她道了别。 其实这样的结局,凤灵夜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王府终究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一旦失败,便就是席雪瑶的结局。 而她如今势力也已稳固,少牵连一人,也就多一人的安全。 话别以后,大部队开始往山下走去,经过昨夜的大瀑布时,凤灵夜心思复杂。 段君墨神色平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回京,便又成为了那个权倾朝野的风云战王,继续他的朝堂厮杀,皇位之争。 返程的路上,没有了来时的愉悦和轻松,众人各怀心思,队伍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京城,仿佛在夏莲山庄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美丽而不真实的梦。 午夜。 第67节 二皇子府的后门忽然被人敲响,守卫探出头一看,对方亮出身份,他立刻恭敬地将之迎了进来,飞快地进去通知席绾和段询。 此时,段询和席绾穿着白色里衣准备就寝,一听下人来传内阁首辅求见,顿时一惊。 席绾面露喜色,赶紧回道:“快快有请!” 段询亦是受宠若惊,虽然席年成明里暗里都帮了自己不少,但这样深夜求见,还是第一次,可见席雪瑶一死,他便断了扶持段君墨的心思,改而准备扶持他了。 席绾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咱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爹爹说什么,你都答应他,只要爹爹站在你这边,日后登基为帝便是指日可待了!” 段询一听,心中更是万分激动,连连披上衣服,快步走向大厅,准备接见席年成。 一家欢喜一家愁。 席年成改而支持段询,只是迟早的事,他心高气傲,开始不服于段君墨的权威,认为他刚愎自用,如今被凤灵夜迷得神魂颠倒,日后也成不了大器,不如早日放弃,趁着皇帝年轻,他慢慢培养段询还是来得及的。 殊不知,他的所有动向,都在段君墨的监视当中。 他秘密抵达二皇子府的这一刻,冷鸢便从屋檐上飞到了段君墨身边。 “主子,席年成叛变了。”他冷声禀报道。 段君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神色莫测。 冷鸢看着他的背影,“主子,需要联系映天阁铲除叛党吗?” 他缓缓摇头,凤眸漆黑幽暗。 翌日。 皇宫中出了一件大事,一向身子坚朗的太上皇,突然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席年成得知以后,立刻联合大臣上书,极力推荐凤灵夜前去看诊。 太上皇如今九十有余,本就是归天的年纪了,让凤灵夜过去诊治,若能助太上皇挺过这一关还好,若是太上皇就此驾崩,那凤灵夜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可要是皇上不允,那便成了不忠不孝。 这个罪名,皇上自然担不得,于是看向底下群臣,“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站在下首的段懿轩,首先站了出来,禀道:“儿臣觉得不妥,王妃虽医术高明,但年轻气盛,经验终究不及太医院中的太医,不可用太上皇来冒险。” 席年成闻言,亦站了出来,沉着脸道:“如今太上皇危在旦夕,若再故步自封,让太医院的御医诊治,恐怕只会耽误了病症,何况王妃成功为皇后治愈顽疾,经验尚浅,可医术精湛,放眼大理国无人能及!” “皇后之病,乃疑难杂症,而太上皇之症,却是关乎性命的大病,首辅不懂医理,怎可将两者病症相提并论?”段懿轩寸步不让,维护之心明显。 席年成冷哼一声,神态傲慢,“太子殿下读了两本医书,就在此大放厥词,枉顾太上皇性命攸关!” “放肆!” 皇上猛地一拍龙案,怒目瞪向嚣张跋扈的席年成。 席年成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不慌不忙地跪在了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老臣该死,老臣一心为太上皇病情担忧,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皇上见谅。” 紧接着,跟随席年成多年的官员,纷纷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齐声高呼,“请皇上让王妃替太上皇看诊!” “你们这是逼宫吗?!”皇上气得站了起来,愤愤地瞪着这群忤逆自己的臣子,龙颜震怒。 席年成等朝廷官员,跪在地上,高呼一声,“臣等不敢,还请皇上息怒。” 看着这群黑压压的朝臣,皇上突感无力,不过十年,他身边的官员就悉数换了不少,而段君墨也只用了十年,就将权利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说来可悲,他看似是一个九五之尊,其实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壳的傀儡皇帝。 罢了,罢了。 他无力地坐回龙椅,难以置信地看向沉默不语的段君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使然,“她可是你的王妃,你就这般不管不顾、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推入火坑?” 段君墨虽然不苟同席年成的做法,但也没有否决他的行为,一切都自有他自己的安排和筹谋。 他神色凝重,踏出队伍,回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太上皇看诊,是王妃之幸,没有什么火坑之说,皇上言重了。” 皇上无言以对,看着跪在地上这群人,袖袍一挥,“宣凤灵夜!” 段懿轩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太尚殿。 凤灵夜被海公公一道急召,传入了皇宫,经过一路上的询问以后,才知道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 海公公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皇上也难做,这一回,王妃要保命,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凤灵夜走在宫中的大理石阶梯上,杏眸微深,看来这一回,席年成是准备出大招了。 而令她感到寒心的是,前几日才在瀑布底下表现情深的那个人,却同意了席年成将她推至风尖浪口。 好在她对他一点也没有好感,一直保持着她与他的距离,否则就不止是寒心了。 来到大殿之上,二人合抱粗的宫柱,一路排至殿堂深处,高大而壮观,四面皆是可以自由开启的门窗,通风而明亮。 可由于太上皇病重,所以门窗都紧紧闭合着,明黄色的帘子垂到两侧,层层叠叠,昏暗而透着一丝寂凉。 海公公领着凤灵夜,快步走了进去,很快,一张大床跃入眼帘。 大床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眸微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因为呼吸困难,嘴巴微张,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走得近了,只闻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卧室。 凤灵夜走过去,蹲到床边,查看了一番,问着身边伺候的太监,“太上皇突然病发,可有预兆?” “病发前,说了几句胡话,然后就瘫痪在床,昏迷不醒了。”太监恭敬地回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太医们都说了什么?” “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贫血,有的说是痛风,但病根却无人能说清楚。”太监说道。 依照她观察,太医们确实都说对了病症,但病根却没人知道。 凤灵夜起身,看了一眼屋子装饰,以及摆设,果然都是道家风格,于是问道:“太上皇平时修道?” “是的。”太监据实回答。 凤灵夜眉头紧锁,心中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那么他也吃仙丹?” “是的。”太监想了想,回道,“这些仙丹,都是太上皇年轻时从宫外带回来的师傅炼成的,每日一粒,从未耽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凤灵夜坐回太上皇身边,看着这位白发老人,忽然觉得他的容貌,和段懿轩有些像。 他这个属于慢性重金属铅中毒,已经到了晚期,扩散到四肢百骸,想要立刻清理出来,根本达不到。 需要饮食、物理和药物三管齐下,才可慢慢排除,但太上皇已经九十岁高龄,长年累月地服用这种丹药,又怎么等得起她慢慢排除? 就算有一天排除了,别的病症再复发,也是一样的结果,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 可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她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年迈以后的段懿轩,也许那天,他也会是这个样子,心中不觉有些悲凉。 恍惚中,躺在床上的老人幽幽地睁开了眼,看着床边的小姑娘,笑了笑,温和慈祥,嗓音沙哑而枯燥,“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不是姑娘,我是来为您看病的大夫。”凤灵夜看着他就觉得亲切,于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布满皱纹的手掌。 闻言,太上皇抿唇一笑,“真是......难为你了。” 他的身子他知道,一个将死的人,又岂会看不到自己的死期? 这帮不省心的人,却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推到他身边顶罪。 她亦跟着笑了,“我应该叫您一声皇祖父,不过今天,你可得听我的,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我......知道,”他了然一笑,眼里喊着一抹叹息,历经沧桑,又怎看不穿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他们让你来啊,就是......想让你陪着我一块......死。” “我不想死,”凤灵夜握着他的手,杏眸坚定地看着他,“所以,皇祖父也陪着我挺过这次难关好吗?”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杏眸,愣了一愣,笑了,“好,好......” 看着他,凤灵夜心里忽然有一种,也许段懿轩做了皇帝,会和他一样和蔼可亲,温和善良。 接着,她开始手术,打算给他注入麻药,但想到他年纪太大,可能有一睡不醒的危险,加之他位高权重,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反算计救他性命的人。 于是第一次,她没有使用全麻的情况下,开始了一系列诊治。 看着眼前新奇的物件,老人好奇地摸了摸,双眼发亮地看着她,“神仙都用这些?” 凤灵夜听了,哭笑不得,皇祖父又在胡言乱语了。 输液、上药、注射,一套治疗下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看着她的身影,老人虚弱地叹息了一声,接着从床头旁的一个木柜中,取出了一块金牌,颤颤巍巍地朝着她伸了出去。 看着这块金牌,凤灵夜目色一震,没有接过来,而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微红,“皇祖父......” “我......不杀无辜之人。”他双眼含笑,善良而简单,“这块免死牌,你拿去......保命吧。” 凤灵夜当即跪在了地上,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儿臣凤灵夜,谢过太上皇隆恩!” 他微微颔首,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一起努力......活下去。” 凤灵夜紧紧握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只觉心中感慨,眼前这位老人,吃了一辈子的仙丹,为的就是长生不老,而今日自知死期将到,心中无限凄凉,可她刚才的那番话,似乎又激励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收好这枚珍贵的金牌,她立刻开始继续埋头治疗,信心倍增。 她凤灵夜行医无数,又怎会输在看诊治病上?! ☆、第74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皇上和众位大臣候在太尚殿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凤灵夜在殿中却杳无音信。 一开始,席年成还没有把握,可随着时候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凤灵夜此次定是在劫难逃。 大家都知道,病人需要讲求安静,加上凤灵夜的习惯,所以就算是皇上,也没有进去打扰。 皇上不急,大臣急。 有人就忍不住上前问了,“皇上,要不要派个人进去看看?”这王妃莫不是偷偷从后门跑了吧? “再等等。”皇上蹙了眉,他虽然不相信太上皇的身子能长久于世,却相信凤灵夜的医术,一定能解决太上皇目前的症状。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则守候在西面,心情忐忑,仿佛只等太监们一声宣布,她们就准备好了哭丧。 少时。 屋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一动,凤灵夜走了出来,额头鬓发微湿,唇色微白,面容带着疲倦,看向等候在屋外的人,朝着皇上行了一礼,声色沉稳而从容,“吾皇仁德,天恩浩荡,太上皇已经醒了。” 皇上闻言,心中大石放下,立刻将她扶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辛苦了,一会儿朕一定好好赏赐于你。” 第68节 “为皇上分忧,都是分内之事。”凤灵夜微微一笑,客气道。 随后,在皇上的领头下,几位重要的大臣和皇子,一同进入了大殿。 段懿轩看向身边的凤灵夜,与她对视了一眼,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则朝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宽心。 来到最里面的卧室,只见太上皇坐躺在床头,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惊讶,脸色好了很多,也开始吃着宫女递过来的热粥。 皇上坐了过去,寒暄了几句,各位大臣也表示了欢喜。 太上皇的表情却淡淡的,反不如和凤灵夜亲近,他虽然老却不傻,让凤灵夜过来医治他这把老骨头,肯定是这群人的主意,为的就是利用他,来陷害无辜的人罢了。 席年成看着他的气色,心中愤懑不已,没想到这都扳不倒凤灵夜,她还真是命大,于是笑着说道:“太上皇能够痊愈,全靠王妃妙手回春,不如以后王妃就做太上皇的贴身女医,方便随时为太上皇看病。” 太上皇一听,便知道了这场主谋人是谁,随即冷哼了一声,满眼不悦地看向席年成,“首辅大人真是体恤朕,不但操心朝野之事,连朕身边的御医也要干涉。” 席年成立刻觉得苗头不对,赶紧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是老臣逾越了,还请太上皇见谅。” 太上皇如今年岁已高,不喜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皇上,“知人善任,这等越俎代庖的臣子,慎用。”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段君墨。 段君墨面无表情,规矩地站在一旁。 皇上汗颜,连连称太上皇教训的是。 没聊几句,太上皇就开始赶人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要清净,以后朕没死,就不要来这么多人了。” 众位臣子俯首称是,便跟着皇上等几位皇子退了出来。 虽说太上皇的表面症状,都是通过凤灵夜的药物控制着,但实际情况不容乐观,活的都是天天数。 凤灵夜出于对这位老人的好感,加之白白得了他一块免死金牌,因此替皇后看完诊以后,便隔三差五地替他看看身子。 太上皇开明乐观,好不容易身边有个看得顺眼的小孙媳,枯燥的日子也有趣了许多,经过凤灵夜仔细讲解丹药的严重性以后,他也不再摄入丹药。 这件事结束以后没几天,南方突然传来捷报,说是发了大水,曾经修建的堤坝年岁太久,没经得住便裂了,洪水直接冲出河道,淹没了大片田地和农舍。 朝堂之上,一时陷入了阴霾当中。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双眼沉重,“众爱卿,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 席年成首先出列推荐,振振有词,“二皇子德才兼备,老臣推荐二皇子!” 此话一出,不止是皇上,就连段懿轩也变了脸色。 按理说前去赈灾是一份苦差事,但实质安抚灾民,却又是拉拢民心的好机会,因此只要有心争夺日后帝王之位的,都想争取这个机会。 谁不知道,席年成是段君墨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二皇子段询,这二人又是何意? 难道段君墨打算用段询作为挡箭牌,所以让席年成扶持他? 一时,在座众人无不感到费解。 皇上还未表态,接着,又有官员上前举荐道:“老臣推荐四皇子,四皇子绞杀夏国余孽有功,守护京都从未懈怠,能力卓越,此次由他去赈灾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蒋大人都说了,四皇子要守护京都,怎么抽身去赈灾?还是二皇子去更合适!”席年成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蒋大人丝毫不退让,冷哼了一声,“二皇子无过也无功,一生政绩平平,由他去赈灾,难以服众!” 见二人难以分出胜负,皇上罢了罢手,接着问道:“各位爱卿可还有举荐的人才?” 一些官员互相看了一眼,接着,纷纷出来推荐自己的人,“臣觉得太子殿下更适合,一来太子博学多才,对于修建堤坝一事也有参与,二来太子与李太医走得比较近,精通医理,到时候也能为灾民看病就诊。” 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见势不对,有人立刻站了出来,“臣认为七皇子更合适,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加之将兵部和刑部事宜处理得当,赈灾一事更能轻松应付。” 一时,群臣举荐,局面开始乱了起来。 “老臣觉得四皇子更合适!” “臣认为二皇子更好!” “还是太子殿下能当此任!” “众位皇子中,有谁的能力可超越七皇子?!” ...... 看着底下一盘散沙的大臣,皇上眉头紧皱,看着底下不合心的臣子,很快将主动权握到了自己手中,“河堤失修,乃工部事宜,工部尚书言之有理,太子殿下长期跟随工部,加之受伤民众也多,由他去最合适!” 群臣还想要议,皇上却没有再给机会,沉着脸道:“朕心意已决,退朝!” 此次立功的大好机会,没有落到段君墨手里,大家都感到诧异。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局。 前去赈灾的既然不是段君墨,皇上必定会派段懿轩或者段瑞,而段君墨的目标,正是其中的一个。 圣旨下达以后,段懿轩便立刻收拾行李,开始前往南部戴梁县。 临别这一天,凤灵夜刚好从皇后的寝宫中出来,正好赶上送他,“此去戴梁,除了赈灾,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天高皇帝远,若有人想陷害,就比在京城容易了许多。 “你是在关心我?”他笑着问,笑容淡雅清浅,如春风一般温暖。 她笑了笑,“自然是关心你,你可是我百善堂最受欢迎的大夫,你若出事,可是我的一大损失。” “仅此而已?”他仿佛不死心。 她觑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仅此而已!” 他轻笑了一声,接着笑意微敛,潋滟的凤眼里含着期待和无奈,“若我真回不来了,你会伤心吗?” 她亦收敛了脸色的笑意,郑重地说道:“会。” 他脸上笑容化开,一把搂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心中的感慨和喜悦,无言胜有声。 良久,她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他,随后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里一直在问自己:他若真死了,她会伤心吗? 她虽说了“会”,可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许当真正发生了,答案才会彻底揭晓吧。 段懿轩离开以后,看似平静的朝堂,却开始动荡了起来。 没多久,皇上就看出席年成的异心,果然并非段君墨想要挡箭牌,而是席年成改而辅佐二皇子,放弃了段君墨。 既然席年成已成了单枪匹马,而二皇子段询又不足为据,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可以废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是个肥缺,放上自己的人,那么他们的势力便又强壮了一些。 紧接着,皇上就招来了自己的心腹,秘密地在御书房商谈。 段瑞站在一侧,分析道:“如今席年成已成为七弟的弃子,我们需要先下手为强,然后马上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手。” “四皇子所言极是,席年成位高权重,又是七皇子的左臂右膀,近年来更是恃宠而骄,背后干尽了坏事,如今没了七皇子的维护,想要揪出他的毛病不难。”礼部尚书说道。 皇上微微颔首,看向段瑞,“你立刻下去找出席年成这些年的罪证。” 段瑞点头应下,密谈会当即解散。 没想到段瑞刚集齐弹劾席年成的证据以后,第二天,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噩耗——席年成出事了! 席府后院。 赵姨娘一早醒来,突然看到躺在身边的席年成一动不动的,浑身冰凉,面容发黑,嘴唇乌紫,她便伸出手指一探,竟然悄无声息。 她当即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声。 尖叫引来一众府兵,大家过来一看,立刻封锁了屋子,并通知席夫人。 当席夫人听闻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看到的却是早已僵硬的尸体!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躺在地上哭天抢地,肝肠寸断,席府顶梁柱倒台了,嫡子又小,二皇子段询又无权无势,席府彻底完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令大理寺卿赶到时,发现他躺在姨娘的床上,死相可怕,整个人都是乌黑的,经过调查,却是中了夏国一种秘制的毒药,是夏国余孽手中常用的毒。 整个事件,只留下了这个蛛丝马迹,其余缜密而精细,根本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不用想,这件事也知道是谁做的,还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并完美栽赃给了夏国余孽。 席年成背叛了段君墨,段君墨又岂能容忍他? 既然皇上已经察觉出他的背叛,内阁首辅之位迟早要易主,段君墨自然会先下手为强。 为了赶在前头,皇上便立刻命人着手准备,安排自己的人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可群臣们意见纷纷,皆推举自己这一派的人,内阁首辅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职位,不可草率,加之段君墨此次是势在必得,皇上更是难以抉择。 一时,朝廷开始陷入内战当中,刑部、兵部和户部是段君墨的人,三部极力推荐户部尚书当任内阁首辅。 礼部和工部是皇上的人,二部全力举荐礼部尚书上任内阁首辅。 经过激烈的角逐以后,最终段君墨力挽狂澜,以绝对的势力胜出,内阁首辅由户部尚书当任,而户部尚书则由其下的官员接连顶替。 这一番行动来得太过突然,段君墨早已开始密谋,皇上只是临时迎战,根本来不及布局,因此这才棋差一招。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席年成叛变七日不到,就被段君墨连根拔起,瞬息取代。 他手底下的人一时感到震撼,原本蠢蠢欲动的心,也很快压了下来,不敢再生异变之心,而随着席年成共同叛变的人,也因着各种罪名下了狱。 朝廷内乱之际,南部重灾区又突发瘟疫,整个大理王朝陷入了动荡之中。 皇上出于无奈,任命庄太医以及凤灵夜,前往南部支持太子,共同抗灾,救治灾民。 一路紧急,马车速度很快,带着救治的物资和药材,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南部戴梁县,只用了十日。 当天抵达以后,庄太医便立即为当地人诊治、开药。 凤灵夜却没有急着下诊,先是观察了一下传染点,周围的环境,以及传播途径,然后再检查病人的身体,化验和检测,找寻出药方以后,这才找到庄太医开始商谈。 “病人必须隔离治疗,分为重症感染区,轻微感染区,和逐渐康复的区域,每一天大夫都需要进行看诊,然后分派区域。”凤灵夜建议道。 庄太医没有意见,颔首同意了,“这个法子可行。” “我查看了一下家禽和水源,都有问题,家禽直接焚毁即可,水源必须从未受灾的地方调过来。”凤灵夜如是说道。 庄太医一时陷入了难境,眉头紧皱,“调水工程浩大,有些难度。” “这件事我去做,你让人立刻打新井,查看井水质量没问题的话,等我水源调过来支持一阵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情况紧急,凤灵夜也没有别的办法,“水源受到了污染,即使服用了药物,也难以痊愈,只会再度感染。” 那这件事是必做不可了,庄太医知道凤灵夜医术高明,虽然年轻,却很有主见,见她说得都有道理,便同意了她的方案。 商量完毕以后,凤灵夜出了帐篷,准备找人前去借水,刚走没两步,就与段懿轩碰到了一起。 近一月不见,他清瘦的身影仿佛又瘦了一圈,凤眼依旧清澈温润,只是柔和的脸颊变得更立体了一些,乍一看,竟有几分段君墨的影子。 第69节 说起来,众位皇子当中,也就他们二人相貌最相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虽然气质不同,但分开来看,五官却很一样。 看到她,他面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带起了一丝笑,“你来了?” “嗯,正好我有事找你。”她不拘小节地拉起他的手,然后走到一边,神色凝重,“这里的水源大多都受了污染,想要治愈这里的灾民,需要去隔壁县调水。” “好,我陪你去。”他想也没想,一口回道。 她微微一怔,“你不用安置灾民了?” “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堤坝需要重修,赈灾的粮食也派发了下来,灾民也得到了安抚,现在最主要的就剩下控制瘟疫了。”他语气温和,耐心地解释着。 这几日,他想尽快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回京,没想到她也来了。 “朝廷那边出了点事,席年成死了。”她简单说了一下京都的情况。 他微微颔首,似乎不甚关心,“我知道了,你还没吃饭吧?” 她正想说自己不饿,却被他拉着走了,看着被他拉着的手,她脸上掠过一丝绯色,很想抽回手,却想着适才好像自己也这么拉着人家,便作了罢。 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想着也许他也没有吃饭,便将拒绝的话咽下了肚子。 没多久,就到了他这些天居住的帐篷。 里面虽然宽敞,却很简谱,除了一张屏风、一张床和一张桌案以外,没有多余的修饰,普通的不像是一个王朝太子的居所。 坐下以后,他命人将饭菜端了上来,然后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眉眼含笑:“你现在是大功臣,得好好招待你,外面的受灾百姓听说你来了,都说活神仙下凡,他们有救了。” 凤灵夜啼笑皆非,拿起饭碗,心里却有一个疑问,“这水没问题吧?” “放心吧,军营里的水,都是后来才打的水井,水还算干净,没有受洪水影响。”他看着她,语气轻快而愉悦。 凤灵夜仔细看了看,一桌子菜有很多,但大多都是素菜,荤菜却只有一个,看来这里的日子还是挺艰苦的。 今天桌上有这盘红烧肉,可能也是听说她来了,才特地奢侈了一回吧? “你的腿好了吗?”他关心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行走没有问题了,只是皮外伤,所以不碍事。” “要是你不方便,今日下午我去邻县,你留在军营里跟着庄太医发药。”他眉眼温润地看着她,嘴里吃着青菜,却如同吃了山珍海味一样幸福。 看着他脸上莫名的幸福感,她有些不自然,“我是方便的。到是你,忙了这么久,还没好好休息过,瘟疫的事,就交给我吧。” “看到你,我心里一高兴,也不觉得累了。”他仿佛精神抖擞,整个人虽然瘦,却硬朗了许多,看到她嘴角的菜渍,自然地伸出手去替她拭掉。 她惊得往后一退,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觉他温柔的脸庞陌生又熟悉,性子比以前大胆了,却又真实了,“我......我吃饱了,我去收拾一下,然后来找你。” 放下碗筷,她飞也似的逃走了。 看着她狼狈离去的背影,他一脸莫名,凤眼有些迷茫,继而一笑,她怎么了? 带上一批人,下午,凤灵夜就与段懿轩一同去了隔壁毛乌县。 由于地势比较高,所以洪水没有波及这块地方,一见太子殿下和王妃亲自赶来,县令大惊之余,赶紧命人准备工具,寻找干净的水源。 等候在县令府上,凤灵夜二人坐在上位,县令坐在下位。 “待戴梁县的水井打好以后,恐怕还需十多日,所以这小半个月,就劳烦县令每日派人给戴梁百姓运水了。”凤灵夜笑着客气道。 县令惶恐,赶紧回道:“王妃不辞千里过来救治百姓,小臣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真是难辞其咎啊。” 运水工程浩大,又是一个县的人,因此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凤灵夜便将他们暂时送到了毛乌县,有上头的命令,县令不敢含糊,恭敬地接待了这些受灾百姓。 受感染的灾民,则严禁四处走动,由凤灵夜调过来的水提供饮用,饮食方面也控制着。 几日以后,虽说瘟疫不可能全部解决,但至少是控制住了蔓延的趋势,效果很好。 一直在灾民当中游走的庄太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若再坚持一两个月,等天气不再这么炎热了,疫情必定有所好转。 这一天。 凤灵夜和段懿轩戴着口罩,一起来疫情恢复区探望大家的病情。 一看到二人,大家病一好,心情也好了起来,而二人又毫无架子,大家便肆无忌惮地开了起来玩笑。 “善医夫人,您医术这么好,京都人各个富贵身体好,百善堂开在那儿,好不如建在咱们这儿生意好!”一个长得高大的男人,笑着起哄,“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善医夫人就留下来吧,王府规矩森严,还不如咱们这儿自由自在的。”一个妇人跟着瞎闹。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凤灵夜哭笑不得,“好好好,我留下来,你们可得养我!” “善医夫人一看就好生养的,这点事还算事吗?!”男人乐得哈哈大笑,话虽不好听,但心意却是好的。 有女的看到段懿轩,也红着脸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医术高明,治水又是能手,不如跟皇上申请,就留在咱们戴梁县封个闲散王爷可好?” 那些个妇人早就看上了唇红齿白、相貌俊美的段懿轩,一听,那还了得,纷纷跟着叫道:“朝堂变化无常,哪里有我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地方好,无忧无虑,还不愁吃穿!殿下您说呢?” 段懿轩亦笑着摇了摇头,目色温润如月,语气无奈而带着一丝幸福,“你们说什么都好,我也是个好生养的。” 众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大家都是淳朴的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吃一口饱饭,便可安居乐业,如今没有挨饿,病情也好转了许多,何况皇上还派了这么两位心地善良的活菩萨,自然没有那么多唉声叹气的感慨。 看完病人以后,段懿轩先回了自己的帐篷,凤灵夜则去找庄太医汇报恢复区的病情。 情况恢复得很好,原本一直皱着眉头的庄太医,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感慨道:“还是王妃您出的力大啊,要不是您的方案和药物,哪里能这么快解决这个难题。” “太医您客气了,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此庞大的一个县城,凭我一己之力,怎可完成?”凤灵夜坐到一旁,笑着回道。 庄太医庄俞言知道她这是客气话,年纪轻轻却如此有为,令他也感到忠心地佩服,心中颇有些感慨,“可惜我年老无子,断了香火,这一身医术却无能秉承,要是烟儿能有你一半才能,我也死而无憾了。” “能力越强,责任越重,沁妃妹妹贤淑有德,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简单一点也是福。”凤灵夜宽慰着。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虽然她不能断定庄太医是否暗中视她为仇敌,但在治理瘟疫的过程中,他兢兢业业,毫无一时一刻的懈怠,她的意见,他觉得有理也都统统采纳了,至少在这方面,他是一个敬业的好大夫。 庄太医不傻,自己女儿的那点心思,他又岂会不明白,当初他极力反对她嫁给段君墨,可她以死相逼,执念太深,他也就这一个女儿,便只得妥协。 后院纷争,他也懂。 若论谋略,她又怎是眼前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子的对手? 为人父者,唯一牵挂和担忧便只有子女,思及此,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王妃与臣共事,不说一月,也有小半个月了,算不得同僚,却也有一些同事情谊,臣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成全!” 说着,他便起了身,朝着凤灵夜跪了下去。 凤灵夜神色一慌,赶紧上前扶住他,“庄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他日,王妃与小女烟儿若有争斗,还请王妃对小女手下留情,留她一条小命,可好?”庄俞言恳求道,望着她,目光真诚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凤灵夜满含叹息,一把扶起了他,“庄大夫行医救人无数,功德无量,一生积德无数,若真有那一天,我定谨记大人今日所言。” “臣谢过王妃。”他佝偻着后背,年岁已大,站起身来,也有些不稳了。 看着他,凤灵夜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若他还没死,也是如庄太医这副巍巍老矣的姿态吧? 眼看所有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不日即可离开戴梁县了,没想到段懿轩却出事了。 ☆、第75章 他若称帝,将是天下浩劫! 帐篷里,段懿轩躺在床上,原本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看着忙上忙下的凤灵夜,不禁感到一丝歉意,“真是麻烦你了,忙完外面的病人,还要忙着照顾我。” “说什么呢?”凤灵夜放下手里的药,无奈地看着他,“再这么客气,我可就不管你了。” 再说她感染风寒那一次,后来听宫姬月说,他可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一晚上。 他虚弱地勾起一抹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走到床边,她拿起药碗,用勺子慢慢舀了一勺,然后轻轻吹了吹,接着放到他唇边,神态自然,“要不是你最近总是熬夜,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活,抵抗力也不会下降,就不会感染瘟疫了。” 他凝眸看着放到唇边的勺子,有些受宠若惊,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她这么照顾,温润的凤眼陷入了沉思中。 “怎么了?”见他没动,她疑惑地问道。 他回神,看向她的脸,微微一笑,笑容清浅淡雅,“善医夫人亲自喂药,让我受宠若惊。” “你可是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命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我一个小小大夫给你喂药,自然是担得起的。”她啼笑皆非。 他身子现在这么虚弱,手脚无力,自己喝药也困难。 “你又在笑话我了。”他满含无奈,“不是一早就约定过,我只是李颜九吗?” “好好好,李大夫,现在凤老板给你喂药,你是不是感到特别荣幸呢?”凤灵夜哭笑不得,只得顺了他的意。 都说生病的人会像个孩子,还真不假。 他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满足地将药喝了下去,明明是特别苦的汤药,他每喝一勺,却仿佛甜到了心坎里,嘴角笑意愈浓。 戴梁县这边,由于瘟疫已经控制得差不多,堤坝一事也妥协解决了,因此庄太医随着大部队先回了京都,凤灵夜留下来照顾段懿轩。 京都那边,则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划。 一处隐秘的林子中,段君墨穿着一袭黑衣,负手站立在月光下,身后是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王爷,戴梁县的人已撤离,只剩下了太子,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一人说道,嗓音低沉浑厚,有些像朝中大臣兵部尚书。 站在旁边的一位黑衣人亦附和道:“太子虽然看似温和无争,但他位高权重,虽不比四皇子那般惹人注目,但却是皇上最中意的人。” “刑部尚书说得对,”兵部尚书满眼忧虑,一语中的,“王爷您控制的是皇上的人,可太子殿下,他控制的可是皇上的心!” 段君墨剑眉微敛,眸光冰冷。 此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一脸肃然,“太子殿下乃是王爷一母同胞的弟弟,手足相残,就算夺得了皇位,王爷也将会在史书上被人诟病!” “妇人之仁!”兵部尚书冷嗤一声。 “你?!”户部尚书气得两眼发直,这群武将出身的人,整日喊打喊杀,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段君墨淡淡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语气冷漠,“依照原计划行动。” “臣遵命!”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得胜,继而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满目不屑,这些文臣就知道讲一大堆没用的规矩。 户部尚书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并无奈地摇了摇头。 继而,段君墨看向兵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大人,锐利的凤眸一眯,“废了他的腿,但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户部尚书微微一怔。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则眉头一紧,但见段君墨不可置疑的幽深双眸,遂应下了。 命令一下,一切都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了起来。 而在平静的戴梁县中,一切还很完美。 第70节 段懿轩甚至还希望,自己的病不要那么快好起来,能与凤灵夜在这里单独多留一阵子。 但随着时日的过去,他的身体还是逐渐康复了。 这一天,凤灵夜恰好带着段懿轩一起,到附近的草地散散心。 过了盛夏以后,天气也渐渐地凉爽了起来,这天恰好是阴天,乌云挡住了太阳,凤灵夜趁着凉快,便拿着一把油纸伞,带着宫姬月一起出了门。 微风拂过草地,草儿便轻轻地摇晃着,一片一片的,清新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草香。 二人并排走着,宫姬月则远远地跟着。 看着山丘下,开始忙碌着重建房屋的人们,二人仿佛处在世外桃源之中,远离尘嚣,也忘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冲动而炙热,仿佛此刻不说,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个念头使他抛却了曾经的信念,控制了他的人和心,他看向身旁的凤灵夜,神情难得的严肃和郑重,“灵儿,我们私......” 仿佛老天也不成全他,临时搭建的帐篷区,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紧接着升起了熊熊大火。 凤灵夜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蹙眉看向营帐,神色微惊,“不好,还有一些病人在里头!” 她立刻丢下他,匆忙跑了过去。 话语被打断,段懿轩怔怔地留在原地,狭长的双眉微紧,仿佛回了神,神色带着一丝惊诧和迷茫,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他差点说了什么? 他望向已经远去的凤灵夜,一双潋滟凤眸不再温润如月,而是深邃而复杂。 另一边,宫姬月也察觉到了帐篷区的突然情况,一把拦住想要过去的凤灵夜,语气紧迫,“定是有人想要刺杀你们二人,你们快躲起来。” 可是帐篷里还有病人! 凤灵夜着急地望向不远方,只见硝烟滚滚中,大火冲天,不少人从帐篷里撤了出来,一路狂奔着、尖叫着。 可情况紧急,很明显她和段懿轩才是这场突袭的目标,于是也不再犹豫,转身就跑向段懿轩,一把拉住他,一声令下,“跑!” 段懿轩见势,当即与她跑向附近的隐身点。 可二人刚跑没多远,一支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他们前方,瞬间将之包围。 段懿轩立刻将凤灵夜护在身后,从容不迫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双眸微冷。 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握了握手中的长刀,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杀了上来。 宫姬月迅速飞到二人前面,挡下四五人。 其余人绕开他,当即冲至段懿轩,眼眸肃杀,目标准确。 只见段懿轩身形一转,一手推开凤灵夜,一手挡下对面三把大刀,没有使用蛮力抗下,而是将手中的剑顺势一滑,接着飞快抽出,眨眼之间,刀刃划破他们的喉咙,见血封喉! 另一边,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见凤灵夜落单,当即飞至她身边,长刀挥向她的肩膀。 她身子侧向一弯,躲过刀锋,同时抽出手中匕首,猛地欺身靠近他,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眼看这群黑衣人就要落了下风,可没想到,天边突然又来了三个人,他们身着玄色长袍,背后的一轮银色弯月,手持寒剑,飞快地加入了黑衣人的队列。 宫姬月只与其中一人对了三招,当即面色大骇,“映天阁!” 映天阁? 凤灵夜双眸一紧。 当初她只让宫姬月派出了一队人,结果悉数全军覆没,只知这个神秘的组织和段君墨有关。 段懿轩闻言,也是微微蹙了眉头,可见十分棘手,他立刻对着空中低吼了一声,“青染!” 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瞬间落到他身前,隔开了黑衣人的攻击。 三名映天阁成员加入以后,黑衣人明显占了上风,半盏茶功夫不到,宫姬月就挂了彩,青染虽没有受伤,但明显只打了平手。 段懿轩一刀挑开黑衣人的刀,快步来到凤灵夜跟前,语气低沉,“你先走!” “他们的目标是你,我走了,你必死无疑!”凤灵夜回了一句,和他背靠背,黛眉紧皱。 段懿轩不想连累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其中一名映天阁成员逼入二人身边,手中寒剑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袭来。 段懿轩凤眸一沉,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了凤灵夜,剑锋瞬间刺入他的膝盖,他顿时往后一退,手中佩剑用力一挑。 那人一边疾步追随,一手拿出一支飞镖,打偏他的佩剑,手中寒剑轻轻一挑。 鲜血溅出,筋脉尽断!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段懿轩身形一歪,当即单膝跪地,面部紧绷,微微颤抖着。 “段懿轩!”凤灵夜双目大震,面色微白,想要追过去,可身边黑衣人围住了她,一时分身乏术。 与此同时,只见那人走到段懿轩身旁,扬起手中寒剑,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也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段懿轩,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握住那人的刀刃,一手将佩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黑衣人见段懿轩已残,任务完成,正要撤离,却见两名成员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了进攻,纷纷面面相觑。 王爷不是说只需废了他,不必取之性命吗? 趁着黑衣人停手迟疑时,凤灵夜当机立断,立刻冲到段懿轩身旁,背起他,迅速跑向山下。 两名成员一看,想要追击过去,青染和宫姬月全力阻挡,二人只得被迫应战。 两方人不齐心,队伍一乱,攻击力也大大减弱,当再度看过去时,凤灵夜已经没了身影。 丛林中,凤灵夜一边狂奔,一边柔声安慰着他,声色颤抖,“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到皇宫......” 段懿轩失血过多,筋脉尽段,白色袍子染红了一大片,虚弱地倒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唇边残留着一丝微笑,“别......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红着眼,哑着嗓子,“你是傻瓜吗?映天阁的目标就是你,为什么你刚刚还要推开我?” 她也说了,映天阁的目标是他,他又怎么可能会连累她呢? 他无奈地笑了笑,双手环抱着她的肩膀,虚弱地靠在她背上,心中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就这样跑吧,一直跑下去,直至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去。 不知是天色太阴沉了,还是他的幻觉,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 凤灵夜来到一个山沟旁的小溪边,她将他放了下来,这才发现浑身痛得像散了架一般,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男人,果然是超负荷了。 她放下他,然后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面色一变,立刻为他止血。 打开染满鲜血、紧紧贴着膝盖的白袍,她的手都是颤抖的,只见患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稳定下来,而后走到河边,将外部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拿出药水涂抹消毒。 紧接着,她查看了一下失血情况,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所以不必输血。 拿出手术刀和针线,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然后迅速下手,有条不紊地将他断裂的筋骨重新缝合了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黑了下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包扎,天空又下起了大雨,她急忙将衣服脱下来,搭在头顶上的树枝上,刚好将他的下半身遮住。 她匆匆忙忙地再次消了一遍毒,接着才包扎了起来。 此时,雨越下越大,虽然是在山林中,但汇聚在一起后,便成了大雨,天气转凉以后,这雨水也变得冰冷了。 见段懿轩上半身还淋着雨,怕他伤口发炎引起高烧,她顾不得其他,又赶紧脱下贴身的里衣,再次挡住了一部分。 穿着一件吊带肚兜,她冒雨站在外边,冻得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眼四周,见山林并不深,便排除了有猛兽的可能,于是独自一人往四处走去。 将一根枝叶茂密的树枝挡在头顶上,她狼狈地走在山间,深一脚浅一脚底寻找着今夜的避难所。 天无绝人之路,她终于在一个山崖下面,发现了一块凸出来的岩石,恰好能挡住一部分风雨。 她当即欣喜地跑了回去,穿上湿衣,重新背起昏迷的段懿轩,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可没走几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立刻蹲下身,藏在了一个凹陷的土坡后。 脚步声,很快从她耳旁经过,接着停了下来,没多久又传来了说话声。 “找到了吗?” “四下都搜过了,没有看见二人的身影。” “继续找!” 没多久,脚步声渐渐远离了。 靠在土坡上,凤灵夜眸色转沉,看来映天阁的人,是接到必杀令了。 既然这边已经搜过了,她如今再往前走,只会被撞见,索性不如堵一把,于是背着段懿轩来到了那座山崖下。 事实证明她的推理很正确,那群人自视清高,没有再回头搜查,她这才带着段懿轩躲过了一劫。 找到一些干枯的树枝,她赶紧在山崖底下升起了火堆,潮湿的树枝很难点燃,现在她浑身湿哒哒的,也没有干的东西,于是看了一眼昏迷的段懿轩。 喉咙动了动,打定主意以后,她便挪了过去,解开他外面的湿衣,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里衣,果然是干的。 她面色一喜,麻利地解开他的腰带,准备撕下一片衣角点火,可她刚刚解开他的腰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温温润润的东西,她抬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此时已经睁开了眼,清澈的凤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杏眸一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微红,“我......我......” 原本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的事,可她这么一结巴,事情瞬间变得更加暧昧了。 “你......”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声色黯哑好听。 “我......”她咽下一口口水,直起脖子,理直气壮道,“我要撕你的衣服!” 段懿轩双眸微睁,目色讶然。 她反应了一瞬,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慌忙罢了罢手,然后指了指湿湿的火堆,又指了指他的里衣。 他看着她慌乱的小模样,头发湿湿地贴在脑后,一张清雅绝美的小脸因为红润,带着一丝俏丽,湿透的衣服也没有束好,散乱地披在身上,只见她的胸口,是一件湖绿色的肚兜,绣着一只小鸭...... 他温润的眸光,微微一紧。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当即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慌忙盖上,黛眉微蹙,“你可别误会,刚刚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法解释,现在我要借你的衣服点个火。” 说着,她红着脸凑了过去,继续摸上他的衣角,正欲撕下一片,可还没等她撕下来,腰上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已被压在了地上。 她慌忙睁大双眼,只见他双手撑在她脸庞,清澈温润的凤眸,顾盼生辉,如墨的长发顺着他脸颊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脸颊旁,轻轻痒痒的。 他望着她,轻轻抚上她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杏眸旁,凤眸深邃而痴然。 她亦怔怔地看着他,放在腰间的双手紧握,心跳如雷。 第71节 良久,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她。 她双眼微睁,看着他的潋滟凤眸,错然而迷茫。 山崖之外,一片漆黑,风声呼啸,雨声淅沥。 崖壁雨水落在积水滩中,叮咚作响,捡起无数水花。 不似段君墨的强势和霸道,他的吻温柔而缠绵,酥骨柔情,似一汪春水将她包围,一点一点吞噬。 她脸颊浮起一丝绯色,鬼使神差地动了动唇角。 他身子一僵,凤眸一沉,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看着他绝美的容颜,她似乎忘记了他的身份,忘记了段君墨,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她差点就失去了他,只记得他对她好,他的温柔,他的关怀...... 她的紧张和无措消失,带着一抹拘谨,双手缓缓绕过他的脸,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风声,渐渐小了。 雨,也停了。 一切似乎很狼狈,又似乎很甜美。 摇曳的柴火旁,凤灵夜双手抱着膝盖,身上披着段懿轩的白袍,双颊还带着一丝绯色,盯着火堆,一动不动,眼里带着一丝懊恼。 她怎么能看别人长得好看,就主动亲了上去呢? 现在好了,做不成恋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对段君墨虽然没有好感,但现在还没和离,就跟别人这么不清不楚的,实在是......唉! 她有些欲哭无泪,虽然啥也没做,只是被强亲了一下,可自己又不是没被强吻过,段君墨不也经常这么做,可为什么她现在就这么烦恼呢? 想着想着,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的段懿轩。 只见他一边加着柴火,一边理着挂在一旁的湿衣,双眸平静。 一时,她更加懊恼了,听闻太子府的后院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就连近身伺候的都是小厮。 可见人家是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如今和她扯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就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良久。 衣服终于烘干,他拿起正要还给她,却见不知何时,她已经疲倦地睡着了,眉头还皱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温柔地将衣服盖到她身上,然后将打着轻微鼾声的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冰凉的夜,温暖的火,幸福的瞬间,他只希望永远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京都。 皇城,朝华宫。 龙椅上,得知密保的皇上勃然大怒,一手打翻了放在桌案上的砚台,面部愤怒而扭曲,指着底下的人,“他这是要弑兄,接下来就是要朕的命!” “皇上息怒!”各个大臣跪在地上,面目沉重。 “那可是他的亲兄弟啊!”皇上咬着牙,心中愤懑难抑。 他一向就对段君墨的残忍冷酷不满,如今段懿轩一出事,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段君墨就是一个无情狠毒的人! 若让他坐上这皇位,定是一个暴君,连连征战,置天下苍生百姓于不顾,到时候,尸横遍野,马革裹尸,将会是天下浩劫! 皇上在高台上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站定,看向一旁的段瑞,“立刻召集一批精锐的御林军,前去保护太子。” 段瑞心中虽不情愿,但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段君墨坐大,段懿轩再出事,他们的势力定会受到影响,于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皇上的任命,“儿臣领命!” ☆、第76章 侧立太子妃? 京都王府,清莲湖。 段君墨站在湖畔,凝望着开始陆续凋谢的荷花,一些荷叶也已干枯,细雨打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本王的事,不用你插手。”嗓音低沉冷漠,亦如他的人。 此时,清莲湖稀稀疏疏的荷叶中,传来了一道低低的笑声,阴冷、湿滑,就像毒蛇爬过人的肌肤,“舍不得你的美人儿?” 段君墨负手而立,面色如常。 “你放心,我不会动她。”一簇荷叶动了动,一只魅红的眼,悄然露了出来,微微一弯,邪魅而诡异。 “撤回阁令,放他回城。”段君墨对上他的眼,凤眸平静。 他赤眸一扬,语色森冷,带着一丝警告,“别忘了,他虽已残废,可你的小美人却能让他重新站起来,只有死人,才没有这个机会。”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段君墨双眸微眯,眸光冰冷。 只听荷叶中,再度传来了低低的笑声,语气慵懒而嘲弄,“你可真没趣,难怪小美人不喜欢你。” 段君墨眸底一沉。 荷叶一动,只见一池涟漪,清莲湖中再无一丝生气。 湖畔柳树上,冷鸢打了一个哆嗦,使劲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每次只要一听见这笑,他就受不了。 映天阁阁令一撤,加之御林军守护,凤灵夜和段懿轩回京的路,也就好走多了。 清晨,当山崖底下的凤灵夜醒来时,是被一阵诱人的烤鸡香给引诱醒来的。 段懿轩一手转动着手里的烤鸡,一手控制着火候,动作娴熟,神色认真。 “你的腿......”她看向他的膝盖,果然渗出了血,心里没来由得一紧,走过去,立刻开始拆开染血的纱布,重新拿新的为他包扎。 他也没有反抗,唇角含笑,任由她为自己包扎,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她眸底投下一片暗影,轻盈而空灵。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正欲触碰这弯弯的睫毛,却见她不经意地抬眸,修长白皙的指尖,恰恰就落在了她眼旁。 他微微一怔。 她脸颊浮起一抹绯色,赶紧起身退到了一旁,酝酿了一晚上的话,终于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昨晚你......你就当什么也......” “天晴了。”他抬眸看向远处,淡淡一笑。 她愣了愣,条件反射地跟着他看了过去。 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穿过大树,投下一束束光芒,梦幻而朦胧。 凝结在树叶间的雨珠,在万丈光芒中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汇聚成无数的星星点点,五光十色,耀眼而壮观。 “好美。”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看着这难得的宁谧美景,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一边。 当她深陷在这景色中时,他轻轻执起了她的手。 她双眸微惊,回头看向他,张了张嘴。 “发生过的事情,就如看过的美景,又怎么能让我当没看过?”他凤眼潋滟而温润,语气执着而沉然,“我不会忘记她背着我一路逃亡到这里,更不会忘记昨夜的大雨所发生的一切,我不但不会忘记,还会一生铭记。” “可......”她目色怅然,黛眉而蹙,“可我还是王府的王妃。” “七哥野心勃勃,父皇岂能容忍于他?王府一旦消失,你便不再是他的妻。”他握着她的手,目色坚定。 “我虽厌恶他,但绝不会帮着你们一起陷害他。”她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叹息了一声,“皇权争斗,我不想卷入其中。” “你不喜,便不做。”他看着她,目光宠溺,“你只需等,等我设下一个契机,然后离开他。” “总有一日,我会离开他,但......”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他,“但我不想从一个牢笼中,又跳入另一个牢笼,你懂吗?” 他微微一怔。 “你是太子,不是你就是段君墨,你们二人总有一个会登基称帝,”她扬起唇角,笑意苦涩,“我不想进入后宫,更不想做谁的妃子。” 她看向山林,目色憧憬而期待,“我想做一个普通人,深居山谷,或者隐于集市做一名大夫,他只有我,我只有他,也许没有爱情,但我们会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只要两颗心在一起,身处乱世之中又如何?”他凤眼掠过一丝慌乱,他明白她说的,也知道她要的,可两个人只要相爱,便能克服一切不是吗? 她看向他,轻轻抚上他的如墨鬓发,笑容清浅,“我已经过了敢爱敢恨的年纪,输不起,也堵不起。”就当昨夜只是风花雪月一场,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眉头微敛,紧紧握住她放在自己鬓前的手,心中百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她就像一阵风,来去自如,却又如此与众不同,想法新奇,让人捉摸不透。 出了山林,二人尽量寻着小路走,敏感如凤灵夜,很快就发现了蹊跷,这一路走来,平静得似乎有些异常,连一个映天阁成员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难道是段君墨撤了阁令? 顺利地来到毛乌县,毛乌县令诚惶诚恐,当即出来接待了二位,并派了重兵守卫,还将皇上秘密派出御林军的事,也告诉了她。 闻言,二人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见二人性命无忧,毛乌县便秘密通知了前来寻人的御林军,没多久,他们便搭上了回城的马车。 十多日以后,凤灵夜和段懿轩进入了皇城。 宣政殿。 一众大臣,和各位皇子、王爷,纷纷集合在殿下,中央,分别站着御医院判庄俞言、凤灵夜,和受伤坐在轮椅上的段懿轩。 青云梯上方,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俯瞰群臣,神态威严。 海公公站在一旁,手拿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医院判庄俞言,临危受命,火速赶往戴梁县,救百姓于水火,成功驱散瘟疫,功不可没,朕特封为‘德大夫’,赏赐白银一万两,锦罗绸缎三千匹,玉如意一对,珍贵药材十箱。” 庄俞言跪了下来,接下圣旨,叩首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谢皇上隆恩!” “平身。”皇上轻轻抬了抬右手。 庄俞言起身,然后站到了一旁。 皇上目光落到段懿轩身上,关切地问道:“太子的腿,近日可好转了一些?” “禀皇上,已经好多了,但行走的话,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段懿轩回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脚筋已断,虽有凤灵夜接上,但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皇上点了点头,脸色转沉,“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到时候刑部和大理寺一起调查,十日之内,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颔首应了下来。 接着,皇上面色柔和了下来,又道:“此次太子前去戴梁县,不但将堤坝一事妥善处理,还安抚了灾民,协助庄太医控制了瘟疫,朕也要赏......” “皇上,”段懿轩微微颔首,温言打断了他的话,“臣为皇上办事,是臣职责所在,为百姓办事,是百姓对臣的信赖,臣不敢鞠躬,臣愿意将皇上的赏赐,变换成银粮,捐给受灾的百姓。” “好!”皇上听完大喜,不由得起身道,“这才是我大理皇子该有的典范!” 底下各位大臣一见,于是纷纷跟着附和,说太子有德、国家之幸云云。 第72节 坐回龙椅,皇上面容带笑,心情很好,于是大手一挥,“从今日起,太子以后随朕前往御书房,作为储君,可以开始学习掌管国家事宜了。” “皇上,万万不可啊!” 只见内阁首辅何大人站了出来,不似席年成那般嚣张跋扈,诚惶诚恐中,又带着一丝战战兢兢,“请皇上三思,随皇上批阅奏折乃是储君所为,虽然太子殿下可能会成为储君,但至今还未正式受礼赐封,仍旧不能做储君之事。” “礼部尚书,你认为如何?”皇上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一旁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是太子这边的人,自然会偏袒自己的主子,于是说道:“在受礼和赐封一事上,何大人言之有理,但这只是小事,皇上只需择一良辰吉日,让太子受礼赐封即可。” “那就这么办。”皇上板上钉钉,见何大人张了张嘴还有话说,便直接阻止了他说下去,看向凤灵夜,面色柔和,“庄太医一回宫,可跟朕好好夸了你,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还能商量? 凤灵夜哭笑不得,虽然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接回母亲,以及与段君墨和离,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两者都还不到时机。 母亲是皇上要挟她的一枚棋子,而她是压制段君墨的砝码,如今段君墨势力依旧稳定,皇上便不可能放她离开。 “儿臣与太子殿下一样,如今衣食无忧,便也无所求,而戴梁县百姓如今虽已温饱,日子却仍旧艰难,儿臣也愿意将赏赐作为捐赠,救济戴梁县的百姓。”凤灵夜落落大方地说道。 “好,都是朕的好孩子、好臣子,”皇上倍感欣慰,于是转而赏赐一些别的权利,“但此次控制戴梁县的瘟疫,你功不可没,朕一定要赏,既然金银财宝你不要,那朕就破格封你做宫中女医,每日到太医院报道,与众位太医一样。”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了朝中大臣一片哗然。 女医,只在其他朝代中听闻过,但大理国却从未有此先例,凤灵夜身为三品诰名夫人,已经是所有王侯女人当中地位最高贵的了,现在又成了宫中女医,那可是前所未有的职位! 内阁首辅何大人看了看段君墨,见他面色平静,并没有任何指示,当即叹息了一声,便也没有出来阻止。 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提拔这个凤灵夜。 一时,朝中大臣纷纷祝贺皇上,又为太医院增添了一位神医,有真有假,心思各异。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下了朝。 小夜子推着段懿轩,使得他和凤灵夜并排走在一起。 段懿轩目色含笑,“从今日起,我就得唤你凤太医了。” 凤灵夜嗔目瞪了他一眼,“可别这么叫我,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皇上只是封我做医官,可没说是太医。” “你的医术,已经得到了公众的认可,你去了那儿,想必各位太医们也不会为难你。”他温声宽慰着她,去新地方与人公事,想必心里会有些小忐忑。 她仿佛没有他想象中的忐忑,而是带着一点期待,“以前总爱跟着父亲去太医院玩,我这一身医术,也有他们的影响,如今夏国覆灭,不知大理国的太医们,是否也和他们一样。” 大家一起交流交流医术,总有一些共同话题,比在后院与人勾心斗角有趣多了。 “如今你可是太医院女医了,得天天与太医们看诊交流,再也不是百善堂的凤老板了。”他微微一笑。 她垂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今你可是储君了,得天天陪着皇上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再也不是百善堂的李大夫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快要出宫时,一位宫女迈着小碎步,匆匆赶到了二人身边,向二人行过礼以后,面向段懿轩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说数月不见,甚是想念您,让奴婢请您到乾明宫一聚。” “嗯。”他微微颔首,继而抬眸看向凤灵夜,“既然你去了太医院,那明日我便上太医院寻你。” “你现在是储君了,得帮着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寻我做什么?”她微微蹙眉,精致的小脸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绯色。 他哭笑不得,“我这腿,不还得靠你吗女医官?” “我差点忘记这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你快去吧,皇后还在等你呢。” 他点了点头。 小夜子推着他,随着宫女一起去了后宫的方向。 凤灵夜看着他的背影,白色长袍,檀木轮椅,竟然也被他渲染出了一股出尘雅然的气质。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段懿轩便来到了皇后的乾明宫。 此时,皇后穿着一身得体的宫装,蹲着身子正在修剪一盆快要枯萎的盆栽。 见到段懿轩,她便放下剪刀,邀他一起坐到了附近的凉亭中,微微拢了拢衣领,“近日天气开始转凉,你也得注意多保暖。” “母后也要多当心身子。”他接过宫女手中的披风,贴心地为皇后披上了。 皇后目光落到他的膝盖,满含叹息,“我儿......真是命苦啊。” 在这关键时刻,竟然被人挑断了脚筋,其心可诛! “母后且放心,七皇妃医术高明,已替儿臣接好了筋骨,她说幸好没伤及神经,否则儿臣就真得在这轮椅了此一生了。”段懿轩宽慰道。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与七皇妃整日呆在一起,也难免落人口实,”皇后脸上的情绪微微收敛,接着从宫女的手中拿出一叠册子,“这是你父皇身边心腹大臣的嫡女名册及画像,好好看一看,是否有中意的,你也该是时候立太子妃了。” 修长的手指一颤,他看向这叠册子,温润的眼眸也沉了一分,继而笑了,“有劳母后操心了,只是儿臣如今实在分身乏术,腿上的病也未痊愈,加之还要受封协助父皇处理政务,不知可否等时局稳定了,母后在为儿臣张罗此事?” “册立太子妃,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现下先选着,待朝局稳定了,再举办婚礼也不迟。”皇后丝毫没有退让,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见他盯着册子没有反应,眸光瞬时一沉,“我儿,你当真就被那凤灵夜迷了心智吗?!” 皇后的一声惊呼,瞬间惊醒了沉思中的段懿轩,他微微一怔,看向满面惊愕的皇后,凤眸带着一丝迷茫,“母后为何如此想?” 皇后见状,眉头一紧,“难道不是吗?” “儿臣接近凤灵夜,正是看在她为母后效力,与我们是同路人,而母后先前也是同意的,她是七哥的王妃,就算儿臣欣赏她的能力与手段,但也没有那份心思,”他笑了笑,“母后莫非是糊涂了?” 皇后闻言,顿时真的有些糊涂了,都说女人的直觉很敏锐,最近见他长期与凤灵夜一起,便起了这个疑心,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见皇后迟疑,段懿轩温雅一笑,“母后若是怕儿臣真动了心思,所以今日才让儿臣务必寻一太子妃,那儿臣照做便是。” 说完,他便在册子里挑选了起来,拿着一个样貌还算清秀的女子名册,递给了皇后,“儿臣见此人就不错,相貌端庄秀丽,出身文官之家,定是饱腹诗书,知书达理之人,立她为太子妃,日后待儿臣登基,她便是统领六宫的皇后,母后认为如何?” 皇后蹙眉接过这本册子,只看了一眼,便不甚满意,“虽是诗书之家,难免太过小家子气,难当皇后之任。” “那这个呢?”段懿轩又挑着递了一本过去。 皇后只瞟了一眼,便直接摇头拒绝了,“立太子妃是大事,不是儿戏,怎能这个那个的,还需仔细观察斟酌,今日就这样吧,待母后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再与你详说。” “母后教训的是。”段懿轩微微垂下头。 皇后看着谦逊又温雅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母后是担心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凤灵夜虽是皇上看中的人,落落大方又有特别,但她身份低劣,骨子里又流着夏国的血,怎能为我大理国诞下子嗣,这不是混淆了我大理的血脉吗?” 段懿轩面容深邃,没有回话。 皇后见自己说得很明白了,也知道他爬上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于是点到即止,便让他离开了乾明宫。 轮椅行驶在平坦的大理石路面上,段懿轩望着巍峨的宫殿,高大粗壮的宫柱,以及翩然若飞的屋脊,眉目深沉。 为何她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凡间的女子,不都羡慕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城吗? 他一向是个自信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极尽完美,结果也都如他所料,可为何,他会在她面前感到不自信? 是因为她要的,他给不起? 黄昏,密林。 几位朝中大臣约着段君墨,在此集合。 待他终于来临以后,兵部尚书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王爷,这可怎么整,有王妃为太子医治,咱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是啊,可有什么办法阻止王妃?!”刑部尚书亦感到焦虑。 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凤灵夜的医术。 早知道就应该与映天阁站在同一条战线,直接杀了段懿轩,以绝后患! 段君墨神色冷沉,并没有如这些谋臣般焦虑,“如今凤灵夜虽为王府中人,却是皇上一早就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棋子,若她能与本王一条路,那她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 几位大人闻言甚觉有理,可若再不向凤灵夜动手,那他们只会一步步落入皇上的大局中。 兵部尚书胆子稍大,于是不怕死地直言道:“不如王爷想个办法,将凤灵夜除了吧! 段君墨剑眉一紧。 “凤灵夜就是王爷的绊脚石,从她一进府,她到是步步高升了,可王爷却处处受人限制,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刑部尚书皱着眉头,与兵部尚书统一战线,“王爷利用映天阁除去凤灵夜,就像除去叛徒席年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皇上也拿您没办......”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兵部尚书用手肘顶了顶他,他不耐烦地瞪了一眼,见兵部尚书拼命给他使眼色,他这才抬眸看向脸色阴沉的段君墨,当即吓得闭了嘴。 段君墨收敛起浑身的凌厉气势,“户部尚书如何看?”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回道:“臣不苟同二位大人的意见,第一,席年成是王爷自己的人,皇上不追究,是因为席年成死了对他也有利,而王妃不同,她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棋子,若她出事,加上她的身份,皇上必定大做文章,我们一定会有所损失,第二,王妃虽然不与我们一条路,但她一直没有做过伤害王爷的事,罪不至死!”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一听,心不甘情不愿地低着头不说话。 段君墨看向二人,语气低沉,“此事就此罢手,不予再议。”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高大的黑色背影,缓缓地消失在了夕阳中。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相视一看,皆叹息地摇了摇头。 凤灵夜不除,王爷只会越陷越深,于他们的大计百害而无一利啊。 ☆、第77章 臣妾也想要一个孩子 是夜。 凤灵夜回到了王府,与秋枫苑里的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一起用着晚饭。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桃夭和凤锦绣。 凤锦绣想了想,“后院里的人照常作息,并无不妥。” 桃夭放下筷子,神色严肃,“我只知道皇上任命王妃为女医没多久,庄南烟便去了一趟皇宫,桃夭猜着,应该是去找端妃娘娘了。” “如今你地位越高,就离风尖浪口越近,你的敌人也就越紧迫。”凤锦绣说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杏眸冷静,接下来,恐怕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简萝那边,可完全控制了?”她看向桃夭。 桃夭重重点头,带着自信,“那小蹄子自寻死路,竟敢与府外的男人苟合,败坏王府名声,现在已经被我牢牢控制了。” “小心狗急跳墙,莫要逼得太急。”凤灵夜提醒道。 桃夭知道简萝的性格,表面很嚣张,但实际很虚,尤其是被她抓到把柄以后,“简萝翻不了天,王妃放心吧,你尽管行动。” 如今每一步都很重要,大意不可,越往后走,她们得罪的人也就越厉害,赌上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吃完晚饭以后,趁着桃夭收拾碗筷,凤灵夜和凤锦绣来到了院子里。 凤灵夜知道阿姐最关心的是什么,于是从宫姬月那儿得来的消息,便统统都告诉了她,“宫姬月往皇宫中布下的眼线,已经差不多了,只需等一个契机,咱们就可以利用这些人手,将母亲从佛光寺里接出来。” “皇上利用母亲,将你控制在手中,你要是将母亲偷偷接出来了,那你怎么办?”凤锦绣担忧道。 第73节 凤灵夜黛眉紧锁,“所以要等一个时机,待朝局大乱时,眼线将母亲接出宫,我们再带着母亲一起离开大理国,最后去往邻国隐居下来。” “好,相信离这一天也不远了。皇上如今利用你,将段君墨逼得太紧,迟早有一天他会反,趁那时,我们就永远离开这里!”凤锦绣一脸希冀。 想到什么,凤锦绣又迟疑地看向她,“那太子殿下呢,你们......” “他是大理国太子,皇上认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我如今又是段君墨的王妃,还是夏国人,我们又怎么会有结果。”凤灵夜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杏眸中却带着一丝无奈和淡淡的怅然。 凤锦绣点了点头,“太子虽好,但终究身份太过尊贵,而且阿姐也不想你进入后宫,一辈子都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 “今日告诉阿姐这些,就是想让阿姐放心,我们还有奋斗的希望,不必碌碌无为地苟延残喘下去,虽然这一天不会来得太早,却也不会太远了。”凤灵夜理了理凤锦绣的衣领,笑容和煦。 凤锦绣微微颔首,亦弯起了唇角,看向这深宅大院,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二人没聊多久,就见桃夭急急地走了过来,“王妃,王爷来了。” 她话音刚落,二人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淡淡冷冷的声音,“本王又不是老虎,何至于如此惊慌?” 桃夭咬着下嘴唇,看了凤灵夜一眼,乖乖地退了下去。 眼角余光瞥向离去的桃夭,他走到二人身边,看向凤灵夜,面无表情,“南儿送给你的奴才,对你是愈发忠心了。” “都是沁妃妹妹调教得好,所以臣妾才用得顺手。”凤灵夜语气恭敬,面上却再无从前的谨小卑微。 他也未计较,看了一眼凤锦绣,凤锦绣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盛夏过去,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夜里,已经有些冷了。 他进入秋枫苑以后,便来到了凤灵夜的客厅,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刚刚泡好的热茶,神色如常。 “王爷来秋枫苑,有话不妨直说?”凤灵夜看了他一眼,知道此次她救了段懿轩,破坏了他的计划,今夜定是来问罪于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那个至尊的位置,他们手足相残,手染鲜血,脚踏白骨。 他要杀段懿轩,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动用了映天阁。 “他们都让本王杀了你。”他忽而说了一句,语气低沉复杂。 她微微一怔,却又在意料之中,继而淡然一笑,“那王爷是准备动手了?” “本王来,只是想看看你。”他用茶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眼眸深邃而晦涩,“你不在,这王府便空落落的。” 她忽然有点不明所以,蹙眉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了。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王爷不是有沁妃妹妹吗?”她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他淡淡地看向她,忽而又道:“我们来谈一个条件吧?” 条件? 她蹙眉看向他。 他放下茶盏,靠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望着大门外的夜色,凤眼深沉如海,“离开段懿轩,我替你救出凤夫人。” 闻言,她双眸一紧。 如今段懿轩是唯一一个对她无私付出的人,不谈他有什么目的,但就目前来看,他还从未利用过自己,更没有让她从段君墨身上获取什么,然后交给他。 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还很纯粹。 可段君墨却让她离开他,虽然凤母是她努力的目标,这个条件也很诱人,但风险太大。 离开段懿轩,也就代表着背叛皇上和皇后,除了他段君墨的一句诺言,很快她将变得一无所有。 “王爷美意,我心领了,我的娘亲我自己来救,就不必劳烦王爷大驾。”她直言拒绝道。 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段君墨抬眸看向她,眸光微寒,“段懿轩,当真就让你动了心?” “两件事怎可相提并论?”凤灵夜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一双眼似乎要将她的心思洞穿,良久,他才收回了视线,语气稍软,“段懿轩是最得皇上心的一位皇子,亦是本王最大的政敌,他没有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与他深处下去,只会令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段君墨的一番苦口婆心,凤灵夜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多年以后,她才恍然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可惜明白得太晚了,她那时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多谢王爷关心。”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见自己根本劝不听她,也不再强求,也知道如今他早已失去了她的信任,她又怎会与自己同一战线。 遂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起身落寞地离开了秋枫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乱如麻,她也知道段懿轩并非表面那么温润如玉,但他的另一面究竟如何,她至今也不知晓。 翌日。 如段懿轩所言,凤灵夜第一天去太医院,大家并未为难她,相反都很客气,有一些刚任职的太医,私底下甚至还会偷偷地跑来询问她,关于一些病理的医疗办法,她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尤其是先前替皇后诊病的李太医,先前就想知道她父亲的一些神秘医术,如今得此机会,更是拿着一个小本本,边问边记录。 大家见她这么随和,于是更加放开了与她交流自己的观点,气氛融洽。 太医院中,虽然也有一些尔虞我诈,但比起朝堂中的官员,关系却要简单许多,接触的除了同事,更多的则是各宫的娘娘和皇上。 大部分时间,还是会用在医术的研究上。 太医院判是庄俞言,也就是庄南烟的父亲,见凤灵夜第一天来,便亲自领着她,前往参观各个药材房、书房和煎药房,以及给她讲解这里面的规矩。 听得出来,他有一些激动,“王妃是大理国第一位女医官,又是第一位善医三品夫人,如此年轻有为,乃是我大理国之幸啊。” “庄院判谬赞了,我也是受皇上抬爱而已,在各位太医面前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凤灵夜谦逊道。 庄俞言不与苟同,摇了摇头,“你太客气了,若连你都是班门弄斧,那我们岂不是连医学的门槛都没踏进去。” 凤灵夜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不禁笑了。 这一上午,过得还算充足,可到了下午,她的麻烦就来了。 一位宫女来到太医院,点名指姓要找凤灵夜。 在这宫中,太医都是奴才,皇上和各宫娘娘才是主子,凤灵夜没有拒绝的权利,各位太医也都心知肚明,所以都默默地各忙各的了。 “走吧。”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随着这名小宫女进了沁昔斋,院子的奢华程度,亦如她第一次来时所见,院子亭台,都恨不能漆上一层金。 此时,端妃穿着一身华美的宫装,半躺在凉亭中,手里拿着一把墨绿色的丝绸团扇,见到她以后,也未坐起身子,只懒懒地看着她。 她走到近前,朝着她拂了拂身子,“见过端妃娘娘。” “本宫的儿媳,竟然抛头露脸地做了女医官,实在让本宫觉得羞耻。”端妃开门见山地嘲讽道。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默默地站在原地。 虽然自己地位再高,但端妃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要教训她,也得皇后和皇上才有这个资格。 见她不答话,端妃冷哼了一声,先前还以为她是一个任人打骂的猪头,没想到却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将她彻底蒙在了鼓里。 “罢了,大家都说你是才女,为大理做了不少好事,那本宫就暂且不论这件事了,”端妃话锋一转,姿态却依然拿捏得很高,“听闻你将皇后的顽疾治好了,恰好本宫也有此病,你替本宫也看看。” 凤灵夜微微一怔。 端妃也有此病? 是巧合还是偶然,皇后和她居然都不能再生育了,那段懿轩和段君墨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据她了解,只要第一胎能够稳定出生,那么患上这种病的几率就要小很多,何况两个人情况都一样。 “怎么,你是觉得皇后要比本宫资格大,所以为本宫看病,降了你的身份?”端妃心高气傲地看过来。 凤灵夜俯首,“儿臣不敢。” “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给本宫瞧瞧!”端妃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凤灵夜耐着性子,上前走了过去,然后为她把了把脉,摸清脉搏以后,她眸光一沉,果然和皇后是差不多的病。 “看你这样子,难道本宫的病比皇后的还要严重?”端妃打量着她的脸色。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为何端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病,竟然和皇后娘娘的一模一样。” 只见端妃立刻收回了目光,有些闪躲,接着又瞪了她一眼,“天下的病都一样,这有什么好奇的?” 很明显,端妃的神情不对。 而凤灵夜也察觉到了,遂道:“医者一问二看三查,只有了解了病根,才能更好地控制病情,正如我此次去往戴梁县控制瘟疫,也是发现水源和食物来源都有问题,这才对阵下药,解决了瘟疫。” “既然你都说本宫的病与皇后的一样了,多问做什么,直接下药救治即可。”端妃三缄其口,对病因就是绝口不提。 凤灵夜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道:“既然端妃娘娘信任我,那择日我便为端妃娘娘进行手术。” 见她不再追问,端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蹙眉让她走了。 可凤灵夜刚出沁昔斋,海公公就出现了,神色有些严肃,“王妃,皇上有请。” 凤灵夜心中一“咯噔”,回头望向身后的沁昔斋,双眸一眯。 看来这里头,果真有内情。 御书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而段懿轩也坐在轮椅上,候在一旁,一边接过皇上批阅过的奏折来看,一边与之交谈着。 没多久,海公公就来报了,说凤灵夜已等候在书房外。 皇上也没有避嫌,直接宣她进了御书房。 她来到中央,朝着皇上和段懿轩,皆拂身行了一礼,“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皇上随意地拂了拂袖。 而段懿轩也看向她,微微颔首。 她这才直起了身子,垂首等着皇上发话。 “这份奏折是弹劾戴梁县知县的,说河堤失修,也未上报朝堂,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要朕立刻将他革职查办,你怎么看?”皇上看向一旁的段懿轩。 段懿轩思索了片刻,声色温润,“此事,儿臣已经查过,戴梁县知县确实有向朝廷上书,说戴梁县的河堤需要补修,可折子却在川汉巡抚滞留了下来。” 皇上双眸一眯,拿着手中的折子,“这奏折正是川汉巡抚所递。” “依儿臣拙见,也许他料定朝廷会开始彻查,于是提前将下面的人拿来顶罪。”段懿轩缓缓回道。 此时,站在书房中央的凤灵夜,虽然不能抬头看,却能听到二人的声音,尤其是段懿轩,他说话温雅沉静,不徐不疾,却总能将皇上的疑问解答,可见他去戴梁县,并不只是做了安抚灾民和控制瘟疫,而是提前将后续的事情也解决了。 第74节 可见他心思不凡,做事稳重而有计划,提前为皇上解决了一道难题。 皇上点了点头,眸光中透着赞许,“这川汉巡抚恰好是七皇子的人,上回席年成的空缺被他补上了,这一回,你可莫要让他再得手。” “儿臣领命。”他微微颔首。 此事结束以后,皇上这才慢慢转向凤灵夜,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听说你适才去了沁昔斋?” “是的,皇上。”凤灵夜如实回答。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靠在椅背上,神色莫测,“她找你做什么?” “她说我治好了皇后的顽疾,所以让我也为她看看。”凤灵夜回道,杏眸沉静。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嗤然,继而又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儿臣只为她诊了脉,得出她与皇后是差不多的病。”皇上问,她便答,并无一句不实。 “这个言而无信的贱妇!”猛地,皇上突然说了一句脏话,双眼冰冷而愤然。 凤灵夜不知情,便立刻跪在了地上,脑袋伏地。 段懿轩淡淡地看着,并未出口求情,而是转向皇上,嗓音温温润润的,“父皇息怒。” 皇上怒气稍解,看着跪到地上的凤灵夜,这才平息了怒火,“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凤灵夜点了点头,这才站了起来。 皇上看向她,“她的病,你不必再去为她医治,就说是朕的命令!” “臣知道了。”她微微颔首。 皇上罢了罢手,她便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欲走,他想了想,眉头微蹙,“慢着。” 凤灵夜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这件事,不许传出去。”他不耐地补了一句。 “是。”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只是凤灵夜没离开多久,端妃那边就知道了消息,于是哭着闹着要见皇上。 今日的奏折是批不下去了,皇上便让段懿轩提前出了宫。 端妃一进御书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打在坚硬的地板上也不觉疼痛,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为何你让皇后有了自己的骨肉,却不让凤灵夜为臣妾治病,这不公平啊!” “这其中缘由,还需要朕提醒你吗?!”皇上忽然怒吼了一声。 端妃一哆嗦,眼泪僵在脸颊,双眸无辜,“臣妾......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知道前些日子,太子差点丧命的事情吗?”皇上幽幽问道。 端妃带着眼泪,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背后的凶手就是你一手养大的七皇子?”皇上加重了语气。 端妃顿时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臣妾......臣妾不知。” “这就是你愚蠢的地方!”皇上怒喝了一声,“如今段君墨的势力权倾朝野,甚至都威胁到了朕,而你这个当娘的,就是这样教导他的?” 端妃眨了眨朦胧的泪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娘的不都是想让子女高升吗?段君墨权势过人,他日登基为帝,她就是皇太后,这又有什么不对? 看出她的疑惑,皇上只觉她愈发愚不可及,“休得再与朕谈治病一事,退下!” “皇上,臣妾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求皇上开恩,赐臣妾一个孩子吧!”端妃不依不饶,继续哭着跪着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袍。 皇上气怒,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冷冷逼视着她的脸,“当年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可皇后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骨肉,她当年不也许下了承诺吗?!”端妃不管不顾,她虽视段君墨如亲生,但段君墨却始终对她不冷不淡,这些年,她几乎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自己能有一个亲生孩子。 皇上冷眸盯着她的脸,无情而凉薄,“曹德海!” 屋外的海公公一听,立刻走了进来,看向跪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端妃,“娘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端妃眼眶红肿,看着皇上坚决而冷漠的脸,终于心如死灰,放弃了这个念头,由海公公搀扶着,狼狈地离开了御书房。 与此同时。 凤灵夜也已回到了王府,想起皇上的言辞和表情,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人们常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而凤灵夜不觉如此,有时候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知道了,还能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 于是,她找来了宫姬月,并让他立刻下去暗中彻查。 很快,宫姬月就利用手里的眼线,查出了一些线索。 “你说段君墨和段懿轩,是一母所生?!”凤灵夜微惊,从前只觉得众位皇子当中,段懿轩和段君墨长得最像,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气质不同,却是一模一样的,没想到,二人的母亲居然是同一个人。 宫姬月点了点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却很少有人提及。” “那他们的母妃呢?”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同时一连串的疑问也在脑海里盘旋,为何段懿轩成了皇后的养子,而段君墨却成了端妃的养子? 这一切,和皇后、端妃的病情一模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满门抄斩 “听说在二人年幼时,他们的母妃便已逝世,”宫姬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头微紧,“具体是怎么死的,每个人都不愿多说,只说这是宫中禁令,接着便闭口不言了。” 看来这里面还是大有文章。 凤灵夜想问皇后和端妃二人的事,看来也是没有结果了,毕竟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调查起来恐怕也有一定难度,何况还是一桩下过禁令的往事。 “你也别想了,”宫姬月瞥了她一眼,“段君墨和段懿懿轩就是两个极端,但骨子里却都一样,可见当年定是有所隐情,这才导致了二人深藏不露的性格。” 凤灵夜微微颔首,目光深远。 只好打消了继续调查这件事的念头。 第二天,她继续进宫到太医院当值,恰好今夜轮到她守夜。 每一晚,太医院都会留下一两名太医,以防后宫和皇上出了事,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因此,凤灵夜则随着几名太监宫女,一起守在太医院过夜。 傍晚时分,太医们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凤灵夜想着也该吃点晚饭了,于是想叫宫女去御膳房端过来。 结果正要说这事,段懿轩却出现了,小夜子推着他,只见他手里提着食盒,朝着她抬了抬,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笑着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想着正好你也要检查我的腿,所以就给你送来了。”他来到了凤灵夜今夜暂居的小房间,环境还算不错,是太医院内院的一个房间,走出去便是一个小花园。 凤灵夜走到小花园旁的亭子里,此时太医们都回去了,这里也没什么人,她于是将饭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饭菜。 一碗新鲜的鱼汤,一碟嫩胡豆凉菜,还有一盘烤鸡,一盘猪肚姜丝鸡胗混合的炒菜,饭盒一打开,顿时冒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这么丰盛啊?”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身边温润的男子,里面只有一份米饭,“都是做给我一个人吃的?” “嗯,”他微微颔首,看着这些饭菜,神态平静,“夜里漫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怕你到时候忙到深夜,肚子就饿了,所以多做了一些。” 她也觉得有理,拿起米饭准备开吃,脑子里突然回味出什么,诧异地看向他,“你说这饭菜是你做的?” 他点了点头,笑容清浅,“那盘炒菜,是照着你的口味做的,所以放了一些辣椒。” 小夜子在一旁看了,也跟着笑着附和了一句,“太子殿下为了做那盘烤鸡,可是特地命人去山里抓回来的。” 端着手中的米饭,看着那盘和家鸡形状不太一样的烤鸡,她忽然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暖暖的幸福感。 她以前调皮挑食,母亲就总会想方设法给她做吃的,如今回想起那段时光,只觉恍如隔世了。 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她抬起头看向他,含笑的杏眸真挚而感激,“谢谢。”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他淡淡一勾唇,伸出手指,自然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双眸微微一怔,呆了片刻,赶紧将自己埋在饭碗中,匆忙掩盖住自己的无措。 这顿饭吃得很香,他的厨艺很好,尤其还细心地学习了她做菜的手法,所以更合她的口味了。 吃完饭以后,两个人坐在亭子里,饮着小夜子沏的茶水,望着天边夕阳,惬意而悠闲。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日的事,她转过头,看向他的侧脸,柔和而宁静,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闲散谪仙,简单而纯粹。 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才会成为禁令,兄弟二人分别成为了别人的养子? 段君墨以前说过,段懿轩的骨子里和他是相同的人,但若看表面,实在是难以将二人混为一谈。 “在想什么呢?”他见她看着自己一脸沉思,不禁笑着转向她。 “你......”她迟疑着想问,接着看了一眼小夜子。 段懿轩微微颔首,小夜子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朝她淡淡一笑,“可以问了。” 他总是这么细心体贴,她不禁有些惭愧,尤其是山崖那一夜过后,她还想不负责任地与他保持距离。 “那个......”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措辞,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他本身,重提就是揭人伤疤。 “你想问为何皇后和端妃的病,为什么一样?”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着她讶然的脸,淡然一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她指尖轻轻一颤,想要抽回,可又有些舍不得这温温润润的感觉。 他看向远方暗淡的天空,眸色渐渐转沉,清冽而带着一丝沧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与七哥乃是一母所生,娘家为云府,我生母即云妃。当年,云府扶持我父皇,逼得太上皇退了位。世人都说,我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妃子,可世人也说,她只是因为有云府。” 他缓了缓,似乎在回忆这件遥远的事,又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绪,凤眸清冷而复杂,“没多久,云府获罪,满门抄斩。母妃自缢。父皇两碗绝育汤,一碗给了兰贵人,一碗给了丽贵人,并将我和七哥,分别交给了她们二人抚养。” 皇后是当年的兰贵人,而端妃自然就成了丽贵人。 他三言两语便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真相,神态清冷,面容平静。 凤灵夜内心感到震撼,满门抄斩,那可是诛连的大罪! 她知道,每一个王朝都有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可当事实发生在她身边时,犹然觉得难以接受。 握着他的手,不禁一点一点收紧。 他亦回握住她,看着她温柔一笑,“从今往后,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我若知晓,一定不会隐瞒。” 第75节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 两个人不再言语,望着已经全黑的夜空,繁星满布,纵容这幸福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也觉得弥足珍贵。 段懿轩陪了她很久,直至深夜,才送她回到房间就寝,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但当凤灵夜刚准备入睡时,房门就被敲响了,“凤医士,皇后娘娘说肚子有些疼痛,让您去一趟乾明宫。” 凤灵夜披上衣服,打开了门,见是太医院当值的一位宫女,于是回道:“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宫女颔首,退出了内院。 重新穿好衣裳以后,凤灵夜便匆忙赶往乾明宫。 皇宫很大,乾明宫的宫女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她则快步跟上。 少时,二人进入了宫殿。 守在殿门前的太监进去禀报以后,这才让她进入皇后的卧室,并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继续守在外面。 凤灵夜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若是真的生病,不可能这么谨慎小心,于是怀着疑惑的心,继续走了进去。 只见软榻上,皇后穿着一身上好的棉质里衣,发髻已卸,一头长发垂至腰间,此时的她,素雅而美好,虽然眉眼已带了皱纹,却自有一分韵味,端庄而带着贵气。 凤灵夜走到近前,朝着她行了一礼。 “想必你从端妃那儿也看到了,本宫能怀上这个孩子,有多不容易。”皇后面容平静地看向她,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凤灵夜微微颔首,恭敬地坐了过去,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皇后在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面前,从不兜圈子,直言道:“皇上之所以让你为本宫治病,一是为测你能力,二是利用这件事提升你的地位,而你也不负众望,成功走上了皇上为你铺上的路。” “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仰仗皇上和皇后,我也一直谨记着你们的恩情,不敢忘怀。”凤灵夜恭顺地回道。 皇后眼里透露着满意,问道:“那你可明白本宫话里的意思?” “灵夜愚钝,还请皇后明示。”凤灵夜微微低着头。 皇后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本宫怀有身孕,本宫这个孩子,只是意外得来的。”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默默地听着。 “皇上心思难测,又极为厌恶一手遮天之人,”皇后看向她,美目中带着一丝无奈,“如今本宫统领六宫,位高权重,倘若诞下女儿还好,若是诞下龙子,后果不堪设想!” 稍有不慎,她将是第二个云妃,而李府也将是第二个云府! 凤灵夜对上她紧迫的眉眼,忽然就猜到了她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宫中御医,皇上最是信任你,而你的医术也最为高明,你今夜就替本宫查一查,看本宫腹中的孩儿究竟是男是女。”皇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皇后腹中孩子已经差不多有三个月了,若要查的话,自然是能查出来的。 “好。”凤灵夜点了点头。 二人准备就绪以后,凤灵夜为了不影响她腹中的孩子,只给了少许的麻药。 当查出孩子性别,皇后醒来以后,中间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皇后忐忑地看着她。 她沉思了片刻,凝眸看向她,“是个皇子。” 皇后面色一白,险些跌坐过去,凤灵夜连忙扶住了她,只见她凄然一笑,一向端庄秀丽的她,眼眸中竟然带着一丝狼狈和自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娘娘打算......如何做?”凤灵夜看向她,忽然有些同情起来。 为了大局,保住李府和她的地位,她只有流掉这个无辜的孩子。 “让本宫好好想一想。”皇后紧紧抓着她的手,面容平静了下来,手却带着一丝颤抖,“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说出去,当皇上问起时,你就说孩子太小,还看不出性别。” “娘娘放心,灵夜一定不会透露出半个字。”凤灵夜保证道。 皇后疲惫地罢了罢手,让她退了下去。 一入侯门深似海,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身不由己,就算身为一国帝后,有时候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而这就是凤灵夜,为何不敢爱上段懿轩的理由。 也许段懿轩会不一样,但是她不敢赌。 这件事,算是暂时揭过去了,毕竟是皇后和皇上二人的私事,凤灵夜不能参与太多。 工作了五日以后,轮到凤灵夜休沐,所以这两日就不必再去太医院当值了。 清晨,她先是去了一趟百善堂,有宫姬月坐镇,一切都运行得很顺利,所以她便折回了王府。 没想刚回秋枫苑,就撞上了想要进院子的简萝。 她紧紧盯着凤灵夜,面上虽然依旧有些清高傲慢,但却多了一丝警惕和畏惧,“沁妃说要去南无寺为王府祈福,恰好见你这几日休沐不必当值,所以邀你一起去。” “我若不去,沁妃又怎么说?”凤灵夜问道。 她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一年一度的祈福,王爷都去了,你若不把自己当王府里的人,尽管在府里呆着便是。沁妃只是怕你忘记了,所以才好心让我来提醒你一句,你爱去不去。” 说完,她便嚣张地转身离开了。 凤灵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测。 这时,桃夭也听见了院门外的声音,打开院门,恰好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上前关心地问道:“王妃,出什么事了?” “收拾行李,今日下午,随王府的人一起去南无寺。”凤灵夜收回视线,淡淡交代道。 桃夭点头,“行李我已经在准备了,正好我也想跟王妃说这件事。” “这一次,简萝要开始用了。”凤灵夜沉声说道。 桃夭顿了片刻,一想到此次前往南无寺,不止有王爷,还有沁妃,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好的,王妃放心,桃夭一定会好好利用她的。” 不过才跟着凤灵夜几个月,桃夭就和刚来时大不一样了,沉稳冷静,办事妥当,也不再像个娇滴滴的小姐。 用了这么久,凤灵夜也信任她,于是进了院子,带着凤锦绣一起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前去南无寺,也只住一小晚,所以也没有太多行礼,不到一个时辰,大家就准备好了。 正午,吃过午饭,王府里几个重要的人,便都到了大门前集合。 由于姨娘们都送给了商璃,整个队伍瞬间清减了不少。 除了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三人一辆大马车,其后则是装载着行李,以及同行的几个婢女下人,一共不超过四辆马车。 几日没见,庄南烟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贤惠,“姐姐如今升为女医官是愈发忙了,妹妹想去秋枫苑恭贺,也看不到姐姐的身影。” “妹妹客气了,你我都是臣子,只是当值的地方不同而已,我这只是闲职,而妹妹就不一样了,整日为王府操劳,一会儿到了南无寺,我可得求菩萨多多保佑妹妹,”凤灵夜说着笑,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段君墨,“听说南无寺的送子观音很灵,到时候王爷和妹妹可得多拜拜,妹妹也是时候为王府开枝散叶了。” 庄南烟闻言,面色微红,羞涩地看了一眼段君墨。 可惜段君墨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她脸上的羞涩,随即变得有些尴尬,落寞地收回了视线。 段君墨仿佛没有注意到庄南烟的变化,而是看向凤灵夜,语气冷沉,“你身为王妃,难道就没有为王府开枝散叶的责任?” “府上都说王爷和沁妃妹妹伉俪情深,这等事情,还是你情我愿的好,我与王爷虽为皇上指婚,却无半点夫妻之情,这大任还是交给沁妃妹妹吧。”凤灵夜云淡风轻地抛开了他递过来的问题。 段君墨淡漠地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而自然,“谁说本王与你没有夫妻之情了?” 庄南烟听着,眼眸忽而一冷,拧紧手中的绣帕,指节发白。 凤灵夜眉头微蹙,原本她就做好了被二人秀恩爱的准备,没想到这段君墨三言两语都不离自己,反而变相地成了他们二人在调情。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庄南烟最是善解人意,见状,双手缠上段君墨的手臂,“王爷,听说南无寺的斋饭很是好吃,一会儿可得好好尝一尝。” 段君墨微微颔首,却没有回话。 庄南烟见自己被冷落了,也没有表现得失落,而是更加热情地靠在他身上,声音软糯,“王爷,姐姐说得也没错,我们确实该要一个孩子了。” 段君墨凤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只一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薄唇轻启,“不急。” “王爷。”庄南烟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将脸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处,一双眼射向凤灵夜,冰冷中带着一丝胜利的光芒,但转眼即逝。 凤灵夜懒得理会她的小心思,看着二人你侬我侬,她索性闭上了眼假寐起来。 马车中,全程都是庄南烟那柔弱软糯的嗓音,以及段君墨偶尔的回应,不冷淡,却也并不是很热情,甚至带着一丝看不出的敷衍。 南无寺就在城郊,比夏莲山庄的路程要近许多。 一个多时辰以后,马车便抵达了南无寺。 此时已经到了夏末秋初,风高气爽,南无寺也来了不少的香客。 南无寺建立在一座不算高的山顶上,上前进香,需要爬上近千步的阶梯,山底下停了不少马车,都是等候下山归来的香客。 由于再没有别的路,因此所有人都必须徒步上山。 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下了马车,下人们便带着行李,跟在三人后面一起上了山。 知道有贵客要来,南无寺的僧侣早已等候在了寺门前,双手合十,神态安详而从容。 见到三人以后,大家便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人亦合上手掌,朝着主持和各位大师,微微颔首。 “王爷、王妃和沁妃一路奔波,老衲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客房,请随老衲一同前往吧。”主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便让段君墨走在了前面。 四人绕过上香的大殿,来到了后院。 后院都是平房,没有过多修饰,都是普通的平房,但清幽雅静,大理石地板上更是一尘不染。 闭上眼细听,还能听见前院僧人们念经的声音,给人一种佛门境地的肃穆和宁静。 由于佛门净地,不可行男女之事,所以三人都是各自一间客房,并隔着一段距离。 安顿好了以后,庄南烟便寻着段君墨,一起去了大殿参拜各位菩萨,尤其是别有新意地带着他,去了送子观音那儿,一跪就是一炷香的时辰,态度无比虔诚。 而此时,凤灵夜找到桃夭,让她立刻趁机去找简萝。 桃夭会意,毫不犹豫地退了下去。 太阳落山以后,主持便请着大家一块去了饭堂,如庄南烟所言,这里的斋饭确实不错,凤灵夜还特地多吃了一碗。 吃过晚饭以后,庄南烟对段君墨说道:“王爷,明日咱们就要回府了,南儿还想再为王府多祈一会儿福。” “今日劳累了一天,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段君墨说道。 第76节 庄南烟摇了摇头,一脸坚持,笑道:“明日香客太多,菩萨不一定能听到南儿说的,现下正好没人,南儿过去,菩萨便只听南儿一人所言了。” 段君墨见她坚持,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接着,庄南烟却看向了凤灵夜,“姐姐,你今日还未去大殿参拜,不如咱们一起吧?” “心诚则灵,我明日再去吧。”凤灵夜偏不如她意。 庄南烟巧笑着走了过来,挽住她的手,亲热道:“姐姐今日还在马车上说,要为妹妹祈福,说要让妹妹为王爷开枝散叶,这般散漫怎是心诚了,还是与妹妹一同过去吧。” 不待凤灵夜拒绝,她又看向段君墨,温柔一笑,“王爷也不放心南儿一个人去大殿是吧?” 段君墨看向不太情愿的凤灵夜,想开口让庄南烟莫要勉强,可看到她眼巴巴的渴望小眼神,他又软了心,无奈道:“既然时辰还早,你便随她去吧。” 每次只要庄南烟铁了心要做某件事,都只有凤灵夜退让的地步。 凤灵夜淡淡地看着他,双眸漠然而清冷。 段君墨,这一次希望你不会后悔。 ☆、第79章 他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佛殿之中。 一尊金色大佛伫立中央,其余两旁分别站着几位菩萨,一排排油灯整齐而明亮,将殿堂衬托得愈发庄严肃穆。 每一个菩萨下面,都有一个金黄色的蒲团。 庄南烟挽着凤灵夜,一起进入大殿,然后她理所当然地跪在了最中央的那个蒲团上。 凤灵夜也不与她计较,自然地跪在旁边的蒲团上,闭目祈祷,希望她娘能够早日出宫与她团聚,一家人远走高飞,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庄南烟则在心中祈祷着,段君墨能够早日登基称帝,与凤灵夜和离。 大约一炷香以后,一名和尚进来添灯油,接着又离开了。 没过多久,凤灵夜就觉得有些发热,额头也开始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面颊带着一层绯色,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庄南烟的面色也有些发红,伸手用袖袍擦掉额头的薄汗,继而看向凤灵夜,“姐姐,我有些热了,想回房间换一套清爽的衣裙过来,你能等我吗?” “去吧。”凤灵夜闭着双眼,淡淡回了一句。 庄南烟起了身,拿出绣帕擦着额头,然后款款离开了。 此时,体内的灼热越来越明显了,凤灵夜呼吸微喘,一双眼迷离而虚弱,她看了一眼适才那和尚添过的灯油,站起身,偷偷将之熄灭,然后藏到了供桌下。 接着,她又赶紧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急忙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缓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体内的灼热感才消失了不少。 没过多久,适才添灯油的和尚又回来了,神色带着疑惑,看向跪在蒲团上静心祈祷的凤灵夜,“王妃,您有什么事找小僧吗?” 凤灵夜睁开眼,双眸不再迷醉,而是清明而透彻,看着畏畏缩缩的和尚,她平静地问道:“谁让你来的?” “沁妃说,佛殿里有些热,让小僧过来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吩咐。”和尚如实回答。 “我没有什么吩咐。”凤灵夜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这是刚刚沁妃掉的,你替我送到她屋子吧。” 和尚不疑有他,恭敬地接过绣帕,并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庄南烟已经回到了屋子,简萝也已等候在一旁,见她回来,立刻将手中的白色药丸递给了她,同时将一碗茶水也放到了她手中。 庄南烟不疑有他,接过茶水和药丸,一起倒进了口中,只觉今日的茶水有些浓得发苦。 “沁妃,感觉怎么样了?”简萝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症状虽然缓和了许多,但体内燥热感还在,但庄南烟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效没那么快,于是抓着简萝的手,“你快去通知王爷。” 简萝点头,立刻按照计划执行,跑向段君墨的屋子。 此时,段君墨已经换上了白色里衣,坐在一盏孤灯下,手握放在一旁的佛卷,正闲适地阅读着。 很快,简萝冲进院子,一旁守卫一看,伸出手中佩刀拦住了她,“王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禀。” 简萝一脸着急,“我有急事,事关王妃的清白!” 守卫一听,撤了佩刀,亲自进屋禀报。 不一会儿,守卫就走了出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简萝这才小跑着进入屋子,跪在地上,脸色慌张,“不好了王爷,这南无寺中的和尚有问题!” 段君墨微微蹙眉,看向她。 简萝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适才沁妃和王妃都在佛殿祈福,可中途,有一个和尚过来添了灯油,接着,沁妃和王妃都开始脸红发热,体内还有一股燥热感,沁妃觉得热,于是就先回了屋子,想换身衣服再去,可是回到屋子以后,她才发现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心中顿觉不妙。” 她缓了一口气,“沁妃想到王妃还在佛殿里,便立刻让奴婢来通知王爷,快......”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她定睛一看,屋子里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了。 她站起身,慌忙跟着追了过去。 少时。 段君墨飞快地赶到了佛殿,看到眼前这一幕,剑眉一紧。 只见凤灵夜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之上,手持银针,缓缓地扎进自己手腕中,似乎在阻止药性蔓延。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了头,见是段君墨,她立刻就站了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脸色深沉,“王爷,这南无寺有古怪,适才有一个和尚过来添了灯油,然后我和沁妃妹妹就感到一阵异样感,沁妃妹妹说她热,想回去换身衣服,让我在这里等她,我不疑有他,便继续打坐祈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色微白,“我意识到不对,便利用银针减缓体内的异样感,接着没多久,那个和尚就找到了我,问我有何吩咐,我说没事,他见我神色清明,便退了下去,我看了一下他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前往沁妃妹妹的屋子,可我体内余毒未清,又不敢贸然追上去......” 段君墨双眸一沉,当即又赶往庄南烟的屋子。 简萝心知出了大事,看向凤灵夜,只见她眉目清冷,哪里还有慌乱的模样,随即怒声问道:“你对我们沁妃做了什么?!” 当初桃夭找到她并加以威胁,为了不让自己的丑事败露,她这才将沁妃的计划告诉了她,而桃夭也没说什么,只跟她要了一颗解药。 她原以为,这一次沁妃的计划顶多失败,可经过凤灵夜这么一绕,她忽然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更糟了。 “于其在这里质问旁人,倒不如自己去看。”凤灵夜嘴角含笑,双眸却是冰冷的。 简萝气得跺脚,不再跟她理论,当即转身跑向庄南烟的屋子。 经过这一闹腾,整个南无寺的僧人都惊醒了,主持听闻出了事,也是披着僧袍就赶了过去。 当简萝和凤灵夜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赤裸的男尸,正是适才添灯油的和尚,他嘴角挂着一丝血,双眼微睁,倒在地上,一剑毙命,胸口处不断渗透出泊泊鲜血,几乎要淹没了半个屋子。 床头处,庄南烟蓬头垢面,脸颊挂着两行泪痕,双眼麻木,脸色惨白,浑身裹着被子,被段君墨紧紧搂在怀中。 段君墨额头青筋若隐若现,抱着庄南烟的手指指节发白,面色阴沉得可怕,仿佛遏制体内滔天的怒火。 没多久,南无寺的主持和大师们也赶到了,看到这屋子里触目惊心的场景,悲悯的双眸一闭,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净慈方丈,是否应该给本王一个交代?”段君墨眸底漆黑冰冷,低沉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主持走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立刻下去彻查!” 非礼勿视,说完,他们便退出了客房。 凤灵夜也准备退出房门,正欲转身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殷红,她不经意地定睛一看,居然有点像女子的落红! 这怎么可能? 她目色微惊,只觉难以置信,可忽然想到每当她提及房事时,庄南烟脸颊总会浮现出一抹自然的红晕,并不似伪装,以及前往夏莲山庄的路上,庄南烟的欲言又止。 庄南烟身子好,段君墨又宠爱她,二人相处也快有小半年了,她的肚子里怎么会毫无动静? 这一抹殷红,仿佛证实了凤灵夜一直以来的疑惑。 难道段君墨当真就没有碰过她,外面传言的宠爱,只是另有隐情,而他的心里其实装着的,只有一个人? 此时,凤灵夜有些凌乱,她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和尚,也许床上的那抹落红,只是段君墨一剑刺入他心脏的时候,溅出来的鲜血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和尚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朝着段君墨禀报道:“主持让王爷、王妃和沁妃移步大厅。” 他话音刚落,被段君墨搂在怀中的庄南烟忽然尖叫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刺激,声色尖利,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王爷,你莫要离开南儿......” 段君墨紧紧抱着她,不断柔声安慰着,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哪里还有刚才的盛气凌人,“你放心吧,本王哪儿也不去,就一直陪着你。”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他,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纵然心中没有爱,却也能让他变得如此温柔多情? 段君墨安抚好了庄南烟,这才让简萝为她穿好衣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大厅。 大厅之中,主持和方丈大师们各坐两旁。 段君墨坐在上首,旁边的位置自然留给了庄南烟,凤灵夜便坐在了主持的对面。 此时,佛殿已被人查了一个遍,果然翻到了藏在供桌下面的灯盏。 只是如今那名和尚已死,死无对证,加之整个事件的经过,以及这个罪证,都统统指向了他。 支持整理了一下,陈述道:“孽障凡心未泯,胆大包天,竟对王妃和沁妃图谋不轨,罪大恶极,已严重侵犯南无寺清规,现本主持在此宣布,将这孽障逐出我南无寺,念在他已身亡,尸骨便由王爷自行处决。这孽障犯下滔天大罪,是我南无寺教导无妨,令两位王妃受辱,本主持愿意接受王爷的任何处置!” 说完,他脱下袈裟,双手合十,跪在了段君墨面前。 段君墨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将死的蚂蚁,手指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双眸漆黑而慑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庄南烟突然站了起来,双眼凌厉地瞪向凤灵夜,并狠狠地指着她,“王爷,这一切都是王妃主谋,与净慈方丈并无干系!” 她这一句话,如同一道地雷,瞬间在大厅里炸开了锅。 凤灵夜却是不徐不疾,“沁妃妹妹讲话,可要讲求真凭实据。” 庄南烟看向简萝,“将我客房里的茶水拿来。” 简萝没有含糊,立刻下去将茶壶提了过来,其实她也在怀疑,她给凤灵夜的药和庄南烟的药明明就是一样的,为何凤灵夜有效,而自己主子却失效了。 如今庄南烟这么一说,她便恍然大悟,也许是凤灵夜暗中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很快,简萝将茶壶提了过来,并将之交给了主持。 主持没有含糊,立刻宣大夫过来检查。 在此期间,庄南烟望着一脸淡然的凤灵夜,声泪俱下,“姐姐为何要借着这僧人陷害侮辱我?” “愿闻其详。”凤灵夜脸色微沉。 庄南烟眼眸凄伤,语气却很镇定,“油灯确实有问题,可也不代表是这僧人动的手脚,他只是你凤灵夜的替死鬼罢了!你提前在油灯里添了异物,使得你我二人悉数中毒,接着我回屋以后,喝下你早已备好的茶水,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你就将僧人安排到了我的客房,心思缜密,其心可诛!” 段君墨剑眉紧锁,看向凤灵夜,凤眸深沉而复杂。 第77节 “故事编得很好。”凤灵夜轻轻一笑,杏眸清雅,“油灯是不是我动了手脚,这个还需要细查,茶水中是否有东西,这个结果还未出来,妹妹就这般狗急跳墙地污蔑我,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庄南烟眼眸一沉,差点原形毕露,见段君墨还在身旁,只得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忧伤道:“姐姐巧舌如簧,可事实胜过雄辩。” 她话音刚落,那边大夫就查出了结果,端着茶水,朝着段君墨禀报道:“王爷,这茶水只比平时更浓郁了一些,并无不妥。” 此话一出,振振有词的庄南烟忽然白了脸,就连简萝也震惊得呆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主子吃下解药时,只喝了一口这茶水,为何就淡化了解药的功效?! 二人不知,可凤灵夜知道。 从简萝口中得出这个计划时,她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无声无息,还能让庄南烟百口莫辩。 除非她自己承认喝下了解药,只是被茶水淡化了,否则她适才的假设统统都是她自己的臆测。 很快,庄南烟也猜到了这个事实,她怎么就没想到凤灵夜懂医,能够轻而易举就改变了药物的功效?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她起身,当即跪在段君墨身下,拿出一方丝帕,梨花带雨地哭道:“王爷,你要相信南儿啊,当初那僧人来到南儿的客房,说是南儿掉了一方丝帕,王妃让他送过来。可见这一切,都是王妃主使的!” 段君墨看向她手中的丝帕,确实是她经常用的那一块。 凤灵夜闻言,轻笑了一声,“妹妹走后不久,那僧人也来了佛殿,说是妹妹说的,佛殿有些热,让他过来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吩咐,不知妹妹可对他说过这句话?” 庄南烟拼命摇头,仿佛含了莫大的冤屈,“姐姐,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要将恶名推向我。我回到屋子以后,便察觉到异样,来不及顾及我自身,便让简萝去往王爷客房,赶去救你!” 如今僧人已死,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是僧人两边都说了谎,妹妹又凭什么要将罪名推给我呢?”凤灵夜沉着而冷静,杏眸冷淡。 庄南烟抵死不承认,抓住段君墨的手,双眼红肿,哭得我见犹怜,“王爷,你要为南儿做主啊!南儿是被人陷害的,王爷不信问问主持,那僧人平日里是怎样的人,又怎会突然起了这样的歹心,竟然冒死动王爷的人?!” 如今事情很明朗了,可她就是要拉凤灵夜下水。 而段君墨也不傻,他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庄南烟使了计,但凤灵夜却利用她的计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主持不敢妄言,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凤灵夜稳稳地坐在原位,杏眸笔直地对上段君墨的眼,清明而秀丽。 庄南烟见段君墨犹豫,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膝盖,再度加了一把火,眼中盈满泪水,“王爷,瑶姐姐当初出事时,她就告诉过南儿,她倒了,王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南儿一开始还不信,如今瑶姐姐死了,轮到了南儿,王爷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儿死在你面前吗?!” 段君墨凤眸一紧,缓缓看向凤灵夜,目色幽暗,薄唇微启,浑厚黯哑的嗓音低沉而决然,“将王妃暂行关押,明日一早立刻押往王府地牢。”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将他建立在她心中的信任一刀割断! 她笑了。 眉眼如花,神色凄美而哀伤。 她微微勾起的唇畔,似黄昏中最后一抹残阳,冷艳动人,却毫无笑意。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期待,已然被他亲自断送。 守卫将枷锁扣在她身上,一如他当初闯入夏国都城,带着强兵强将攻入皇城,一路烧杀抢掠,那把枷锁也是这样落在她肩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庄南烟回头看向她,泪眼迷离,隐隐约约中,她勾起了一抹放肆的笑,是那样得意和自信,犹如一条餍足的蛇。 凤灵夜看着她的笑,忽然想起了段君墨说过的那句话,她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庄南烟! 可别人都已经伸手打你了,你还能傻傻站着任由人抽你耳光吗? 不能! 至少她凤灵夜做不到! 她狠狠瞪向段君墨,双眸寒冷,犹如一只发怒的兽,犀利而慑人。 段君墨看着这样的凤灵夜,忽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可自己恐惧的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直至凤灵夜不再看他一眼,任由守卫带走自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猛地明白过来,自己恐惧的是......失去她。 庄南烟虽败尤荣,因为段君墨没有像处决席雪瑶那样,将她贬为通房丫鬟,反而是将成功翻盘的凤灵夜狠狠治了罪。 得了他的心又怎样? 在面对选择时,他一样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 这一夜,庄南烟恃宠而骄,不顾佛门清规,毅然将段君墨留在了自己房中。 柴房中,凤灵夜戴着枷锁,孤身一人睡在枯枝干草上,神态已经平复。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能两全,既能维护好与皇上的关系,又能与段君墨和平共处,救出凤母的同时,尽量不要损害他的利益。 如今看来,她的顾虑是有多可笑。 同一屋檐下的人,只有敌人和朋友,哪里会有什么陌生人? 透过狭小的窗栏,她看向夜空的弯月,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美人在怀,她却独坐牢房,而她这只蚂蚁,竟还曾经考虑着大象的安危。 这一夜,难以入眠。 翌日。 队伍押着凤灵夜,将她关在单独的马车中,摇摇晃晃地回了京城。 一回王府,守卫就将她押送到了地牢。 桃夭跑回秋枫苑,将事情的经过完全转告给了凤锦绣。 凤锦绣一听,当即慌了神,“这可怎么办,那地牢森严,咱们的人又进不去,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是二妹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你快去百善堂找太子,他也许在那儿,”桃夭出着主意,“实在不行,让小月赶快回来,她会武功,若有什么意外,就立刻让她闯进去!” “好!”凤锦绣没有耽搁,首先去了一趟百善堂,可是这几日段懿轩都在皇宫协助皇上批阅奏折,根本没有时间去百善堂,于是她交代宫姬月立刻回府。 来到宫门口,她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后,表示想要进宫见太子,结果直接就被皇城守卫给哄了出去。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侍卫一听她是凤灵夜的姐姐,想起段懿轩从前吩咐过,只要是凤灵夜来找,一概不予批奏,直接请进府。 可是现在太子不在,他只好回道:“太子去了皇宫,不到傍晚恐怕回不来。” “太子回来以后,麻烦你给他传个话,就说我二妹出事了,让他立刻来王府救她!”凤锦绣着急地交代道。 侍卫没有含糊,点了点头,“凤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传给太子。” 忙了一大圈,结果谁也没有找到,凤锦绣感到气馁,只得默默地回了王府。 重建的佛堂底下。 凤灵夜被关在一座铁牢中,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光芒微弱到只能照亮灯座。 她蹲坐在墙脚,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头青丝有些凌乱,神情漠然。 没多久,只听上方传来“哐当”一声解锁声,接着,便是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来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面的环境,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清高而冷漠,尖酸刺耳。 走到地牢前,她看了一眼蹲在里面的凤灵夜,使了一个眼色给狱卒。 狱卒犹豫着,“沁妃,这不太好吧?” 庄南烟将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他心下一哆嗦,赶紧将牢门打开了。 “你退下。”她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狱卒看了一眼凤灵夜,又看了一眼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庄南烟一手扶着牢门,一双好看的眼微微含笑,却不再温柔贤淑,只有清冷和倨傲,“凤灵夜,这地牢和南无寺的柴房比,哪个要好些啊?” 凤灵夜靠在墙头,闭目养神,没有回话。 看着她故作冷淡的样子,庄南烟嗤笑了一声,“依我看,还是你曾经刚入王府时,住了一晚的狗棚更好吧?” “身下,不痛了?”只见凤灵夜幽幽地睁开了眼,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瞬间,庄南烟的脸就变得漆黑无比,本性也暴露无意,当即尖着嗓子骂了一句,“贱人,你还敢重提这事!” 凤灵夜没有搭理她,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庄南烟怒火被点燃,厉声道:“将她绑上刑架!” 简萝看向云淡风轻的凤灵夜,心中虽然害怕,但这次是王爷做主将她关押起来的,她们只是过来按理审讯,于是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迅速进入牢房,拎起凤灵夜就拖了出来。 刑架摆在地牢中央,底部是一池污水。 因此凤灵夜被绑上去以后,下半身便泡在了寒冷的地下水里,当即冻得微微颤了一下。 庄南烟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退后一步,“给我打!” 壮汉立刻拿起刑架旁,一条带倒刺的鞭子,二话不说,狠狠抽向凤灵夜。 身体一阵痉挛,凤灵夜拼命咬住牙齿,硬是不让自己哼一声。 庄南烟却是发出一阵轻笑,“想不到你还挺有骨气。”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两名壮汉。壮汉继续开始抽打。 不一会儿,凤灵夜的白色里衣便已被鲜血染红,倒刺勾破的衣衫下,是翻出的血肉,触目惊心,血水顺着她的衣襟,缓缓流到了池子中。 每抽打一下,她的身体就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只知道视线开始模糊时,他们才停了手,然后从池子里舀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池水里面放了盐,当即就像无数只虫子,狠狠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面部紧绷,双眼冰冷,打湿的长发贴着脸颊,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浑身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庄南烟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灿然地笑了起来,“凤灵夜,你昨夜反击我的时候,可想过今天的下场?” 凤灵夜知道,自己反唇相讥,只会引来她更恶劣的报复,可不说话,她也会毫不留情地羞辱践踏自己。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想,还是留口气,万一有人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差她这口气呢? 庄南烟见她不语,心中怒火难消,果然如凤灵夜所料,她亲自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一边发泄,一边怒问道:“昨夜是不是你怂恿那名僧人闯入我的房间,是不是你故意将茶水淡化了药效!” 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又有些沙哑,“噼噼啪啪”的,有些渗人,让人头皮发麻。 盐水浸泡过的伤口,再被这么一抽,愈发让人痛得撕心裂肺。 第78节 纵然手脚已经发软,她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尤其是回想起昨晚被段君墨撞见时,他看到自己与僧人苟合时的愕然神色,她愈发变得疯狂而难以控制。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她双眼通红,凶恶的眼,泪流满面,“他爱的人,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凤灵夜,为什么你不去死?!” 衣衫尽毁,血肉模糊。 凤灵夜看着眼前这个失控又残忍的女人,只觉她可悲又可恨,嘴角微微一扬,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指甲滑过生锈的铁板,“他爱我,又怎样?” 他爱她,还不是将她关入地牢,让她生死由命? 他爱她,还不是一次次地助纣为虐,而无动于衷? 他爱她,却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抵不过他的称帝大梦,甚至还抵不过他种下十里桃林的庄南烟! 可这些,庄南烟不会懂,因为她要的,不是他的承诺,更不是他的维护,而是她奢求又永远也得不到的回报。 “你不要,那就给我!”庄南烟歇斯底里地喊着,扔掉长鞭,直接跳下水池,拔掉头上的簪子,一把划向她的脸颊。 惨白的脸,从眉间到下巴,一条鲜红的血痕,赫然印在了她的脸上。 凤灵夜已然觉察不到痛意,她只觉脸上湿湿黏黏的,眉头上渗出的血珠滴到了她的眼里,世界瞬间一片猩红。 她眨了眨眼,茫然而无措。 只见庄南烟手执染血的金簪,在那儿放肆地仰面狂笑,笑声疯狂而沙哑,指着她,极尽嘲讽,“这一下,我看他还怎么爱你,你又怎么勾引这世上的男人,怎么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 两名壮汉,麻木地看着。 简萝死死盯着凤灵夜丑陋恐怖的脸,心中大快。 与此同时。 还在御书房浏览奏折的段懿轩,只觉心绪不宁,便和皇上告了假,提前回了太子府。 守卫一看是他,立刻将凤锦绣的话转达给了他。 他面色一沉,迅速让青染带着自己,赶往王府。 而此时的秋枫苑中,大家还在等着段懿轩,可宫姬月见府里实在是太过平静,心里不由得起了疑惑,于是立即让桃夭前往兰香阁一趟,观察一下庄南烟的动静。 没多久,桃夭便去而复返,面色苍白,“不好了,听兰香阁里的人说,沁妃早就去了地牢!” ☆、第80章 杀了段君墨! “该死!”宫姬月低低咒骂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 他怎么就没想到庄南烟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现在他还在秋枫苑里死等着! 他转向桃夭,吩咐道:“你马上去找段君墨,我现在赶去地牢!” 桃夭点头,立马开始行动。 凤锦绣亦紧张地跟上宫姬月,一路赶往佛堂。 此时,佛堂底下的地牢中,凤灵夜早已奄奄一息,头发散乱在脸颊两旁,往下滴着血和水,狼狈而肮脏。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破国的那一日,她被人关进囚车,像一条狗一样被人贩卖、践踏,昏天暗日,食不果腹。 最终却是因为太脏,而被人嫌弃,接着才沦落到了京都。 “你不是会医吗?”庄南烟看着她恐怖血腥的脸,双眸精致而恶毒,“那我倒要看看,这条长长的疤痕,你又怎么去掉!” 凤灵夜的脑袋耷拉着,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曾经受难的回忆,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王府地牢,还是在夏国商人的囚车里。 庄南烟看着凤灵夜要死不活的样子,忽而冷冷一笑,“姐姐,你知道每当你让我为王爷开枝散叶时,我心中有多恨你吗?” “我恨不能亲手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她用染血的金簪撩起凤灵夜脸颊的长发,仔细欣赏着她的丑态,“要不是你,王妃之位就是我的,王爷又怎么会只留宿兰香阁,却不碰我?” 说到这里,她双眼猩红,可悲又可怜,怒声吼道:“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我!” 看着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主子,简萝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就像桃夭分析的,她虽然外表嚣张跋扈,实际是外强中干,看到充满杀意的沁妃,她不禁走前了几步,低声提醒道:“沁妃,我们该回去了。” 庄南烟一把挥开她,双手拿起金簪,微微颤抖着,双唇喃喃自语道:“王爷不会怪我的,他那么信守承诺,一定会继续护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王爷就是我的了......” “沁妃,你千万别做傻事啊!”简萝爬起来,继续上前阻拦。 庄南烟拼命挣扎着推开她,猩红的双眼紧紧锁定在凤灵夜的脸上。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简萝瞪了一眼身后两名壮汉。 壮汉看了一眼,无动于衷,他们只听令于沁妃。 简萝没办法,只得劝道:“她是三品诰名夫人,又是太医院的女医士,她若死了,就算王爷能护得了你,可王爷也护不了整个庄府啊!” “王爷权倾朝野,又怎会护不了王府!” 庄南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简萝推开,冲向凤灵夜,狠狠将金簪刺入她的胸口,“去死吧,凤灵夜!” 凤灵夜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疼痛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只虫子咬了一口,金簪尖端便没入了她的胸口,看着庄南烟疯狂而扭曲的脸,她满含叹息。 留这一口气又有什么用? 早知道在临死就多说点话,气气这个女人也好...... 千钧一发之际,庄南烟的身子突然被什么撞到,一声闷哼,猛地倒在了一边,金簪也就停在了她的胸前,没有继续深入。 凤灵夜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大门敞开的上方,来人站在逆光中,身形高大修长,宽大的袖袍随风起舞,墨发高束,气势清冽霸道。 她眯了眯眼,眼前的情景,忽然就让她想到了话本中的一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 “王爷?!”简萝一声惊呼,慌忙跪在了地上。 凤灵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双眸落寞,含着叹息,怎会是他? 段君墨快步走了下来,跳入血水中,脸庞冷峻紧绷,凤眸深沉而带着一丝慌乱,双手微颤地打开绑着她的绳子。 由于太长时间,绳子几乎已经嵌入她的皮肤,和血肉凝固在一起,让人不忍下手。 被石子击中,跌落在地的庄南烟一看,这才从疯狂的嫉妒中清醒了过来,木讷地蹲坐在地,呆呆地看着段君墨。 绳子是死结,段君墨解不开,便一刀斩断。 凤灵夜身子一软,迅速滑入身下的血水中。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匆匆上了岸。 “王爷......”庄南烟痴痴地唤了一声,他从她的身边一晃而过,甚至连回眸都没有,决绝而冷漠,转眼之间,便出了地牢。 地牢外,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等在佛堂门口,一看段君墨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来,脸色瞬间一白。 凤锦绣双腿一软,险些跌到了地上,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桃夭和宫姬月急忙扶住了她。 秋风一吹,凤灵夜脸颊上的发丝垂落,露出了一条如红色蜈蚣的长长血痕,恐怖而血腥。 桃夭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心一软,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段君墨跟着看了一眼,凤眸当即一紧,仿佛酝酿着浓浓的杀意,他抱紧怀中的人,身子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锦泷轩。 段君墨一路疾跑,步伐稳健,冲入自己的卧室。 旁边的下人一看,立刻跑了下去叫大夫。 不一会儿,他便又折返了回来,朝着屋内的段君墨禀报道:“王爷,太子殿下求见。” “不见。”段君墨语气低沉,轻轻将怀中的血人放到床上,此时已有手脚快的婢女打来了热水,他立刻接过打湿的毛巾替凤灵夜擦拭。 她张了张苍白的唇畔,声音沙哑而难听,却又字字敲击刺痛着他的心,“你......走。” 他手中动作一顿,盯着她冰冷坚定的杏眸,握着毛巾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走......走。”她抬起手砸在他的毛巾上,唇瓣一开一合,虚弱得毫无气势,可她清冷明亮的眸子,却盛满了浓浓的寒意。 恰在此时,前来禀报的下人谨慎地说道:“王爷,此事不宜声张,太子既然已知道了,让他来替王妃诊治最合适。” 看着她眼里的厌恶,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成拳,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剑眉紧锁。 良久,他松开了手,起身,果断地走出了房间。 紧接着,段懿轩推着轮椅进了屋子,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温润而着急的凤眼瞬间一沉。 来到她身边,看着插在她胸口的金簪,伸手想拔出来然后止血,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垂下深邃的凤眼,仿佛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许久,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慰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你且忍着。” 她看着他,微微颔首。 他顿了片刻,一手拔下金簪,接着用沾着药粉的干布压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松了手,看向她浑身被血水染红的下半身,眸光微沉。 “放......心,我......不碍事的。”她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可没想到自己虚弱得连笑都很困难。 他拂了拂她的眉心,然后退到了门口,让桃夭和凤锦绣进来先她清理伤口。 由于那长鞭有倒刺,所以这伤虽不致命,但遍布全身,密密麻麻的,又带着血,依旧很骇人。 桃夭和凤锦绣进来以后,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当即红了眼,但又怕凤灵夜担心,只好忍住了泪。 “这庄南烟平日里看似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她的心竟然这般狠毒!”凤锦绣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愤愤地说道,有些难以置信。 桃夭跟了庄南烟时间最长,因此了解她,“她就是一个天之骄子,在庄府从小到大都是一颗耀眼的宝石,外表温柔似水,骨子里却比谁都清高偏执,她喜欢王爷,却又不甘被王妃比下去,所以才变得这般疯狂。” “王妃是皇上钦定的,又是三品诰名夫人,如今还是女医士,她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地严刑拷打,王爷难道还要护着她吗?”凤锦绣觉得段君墨的偏心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桃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必是知道一些实情的,但也不敢多说,只说了一句,“王爷是不可能看着她受苦的,除非他死。” “为什么?!”凤锦绣想也没想,直接问道。 第79节 桃夭有些为难,没有回话,见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又抹上药膏,“这些事说来复杂,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还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真是假,所以也不敢妄言。” “到底是什么?”凤锦绣蹙眉问道。 桃夭纠结了一阵子,豁出去了,“是因为王爷对庄府有一个承诺,生死承诺!” “什么生死承诺?”凤锦绣问。 桃夭皱眉,摇了摇头,再仔细的她也不清楚了。 凤锦绣见她真不知,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为二妹觉得不平,她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这般整了,还差点死在她手上,王爷居然还能饶过她,可见这个生死承诺是有多么重要。 二人清理完凤灵夜身上的伤口以后,便退了下去。 接着,段懿轩又进了屋,手里拿着的还是桃夭适才用过的药膏,用小玉瓶装着的,可见弥足珍贵,却已经用了两三瓶。 他坐在轮椅上,动作温柔而细致,拿着一根小小的玉棍,轻轻将药擦在她的脸上。 长长的疤痕,鲜红而翻着白肉,有些骇然,如今涂上了药膏,依然很丑陋。 而他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凤眸中除了温润的温柔,便只有疼惜,时不时定会问一句,“疼吗?” 她摇了摇头,有些麻木。 女子最注重自己的容貌,他以为她亦如此,便说道:“我已经人青染出去寻最好的药膏了,你脸上的伤......” “你......介意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空洞的眼眸中没有情绪。 闻言,他握着玉棍的手一顿,凤眸潋滟而朦胧,嗓音清清凉凉的,如溪水般悦耳,“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忠于人品。灵儿,我于你,只是开始?” 她杏眸一动,泪水无声而落。 不是感动,更不是悲伤,而是在人生最绝望的低谷中,却仍旧有人不离不弃地跟你说下这番话,浮生便有了继续的意义。 如果说段君墨的爱,伤她有多深,那段懿轩的情,便让她陷得有多深。 也许一开始,她能忍住自己的感情,将段懿轩拒之门外,可段君墨的所作所为,反而亲手将段懿轩送进了她的心里。 他伸出食指,轻轻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温柔一笑。 温润的凤眼仿佛在说:等我,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撑起一片蓝天。 少时,凤灵夜身子包扎好以后,又喝了一碗止血补血的汤药,接着便虚弱地睡下了。 锦泷轩正厅。 段君墨端坐高位,浑身气势凌厉而清冽,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又仿佛没有入他的眼。 两名壮汉已被宫姬月当场杀死,只抓来了简萝和庄南烟,其余两边则分别跪着看守地牢的狱卒。 简萝浑身发抖,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只觉大难临头,原以为沁妃下地牢,只是小惩大诫,没想到她竟然动了杀心,还被段君墨撞个正着。 庄南烟跪在地上,面色虽白,却并无慌张。 “你实在叫本王失望。”段君墨看着她,神情淡漠。 庄南烟抬眸,仿佛今日的所作所为,她也已经豁出去了,遂对上他的眼,眼眶微红,“南儿昨夜失身,王爷却只将王妃押入地牢,随后不管不问,南儿心中自难平复,前去严刑拷打,只为寻一个公道,南儿何错之有?!” “公道?”段君墨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只有森冷的眸光,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后院之事,本王不愿多管,却不代表本王无知。” 庄南烟手指微紧,看着他宛如黑夜的凤眸,心中忽然没了底。 难道王爷看出来了? 不可能,她设计得那么完美,王爷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本王说过,日后会将你提为正室,也会保你一世安然,”他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眸,“而你,有些贪心了。” 庄南烟心中一乱,看着他眸中的冰凉,恍然大悟,凤灵夜竟然都能识破她的计谋,王爷又有何不能? 王爷之所以护着自己,将凤灵夜关进地牢,不过是因为凤灵夜只要躲过这个计谋就好,没想到她却反利用这个计谋,让那和尚侮辱了自己,所以动了他的底线。 并不是王爷相信她昨夜的话,所以才惩罚凤灵夜。 庄南烟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放软了姿态,跪着走到他身边,哭着求道:“王爷,南儿错了,南儿以后再也不敢了,王爷......” 段君墨没有推开她,亦没有像往常那样心疼地扶起她,而是冷冰冰地看着她,语气森然,带着一丝警告,“你要知道,本王娶你、护你,是信守承诺,并非受你挟持。” 这样的他,令庄南烟感到害怕和陌生,她流着泪,不断地摇头道歉,却也换不回他温柔的眸光。 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简萝和三名狱卒,双眸古井无波,嗓音清冷淡漠,“拖出去,杖毙。” 简萝一听,双眼倏地瞪大,急忙跑到段君墨脚下,拼命磕头,“王爷,贱婢知道错了,贱婢再也不敢怂恿沁妃了,贱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爷开恩,饶贱婢一条贱命吧!” 那三名狱卒也是冤屈,慌忙跟着磕头求情,“王爷饶命啊,属下也是听命行事,一开始拦着沁妃不让进,可沁妃却说已经得了您的允许,说要亲自审问王妃,我们这才将她放进了地牢,王爷,我们是无辜的啊!” 三人以为这后院由庄南烟掌管,便以为她就是女主子了,且王爷处处维护着她,便忘记了去询问王爷的意思,没想到却招来的杀身之祸! “拖下去。”段君墨双眸一沉,语气已经有了不耐。 正厅后,瞬间出来两名侍卫,拿着麻绳和木塞,一手堵住简萝和狱卒们的嘴,迅速将之捆绑了起来。 简萝拼命一挣,死死抱住错愕的庄南烟,“沁妃,你快救救奴婢吧,你快求求王爷吧,奴婢不想死,奴婢从小伺候沁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沁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奴婢去死啊,奴婢适才也劝过沁妃饶了王妃,沁妃你快跟王爷说说啊!” 庄南烟恍然,看向段君墨,正要开口,却见他眸色深沉,不容置疑。 只是一眨眼,简萝便被重新堵上嘴,拉出了房门。 庄南烟浑身一震,立刻回神,赶紧拉住段君墨的袖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撕心裂肺,“王爷,简萝罪不致死,南儿知道错了,求您放简萝一条生路吧王爷!” 然而,段君墨神色平静,淡淡地看着她,一手将她拉了起来,一手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语气冷静到漠然,“阴谋里,哪有不死人?” 庄南烟双眸一怔。 “一会儿,皇上会派大理寺卿过来调查,你就说,受了简萝蛊惑,本王自会护你周全。”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神态温和平静。 她愣了愣,看着他平易近人的脸庞,心中却再无以前的涟漪。 这一刻,她才终于悲哀地明白,原来一直都是她的厢情愿。 卧室里。 凤灵夜已经熟睡了,段懿轩也离开了。 段君墨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昏沉的光线穿过镂空的窗栏,落在了床边。 他坐在床沿,伸手想替她拿掉挡在眼上的碎发,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灵儿......”他动了动唇,声色黯哑。 她的杏眸冷静到了极点,紧紧盯着他,沙哑难听的嗓子,一字一句道:“你不配......唤我灵儿。” 他薄唇紧抿,双眼空寡,“他就配?” 她冷冷对上她的眼,艰难地张开嘴,语气无比坚定,“对!” 他双眸瞬间一沉,手中握着的栏杆,顷刻间粉碎。 纱帐垂落,栏杆倒了下来,方向直朝凤灵夜。 他手臂一挥,栏杆砸在他手臂上,弹飞到一旁,他的手轻易地替她挡下了纱帐,看向她的凤眸,却溢满了杀意。 凤灵夜却置若罔闻,神情冷漠,沙哑的嗓子终于有了声音,“段君墨,我们和离吧!” 他目光一震。 她亦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复,双眸看着上空,一言不发,态度坚决。 她太累了...... “你觉得,本王不想放你走?”他看向她,忽然满目悲痛,“你以为,本王看着你受苦,很开心?” 如今时机还不成熟,他若强行和离,只会让她成为皇上的一颗弃子,到时候,她不但不是王妃,更不再是善医夫人、太医院女医士,她如今的一切地位,都是因为她能够挟制他,一旦她没了这个利用价值,她又如何自处? 他甘愿被她挟制,看着她一步一步强大,也不愿意一封和离信,断送了她所有的努力。 他叹了一口气,目色沉重而悠远,“十五年前,云府满门抄斩,我母妃自缢,父皇两杯毒酒送到我和懿轩面前,若非庄俞言偷偷将毒酒换成昏死药,我们早已命丧黄泉。宫人云:‘七皇子和九皇子死而复活,乃天降祥瑞’,故而,父皇留下了我们。” 说罢,他嘲讽一笑,“以为躲过一劫,没想只是短暂苟活。懿轩体弱,大病难愈,而我身子健朗,又不懂掩藏锋芒,被父皇看见,再动杀机。我前去求见庄俞言,若他能救我一命,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凤灵夜静静地听着,手指微紧。 那一日,段懿轩虽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可足以让人心惊,而段君墨今日所言,更是让人心寒。 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怎样的心狠手辣,才能做出满门抄斩、枉顾妻儿性命的事? “庄俞言一生行医,心地善良,便开了一味药让我服下。没多久,我便得了一种传染性疾病,浑身开始溃烂,皇上以为天意如此,便下了一道圣旨,将我送去了遥远的边疆,任其生死。” 他看向凤灵夜,目光清明,“半途,我服下解药,涅槃重生。” 她微微一怔。 她知晓,接下来他在边疆韬光养晦,默默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下赫赫战功,屡战屡胜,五年不到,变为闻风丧胆的风云战王! 他坐在一旁,深邃的凤眸微敛,“若没有庄俞言,就没有今日的段君墨。” 凤灵夜默默地听着,回想起与庄太医共事的岁月,他确实是一个好大夫,也是一个好人。 如今庄南烟失了身,也就表示段君墨没有尽到职责保护,所以他才将自己关进了地牢。 “她伤我,我便还回去,你护她,就伤我,”她淡淡看向他,不带一丝情绪,没有爱,更没有恨,“我不会原谅你。” “这一次,是本王的错。”他目光黯然而沧桑。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我要回秋枫苑,送我回去。” “明日再回吧,今夜本王睡软榻。”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没有给凤灵夜反驳的机会。 而凤灵夜也懒得反驳他,杏眸一片冰凉,如今对他毫无好感,只有深深的怨恨。 今日之仇,来日再报! 段君墨护得了她庄南烟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当日,皇上果然将大理寺卿派了过来,庄南烟依着段君墨说的,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已死的简萝身上。 加之段君墨在旁边压着,大理寺卿只得被迫定案,最后将案卷交给了皇上。 皇上一看,勃然大怒,滔天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将御书房的文房四宝推翻,气骂了一句,悔不当初,“逆子不可留,逆子不可留啊!” 当夜,段君墨果然是睡在了一旁的软榻上,许是一日疲劳,身子一沾软榻,便睡了过去,呼吸均匀,甚至还有微微的鼾声。 凤灵夜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看着他挂在软榻旁的佩剑,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起了身。 一手拔出长剑,她冷漠地看着他的侧颜,心静如水。 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80节 仿佛没有觉察到危机的来临,他睡得很沉,薄唇紧抿,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眼皮下的眼珠微动,剑眉微锁。 她举着剑,紧紧握着刀柄。 “灵儿......”他喉结微动,喃喃自语。 她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眉头紧蹙,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在呼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手一软,将长剑送入了刀鞘中。 他说得没错,他们不能和离。 他亦不能死。 如今她的一切荣耀,皆因他而起,若他灭,则她死。 转身回到床上,她将被子往身上一盖,一夜无眠。 守在房梁上的冷鸢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迷惑,看向底下睡得死沉的段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 主子的心特太大了吧? 翌日。 凤灵夜的伤一好,便立刻回了秋枫苑,临走时,恰好与端着热粥的段君墨相遇,他看向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她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回到秋枫苑,宫姬月立刻就迎了上去,一脸着急,“怎么样了?” “皮外伤,已无大碍。”凤灵夜朝他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却愈发狰狞。 他心中一梗,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鼻音浓重,带着一抹自责,“我已经是你的贴身婢女了,却保护不了你的安危!” “你不是替我杀死了那两名壮汉吗?”她勾了勾唇,“我看他们很不顺眼,谢谢你为我报了仇。” “可是庄南烟还活着!”宫姬月皱着眉。 她双眸一沉,“你不能动她。”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 她看向他,“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南无寺中对她动手的人,还好是我,若是你,段君墨早已将你碎尸万段了。” 宫姬月手指微紧,沉默不语。 “庄南烟必倒,但不是现在。”凤灵夜将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有段君墨在的一天,她就不会有事。” 宫姬月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话语戛然而止,不言而喻。 她微微颔首,要倒庄南烟,就必须倒段君墨! 既然皇上视她为棋子,那是时候发挥一下她这枚棋子的作用了。 伤还未痊愈,凤灵夜便坐着轿子进了宫。 太医院的太医们一看,对她的敬业精神尤感佩服,哪敢让她干活,纷纷让她到后院去修养。 她也没有勉强,便在后院小憩了一阵。 没过多久,下了早朝的段懿轩,听说她进了宫,果然就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她了。 见她身上还缠着绷带,尤其是受伤的脸,还带着一张面具,顿时就沉了脸,一手取下她的面具,“这面具太沉,搁在脸色不利于痊愈,日后不要戴了。” “你快还给我。”她伸手去抢,结果被他一手握住,凤眸紧紧凝视着她,“明日我找人给你做一个木头的。” “那多难看?”凤灵夜一脸嫌弃。 段懿轩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软声道:“我给你雕个好看的花式,表面再涂点颜料如何?” “看了再说。”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继续伸手够他手里的面具,“至少今天我得戴着,不然出门吓死了人,谁负责?” 犟不过她,他轻叹了一声,还给了她,“现在没人,你就别戴了。” “你不是人?”她挑眉。 他眉头一颤,眸中勾起一丝无奈,“灵儿。” 若是世间女子毁了容,早已哭得不成样了,也就她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不跟闹了。”凤灵夜将面具放到了一边,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我要断了段君墨的刑部,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他凤眼微沉,似乎有些不相信。 从前,她就算与后院里的女人斗得如何激烈,都绝对不会牵连到段君墨身上,怎这一回突然改变了心意? ☆、第81章 起风了,她有避风港吗? 接下来,凤灵夜就解答了他的疑惑,“皇上扶持我,正是为了压制段君墨,如果此次能成功,也算回了他的恩情。” 段懿轩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了她的决心,“你打算怎么做?” 她红唇微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里应外合。” 不出十日,凤灵夜将宫姬月收集到的资料,一手交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则安排自己的人手,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 两个人第一次合作,却十分默契,交接得很顺利。 宫姬月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段懿轩此人深不可测,凤灵夜让他放心,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段懿轩是站在段君墨的对立面,不可能做出损害她的事。 宫姬月见她分析得不无道理,便保持了沉默。 一切都进行很隐秘,锦泷轩的段君墨毫无察觉,但又有些隐隐不安。 他很了解凤灵夜,她性子虽隐忍,但觉不是一个吃亏不还手的人,此次险些丧命于庄南烟,她必定有所反击。 只是段君墨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的目标会是自己,所以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保护庄南烟的上面。 这一日,秋风萧瑟,太医院后院中,段懿轩和凤灵夜坐在亭子里,望着远方的落叶。 “明日就可以收网了。”他淡淡地说道。 她微微颔首,看着在秋风中打旋的枯叶,“此番以后,他便知道你我联手,以后你......” “你无惧,我便无恐。”他看向她,唇角微扬,凤眸笑意温暖。 她看着他的笑容,亦眉眼一弯,清浅一笑,“你无惧,我便无恐。” 他执起她的手,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心,“看看,合适吗?” 她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拿起手里的东西,这是一块丝绸包裹的物件,很轻。 她一层一层打开丝绸,看清上面的东西,眸光微动。 这是一副白底红纹的沉香木面具,有些偏日式的风格,优雅独特、美艳大气又带着一丝神秘,尤其是上面的红纹,有点类似彼岸花的花瓣。 “你......刻了很久吧?”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的手,果然要比平常红肿了一些,尤其是握刻刀刀柄的食指和中指。 他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取过她手里的面具,温柔地给她戴在了脸上,看着她明亮清透的杏眸,他满意一笑,“还行。”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走到池子旁一照,这个独特的面具,再配上她一袭素衣,果然和她很搭。 “喜欢吗?”他走了过来,看着水面里她的倒影。 她看向他的倒影,轻点了一下头,二人相视一笑。 翌日。 精心编织的大网,终于笼罩在了段君墨的头上。 宣政殿。 皇上端坐在盘龙交织的青云梯上方,俯瞰着底下的群臣和临朝的皇子。 敏锐的段君墨,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果不其然,一位大臣走出队列,义正言辞道:“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准。”皇上龙袍一挥。 大臣点了点头,接着低头禀报道:“前日,刑部尚书的公子打死了人,刑部尚书为给儿子开脱,竟徇私枉法,私自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刑部尚书身子一颤。 段君墨剑眉微蹙。 大臣看了刑部尚书一眼,“身为执法大官,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皇上闻言,慢悠悠地看向刑部尚书,“可有此事?” “禀皇上,杨大人所言有偏颇,实情并非如此,那人挑拨犬子,加之犬子喝了些酒,这才误伤了此人,这件事,福来酒楼的客人都可以作证。”刑部尚书也算沉得住气,好歹是从战场上厮杀上来的。 杨大人蔑了他一眼,“就算都是喝酒闹事,那也是一条人命,刑部尚书不管不顾,便滥用自己的权利轻而易举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死了人,令公子却还在府上逍遥自在,刑部尚书又如何解释?” 刑部尚书沉声回道:“这件事,臣身为犬子的父亲,不便处置,所以正要向大理寺卿禀报,将犬子留在府上,也并不是包庇。” 杨大人拂袖冷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皇上转向大理寺卿,“这事爱卿有何看法?” 大理寺卿微微颔首,而后回道:“酒后杀人,虽不至于判处死刑,但也要在天牢关押三年到七年,以正法纪。” 刑部尚书一听,眼神微变。 果不其然,只听皇上一声令下,“来人,立刻将人关进大理寺天牢,此案全权交由大理寺卿处置,刑部不得插手。” 刑部尚书闻言,顿时肠子都悔青了,急忙将目光投向段君墨,却见他脸色阴郁,薄唇紧抿,什么话也没有说。 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是不然。 段懿轩走出队列,颔首禀报道:“皇上,儿臣也有一事要禀。” “准奏。”皇上点了点头。 段懿轩身子微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宽大的白色袖袍垂在两侧,颀长的身影清冷从容,“夏季戴梁县发洪水之前,戴梁县县令发现河堤失修,需要银两补修,于是立刻上奏川汉巡抚,没想川汉巡抚却毫无动静,一没有上奏朝堂,二没有下拨银两,导致洪水毁堤,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蔓延,朝廷损失惨重。” 这件事,皇上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就让段懿轩去处理了,难道事情有变化? 段懿轩也准备亲自动手处理了这名川汉巡抚,可他发现,一个川汉巡抚不足为惧,何不放长线钓大鱼,便顺手将案件交给了刑部处理。 第81节 如他所料,川汉巡抚乃段君墨的人,刑部尚书想也没想,便信了汉川巡抚的话,只是戴梁县县令失职,便将戴梁县县令搁置斩首了。 刑部尚书闻言,面色一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原来还有内幕,更没有想到川汉巡抚为了脱罪,居然找了戴梁县县令顶替! 段君墨面色冷沉,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段懿轩微微一颔首,继续道:“这件事,本是皇上交由儿臣来办,可惜儿臣还未动身,便见刑部尚书已处理完毕,汉川巡抚安然无恙,而戴梁县县令却因他的失职而死于非命!儿臣惶恐,今日才特此上奏。” 皇上先是惊讶段懿轩的手段,一开始他只让他想办法换了川汉巡抚,没想到他却钓出了刑部尚书这条大鱼,后来他便释然了,转向刑部尚书,龙颜震怒,“步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刑部尚书终于有了慌乱之色,跪倒地上,“老臣受那汉川巡抚蒙蔽,失查失职,导致戴梁县县令枉死,老臣有罪啊!” 事实胜于雄辩,喊冤也无济于事。 朝中几位大臣联手,加之太子段懿轩亲自上奏,想必刑部尚书也知道了自己死期将近,只得保全一个算一个了,“但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还望皇上念在老臣为大理抛头颅、洒热血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 皇上脸色阴沉,一字一句道:“你徇私舞弊,见汉川巡抚是你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枉顾真相,滥杀无辜,妄为朕信任你,任命你为刑部尚书!” 说罢,他大手一挥,“立刻将步大人革职查办,大理寺卿亲自处理,给朕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大理寺卿点头。 只见大殿之中,迅速走出两名御林军,押着刑部尚书走出了宣政殿。 全程,段君墨都没有说一句话,只神色复杂深沉,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深知,虽然步大人只是失职,罪不至死,他也能保住他的性命,但刑部尚书这个职位,是保不住了。 果然,在步大人入狱没几天,朝中对立势力纷纷将早已搜集到的罪证,悉数呈递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圣旨一下,刑部尚书连同汉川巡抚二人,接连降职。 紧接着,段懿轩立刻将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时间迅速,段君墨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场博弈,段君墨输就输在小看了凤灵夜,错就错在,他自负地以为她不敢动他。 一下早朝,段君墨便直往太医院而去,太医院的太医们见了,原想打招呼,可见他气势汹汹,面容冷凝,便纷纷退让到了一边。 此时,凤灵夜正坐在亭子里,难得的拿着一本医书,一边整理着院子里的草药。 见到段君墨,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清浅一笑,“王爷怎来了?” “你们联手了?”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双眼漆黑慑人。 她一脸从容,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莫名地问了一句,“王爷会为我报仇吗?” 他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她在说什么。 “臣妾的脸,真的好疼。”她眸光幽冷,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拿起他的手,直接覆上她的面具,“你摸摸,能感受到吗?” 他指尖一颤,仿佛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阴沉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王爷感受不到的......”她眼中掠过一丝悲痛,眉头紧锁,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双目犀利冷漠,唇角冷冷一勾,“可他能。” 他双目一紧。 “我为何不能与他联手?”她紧紧盯着他,带着深深的嘲讽,“就因为我是你的妻?”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转过身,慵懒而带着一丝迷人的气质,“连世人都知道,我只是你段君墨的一条狗,钻狗洞,住狗棚,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坐到石桌旁,看向他,“你们是同母所生,你却对他狠下杀手,挑断他的筋脉,现在他还在轮椅上,你难道也忘了?” “这就是你们联手的理由?”他冷静地看着她,滔天怒火,忽然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她轻轻揭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暗红色的长疤,从眉间到下巴,如一条长长的蜈蚣,爬上了一张绝美冷艳的面庞,阴冷而骇人。 看着她的脸,他眉头微微一紧,眸底闪过一丝疼惜,稍纵即逝。 放下面具,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迫使他直视自己的脸,红唇一扬,一字一句道:“不,我与他联手,就是与你为敌。” “凤灵夜!” 他紧紧握着拳头,浑身散发着冷冽而凌厉的气势,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他。 “我的疤,去不掉了。”她抬眸看着他,似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嗓音沙哑,“除非她死。” 他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凤眸复杂而愤怒,“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那就看是她先死,还是我先死。”她红唇微启,语气云淡风轻。 他胸口气得微微起伏,盯着她坚定而又沉静的杏眸,良久,他才道了一句,“你不要后悔。” 说罢,他便走出了后院。 两个人不欢而散。 看着他盛怒而去的背影,她软身坐在了石桌旁,手指轻轻抚着放在桌上的面具纹路,神色莫测。 似想到什么,她双眸忽然一紧,立刻起身出了太医院,招呼也没来得及打。 出了宫门以后,她坐上马车,飞快地赶往百善堂。 此时,宫姬月正在百善堂处理事情,一看凤灵夜居然不当值就跑回来了,意识到出了事,立刻跟着她进了后院书房。 “你快去将清倌馆里的眼线全部撤走,散布出去的那些眼线,能撤就撤!”凤灵夜沉声交代道。 宫姬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神情凝重,便什么也没有问,立刻去了清倌馆,与此同时,迅速发出消息让分散出去的眼线找办法撤退。 可惜覆水难收,一切都是亡羊补牢,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如凤灵夜所料,这次她和段懿轩联手,彻底惹怒了段君墨。 在她一次次成功反击时,段君墨便看出来她有了自己的势力,但他没有出手,反而包庇容忍着,只为让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利用这些势力与段懿轩联手,与他作对。 回到锦泷轩以后,他唤出冷鸢,立即让映天阁出动,彻底铲除凤灵夜的组织。 他却忘了,两个人本身就有无法弥补的隔阂,如此一来,愈发加速了凤灵夜的叛离。 宫姬月的命令一下,清倌馆里的眼线是撤离了,可分散出去的眼线,岂能说撤就撤,有的在深宫,有的在官府,有的在后院,各司其职,难以撤退。 映天阁势力是他们的数百倍,机构也更完善,不出三天,连根挖出了这些人,并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清倌馆,好在凤灵夜及时让他们撤退,躲过了一劫。 只是分散出去,大部分还未来得及撤离的眼线们,全都牺牲了,无一幸免。 秋枫苑中,当宫姬月将情况汇报给她时,她在地牢中受的伤还未痊愈,加之连夜操劳,当即气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迷,她就睡了整整三天。 兰香阁里的庄南烟,似乎嗅到了二人的战争,心中一阵窃喜,但她很聪明,知道不能再以身犯险惹怒段君墨,于是这一天,她悄悄进了皇宫。 她先是来了端妃的沁昔斋,将计划说于端妃听完以后,二人当即一拍即可,立刻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皇太后是太上皇的续弦,因此要比太上皇年轻许多,现在也就六十出头,保养得很好,发丝间竟无一缕黑发,虽不理后宫之事,却依旧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端妃和庄南烟求见时,她正好在自己的小花园中散步,听说二人来了,便顺势去了旁边的凉亭中小坐。 宫女们立刻将热茶沏好,放在了一旁。 端妃领着庄南烟进了凉亭,二人规规矩矩地给皇太后行了一个礼,“见过皇太后。” “起来吧。”皇太后手轻轻一抬,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嗓子,“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端妃谄媚地迎了上去,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便识趣地让开了,她走到后面,亲自为皇太后捏肩,力度手法刚刚好,“皇姑姑没有召见,哪敢过来叨扰您老人家的清闲,今日过来,也是实在想念得紧。” “好一张巧嘴,从小就惯会哄人。”皇太后打趣道,接着看向乖巧不语的庄南烟,“你这是跟着端妃一起想念哀家了?” “皇姑婆,”庄南烟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只把人心都唤化了,她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然后打开,里面摆着一块上好的玉石,“南儿也是看到这稀罕宝贝,便立刻就想到了皇姑婆,这不,和皇姨娘一起巴巴地就跟您送来了。” 皇太后听着这话很顺耳,不由得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东西,见玉虽是好玉,却没有什么稀罕的,但毕竟是晚辈一片心意,便客气地回了一句,“还是南儿有心。” 接着,宫女便要过去接过来,谁知庄南烟摇了摇头,亲自拿起这块玉,然后走到皇太后身边,蹲下身,隔着她的衣服,力度适中地刮了起来,并说笑道:“这是为皇太后舒筋活血的稀罕玩意,知道平常的物件入不了您的法眼。皇姑婆感觉怎么样?” 皇太后上了岁数,比年轻时更喜欢享受,闻言,遂闭上眼感受了一番,玉石滑过的地方,确实舒畅了一些,“是个好东西。” “这东西要贴着皮肤才舒服,现在不方便,皇姑婆到了晚上,让宫婢们为你刮一刮试试。”庄南烟将玉石放进盒子里,递给了宫婢。 皇太后知道这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忽然来见哀家,又是送礼,又是甜言蜜语的,何事相求?” “南儿与我,就是来看看皇姑姑的,哪里有什么事相求?”端妃笑着停了手,坐到她身边,“而是见皇姑姑在深宫深居简出,想跟皇姑姑说一说这外面的事。” “外面的事?”皇太后闻言,仿佛不甚感兴趣,感慨了一声,“哀家年岁已大,外面的事已是有心无力了。” 说完,见二人不知如何开口了,她遂松了口,“既然都来了,那就说于哀家听听。” 于是,端妃便将皇上安排凤灵夜进王府,如何提升她做诰名夫人,以及女医士,还有她联合段懿轩做出的事,统统告诉了皇太后。 果然,皇太后听完以后震怒,一手就将茶盏重重地放到了石桌上。 皇上是她的养子,而端妃这边才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今虽为皇太后,自然还是偏袒娘家人的。 端妃无子,就只有一个段君墨,如今段君墨被皇上联合挟制,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端妃火上浇油,将皇后怀有身孕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这一次,皇太后是彻底怒了,紧紧抓着扶手,“裕儿这是想做什么?!” 裕儿是皇上的小名。 端妃一副委屈的模样,“自然是扶持皇后和太子无疑了。” 如今皇上让端妃饮下堕胎药,皇太后就已经很不满了,此次一听皇上居然让凤灵夜治好了皇后,而不让之治端妃,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这是要彻底打击她的娘家! 庄南烟见话题扯得有些远了,于是不露痕迹地叹息了一声,“要没有凤灵夜,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皇太后低头一想,立时觉得她说得没错,不管是哪一件事,凤灵夜都有参与其中。 思索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宫女立刻扶住了她,“摆驾回宫。” “恭送皇太后。”庄南烟和端妃拂了拂身子,二人相视一笑。 由于眼线被段君墨斩断,导致无法与宫姬月联系。 因此宫里发生的一切,凤灵夜都无从知晓。 皇太后回宫以后,立刻就派人将皇后和皇上请到了寝宫。 皇上和皇后还不知情,二人面面相觑,直至皇太后出现,陈词痛斥皇上,不顾大理王朝,竟然将一个夏国余孽捧上了高台,封诰名夫人、女医士,根本不给皇上辩解的机会,要他立刻将这个夏国余孽赶出大理国。 “母后,”权利虽大,但孝字在前,皇上无奈叹息,“夏国已灭,世上再无夏国人,这凤灵夜医术高明,又联合庄太医控制住了瘟疫,能力卓越,她的荣誉都是名副其实。” 第82节 “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皇太后据理不让,“就算她能力卓越,也应当是扶持自己夫君,默默在后辅佐,而不是这样锋芒毕露,败坏风化!” 皇太后言之有理,在这个世界,女子就应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 皇上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事情有些焦灼,两方对峙,必有一人退让,如今皇太后气势汹汹,志在必得。 于是,皇后看向皇太后,“臣妾觉得母后说得在理,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如让臣妾与皇上说说。” 皇后一直扮演的都是一个和事老的角色,皇太后余怒未消,没有说话,表示默许了。 皇后这才转向皇上,温言絮语道:“这凤灵夜有能力,皇上提拔她没错,这表示是皇上惜才,可皇太后也说得对,女子不应锋芒毕露,还需懂得藏拙才是,臣妾私以为,皇上不如撤了她的百善堂和封号,留在她太医院做女医士就好?” 皇上一听,很快就知道皇后这是以退为进,便颔首同意了。 皇太后闻言觉得不对,想要反驳,已是来不及了。 “母后说得对,是儿臣行事鲁莽了,”皇上态度好转,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凤灵夜将父皇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她在太医院,若父皇有个意外,也好照应。” 话都被说死了,皇太后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如今自己无权无势,能让削去凤灵夜的封号和关闭百善堂,也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退让,她便也没有逼得太紧,颔首同意了,“削封关店这件事,就交由端妃处置吧。” 皇上眉目一沉,皇后立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人出了皇太后的寝宫。 皇后看向皇上,“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太上皇?” 凤灵夜对太上皇有恩,有他出面,事情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太上皇近日身体不好,整日昏睡,怕是无能为力。”皇上叹息着摇了摇头。叹息的不是凤灵夜的安危,只是栽培一枚棋子的苦心。 秋枫苑。 当凤灵夜醒来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天了。 秋风带来一阵寒意,院子里的枫叶,鲜红如血,一片片从树梢飘落,洒了一地。 大家不知去了哪儿,院子里空落落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面色苍白,披着一件外套,缓缓走到了院子里。 一阵大风刮来,吹起她的一头青丝,飞向天际。 “起风了。”她呢喃了一句,挽起耳边鬓发,抬头看向天空,双眼被枫叶染红,眸光冷艳。 她收回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忽然,她脚步一沉,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狂奔向百善堂。 百善堂附近,人潮涌动,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她寸步难行,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善医夫人多好的大夫,没想到居然要被撤了封号。” “夏国人,体内终究还是流着夏国的血,做再多也是白费。” “可惜了这座百善堂啊,药好,大夫也好,朝廷居然说查封就查封了。” ...... 她拼命推攘着前方的人,顾不得大家诧异和不耐烦的目光,脸色苍白,披在肩上的外套也不知落在何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人流太多,她身子又刚恢复,站在远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重兵,将百善堂里的大夫和下人全都清理了出来。 掌柜和李二,戴着镣铐被推了出来,脖子上分别挂着一块牌子,一个写着:助纣为虐,一个写着:为虎作伥。 紧接着,翠红也被推了出来,她上身被人剥去了衣服,只穿着一件肚兜,双手捆绑在身后,前面也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我不知羞耻。 他们三个是百善堂的顶梁柱,亦是凤灵夜最亲近的人,此番百善堂被查封,三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站在前面,后续陆陆续续赶出来一批人,都是百善堂里的大夫,虽没有挂着牌子,却也带着沉重的铁脚链。 官兵站在两侧开路,领着囚犯的官兵,一手敲锣,一边高声说道:“百善堂有伤风化,不知廉耻,打着朝廷名号招摇撞骗,从今日,立刻查封!” 百姓们站在两旁,死死盯着队伍,敢怒不敢言。 掌柜、李二和翠红并排走着,三人低着头,面色沉重而狼狈,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游走在大街上。 敲锣的官兵,又是一阵敲打,吆喝,“百善堂有伤风化,不知廉耻,打着朝廷名号招摇撞骗,从今日,立刻查封!” 一些被百善堂抢了生意的药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纷纷拿出手里的鸡蛋、菜叶、石头,扔向队伍中的三人。 李二顶着源源不断的烂菜叶,心中愤懑终于再也忍不住,朝着人群大声喊道:“凤老板没有错,她救世济人,她医术高明,她心地善良,凤老板是个好人,百善堂是一家好店!” 翠红闻言,亦跟着嘶吼起来,“凤老板是个好人,百善堂是一家好店!” 敲锣的官兵一听,两人的声音竟然比自己还大,端妃交代过,要让百善堂和凤灵夜名声败坏,岂能让他们为她正了名,于是立刻让人封了他们的嘴。 翠红和李二拼命挣扎着,他们只是普通人,心中只有对凤灵夜的忠,不懂得委曲求全,很快就遭到了官兵的一顿毒打。 凤灵夜站在人群中,眼眶一红,想出去阻拦,却被人墙死死挡住了去路。 她双手拼命推挤着,摇着头,泪水滑过脸颊,心里不断地呐喊着。 不要打了,不要挣扎了,乖乖听话跟他们走吧! 她不值得...... 时间仿佛停止了。 秋风枯叶,扫过街道,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这可怎么成,那我便喊你凤老板吧!” “知道你醒了想吃东西,马上就好了。” “凤老板这么喜欢波妞,若凤老板不嫌弃波妞身份低微,不如就让波妞认你做干娘吧?” “小的多谢凤老板的救命之恩,多谢凤老板和李大夫的栽培知遇之恩,你们就是李二的再生父母,活菩萨!” “李二不懂,李二只知道是凤老板和李大夫救了俺。” ...... 街道,很快空了下来。 只余她一个人站在路口,双眸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第82章 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在这里!” 一个穿着士兵服的官差,远远地指着凤灵夜。 他身后跟着三四名官差,仿佛在满街寻找着什么,听到喊声,闻声朝着她看了过来。 接着,他们便握着牛尾刀,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凤灵夜看着他们,黛眉微蹙。 只见他们拱手行了一个礼,“王妃,得罪了,还请随属下,暂行天牢一趟!”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拼死抵抗,就这么平静地跟着他们到了天牢。 幽暗的天牢中,她被关在单独的区域和牢房中,干净却很潮湿,有一床薄被却不足以抵御秋日的寒冷。 桃夭、宫姬月和凤锦绣听闻百善堂出事,也许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然后都被关了起来。 如今所有和百善堂相关的人和事,想必都在严查当中,她知道,这是皇上默许的,既然是皇上默许的,一切就只是暂时的,所以她并不慌张。 每日有三餐,三餐没有油水,甚至谈不上干净,但好在不是剩菜剩饭。 她蹲在铺满干草的石床上,望着仅有的一面窗子,数着自己在天牢里度过的岁月。 在第二天晚上,有人就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来者披着一件华丽的深紫色披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栏杆外,等着狱卒开锁,半张精致的脸隐没在斗篷下,露出线条柔美的下颌。 不一会儿,狱卒将牢门打开了。 她走了进来,伸手将斗篷摘了下,看着落魄却平静的凤灵夜,唇角一勾,“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凤灵夜没有抬头,只淡淡回道:“妹妹如此屈尊降贵地来看望,姐姐不胜惶恐。” 此时,狱卒走了进来,将一个小木桌摆在了中央。 庄南烟走到木桌旁,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木桌上,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酒,“姐姐客气了,姐姐难得落难,妹妹更应该来看看才是。” “熟悉熟悉环境也好,免得妹妹下次进来时会不习惯,”凤灵夜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不过局外人,还是要亲自体会才更深刻。” 庄南烟轻笑了一声,“姐姐真会开玩笑,这低贱的地方,还是适合低贱的人。” “妹妹此言差矣,这牢房既然关得了一国王妃,关一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凤灵夜看着她,稍稍加重了“妾室”二字。 庄南烟脸色微变,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姐姐又不是不知,王爷心疼妹妹,怎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人,靠天靠地,最后才会发现,还是要靠自己。”凤灵夜善意地提醒道。 庄南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里,直至以后才幡然醒悟,她这句话说得有多透彻,可惜那时却是为时已晚了。 二人不再斗嘴皮,庄南烟将菜摆上桌,亲热地唤道:“姐姐,这些都是妹妹亲手给你做的,快下来尝尝味道如何?” 凤灵夜跳下床,径直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酒,二话不说,从袖中拿出一只灰鼠,直接将酒倒进了它嘴里。 庄南烟面色微变,“姐姐......” 灰鼠被迫灌下白酒,在地上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发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突然腹泻不止。 “庄南烟,这种小伎俩,还是省省吧。”凤灵夜双眸冰冷,直接将酒杯砸到了栏杆上。 此天牢不比王府地牢,经过上次教训,庄南烟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但让她吃点苦头,还是没问题的。 原以为,凤灵夜顶多不吃,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当面拆台。 “我......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南烟咬着嘴唇,一副茫然而无辜的模样,接着看向身后的贴身婢女,“贱婢,让你准备酒菜,你就是这样准备的?” 凤灵夜懒得搭理她。 庄南烟见计划没有成功,她也没有气恼,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这桌酒菜有问题,是妹妹疏忽了,下次妹妹一定重新再给姐姐备一桌。” 说完,她便让狱卒撤走了小木桌,站起身,“姐姐身子不好,那妹妹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待凤灵夜回话,她便转身欲离去。 “妹妹不辞辛苦赶来看我,姐姐很是感动,”凤灵夜云淡风轻地说着,一手伸向脑后,取下发髻上的桃花簪,“可惜我屈居在这牢房中,身无旁物,妹妹若不嫌弃,还请收下我这一点心意?” 第83节 庄南烟停了步子,侧眸看向她手中的桃花簪,目光一怔。 桃木为柄,青玉为花,银丝为蕊,古朴而不失清新,简洁而不失精致。 这不正是段君墨,亲自去桃木斋给她选的吗? 她怎么...... 庄南烟抬眸看向带着面具的她,想要看穿她此刻的心思,可却丝毫看出一丝破绽。 难道她有事拜托自己? 凤灵夜见她犹豫,缓缓走近了一步,执起桃花簪,清浅一笑,“妹妹不喜欢?” 庄南烟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上面,说不心动是假的,段君墨虽对她好,金银首饰也送了无数,可从来没有像对凤灵夜这般上心,更不可能亲自去挑选礼物。 这支桃花簪,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你......有事要我帮忙?”她看向凤灵夜,带着一丝警惕。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只见凤灵夜一头青丝垂落,直接披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下,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温和而柔美的光,“我想托妹妹转告王爷,邀他一见。” 庄南烟看着桃花簪,缓缓平息了自己的喜悦心情,说了一声“好”,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凤灵夜握着桃木簪的手忽然一紧。 庄南烟眉头一紧,抬眸看向她。 只见她一手握着桃木簪,一手拉着庄南烟的手,朝身边一扯,庄南烟没有防备,当即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灵夜拿起桃木簪,猛地刺入了她的右眼。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牢。 庄南烟跌坐在地,捂着鲜血淋漓的右眼,满面惊恐地望着一身肃杀的凤灵夜,不断朝后退去。 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大骇,跟着失声尖叫了起来,吓得躲在牢房外,面色惨白。 狱卒们闻声赶来,天牢瞬间乱成了一团。 只见凤灵夜站在牢房中,身子笔直如杨,一手握着染血的桃木簪,露在面具外的双眸,冰冷而嗜血,嗓音阴沉如鬼,“立刻让段君墨来见我!” 狱卒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两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虽然凤灵夜身处牢狱,却只是暂时,于是将庄南烟扶出了天牢,立刻去通传段君墨。 一炷香时辰不到,段君墨就赶到了天牢,处理完庄南烟的伤口,见没有生病危险,这才来到了凤灵夜的房门前。 此时,凤灵夜正侧身坐在石床上,青丝洒落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恰好倾泻在她身上,清冷而圣洁。 听到脚步声,她亦没有回头,只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来了?” “离开他,我护你。”他站在石床前,声色黯哑,高大的身影将瘦下她完全笼罩在暗影中。 “护我?”她痴痴笑了起来,面具下的她,竟让人觉得森然和陌生。 站起身,她缓缓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眼中的悲悯和隐忍,竟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触手粗糙、炙热,“为什么要动百善堂?” “百善堂不是我动的手。”他一口回绝,冷冷看着她,任由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她低下头,手也跟着放了下来,幽幽走到窗前,声音哽咽,“天牢的另一边,不分男女,那里无人管制,囚犯们为所欲为,每晚凌晨,我都能听到翠红的尖叫和哭喊......” 段君墨凤眸一沉。 她紧紧握住身边的栏杆,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其中,指节颤抖,眼眶微红,“李二......李二死了。” 一滴清冷从面具上滑落,缓缓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昨晚,我听到了翠红的痛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段君墨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抱入怀中,声音沙哑低沉,“灵儿,对不起,我不知道......” 凤灵夜突然挣出他的怀抱,一把将他推开,一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他,绝情而冰冷,“段君墨,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来求得你的怜悯!” 说罢,她拿起染血的桃木簪,狠狠将之扔到了地上。 桃木簪落地,一声脆响,青玉花瓣当即破碎,溅了一地。 “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她狠狠看着他,决绝而毅然,“我凤灵夜在此发下毒誓,今生今世,绝不会爱上你段君墨,除非我死!” 段君墨双眸愕然,震惊地望着她,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浑身发颤。 “我与庄南烟不共戴天,你若护她,那我便踏着你的尸骨杀过去!”她双眸嗜血,一字一句,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他的胸口,“拿着你的桃花簪,收起你的爱,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连日来隐忍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看着眼前这个尊贵高大的男人,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要不是他将她关进地牢,她又怎么会强撑,直至昏迷了三天三夜,错失了补救的时机? 要不是他毁了她的眼线,宫姬月又怎么会如此被动,保不住百善堂,保不住李二和翠红? 没有他,她一样可以伺机而动,达到今天的荣耀。 没有他,她不会这么狼狈。 段君墨容颜憔悴,凤眸深不见底,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桃木簪,他缓缓蹲下身,捡了起来。 凤灵夜冷冷看着他看着蹲在地上,如同跪在她面前,尊贵傲慢如他,就算跪在皇上面前,也依旧是那么清贵漠然,此时此刻,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忧伤和落寞。 她杏眸湿润,声色哑然,“我最后悔的,不是嫁给你,而是当初我就不该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庶女。” 他握着桃木簪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即站起身,带着一丝狼狈,默默离开了。 凤灵夜在天牢中度日如年,段懿轩在天牢外度日如年。 凤灵夜出事的当天,他就去了御书房,可惜皇上和皇后二人皆没有办法,只说让她吃吃苦头,过几日出狱,就权当历练了。 如今是皇太后插手,既然皇上和皇后都保不住凤灵夜,段懿轩只好去了太上皇的寝宫,奈何太上皇昏迷了数日,中途虽然有醒,但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又睡下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凤灵夜身上,却不知道凤灵夜最挂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百善堂里的人,以至于发生了那样的惨事,他却不知情。 第四天,一直等候在太上皇寝殿中的段懿轩,终于等到了太上皇清醒,他循序渐进地将凤灵夜的事情说给了太上皇听。 太上皇听完,立刻宣来皇上和皇后,命人将凤灵夜和百善堂一干人统统放出来。 皇上和皇后求之不得,当即就宣旨放了凤灵夜和她的人。 那一天,正好是凌晨鸡鸣时分。 段懿轩拿着圣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天牢中,亲自接凤灵夜出狱。 可看着地牢中不哭不闹、冷静得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女子,一路上虽然做好了准备,他的心还是紧了一下,“灵儿......” 她幽幽回眸,清浅一笑,双目却又多了一丝苍凉,“你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他亦回了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他手心,看着他眼底的黑晕,满面疲劳,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想必这几日他一日也没有合过眼,一直都守在太上皇的大殿外吧? “他们呢?”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他看向天牢的另一方,眸底闪过一抹沉痛,“除了李二和翠姐......勉强算是躲过一劫了。” 闻言,她无悲无喜,双眸寡淡,“从今往后,不会再有百善堂,更无善医夫人,你替我,好好安排他们吧。” 他微微颔首。 二人走出天牢,恰逢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到门口,发出万丈光芒。 许久不见阳光的她,伸手挡了挡,透过指缝看着外面的世界,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繁华美好。 她一点一点收缩成拳,最后果断上了段懿轩的马车。 二人一路无话。 马车一路驶向王府。 宽大的朱漆大门,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来到秋枫苑,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已等候在一旁,看到孤身回来的凤灵夜,凤锦绣眼眶一红,急忙奔跑过去,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她是自己的二妹,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她的性格,倔强、隐忍、善良,百善堂是她的港湾,也是她看做家的地方。 如今百善堂没了,也就表示着她苦心经营的家没了,她的心血付诸东流。她精心建立起来的势力,在那个男人却是不堪一击,她怎能不恨,怎能不心伤? “二妹。”她鼻音浓厚,强忍着泪。 凤灵夜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嗓音平静,“阿姐,你受苦了。” “我们三人关在另一边,有小月在,没人敢动我们。”她离开凤灵夜的怀抱,看着她,“李二和翠红呢?” 宫姬月心思一动,走了过来,看向凤锦绣,“王妃刚回来,她也累了,你打些水来,大家洗漱洗漱,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凤锦绣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跟着桃夭一起下去准备。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在心里筑起的堡垒顷刻崩塌,扑入他怀中,将头埋在他软软的胸脯上,嗓音哽咽,“月,是我害死了李二,是我害了翠红,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宫姬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哭吧,这里只有你和我。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哭出来就没事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如洪水般涌出眼眶,泪水打湿整张脸颊,却倔强得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她知道自己没有倒,破国那一日她能活下来,这一次段君墨依然摧毁不了她! 短暂的歇息以后,重整旗鼓,她还能再扬帆起航! 这场博弈中,没有谁赢,更没有谁输,凤灵夜和段君墨两败俱伤,庄南烟夹在中间,亦没有幸免。 凤灵夜没有失去美貌,而庄南烟却永远失去了右眼。 段君墨将自己关在锦泷轩,极少出门,就算是庄南烟派人过去,他也不闻不问。 庄南烟在兰香阁里大发雷霆,仿佛又变成了另一个席雪瑶,每一步都如同飞蛾扑火、自掘坟墓。 庄太医来看望过她好几次,可惜她冥顽不灵,丝毫没将父亲的话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将自己失去右眼的怒火,统统发泄在了这个年迈而可怜的老父亲身上。 这一天傍晚,她秘密将桃夭叫到了自己身边。 桃夭循规蹈矩地站在她身边,等着她的吩咐。 依照凤灵夜的吩咐,她已经给兰香阁送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渐渐取得了庄南烟的信任。 加之简萝一死,庄南烟身边贴己的人就只剩下了绿荷。 “近日,凤灵夜都在做什么?”她冷冷问道,右眼覆着白纱,虽然看不见东西,却不影响她精致的容貌。 第84节 桃夭一脸奉承的笑意,讨巧道:“她还能做什么,如今皇太后出面,就算太上皇维护她,她也只得乖乖散了百善堂,现在吓得连太医院都不敢去。” “凤灵夜不是凡人,她能从一个庶女,拥有今天的一切,就能从今日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庄南烟不傻,虽然恨不得杀了凤灵夜,但脑子依旧很清醒。 桃夭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就算她不是凡人又怎样,沁妃今日能让她跌倒,明日就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这话很中听,使得庄南烟的心情好转,可一想起自己的右眼,她不禁又沉下了脸,“在天牢里,是我大意了,居然中了她的奸计。” 更可恨的是,王爷看了,居然没有惩罚那个贱人! “凤灵夜诡计多端,沁妃一定要小心防着她才是,”桃夭宽慰道,接着又添了一句,“桃夭跟了她这些日子也慢慢发现,她这个人城府极深,性子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发起疯来,谁都挡不住!” 绿荷在一旁听完,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她就是一条疯狗,沁妃下次可要离她远点。” 桃夭一听,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说凤灵夜,那是出于无奈,可绿荷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好歹当初在秋枫苑里,凤灵夜虽然防着她,却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庄南烟不是席雪瑶,对于这种阿谀奉承的话,也是听听就罢,但也加倍了小心,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单独靠近凤灵夜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桃夭。 桃夭不知道是什么,但也麻溜地接了过来。 庄南烟看着盒子,缓缓说道:“还有几日就是皇太后寿辰了,到时候,人人都会当面献礼,凤灵夜身为王妃,亦会跟着王爷和我进宫,你既然已成为凤灵夜信任的婢女,随机将她的礼物调换,你可做得到?” 桃夭想了片刻,郑重回道:“沁妃放心,桃夭一定竭尽所能办到!” 庄南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看了一眼绿荷。 绿荷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些碎银子,打发给了她。 庄南烟见桃夭满心怀喜地收了银子,接着说道:“等你办成了事,后面还有更大的赏赐。” 桃夭受宠若惊,慌忙跪下道谢,“奴才为主子办事,天经地义,哪敢求赏赐?” “得了便宜还卖乖。”绿荷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桃夭居然能取得凤灵夜的信任,平时看她娇滴滴的像个千金大小姐,一到关键时刻居然沉住了气,早知道那日,自己就不该求着沁妃回兰香阁了。 庄南烟淡淡地看了绿荷一眼,“送她出去吧。” 绿荷点了点头,带着桃夭离开了兰香阁。 回到秋枫苑中以后,桃夭看了一眼没人跟来,立刻将院门紧闭,接着敲响了凤灵夜的房门,“王妃,桃夭有急事禀报!” ☆、第83章 寿宴风波 凤灵夜打开门,见桃夭一脸紧迫的样子,立刻将她让了进来,同时迅速关好门窗。 二人一进入内室,凤灵夜就问道:“兰香阁的事?” “王妃料事如神,庄南烟果然又要行动了。”桃夭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来到桌案旁,将盒子放到上面,“过几日就是皇太后寿辰,她让桃夭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与王妃要送的礼物暗中交换。” 凤灵夜看着这个梨木长盒,手指轻轻滑了上去,按下按钮,盒子弹开,只见里面规整地摆放着一个送子观音。 见此,她唇角一勾,目色微冷。 桃夭一看,双眸睁大,愤愤道:“这庄南烟还真是蛇蝎心肠,这么阴毒的招都能使出来!” 送子观音,顾名思义乃送子,祈求多子多福的寓意。 按理说,送给后宫每一位娘娘都很合适,但唯独不能是皇太后。 一来,她年纪早已过了生育的时机,这送子观音于她无用,二来,她这一生没有为太上皇诞下一儿半女,倘若送这送子观音,反而是对她生不出孩子的羞辱。 庄南烟虽然心思缜密,想的却都是一些邪门歪道,上不了台面。 “王妃,你打算怎么做?”桃夭问道。 凤灵夜思索着,食指轻轻点着梨木盒,嗓音沉稳而从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妃是想将这送子观音与她的礼物调换?”桃夭问道。 只见凤灵夜摇了摇头,“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这送子观音既是陷害我的计谋,也是试探你的忠诚度,所以,这送子观音必须由我送出。” “那王妃不就着了她的道吗?”桃夭担忧道。 “她给我们玩小的,”凤灵夜气定神闲,目光中胸有成竹,“那我们就给她玩大的。” 桃夭见她如此笃定,便也放了心。 凤灵夜又问道:“你可有绿荷的把柄?” 桃夭蹙眉想了一想,“绿荷与我一起入庄府,又一起入王府,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她的事情我都清楚,大的把柄没有,但若要威胁着她做一些小事,还是没问题。” “只可惜简萝死得太早,我们这边缺了一个内应,你小心培养和绿荷的关系,用计还是用心,都随你,只要让她乖乖听你的话就好。”凤灵夜交代道。 桃夭微微颔首,“王妃放心,桃夭一定尽力办到。”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凤灵夜将盒子递给了她,她接过以后,便告辞离去了。 翌日。 凤灵夜整理好了行装,便再度进了皇宫,前往太医院当值。 太医院的太医们见了,还是如往常一样和她打着招呼,大家敬佩的是她的医术,而不是她善医夫人的名号,所以即便被撤三品诰名夫人这个封号,大家依然很尊重她。 休息了这几日,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虽然身上的疤痕还未好全,揭开袖子,还能清晰地看到鞭子留在皮肤上面的伤,但时间总能治愈一切的。 一入秋,天气就逐渐转凉了,秋风也带了寒意。 大家出行,总会披上一件挡风的斗篷,衣服也由薄纱换上了保暖的棉质长袍,所以凤灵夜坐在凉亭中整理医书药材,也添了好些衣裳。 太上皇出面以后,皇太后也不敢太对着干,毕竟很多事女人还是占下风,虽然想扶持端妃和段君墨,终究还是有心无力。 所以百善堂虽散了,凤灵夜也被关进了天牢,除了李二和翠红,还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唯一的损失还是段君墨毁了她大半的眼线。 眼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的,凤灵夜现在消息没有以前灵通,行事便也愈发小心谨慎了。 段懿轩的腿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够行走,只是能动了,偶尔会让小夜子推着轮椅来太医院看凤灵夜,顺便抓些药。 凤灵夜每回都会特意检查一下,见他恢复得很快,也放了心,“年前应该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多亏凤神医妙手回春,否则我这腿恐怕得瘸一辈子了。”他说笑着。 凤灵夜也没有客气,“你这腿断的是脚筋,若不是当时恰好我在身边,恐怕你还真得瘸一辈子。” “凤神医大恩大德,小生无以回报,不如以生相许可好?”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凤眼潋滟温润。 “段君墨要是不介意后院再多养一位,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笑着揶揄了一句,走到一旁将草药收进匣子里,“皇后为何迟迟没有为你迎娶太子妃?” “时机未到。”他淡淡回了四个字,仿佛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这几日见你常去看望太上皇,他老人家身子如何了?” “不太好。”凤灵夜摇了摇头,脑海里却还在想太子妃一事,后院即代表前院,娶什么样的女子,则表示与什么样的家族结盟。 若段懿轩想与段君墨抗衡,抢夺那个宝座,那日后势必会与一个位高权重的朝臣嫡女结亲,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动手将轮椅摇了过去,看着她,“怎么了?” “你想做皇帝吗?”她对上他温润的眼眸,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他看着她直白的目光,微微一怔,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前,他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活着,现在...... 见他犹豫,她便扬起了唇角,“不想做老板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何况你还是太子,未来的储君。” 说完,她转了身。 只一眼,便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握着轮椅的手微微一紧,凤眸复杂晦涩。 “翠红都安排好了吗?”她拿着匣子走进凉亭,脚步停下,叹息道,“她家中还有一个老母,波妞又刚学会走路,如今又没了工作......” “翠姐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她还问了我你的情况,得知你安然无恙,她也放了心。我将她安排进了一家绣坊做绣娘,翠姐心灵手巧,上手得很快。” 他柔声宽慰着她,想了想,语气微沉,“李二家,我也打点好了,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凤灵夜无奈地扬起唇角,事已如此,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距离皇太后寿辰只有一天,桃夭和凤锦绣选好寿辰的礼物,接着开始张罗凤灵夜进宫要穿的服饰。 这一日恰好是休沐日,凤灵夜便跟着二人一起去了仙品阁。 仙品阁里都是一些成衣,也有量身定制的图样,琳琅满目,款式新颖。 见桃夭和凤锦绣爱不释手的样子,凤灵夜便让二人也选了几套衣裙,顺便订做了几件过冬的棉衣。 掌柜的见几位是贵客,于是将她们请到了上面的阁楼,带着她们一一浏览挂在格子里的真品。 凤灵夜最后停在了一件斗篷前,大红色的锦罗上绣着几朵西番莲花,帽沿由雪狐毛契合,红如血,白如月,在这昏暗的阁楼里,竟然散发出一层神秘而奢华的光。 “这位贵客好眼光,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这披风的衣料是来自明国的云锦,这金银穿织的西番莲花,是夏国司制房掌司带领各位宫女亲手缝制,这斗篷上的白绒,可是夏国皇后珍藏了多年的雪狐。”掌柜激动地介绍道。 此时,凤锦绣闻声看了过来,当目光触及到这件漂亮的斗篷时,当即一震。 脑海中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往日的繁华和美好,仿佛只是过眼云烟,历经过沧海桑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这件斗篷,名:雪夜,是夏国皇帝亲自让司制房赶制,作为对凤父的赏赐送给了凤母。 后来,凤母一直舍不得穿,便珍藏了起来,说是在凤灵夜大婚时,便作为嫁妆送给她。 不料国破城倒,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凤灵夜想将之买下来,无奈掌柜要价太高,这斗篷本就意义非凡,所以价值连城也能理解。 凤锦绣知道百善堂一倒,凤灵夜没了收入,后面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便劝她放弃了这件斗篷。 大家回了秋枫苑,整理一番后,吃过晚饭便歇下了。 寿辰在第二天傍晚,但由于主人身份尊贵,所以每个应邀的人都不得装扮随意,因此一大早,桃夭就起床开始为凤灵夜梳妆了。 先是为她穿上一套繁琐的服饰,夜蓝色的宽大长袍,里面是一件白色长裙,手掌宽的腰带上绣着水纹和青莲,对襟、袖口和裙摆镶嵌着一些淡色的珠花。裙摆下,露出半个绣花鞋面,精致小巧。 接着又开始为她梳妆,由于凤灵夜带着面具,所以桃夭只为她绾好了一头凌虚髻,并未着妆。 桃夭看着镜子中的凤灵夜,若没有脸上的疤痕,也算得上是冷艳绝色了,不禁惋惜地叹了一声。 凤灵夜没有看出她的心思,只问道:“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桃夭立刻回道:“王妃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85节 凤灵夜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穿好这一身衣服,已经快到正午了,所以吃完午饭以后,凤灵夜也没有等段君墨和庄南烟,独自一人先进了皇宫。 自从被凤灵夜刺瞎了一只右眼,庄南烟和她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无论人前人后都会尊称她一声姐姐,现在见了面,就像陌生人一般,连个照面都不会打了。 所以,庄南烟直接忽视了她的存在,盛装打扮以后,便直接来了锦泷轩等候段君墨,待他处理完手里的事,二人一起进了宫。 当凤灵夜抵达时,宫门口已停下了不少马车,大家拿着牌子,排队依次进入皇宫。 凤灵夜也没有特殊,她虽然有进宫的医士腰牌,但还是跟着排在了队伍里。 她刚排在队伍末尾没多久,肩膀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朝她扬唇一笑,笑容清爽,脸蛋精致粉嫩,轻快的嗓音也充满了朝气,“你就是太医院里那位鼎鼎大名的女医士凤灵夜?” “正是我,不知姑娘是?”凤灵夜礼貌地看向她。 “无名小卒而已!”少女笑嘻嘻地罢了罢手,古灵精怪的模样,“不过硬要问我是谁,可能我家也就我爹出名了,他就是长期守在京都,从未出去打过仗的贾将军。” 这位贾将军她略有耳闻,据说是段懿轩手里的人。 凤灵夜抿唇一笑,“你好。” “你好,我叫贾茹,你也可以叫我小茹。”少女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 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姑娘,不过比自己小一两岁,却比自己朝气阳光许多,她微微颔首,“你我年纪相仿,若无顾忌,喊我灵姐姐即可。” 二人聊得投机,前方队伍却传来了抱怨声,“这还要等多久啊,这么排下去,寿宴都快要开始了!” 凤灵夜和贾茹闻声看过去,原来是挺着孕肚的二皇子妃席绾,一脸不耐烦地等在队伍前方。 按理说她是皇子妃,不必这么排队,可虽让她的夫君不止不受宠,还被皇上排斥,手里也没有段君墨那样的势力,加之唯一的靠山席年成也倒了台,只得硬生生地过来排队了。 一一检查的侍卫也没有回话,例行着手里的工作。 只是人群里的一些女眷说笑道:“谁让皇太后开恩,连一些阿猫阿狗也邀请来了,这队伍自然是长了些。” 席绾听出那人在嘲讽自己,脸色一青,立刻质问道:“你说谁呢?!” “自然是说阿猫阿狗。”那女眷毫无畏惧地顶了回去。 席绾正要发作,一人好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那是兵部尚书的大夫人。” 闻言,席绾顿时将一腔怒火强忍了下去,死死捏着拳头,没有回话。 世人都知道兵部尚书是段君墨的人,她的父亲席年成倒台,也是因为背叛了段君墨,若因此与这兵部尚书的大夫人结下梁子,到时候重新引起段君墨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一番吵闹下,宫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四匹骏马在前,马车高大宽敞,青榆为轴,柞木为辕,马车两旁垂着暗紫色流苏,气派非凡。 大家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车夫将车门打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接着他停在马车旁,伸出手,将里面的女子也一并扶了出来。 排队的众女一看,纷纷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这不是七皇子和他的沁妃吗? 见此,还不由得看了一眼狼狈的席绾,同样是皇子妃,怎么待遇就这么不同? 席绾看着尊贵又娇气的庄南烟,尤其是她那身仙气飘飘的衣裙,更是让她越看越气。 要不是席雪瑶着了她的道,她又怎么可能说服端妃,加入王府成为段君墨的女人? 在万众瞩目中,庄南烟如同金光闪闪的仙女,一袭烟紫色曳地长裙,头梳朝云近香髻,披着一件雪白色披风,手里挂着一条薄纱长巾子,跟在段君墨身旁缓缓前行,优雅而美好。 二人走过长长队伍的时,庄南烟恰好看见了凤灵夜,正想停下脚步假意打声招呼,却见段君墨冷漠淡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步伐沉稳从容,转眼便与凤灵夜擦身而过。 她于是冷笑着看了凤灵夜一眼,也跟着走进了宫门。 “这女人很讨厌,”站在凤灵夜身后的贾茹将这眼神尽收眼底,不屑地瘪嘴道,“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她是一个独眼龙。” 凤灵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浑然没将庄南烟的挑衅放在眼里。 进入皇宫以后,已经接近傍晚了。 依照惯例,女眷们坐在男子后面,由一道薄纱帘子遮住,必要时才会出来,一般只会在帘子后进行宴席。 宴席上,凤灵夜认识的女眷不多,好在半路遇上了一个贾茹,她拉着几个闺阁小姐一起,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聊着,也热闹了许多。 “你就是战王府的王妃?”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微微颔首。 贾茹立刻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颜晴。” 户部? 凤灵夜稍一思索,户部不是段君墨的人吗? 看出她的疑惑,颜晴笑着凑到她耳边,“以前小茹总嫌弃自己亲爹不够威猛,所以喜欢会打仗的男人,尤其是上过战场的铁血硬汉,她知道我父亲曾是风云战王的人,便想托我......” “诶诶诶!”贾茹立刻上前打断她,脸颊微红,“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绿豆的事了,你居然还对人家讲!” 颜晴赶紧笑着躲开她,一边继续道:“我好不容易将信送给了王爷,结果他直接回了一句,目前还没有娶妃的打算......” “你快给我闭嘴吧!”贾茹一把逮住她,死死将她的嘴捂住,狼狈地看向凤灵夜,“灵姐姐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喜欢会打仗的男人,可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凤灵夜啼笑皆非,“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你无须跟我解释。” 贾茹讪讪地收了手,摸了摸脑袋,谁没有头脑发晕看走眼的时候啊,反正现在她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了。 女眷们说笑着,后宫那边的妃嫔们也渐渐入了席,皆是走入了帘子后。 不一会儿,等候在前厅的各位重要大臣及皇子们,也纷纷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多久,皇上和皇后便协同皇太后一起,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小台上。 皇太后今日穿了一件较为喜庆的暗红色宽袍,颇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庄严感,由皇后搀扶着,优雅而缓慢地坐到了太师椅上。 一如从前,皇上、皇后和皇太后与众位大臣寒暄了一番,各位大臣纷纷表示了自己的祝贺以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端庄不失曼妙的舞女们迈着舞步,涌上红毯,对着一众权贵们极尽舞蹈,随着乐师们的节奏,不断变换着舞姿,令人眼花缭乱,舞艺精彩绝伦。 台下女眷们一边聊天说笑,一边欣赏着这些莺莺燕燕,相比前面的大臣和皇子们则要随意自在许多。 一支舞蹈结束,只见一名身着戏服的小生,缓缓走了上来,他身姿颀长,容貌清俊,演的是《五女拜寿》,一开嗓,瞬间惊艳四座。 就连位居高位的皇太后,也不禁另眼相看,指着这小生,朝着身边的皇后问道:“这是哪里来了戏子,从前怎从没见过?” 皇后莞尔回道:“这是端妃妹妹从宫外请来的小生,听闻皇太后大寿,特地让他过来为您演唱的。” 端妃就在下首,听到这番话,自然地看向皇太后,“皇太后若喜欢,以后臣妾让他天天给您唱去。” 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这戏子,“叫什么名儿?” “秋池。”端妃赶紧回道。 看着红毯上生动演绎的秋池,不但有一副嘹亮清越的嗓子,还有着扎实的唱功,实在难得,皇太后眼里露出欣赏之意。 端妃见皇太后喜欢,巴巴地奉承道:“他尤其擅长反串,能唱得一首别具风味的《霸王别姬》。” 皇太后心生欢喜,随口说道:“改明儿让他给哀家唱唱。” “臣妾遵命。”端妃见迎合了这位老佛爷的口味,心中一阵喜悦。 纱帘后,凤灵夜手执酒杯,望着秋池,眸光深邃,没想到竟然还有映天阁的漏网之鱼。 记得宫姬月说过,这秋池是他最中意的人,看来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但唱得了一首好戏,还能在短短时日里取得端妃信任,此人果真不简单。 凤灵夜对戏曲没有感觉,只觉得这秋池相貌清秀,举止优雅,确实别有一番风骨。 但这戏曲的话,她还是有些欣赏不了,转身正想与贾茹聊嗑,却对上了她一脸痴迷的模样,双手撑着下巴,双眼呆呆地看着红毯上从容优雅的男子,嘴角含笑。 凤灵夜微微一愣,这小妮子莫不是看上了秋池? 继而又无奈一笑,果真还是个孩子,这喜欢人的标准果真是说变就变。 一曲精彩的拜寿戏剧结束,大家纷纷捧场鼓掌。 宴席,转眼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高台上的皇太后,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看向台下的段懿轩,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太子今年多大了?” 一般问人多大的潜台词,则是要为人指婚的意思。 此时正在与四皇子谈笑的段懿轩,闻见此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第84章 她要与他和离? 段懿轩起身,双手交叠,宽大的白色袖袍垂立在身前,温文儒雅,“回禀皇太后,儿臣今年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了呀,”皇太后眉目深邃,看着他,意有所指,“二十三岁,也是时候册立太子妃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段懿轩垂首回道:“暂时还没有。” “意中人可有什么标准,例如贤良淑德的,还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抑或是英气爽朗的?”皇太后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含笑,耐着性子问道。 一旁的皇上和皇后没有言语,皆保持着沉默。 段懿轩闻言,温雅一笑,“儿臣一心都在朝堂之上,还未曾想过这些儿女私情之事,皇太后忽然问起,儿臣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太子性子温厚,亦哀家看,还是配一个贤良淑德之人好。”说罢,她看向各位大臣的纱帘后,“听闻户部尚书的嫡女也来了?” 户部尚书颜大人赶紧站了起来,“是的,皇太后。” “让她走出纱帘,让哀家看看。”皇太后自然地看向他身后。 颜大人一阵紧张,朝堂中人皆知他是段君墨推举的人,如今皇太后却撮合他的嫡女和太子,这不明摆着就是监视太子吗? “晴儿,还不快出来面见皇太后。”颜大人朝着帘子后提醒了一声。 紧接着,一双白嫩的小手,缓缓掀起帘子,露出了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庞,走到皇太后坐下,她轻轻拂了拂身子,“臣女颜晴,见过皇上、皇太后、皇后和各位王爷、皇子。” “起身吧。”皇太后虚抬了抬手,继而看向站在原地的段懿轩,“听闻颜小姐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性子温婉懂礼,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女。” 段懿轩礼貌地与颜晴对视了一眼,而后微微含笑,“如皇太后所言,颜小姐确实名副其实。” 皇太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转向颜晴,“颜小姐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颜晴哪敢直视段懿轩,只匆匆瞄了一眼,便羞涩地垂下了头,“殿下才貌双全,是世上难得的儒雅男子。” 皇太后见二人都是这般乖顺的性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于是看向皇上,“既然二人颇有眼缘,不如哀家就成人之美,皇上意下如何?” 第86节 皇上笑了笑,“有劳母后操心了,只是这事皇后早已在张罗人选,太子如今还要忙着如何成为储君,因此暂时耽误了。” 皇后这时接过话头,“确实有此事,当时花名册都备好了,想着太子妃不同于一般的皇子妃,需要谨慎一些,所以还在物色当中。” “那皇后觉得这颜小姐如何?”皇太后不依不饶。 皇后看了一眼颜晴,笑道:“颜小姐天资卓越,德才兼备,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只是太子妃不是有这些优点就能当的,夫君作为未来的储君,还需要有统领后宫的心胸、魄力和手段,方能镇住六宫中人。” 很显然,颜晴过于温婉,不具备这种威慑力。 皇太后也听出了这个意思,“那皇后可有意中人了?” 皇后将目光缓缓投向刑部尚书的纱帘后,“听闻贾小姐也来了,不如也让皇太后见见。” 刑部尚书起身,赶紧让贾茹也走了出来。 相比颜晴的温婉贤淑,贾茹就要落落大方许多,举止间更有一些英气,来到颜晴身边,神态活泼而充满了朝气,“臣女贾茹,见过皇上、皇太后、皇后和各位王爷、皇子。” 皇太后打量着她,虽然喜欢她的朝气,却知道她的父亲是段懿轩的人,因此眉宇间有些不满,“你这名儿是谁起的?” “禀报皇太后,是臣女父亲起的。”贾茹不卑不亢地回道。 皇后满意地看了一眼贾茹,继而看向皇太后,“贾茹年纪尚小,但再过一两年必成大器,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媚,却自有一番风骨。” “太子妃不需要上战场打仗,还是应该以贤良淑德为主,哀家觉得颜小姐更为合适。”皇太后面上虽笑着,目光却丝毫没有退让。 皇后笑了笑,语气温婉,“臣妾是太子的母亲,从小看着太子长大,更清楚他与什么样的人合适。” 一时,两个女人剑拔弩张,气氛有些僵硬。 站在台下的贾茹和颜晴也有一些不知所措,唯独段懿轩面带微笑,看不出情绪。 皇上微微咳嗽了一声,“既然二人年纪都还小,那么此事也不急,可以慢慢从长再议。” 说罢,他看向海公公,“可以上下一个节目了。” 海公公微微颔首,高唱了一声,台下很快又恢复了莺歌燕舞,一派热闹。 皇后没有太多情绪,可皇太后却有些不悦,看着走入帘子的颜晴,仍旧有些不死心。 为段懿轩指婚的事,被皇后这么一插手,算是暂时结束了。 回到帘子后面的贾茹,顿时一阵后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着凤灵夜说道:“差点就成靶子了。” “怎就是靶子了,做太子妃不好吗?”凤灵夜失笑。 贾茹瘪嘴摇了摇头,“太子虽好,太子妃之位却不好坐,我爹爹每日跟着太子都战战兢兢,更何况是做他的枕边人?” 这头,颜晴也坐回了位置,和贾茹的动作如出一辙,后怕地拍了拍的胸口,“差点就成靶子了。” 贾茹顿时看了看凤灵夜,意思是: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看着这俩活宝,凤灵夜不禁莞尔一笑。 男子爱权,却不知有的女子却视之为烫手山芋,唯恐避之不及。 说她们庸碌无为也罢,说她们蔑视权贵也好,人生总有不同的选择。 她抬起头,透过帘子看向在前方风轻云淡的男子,唇角微弯,带着一抹苦涩。 他的儒雅不争,只是他的保护伞,亦如她刚到王府时的温婉,他云淡风轻看似淡薄名利,却并不是真的喜欢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她看似精明敏锐,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却不是真的喜欢这种权利至上的生活。 一旦他顺利登基,他们二人只会越走越远。 宴会进行得差不多了,皇后带头将自己准备的贺礼送了出来,是一座鲜红的珊瑚山,寓意着皇太后寿比南山。 接着,皇上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珍贵却无太多新意,皇太后也是照例笑着收下了。 随后是王爷、皇子们,然后是王妃、皇子妃,一个个送下来,终于快要轮到凤灵夜了。 世人都在猜测,这皇太后不待见凤灵夜,先前还将她打入了天牢,不知道这寿辰上,她又会送些什么呢? 凤灵夜捧着一个盒子,长方形,由楠木打造,从纱帘后款款走出,站到红糖中央,一身夜蓝色长袍,冷艳高贵,背影笔直,气质清冷从容,脸上的面具,让她愈发神秘夺目,使人想要窥得她的真容。 皇太后看了,微微蹙眉,“台下何人,为何遮遮掩掩,穿戴古怪,成何体统?” 她还不知道凤灵夜被毁容一时。 她话一出口,庄南烟就想要阻拦,奈何凤灵夜早已快她一步,声色清冷,不卑不亢,“儿臣凤灵夜,战王府王妃,脸上是被沁妃妹妹金簪所赐,恐污了圣眼,才特地戴了面具。” 皇太后心下一惊,还有这事,她伸出手,正要就此作罢。 “既然皇太后认为这是不恭,那儿臣取下便是。”凤灵夜忽然放下木盒,伸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抬眸直视向皇太后。 当众人看清她的脸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纱帘后,甚至还传出了一道失声尖叫。 台下立刻议论纷纷。 “天呐,那是什么?” “听闻庄府出来的庄南烟温柔贤惠,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这样伤口,又岂是无意为之?” “这沁妃果然是王爷的心尖宠,将王妃伤成这样,居然没有一点惩罚,大有宠妾灭妻的嫌疑。” ...... 段君墨远远地看着她的脸,神色复杂。 一旁的段懿轩眉目深邃,薄唇紧抿。 “快戴上你的面具!”皇太后惊叫着,连忙用宽袖挡住自己的视线。 凤灵夜微微颔首,又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动作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慌乱。 皇太后缓缓放下衣袖,语气不善,“今日是哀家的大寿,不是处理后院事的时候,放下你的礼物,马上退回去!” 凤灵夜恭敬颔首,将木盒递给了一位嬷嬷。 帘子后的庄南烟想要开口,却又怕唐突,刚刚才被凤灵夜点名毁了她的容,现在要是强迫她打开盒子,众人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座送子观音,那自己岂不是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反正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到时候她想办法让绿荷过去查看,就不信皇太后不治她的罪。 凤灵夜退下,接着就轮到了庄南烟。 庄南烟走出纱帘,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无视大家投来的异样目光,乖巧地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皇太后。” “你的眼睛又是怎么了?”皇太后见她白纱覆着右眼,不禁关心地问道。 庄南烟想说是凤灵夜刺的,这样皇太后就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可刚刚皇太后才说这是寿宴,不是处理后院之事的地方,只好改了口,“是儿臣不小心撞伤的。” “走路还要多当心才是。”皇太后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庄南烟颔首说是,接着打开匣子,看向皇太后,“这是儿臣送给皇太后的寿礼,一个由犀牛角打造的舒筋活脉的小物件,小小心意,还望皇太后喜欢。” 皇太后见又是舒筋活脉的物件,一时便有了好奇,上次她送的那个玉石确实管用,每日那么一刮,总觉得好受了许多。 于是她伸出手,迫不及待道:“快拿给哀家看看。” 嬷嬷下台,从庄南烟手中接过小匣子,快步走到了皇太后身边,皇太后拿起来一看,满心欢喜,翻过来一看,发现还有字,以为是祝贺的词,便不知不觉地念了出来,“日月当空,照临下土。草木之壮,不文亦武。” 念完,她脸色当即大变,手一软,那犀牛物件便脱手落到了木桌上,一声闷响。 一旁的皇上将她的话语尽收耳底,脸色瞬息变得阴沉,伸出手将犀牛角捡了过来,皇太后一看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 只见皇上将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再看了一遍,双眼睁大,气息微喘。 台下的庄南烟还不知情,见大家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礼物,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皇上,这一定是有人......”皇太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一个阴沉的眼神打断,“母后还想说什么?” 皇太后张了张嘴,面色微白,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包庇就是同罪,这样的大祸,避之都来不及,哪还有人敢跟着送死。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皇上站起身,眼神凶狠,一手指着庄南烟,气得发抖,“马上将她拖去安武门斩首!” “皇上?皇上,儿臣冤枉啊!”庄南烟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即跪到地上喊冤。 庄俞言一看,慌忙小跑着来到前方,跪在庄南烟身旁,战战兢兢地求道:“不知小女所犯何事,还请皇上息怒!” 紧跟着,段君墨也走出席位,跪在了前方。 皇上气怒,一把将手里的犀牛角扔到了段君墨的脚下,“你自己看!” 犀牛角摔在地上,弹到段君墨的袍摆旁,他伸手捡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字迹以后,凤眸微微一怔。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草木庄,得天下。 他握紧犀牛角,颔首禀道:“皇上,这件事一定有内幕,容臣调查清楚以后......” “不必了!”皇上冷声打断他的话,看向刑部尚书兼将军的贾大人,“这件事全权交由你处置,立刻将庄南烟押入天牢,择日审讯!” 贾大人不敢含糊,立刻带兵上来,准备押住庄南烟。 “这字不是我刻的,皇上,我是冤枉的啊!”庄南烟慌忙磕头,见皇上一脸怒容,无动于衷,她又紧紧抓住身边的段君墨,“王爷,南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快跟皇上说说,南儿不可能这么做的!” 段君墨拍了拍她的手,神态平静,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庄南烟一怔,看着他从容而淡然的目光,心里忽然不慌了,直至士兵将她押了下去,她才远远地看向皇太后,苦苦哀求道:“皇姑婆,你要相信南儿啊!” 皇太后眉头紧锁,看向皇上,带着一丝怨气,“一块犀牛角,谁都能在上面刻字,南儿性子温厚,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皇上......”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皇上急火攻心,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来,她发出一声惊呼,慌忙伸出双手,“皇儿!” 一旁的皇后见状,立刻起身抱住了皇上,神色紧张,“快宣太医!” 看到这一情况,庄太医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走上高台,还未靠近皇上,就见一个倩影闪过眼前,声音清丽而从容,“快将皇上放平!” 皇太后一看是凤灵夜,当即沉下了脸想要阻止,哪知皇后一手推开她,当即将皇上平放在了高台上,所有人一看,纷纷退下高台。 凤灵夜一边探着皇上的呼吸,一边给他按压胸口,手法娴熟,正是抢救李二时的方法。 高台狭小,皇后带着皇太后一起退了下来,二人皆忧心忡忡地看向被太医们包围的皇上。 “这凤灵夜......真能救我皇儿?”皇太后紧紧抓着皇后的手,慌乱中也忘记了被皇后推的那一把。 皇后宽慰道:“凤灵夜承袭了她父亲凤启麟的医术,母后放心吧,她既然能救父皇,自然是能救下皇上的。” 太医们连同庄俞言守在一旁,看着凤灵夜没有阻拦,担忧的同时,皆感到神奇,这种抢救手法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87节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平躺在高台上的皇上,忽然剧烈咳嗽了一声。 “气息顺了,立刻将他带到隔壁房间。”凤灵夜起了身,朝着身边的庄俞言交代道,“我需要皇上平日里的病症,顺带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很快,海公公带着几个太监抬来了一辆步辇,凤灵夜一看,当即皱眉道:“步辇不行,换一个可以平躺的担架来!” 海公公一听,立刻又让太监们去准备担架。将皇上放上去以后,立刻抬往最近的房间。 凤灵夜和庄俞言快步跟上,庄俞言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皇上一直都有胸痹的症状,所以每日都会喝一些药材进行控制病情,可适才皇上动怒,从而病发。” 胸痹,也就是冠心病的意思。 闻言,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片,以衣袖为遮挡,迅速放入皇上舌下,替他舒缓呼吸,减轻窒息的症状。 太监们将皇上放到床榻上以后,凤灵夜立刻将所有人都驱逐了出去,知道她医治病人的习惯,各位太医们也没有耽误,连同庄俞言一起退出了房门。 很快,皇太后、皇后、段君墨和段懿轩等人也赶了过来,皆等候在外面。 见皇上虽已恢复了呼吸,但眉头紧锁,双手捂着胸口,仿佛疼痛难忍的模样,凤灵夜又从怀里拿出一瓶吸入剂,用手帕包裹着折断以后,靠近皇上的鼻部前端,看着他慢慢吸入。 良久,皇上的胸痛终于缓和了一些,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一会儿便睁开了眼,虚弱地看向凤灵夜,“是你......” 似乎感觉到舌下有一枚药片,他用舌头动了动,含糊不清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为皇上缓解窒息的药物。”凤灵夜平静地解释道。 皇上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虚弱的笑,“这次,你又救了朕的命。” “儿臣身为女医士,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皇上既然有胸痹的症状,以后切记千万不要再动怒了。”她轻声细语地交代道。 皇上笑了笑,指着她,“太上皇跟朕说,你就是下凡的神仙,朕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朕看着你的稀罕玩意,是不得不信了。” “皇上谬赞了,儿臣哪里是神仙,只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行医较为古怪罢了,也蒙皇上不嫌弃,还委以儿臣重任。”她不卑不亢,谦逊而从容。 皇上看着她,语重心长,“你要是我大理国男儿,定是苍生之福啊!” “不过江湖郎中一个,皇上言重了。”她微微一笑。 皇上身子好转,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脾气也好了许多,满含笑意地看着她,“此次你立下大功,可有想要的赏赐?” 凤灵夜收敛笑意,起身,跪到地上,脑袋伏地,“禀皇上,儿臣确实有一心愿,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看着她的身影,顿了片刻,“你说。” “儿臣想要一道与七皇子的和离圣旨。”她开门见山,语气坚决。 皇上闻言,双眸微眯,定定地看着她,“为何想与七皇子和离,你不满意朕为你配的这桩婚姻?” “皇上美意,儿臣自然不胜感激,可儿臣无意朝堂,一心只想回归山林,与儿臣的母亲一起隐居,不问世事。”她双手交叠,额头贴着手背,自有一股淡然之气。 若第一次让宫姬月救下皇上,皇上问她要何赏赐时,她不敢要求和离,是时机未到,那么这一次,她认为只要自己态度坚决,皇上不可能不会同意。 而她等这一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皇上老眸深幽,看着在地上长跪不起的凤灵夜,神色莫测,“你可知朕让你与七皇子成亲,意欲为何?” “皇上器重儿臣,儿臣也愿意为皇上效力。”凤灵夜直言道。 皇上笑了,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你很聪明,朕没有看错人,既然你无意朝堂,那朕便允了你快意江湖的心愿。只是这和离圣旨,时候到了,朕自然会派人送于你。” “儿臣谢过皇上隆恩。”凤灵夜重重一拜。 ☆、第85章 灵儿,不要离开我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只要能与段君墨和离,她就可以利用秋池救出凤母,然后与宫姬月一起离开大理国,去往明国暂避居住。 皇上看出她的心思,也没有强留她,她适才也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只要能放她与段君墨和离,她愿意为之效力。 “退下吧。”皇上朝她罢了罢手,重新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让皇后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是。”凤灵夜微微颔首,退出内室,打开门,看着屋外神情各异的人们,“皇上已经醒了,暂时无大碍,但是需要静养,除了皇后,大家都回去吧。” 皇上出了事,各位也没有了继续宴饮的心情,闻言,便走了一些,只留了几个皇族中人,依旧不放心地等在一旁。 皇太后知道皇上既然已经醒了,那便是皇上的意思,于是上前朝凤灵夜问道:“皇上确定已无大碍了?” “皇上只是怒火攻心,导致旧疾病发,适才我已控制住了他的病情,皇太后放心吧。”凤灵夜目色平静。 皇太后闻言,这才放了心,看向凤灵夜时也没那么刺眼了,看来她能得皇上重用,总归还是有点道理的。 皇后看向各位皇子和王爷,“大家都散了,时辰也不早了,寿宴就此结束吧。” 段君墨、段懿轩和段瑞等人,这才返身离开了院子。 凤灵夜走在后面,段懿轩坐在轮椅中,自然要比普通人慢一些,因此二人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 夜色里,段懿轩穿着一袭白衣,由于是参加宴席,因此要比往常要庄重一些,袖管处和领口都绣着金色花纹,就是这一点装饰,就将他衬托愈发光华耀眼。 她跟在一旁,静静地走着。 “今夜你......” “皇上......”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保持了沉默,一时不禁哑然失笑。 他看向她,“你先说吧。” 她微微颔首,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今夜为何没有选一名太子妃,其实颜晴人不错,虽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但户部尚书为人正直,相信你娶了他的女儿,便如虎添翼了。” 若是他坚持,再加上皇太后的执意安排,皇后也阻挡不了。 “皇上赏赐了你什么?”他似乎不愿谈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她也没有勉强追问下去,既然他无意,便是有其他的安排了,“皇上赏了我一个诺言,待时机成熟以后,便让我与段君墨和离。”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亦没有感到惊讶,神色淡然,“和离以后,你打算如何?” “出宫,远离这一切。”她想也没有想,直接回道。 他握着扶手的手指微紧,凤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语气低沉,“那我呢?” 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抿了抿唇,“太子不是应当迎娶太子妃,然后稳固自己的地位,继续现在的生活?” “你也这么想吗?”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眸底深邃而复杂。 她有些不知所措,躲开他的目光,“难道不是吗?” “那戴梁县树林中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他目光灼灼,不再如往日那般温雅,而是带着一抹炙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绝道:“我说过,就当是一场梦,算我辜负了你。” “不,真实发生的又怎会是梦?”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他却毫无察觉,只觉有些东西在悄然流逝,而他不得不这么紧握着,“灵儿,不要离开我,好吗?” 她手指微动,想要挣脱,却仿佛感到一种无力感,“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追求,我们注定只有短暂的邂逅,没有长久的相随。” “你在生气?”他有些忧伤,一双眼看透了她的心,“因为太子妃一事,所以你决定与我就此了断?” 凤灵夜自诩自己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可在这段感情面前,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割舍,很想清醒地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可实际行动却又在给他机会。 见她犹豫不语,他轻轻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眉头紧锁,“太子妃之位,从前是空的,现在是空的,以后也会为你而空,我的妻只有一个。” 凤灵夜心底一软,眼眶微红。 “你不必与七哥拔刀相向,一切由我来做,你只需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掌控一切。”他带着一丝紧迫和害怕,紧紧抱着她,“我要成为天下的主,护你,爱你,绝不让人欺负你,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相信你,永远与你站在一起,灵儿,你能信我一次吗?” 她将头紧紧埋在他怀中,眼尾微湿,鼻间到处都是他清冽而熟悉的龙涎香,温暖和安稳。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她更没有利用过他,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他们都曾怀有不轨之心,然而最终,谁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他说得对,她之所以厌倦了朝堂,厌倦了皇族,只因她看透了一切,除了自己的阿姐和娘,她不信任任何人能够带给自己幸福。 她不敢赌,她已经是孑然一身了,她害怕输得尸骨无存,更不想再到另一个战王府,和另一个庄南烟争斗。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庞,看着她面具下犹豫而挣扎的双眸,黯哑的嗓子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灵儿,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半响,终于抵不过心里的那个声音,默默颔首答应了。 时光未老,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吧。 夜凉如水,一轮皓月当空,静静地照在长廊中的二人身上,美好而宁静。 殊不知长廊尽头,一名宫婢悄悄地躲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长廊这头,凤灵夜起了身,与他一道出了宫。 这还是段懿轩第一次如此感性,对她说了这么多话。 经过皇太后的指婚,似乎让二人不敢言说的心思更清晰了,也让那根深埋心底的种子更加坚定了。 出了皇宫,恰好碰到颜晴和贾茹,二人结伴而行。 贾茹一看,顿时一脸暧昧地朝着颜晴笑了,开着玩笑道:“幸好适才皇后阻拦了,否则咱们就成棒打鸳鸯的棒槌了。” 段懿轩仔细一看,原来是被指婚的二人,遂礼貌地笑了笑。 颜晴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瓜,“快别打扰人家了。” 说着,她拉着贾茹匆匆给段懿轩和凤灵夜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凤医士慢走,我们这就告辞了。” 贾茹还想说些什么,硬被颜晴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拉着走远了。 看着二人欢脱活泼的身影,凤灵夜无言一笑。 段懿轩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润而无奈,“在我面前,你可以如她们一样随意。” “既然你嫌我老成,喜欢活泼的,明日我就可以替你转达给皇后。”凤灵夜漫不经心地说着。 段懿轩微微蹙眉,“不可胡来。” 凤灵夜噗嗤一声笑了,“逗你呢。” 出宫以后,段懿轩便将她送到王府门口,然后折返回了太子府。 秋枫苑,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都等候在家里,见她终于平安回来了,顿时才安了心。 “适才刑部来了好多人,说是调查寿礼一事,兰香阁里的奴才都被抓走了。”凤锦绣担忧地看了看她,“二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笑道:“阿姐,放心吧,我没事。” 桃夭跟着走了过来,“那送子观音真的送出去了?” “已经送出去了,因为皇太后不待见我,所以也懒得看我的礼物,不过兰香阁里出了奸细,她一定会彻查,尤其是会怀疑你,但那送子观音已经到了皇太后的手里,想必她会打消这个疑虑。”凤灵夜说道。 第88节 桃夭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好在出事的人不是秋枫苑,“可是绿荷已经被抓进了天牢。” “你且放心,绿荷如今与你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将你供出去。”凤灵夜宽慰道。 桃夭点了点头,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下去准备热水为她洗漱。 凤灵夜和宫姬月一起进屋,“你猜我今晚看到谁了?” “秋池?”宫姬月微微挑眉。 她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被端妃送到皇太后身边了,一切顺利的话,可以慢慢组建自己的势力了。” “他是我们最后的王牌,必须用在刀刃上,一旦你拿到和离圣旨,我就秘密传信给他,让他立刻带着凤母离开佛光寺。”宫姬月同样也期待着这一日的到来,带着她一起,远离这一切。 凤灵夜心中微顿了一下,回想起段懿轩说过的话,一时有些黯然,“你也累了,早点下去休息吧。” 他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是寿宴上劳累了,便不再打扰她,退出了屋子。 这几日,许是忙着处理庄南烟的事,也许是凤灵夜那一晚真的伤透了他的心,段君墨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人虽同住一屋檐之下,却仿佛如陌生人一般,就算进宫遇见了,一个也只是例行行礼,一个也只是例行回礼。 这天清晨,段懿轩下了早朝,就被一名内侍领到了乾明宫。 皇后孕肚已经很明显,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暗褐色宽袍,坐在软榻上,富贵而雍容,手里拿着一缕针线,似乎在缝制小孩儿的贴身衣物。 “母后。”他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将轮椅推到了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衣物款式,好像是一位小公主。 皇后没有停止手里的针线活,依旧细细缝制着,“轩儿,你答应母后的事,可做到了?” 他不明所以,“母后所说为何事?” “你如今的心,可还在你自己身上?”皇后抬眸,目色深沉。 他指尖一顿,继而从容一笑,“自然是在的。” “寿宴那一夜,你与凤灵夜在长廊的事,幸好是被我乾明宫的宫婢看见了,若是被别人,甚至是你父皇的人看见了,你又如何交代?”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语气微重,“凤灵夜,你不必再与之来往了。” “是。”他没有反抗,亦没有解释,只轻轻地回了一个字,令皇后感到意外,一时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决绝,她遂叹了一口气,“凤灵夜那丫头,本宫我也喜欢,可喜欢归喜欢,她终究只是你父亲一枚棋子,等到用尽时,可抛,可弃,与我们终将成为不同的人。” “母后之言,儿臣定会铭记于心。”他态度温和谦卑,仿佛总能让人感到顺心。 皇后见他如此,也没有再严厉警告,只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不喜皇子们权势过人,所以母后才迟迟没有为你册立太子妃,他提拔重视你,也只是想让你能抗衡七皇子,倘若让他知晓你对凤灵夜有情,到时候谁先成为弃子,尚且还说不准。” “儿臣知晓,让母后担心了。”他温温润润地回了一句,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情绪和感情。 “这阵子你就与凤灵夜暂且保持距离,退下吧。”皇后见自己目的也已达到,便让贴身内侍将他送出了乾明宫。 小夜子推着他走出宫门,他看着巍峨而壮丽的皇城,清澈的凤眸如深潭一般。 看来,所有的计划都需要提前了。 刑部天牢。 这一次,庄南烟似乎陷入了麻烦当中,因为她在这牢房中已经住了有小半月了,段君墨依然没能将她解救出来。 那句谶言,彻底踩到了皇帝的底线,几乎要了她的命,说什么也要彻查到底。 加之刑部已被段懿轩控制,仿佛是为了给凤灵夜报仇,无论段君墨如何做什么,他都以案件太过庞大,需要搜集许多人证和物证,一拖再拖,不予审讯。 段君墨虽气怒,但也隐忍了下来,如今庄南烟与他处于下风,来硬的,只会激怒皇上,来软的,段懿轩又根本不吃这一套,只得默默地等待着。 这一天夜里,凤灵夜让桃夭做好了一篮子的菜,带着桃夭一起来了刑部天牢。 这刑部尚书就是贾茹的父亲,虽然没有出去打过仗,但还是有识人的眼光,知道凤灵夜是皇上的人,二话没说就直接为她敞开了大门。 来到庄南烟的牢门前,狱卒遵照吩咐,将牢门的铁锁打开了,然后退了下去。 昏暗的天牢中,关押庄南烟的牢房恰巧就是关押凤灵夜的那一间,只是这一次环境就没那么好了。 由于居住的时间有点长,地上的干草都潮湿了,甚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被子还是那床薄被,只是在这愈发寒冷的天气里,更加不顶用了。 这十多天下来,段君墨本人都无法进来,更别说给一些补给了。 杂乱潮湿的地牢里,光线依旧那么微弱奢侈,庄南烟蓬头垢面地抱着薄被,瑟缩在角落,听到开锁声,还以为是段君墨,张口就唤了一句,“王爷......” “这刑部如今成了太子的,王爷自然是进不来了,所以托我来看看妹妹。”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时,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狱卒端来一个小桌子,接着,桃夭就开始将食盒里的美味佳肴一一摆在了上面,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很快充斥了整个牢房。 凤灵夜坐到干草编织的草垫上,一边倒酒,一边撕下盘子里的一块鸡腿,然后放到了对面的空碗里,“妹妹想必早已饥肠辘辘了,快些下来吃吧。” “凤灵夜,你想做什么?”庄南烟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恶狠狠地瞪着她。 凤灵夜笑了笑,从容地为自己倒下一杯清酒,“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记得当初我还在这牢房中时,妹妹就为我置办了这一桌盛宴,如今妹妹落难,做姐姐的怎么也要来看看妹妹才的。” “凤灵夜,你休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了,我不稀罕你的这些东西,你赶紧给我端走!”庄南烟似乎耐性全无,一点也没有凤灵夜当初的淡然。 “妹妹可是担心我下了毒?”凤灵夜抬眸,微微挑眉,庄南烟仿佛被看穿心思,目光一怔,紧接着就见凤灵夜不知又从哪里抓来一只小白鼠,直接将一小块鸡肉到了它嘴里。 小白鼠一见是肉,立马伸出小爪子啃了起来,凤灵夜放开它,它赶紧抱着鸡肉逃走了,安然无恙。 “如今你可放心了?”凤灵夜朝着她嫣然一笑,执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庄南烟见她吃相优雅,就像在自家小院一般闲散自在,不禁咽了咽口水,“凤灵夜,你诡计多端,我不会相信你的!” 凤灵夜失笑,一语双关,“当初瑶妹妹临死前,我也为她送过一次饭,可惜却不是吃下我的饭菜死的。” 庄南烟心中一冷,她的意思是难道自己也要命丧黄泉了吗? “所以,妹妹不必提防着我,更应该注意自己的亲人才是,有时候她们会为了让妹妹好死,好心才会在饭菜里下毒。”说罢,她又为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如妹妹所知,我凤灵夜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怎会让妹妹好死?” “我要见王爷!”她瞪着眼叫道。 凤灵夜忽然看向她,“你可有桃花簪?” 提及桃花簪,庄南烟顿时脸色一变,仿佛如一场噩梦般,身子立时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缩。 “看你头上空空如也,想必是身无分文,我从不做赔本的交易。”凤灵夜笑着拒绝了。 庄南烟紧紧握着拳头,很想报自己右眼之仇,可她如今饿了好几天,身子早已没了力气,就算是平时,她也不是凤灵夜的对手,否则那一天也不会遭到她突然的暗算。 凤灵夜带的饭菜都是荤腥的,对饿了好几日的人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和折磨,偏偏她还吃得特别香,如同在做美食一般,一边品尝,一边解说。 庄南烟干脆闭着眼不看她。 这时,凤灵夜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看向缩在角落的庄南烟,忽然说道:“妹妹的眼睛如何了,可要让姐姐为你看看?” 庄南烟身子一震,猛地睁开眼,“你想做什么?” 只见凤灵夜双手撑着石床,一点一点靠近她,她则不断往后挪着身子,直至被逼到墙脚,嗓子发颤,“凤灵夜,你若让我双眼失明,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妹妹莫要害怕,”凤灵夜的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竟露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我只是想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我这脸已经恢复如初了。” 只见她脸上从前那道狰狞的疤痕,已然消失不见,甚至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是重新换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庄南烟看着她的脸,双眼忽然瞪大,震惊而骇然,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凤灵夜笑颜如花,重新戴上面具,“有一种手术,叫做植皮,还有一种手术,叫做换眼,妹妹不懂医,自然不知道。” 无视庄南烟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站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饭菜,“本来是陪妹妹吃的,谁知妹妹却不领情,如今却剩下这残羹冷炙了,下回我再来看你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牢房,身形洒脱而悠然。 桃夭提着空食盒,快步跟了上去。 庄南烟瞪着她的背影,忽然捂着右眼发泄似的尖叫了一声,面部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十分扭曲,一只眼阴冷而黑沉。 这一边,二人刚出刑部大牢,就是在前方遇到了一个人。 桃夭一看,立刻自觉地退到了远处。 凤灵夜站着没动,直至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剑眉紧锁,“你进去了?” 他与她已有大半月没有说话了,想不到再次交谈,却是为了庄南烟。 “如王爷所见。”她抬起双眸,淡淡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仿佛有些不自然,微不可查地移开了目光,“她......好吗?” “比我在地牢时好。”她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自己,想起什么,她又说道,“她似乎很想见你,可惜我没有这个权力放王爷进去。” 他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你要怨,就怨......” “知道为何她会在这刑部天牢里吗?”她语气淡漠,眸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第86章 她怀孕了? 他看向她,大半月不见,已然变得更加陌生了,不再谨小慎微,不再温婉乖顺,有的只有自信和从容,淡然和优雅。 她缓缓靠近了他一步,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神情,一字一句道:“她将我送给皇太后的寿礼,换做了送子观音。” 他目光一沉。 “我无意取她的命,若她非要自寻死路,我会毫不客气地送她上路。”她停在与他并排的位置,杏眸沉静如星夜。 说完这番话,她便离开了,头也未回。 他站在原地,满含叹息。 是夜。 秋枫苑里,屋内的烛光从窗口流出,照到院子里,为萧瑟的秋夜添了几许昏黄的温暖。 院子里的枫叶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片残叶摇晃在枝头。 今日桃夭回了老家省亲,因此秋枫苑里就只剩下了凤锦绣和宫姬月。 凤锦绣煮了一壶酒,三人围着小桌聊起了往事,聊到进兴处,凤锦绣又提议下棋,输的人喝酒。 凤灵夜棋艺不精,凤锦绣又不许宫姬月辅助,半个时辰不到,就连输了十局。 十杯酒下来,凤灵夜酒品不差,也微微醉了。 “阿姐欺我棋艺不精,这不公平,接下来咱们不比棋,比投壶。” 她面带绯色,摇晃着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个花瓶,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着花瓶轻轻一投,居然一投就中。 “好,那就依你。”凤锦绣无奈一笑,起了身,跟着拿起筷子,朝着花瓶一扔,居然碰到瓶口就弹开,顿时眉头一皱,“为何你醉酒了还能投中?”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凤灵夜往她身上一靠,一手搭在她肩头,杏眸迷离,“愿赌服输,轮到阿姐喝酒了。” 第89节 凤锦绣想不通,只得默默将酒喝了下去。 宫姬月则双手环抱于胸,靠在柱子上,站在一旁看好戏,笑道:“若是凤三妹也来了,那咱们这夏国四大魔王就到齐了。” “三妹吉人自有天相,等咱们离开大理了,一定能找到她重聚在一起的。”凤锦绣宽慰道。 这边,凤灵夜拿起筷子,朝着花瓶又是一扔,居然再次正中花瓶中心,遂拍了拍手,“阿姐,该你了。” 凤锦绣这次偏不信了,不可能自己每把手气都这么差,拿着筷子聚精会神地瞄准花瓶口,用力一扔,居然擦着花瓶口飞过了。 凤灵夜乖乖地将酒杯送上,她负气喝了下去,挽起袖子,“我就不信邪了!” 凤锦绣和凤灵夜性子差不多,都是不肯服输的主儿,可每次都投不进去,总共接连输了二十局,喝了二十杯酒,最后还是被宫姬月硬拉着半扶半抱地回了屋。 酒过三巡,凤灵夜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推开软榻前的雕花窗,望着夜空上的弯月发呆。 在这宁静美好的夜色里,她渐渐感到了困意,眨了眨眼,缓缓地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你打算就睡这儿?” 温温润润的,很好听。 她睡得有些迷糊,加之喝了点酒,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是啊。” “不怕着凉?”声音依旧盘旋在雕花窗口。 她动了动眼皮底下的眸子,“不怕。” “喝酒了?”他又问。 她变得很乖,竟还配合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软榻上,如一只小鸡仔般娇小。 窗口传来一道温润的笑声。 没多久,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在她脸颊上的布料柔柔的,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舒心,便贪婪地蹭了蹭。 没想她头顶上方便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带着三分温柔,七分宠溺。 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丝上,细致而有耐心地为她轻抚着,随着他的动作,她的眼皮似乎更沉了,微微呼出一口气,就这么睡过去了。 “几日不见,你可有想我?”他低眉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替她取下了面具,当目光触及到她完好的容颜时,指尖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淡然,唇角微弯,“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迷?” 她仿佛觉得有些吵,便拿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遂又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无奈一笑,她这是将自己当做暖被了吗? 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就是这么抱着她,内心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第二天,凤灵夜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看向软榻的雕花窗,居然紧紧关闭着。 有人来过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阵,奈何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张温暖的被子包裹着,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她起身,穿好鞋袜,当即推开门,恰好看见宫姬月端来一碗醒酒汤,“昨晚谁来了?” “你猜?”宫姬月阴阳怪气地说着,然后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放。 她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不会是段君墨吧?” 见他不语,她立时跟了过去,“我不是说过段君墨进院子,你必须通知我吗?” “大小姐,别一脸吃苍蝇的表情了,不是段君墨,是段懿轩。”宫姬月无奈,估计自己再不说出真相,一会儿就得被她生吞活剥了。 “他......”她面色一红,“他怎么来了?” “估计是你们的事情,被皇后发现了,”宫姬月啧啧了两声,“有情人不得正大光明地相见,只得偷偷摸摸爬墙了不是?” “阿姐醒了没,你赶紧给她送去!”凤灵夜一手将醒酒汤递给了他,催着他赶紧离开。 “她还在睡,一会儿就去,”宫姬月条件反射地回道,顿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诶,你怎么差遣爷,差遣得越来越顺手了?” “谢谢大爷的醒酒汤,中午奴婢亲自为你下厨做饭好吗?”凤灵夜推着他,直至将他推出了房门,就怕他再开自己和段懿轩的玩笑。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她平了平心。 说实话,昨晚她喝了酒,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据说她酒品很差,她不会把人家给...... 越想越出格,她连忙摇了摇脑袋,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并警告自己,这段懿轩都学会爬墙了,她日后可不能再贪杯了。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以后,桃夭也回了秋枫苑。 被关在刑部大牢的庄南烟,最后被定罪为办事不利,以致寿礼被刻了谶言也不自知,因此扰乱了朝纲,影响严重,特地警告了几句,便释放了出来。 据桃夭说,段君墨那日亲自去接的她,她倒在他的怀里,从马车一路哭回了兰香阁,生平第一次受此折磨,不到一月,便没了人形。 从接回庄南烟起,段君墨便寸步不离地照顾在一旁,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凤灵夜听着,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回应,有时甚至还会走神,脑子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段懿轩,想着他今夜是否还会出现,若出现了,会不会露面等等。 桃夭见她对二人之事不甚感兴趣,便领了赏,识趣地退下了。 许是事务繁忙,许是不方便,段懿轩自那一夜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兰香阁内,段君墨坐在一旁批阅公文,庄南烟则在软榻上绣荷包,银色为底,黑色为线,手工精巧。 状似无意聊起,她一边刺绣,一边笑着道:“听说姐姐脸上的疤已经好了,王爷可知晓?” 他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缓了一会儿,才又继续书写着,从鼻音里淡淡地发出了一个“嗯”。 “姐姐医术高明,不但令太上皇、皇上起死回生,还治好了皇后的顽疾,接全了太子殿下的腿,控制了瘟疫,同是王府里的人,不由得令南儿也感到自豪。”她极尽真诚地说着凤灵夜的好话。 哪知段君墨不徐不疾地批阅着公文,这次连“嗯”也没有了。 她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放下针线活,巴巴地靠了过去,声音软糯,“上次姐姐来天牢里看我,给我送了好些吃的,还问我眼睛怎么样了,说她不但能植皮祛疤,还能换眼复明......” “本王不会再踏进秋枫苑半步,更不会替你去向她求情。”他冷漠地打断了她。 她眼神一冷,脾气暴露无遗,有些张牙舞爪地吼道:“那我的眼睛怎么办?她的脸都恢复了,可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你的眼睛为何看不见,你应该比本王清楚。”他头也未抬,语气平静。 她身子一软,倒退了一步,满目凄凉,“我的清白是被她毁的,我刺伤她的脸,都是她的报应,王爷你居然还在同情她?” “你的眼,本王会张榜悬赏大夫为你诊治,但不会是凤灵夜。”他宛如例行公事一般,虽无冷漠绝情,却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 而他的这种神情,尤其让庄南烟感到绝望和痛苦,“为什么不能是凤灵夜,你明明知道只有她才可以的,你在乎她超过了南儿吗?!” 他选择放手,是对她最后的温柔。 看着他决绝的侧脸,她抓着他的袖袍,一点一点跪在了地上,“王爷,南儿不想成为瞎子,就算南儿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你答应好吗?” 他停下手中的笔,默默地看向她,凤目无悲无喜,“本王亦帮不了你。” “不!只要王爷你求她,她一定会为南儿换眼复明的!”庄南烟祈求者,一脸卑微地望着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她的手一点点松开,跌坐在地,泪流不止。 为何凤灵夜拥有一身本领,而她一无所有,现在就连她最心爱的男人也要离她而去,老天爷为何对她庄南烟就如此不公?! 庄南烟想要段君墨命令凤灵夜的愿望破碎,只得自己想办法,为了让自己复明,她也管不了右眼的仇了。 这天傍晚,凤灵夜刚从太医院回到秋枫苑,刚进院就看到了庄南烟一脸笑意盈盈地坐在亭子里。 由于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转凉,因此桃夭在凉亭四周都挂上了挡风的竹帘,石凳上也垫了棉垫。 看到凤灵夜以后,庄南烟起身迎了上来,“姐姐,今儿在太医院可还顺利?” “嗯,还行,妹妹怎么来了?”她脱下披风,自然地递给了她。 她双眼一怔,但只反应了一瞬,便立刻有眼力见地接了过来,笑道:“姐姐不在府上,我实在闷得慌,所以特地等候在秋枫苑,想与姐姐聊聊天。” “妹妹好福气,可惜姐姐是个劳碌命,享受不得,”凤灵夜进了凉亭,接过桃夭递来的热茶,“一会儿还得整理院判交代下来的医书,恐怕是不能陪妹妹闲聊了。” “爹爹也真是的,怎能将王妃与那些男儿相比,回家还给了这么多事。”庄南烟埋怨了一句,接着又笑道,“改明儿我与爹爹说说,让他莫要交代这么多事给姐姐了,可不能把姐姐累着了。” “我一个粗鄙之身,不比妹妹这般千金之躯,整理一点医书,还累不着,”凤灵夜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感觉一路的疲倦都驱散了不少,“有劳妹妹挂心了,要是妹妹没事,那我就去忙了。” “姐姐,其实......”庄南烟有些急迫地开口,但又觉得有些冒失,犹豫了半响,还是舔着脸说了出来,“其实妹妹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妹妹有事怎不早说?”凤灵夜回眸看向她。 庄南烟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求自己最恨的人,因此脸色有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都怪妹妹脸皮薄,这才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这样的,那日在刑部大牢时,听姐姐说会一种换眼复明的手术,妹妹便想请姐姐为我看看,我这眼是否还能复明?” “没错,我是说过有一种手术,叫做换眼复明,”凤灵夜没有否认,只是话锋一转,“不过妹妹意会错了,我并没有说我会这种手术。” “什么?!”庄南烟大失所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时又羞又怒,一张脸的颜色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看着她的右眼,凤灵夜微微蹙眉,有些惋惜,“当年我父亲教我这两种手术时,恰好我只学了前面的植皮手术,因为懒惰,后一种手术就此失传了。” “你?!”庄南烟指着她,一腔怒火却无从发泄。 “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还请妹妹见谅,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继而走下凉亭,回了自己的屋子。 留庄南烟一人站在原地,气得跳脚。 凤灵夜摆明是不为自己医治,庄南烟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回到兰香阁以后,她就大发雷霆,摔了好些东西。 绿荷等贴身婢女跪在屋子一角,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 以前庄南烟性子温和,从不这般发泄脾气,可自从在南无寺被人玷污以后,再到刑部天牢蹲了近一月,性情大变,也极稳不住自己情绪,动不动就打砸骂人,简直是重蹈席雪瑶的覆辙。 如今一看,绿荷心里更加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回兰香阁,在秋枫苑乖乖地呆着多好。 如今王爷也越来越少踏足兰香阁,她这想当姨娘的机会就更加渺小了。 庄南烟发完火,右眼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名贴身的婢女一看,赶紧下去找大夫。 绿荷带着大伙收拾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身边,“沁妃,您已有一个月没来月事了。” 庄南肉揉着太阳穴的手一僵,猛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奴婢说,您有一个月没来事儿了。”绿荷皱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庄南烟身子一软,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我从南无寺回来的第二天,就喝了避子汤,怎么可能......” 因为南无寺没有汤药,所以她也是第二天回府以后才喝了避子汤。 “也许是最近沁妃压力大,精神不好,所以晚来了,奴婢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沁妃留心就好。”绿荷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心里却不这么想。 那避子汤也不是十成就能避孕,何况她还是第二天才喝下的,也许早已过了药效的时间段。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王爷,知道吗?!”庄南烟死死盯着绿荷。 第90节 绿荷赶紧点头,“奴婢一定谨遵沁妃吩咐,决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庄南烟又问。 绿荷立刻回道:“沁妃的贴身衣物都是奴婢负责的,因此这件事只有奴婢知道。” “你下去吧。”庄南烟罢了罢手,一脸疲惫,被绿荷这么一吓,适才在秋枫苑受的气也全都消失了。 她要是怀了身孕,那将是王爷的奇耻大辱,孩子保不住是小,王爷对她彻底死了心才是大!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若是求父亲相助,她万万拉不下这个脸,若是偷偷找府外的大夫来医治,倘若被发现了,整个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她的丑闻。 凤灵夜不知道兰香阁里的事,更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照旧每日当值,做自己的女医士,等待着皇上的那道和离圣旨。 正午时分,乾明宫的宫女突然来了太医院,说是皇后娘娘想请凤灵夜过去吃个午膳。 凤灵夜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还是男胎,恐怕是下决定了,于是便跟着这名宫女去了乾明宫。 大厅中,皇后挺着大大的孕肚,再有两个月,她就能做母亲了,她坐在饭桌旁,饭桌上摆满了各种海珍海味,都是御厨亲自做的。 “灵夜,过来坐,”皇后亲热地朝她伸出了手,“你与本宫虽算不上婆媳,你好歹也得叫本宫一声母后,却从没有一起用过餐,今个儿,你可得好好陪陪本宫。” “皇后娘娘客气了。”凤灵夜伸出手,握住了皇后的手,然后就势坐在了她身边。 皇后亲自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听轩儿说,你喜欢吃辣的,所以我特意让御厨加了些辣椒,快尝尝,是否合你口味?” “有劳娘娘费心了。”凤灵夜笑了笑,也未客气,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口,细细品尝道,“御厨做的果然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皇后满心欢喜地看着她。 二人就这般和谐地吃完了午膳,接着,宫婢们上来将碗盘撤离,皇后与凤灵夜坐了一会儿,便慢慢悠悠地去了乾明宫的小花园。 “皇上已让太医为本宫诊断了。”她幽幽开口,望着满院萧瑟的枯木,没什么表情。 凤灵夜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太医诊断出是皇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勾起唇角,笑意有些淡有些冷,“皇上让我堕胎。” 凤灵夜双眸微睁,“可是现在胎儿已有七月多,堕胎风险极大,娘娘还会因此而丧命!”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一手握住凤灵夜的手,凤灵夜只觉一片冰凉,她缓缓说道:“你有把握保住本宫的性命吗?” “这不是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这是......”凤灵夜感到有些强人所难,七个月孩儿已成人形,倘若下手,那就是谋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我做不到。” “倘若你拒绝本宫,那本宫与肚子里的孩子,都只有死路一条了。”皇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眶微红。 “皇上当真就容不下一个七月大的胎儿?”凤灵夜难以置信,“皇上如今五十多岁了,就算这是位皇子,待他驾鹤西去以后,这皇子也丝毫威胁不到他,为何就?” “皇子自然是威胁不到他,可皇子背后的人,却可以操控皇子威胁他!”皇后紧紧盯着她,目光坚定而沉稳,“是保孩子,还是保我娘家一府大大小小的性命,孰轻孰重,你能分得清吗?” 凤灵夜握紧手中的五指,蹙眉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是你能做到吗?”皇后忽然反问,给了整个事件一线生机。 ☆、第87章 太上皇驾崩 凤灵夜微微一怔,“愿闻其详。” 皇后看了一眼四周,继而靠近她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了出来,这才离开她的耳旁,重新又问了一遍,“你能做到吗?” “做不到十成把握,但我愿意为了这个小生命尽力一试,只是皇后需要把时间往后推,越迟越好。”凤灵夜想了想,“同时还需要一个契机。” “本宫愿意全力配合你。”皇后毫不犹豫。 凤灵夜颔首,终于如释重负,只是新的压力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肩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九十有余的太上皇,再也支撑不住岁月的年轮,在破晓时分,伺候太上皇的公公就宣布了宾天的消息。 皇太后和各宫太妃等,纷纷赶往寝殿前哭丧,并陪同内侍们将太上皇的尸体放置在寿和宫,设立灵堂。 各个封地的王爷、王侯等,陆续进京参加丧礼吊唁。 各级官员等,在家斋戒,严禁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娶亲纳妾。 一时,举国同哀,京城戒严。 天一亮,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便梳洗着装,穿上素衣,分别坐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赶往皇宫。 抵达皇宫时,安武门前已经停了十多辆马车。 下了马车,三人全程没有交流,而是第一时间赶往寿和宫。 一夜之间,皇宫之中就变了样,到处披麻戴孝,挂满了白布,仿佛提前进入了冬季,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出来得有些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一阵寒风吹来,凤灵夜不禁感到有些冷,于是裹紧了自己的披风,看了一眼身边的庄南烟,似乎也冻得颤抖了一下,唯有前方那个身姿高大的男人,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受其影响。 凤灵夜不禁在想,在军营里生活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想曾经她也在宫姬月的军营里当过军医,那身体素质练得就是不一般,可惜后来遭遇了太多,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也差了下来。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雾茫茫的,越往寿和宫的方向走,人也就越多,但虽乱却静,没有一个人在大声喧哗,气氛有些压抑。 走得近了,才听见人们的哭声,有女人的、男人的、老人的,还有小孩的,混杂在一起,闷闷沉沉的。 进入寿和宫以后,皇上正随着礼部尚书组织丧礼,见到凤灵夜,也只得抽空过来吩咐了几句,“太上皇临走前,便念叨着你,你过去为太上皇上柱香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了灵堂,接过点燃的香,弯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最后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神色肃穆。 太上皇的年岁已大,又身染重病,离开人世也许是另一种解脱。 凤灵夜与他的感情不算深厚,但因为段懿轩和他的容貌有一些相像,因此总有一种熟悉感,抽空总会去为他诊断一番,顺便陪陪他。 可惜大多时候,他都是昏迷不醒的,极少能与他说上几句贴心话。 但如今看着他离世,她的心中总比寻常的皇子妃要多一丝愁绪。 此时的灵堂里有些乱,穿着素衣的宫婢和内侍来来往往,穿梭其中,前来吊唁的皇族子嗣,上完香以后,便三三两两地站立一旁。 巨大的棺椁前,跪着几个哭丧的女子,年纪都不小了,有的还花白了头发,她们的身后是负责弹奏哀乐的两队乐师。 皇后见凤灵夜单独站在一旁,便招手将她叫了过来,跟着几位妃嫔们站在了一起,聊的都是一些丧礼的事。 待妃嫔们都走了,皇后这才拉着她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你准备得如何了?” “皇上在催了?”凤灵夜蹙眉。 皇后无奈,“昨日傍晚看着本宫越来越大的孕肚,便委婉地提了一句。正巧碰上太上皇驾崩,这才暂时抛在了一边。” “十日之内,我必定完成娘娘的托付。”凤灵夜笃定道。 皇后有些不放心,“你加紧些,最好赶在皇上亲自动手前。” 亲自动手? 凤灵夜心中顿时一寒。 论世上有几个这般残忍的父亲,恐怕只有这样的帝王家了。 二人聊完,便各自分开了。 没多久,凤灵夜就看到了段懿轩,数日不见,他仿佛变得愈发清冷尊贵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从容淡然的储君气质。 人群中,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于是摇着轮椅,缓缓地来到了她身边。 她立刻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不怕皇后......” 他雅然一笑,“怕皇后又给我许一个太子妃?” “怎么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她蹙了蹙眉头,颇有一丝女儿家的埋怨。 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跟着蹲下了身子。 “那一夜,七哥貌似发现了我,然后就加强了秋枫苑的守卫。”他笑了笑,笑容清澈而干净。 凤灵夜顿时也无话可说,好歹自己现在还没跟段君墨和离成,虽然有名无实,但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看,确实不能做得太过,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又没做什么,怕什么。” “我孑然一身,唯一怕的,只有他为难你。”他由衷地说道。 她心情好转,“那下次换我爬太子府的墙怎么样?” 他立时失笑,“我太子府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何需爬墙?” “我们这种关系,难道不用爬墙吗?”她蹙眉反问。 他忽然就被她问住了,想了半响,才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柔声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她面色一红,一口回道:“自然是正常男女关系!” 看着她羞涩的小模样,他不禁微微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既然是正常男女关系,为何还要爬墙?” “你傻啊?”她扬起眉头,较起了真,“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咱们是正常关系吗?” “嗯......”他沉思了片刻,轻轻回道,“言之有理。”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笑容明朗而阳光,在这阴天里,仿佛一束微弱的光,美好而宁静。 他仿佛迷失在了她的微笑中,反应了一瞬,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今日可是皇爷爷的葬礼。” 她闻言,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喃喃道:“还不是太久没见到你了。”这次终于瞧见了,一高兴,就忘记了太上皇离世的事。 “好,下次就算七哥阻拦,我也拼死来见你好吗?”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与各位皇子交谈的高大男子,目色深邃,“段君墨发现你去了王府,却没有找你麻烦,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一切还是待和离以后再说吧。” 段懿轩亦没有反驳,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临近中午时,御膳房准备不了这么多饭,于是大部分人都回了各自的府邸。 由于段君墨有事,所以凤灵夜和庄南烟便共乘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从宫门出发,缓缓经过街市,此时正值午饭时间,街道两旁的酒楼里很快飘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凤灵夜轻轻嗅了嗅,不错,是烤鸭的香味。 她于是转向身旁脸色不太好的庄南烟,“后院厨子怕是没那么快做好饭菜,不如咱们今日就到这家酒楼吃吧,妹妹意下如何?” 正当她还陶醉在这浓香的烤鸭味中时,庄南烟闻言,忽然再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就吐了起来,可惜上午大家谁也没有吃饭,只是干呕出了一些清水。 只见凤灵夜双眸一沉,当即握住了她的手腕。 庄南烟惊觉过来时,她已经抽回了手,似笑非笑,“妹妹何时怀有身孕的,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第91节 “凤灵夜!”庄南烟咬牙瞪向她,自己瞒了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被她一眼识破了。 被抓住了把柄,态度还如此强硬,凤灵夜不禁笑了笑,“妹妹如此动怒做什么,这件事王爷想必还不知情吧?” 庄南烟果然面色一变,咬住下唇,隐忍了半响,终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又在说笑了,这胎儿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野种,万万留不得的,怎么还能告诉王爷?” “这么说,妹妹是想打掉他了?”凤灵夜瞅了一眼她平坦的肚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告诉了王爷,兴许会念在孩儿是无辜的份上,让妹妹生下来也有可......” “姐姐!”庄南烟急忙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算王爷仁慈,妹妹也断然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还请姐姐行行好,替我瞒住王爷吧?” “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这孩子一天天长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凤灵夜淡淡提醒道。 庄南烟极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姐姐提醒的是,所以妹妹正打算找个办法流掉这个孩子。” “妹妹可想到办法了?”凤灵夜问道。 庄南烟一怔,她似乎有些关心过了头,要是平日里,早就将这个消息昭告全天下了,怎会如此好心,“这样的大事,还需要慢慢斟酌才行。”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没有继续再问了,仿佛不甚关心的样子。 庄南烟心里忐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见凤灵夜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了。 她想着,凤灵夜虽然城府极深,但也不是个主动挑事的人,这事与她无关,便也不会多管这个闲事了。 半路上,凤灵夜下了马车,然后进了路旁的一个酒楼,而她因为孕吐,加上被发现了秘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便心事重重地回了王府。 吃过午饭以后,便又重新进了宫,跟着礼部尚书的安排,参加葬礼的相关活动。 到了天黑,才又返回了家里,如此重复了好多天,直至封地的王侯们赶到,吊唁的队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庄严。 三日过后,京都所有的寺庙,纷纷敲响丧钟,一共敲了三万次。 这一日,凤灵夜前脚刚回到秋枫苑,庄南烟后脚就跟上来了。 她不由得回头看向她,微微挑眉,“妹妹可是有事?” “凤灵夜,我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只见她面色凝重,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凉亭中。 凤灵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进去。 她坐到棉垫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说道:“右眼的事,我就不继续纠缠你了,可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拿掉,你开个条件吧。” 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她决定还是凤灵夜来做这件事最好,一来她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二来她医术高明,也更可靠。 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爽快的一面,凤灵夜却也未感到诧异,毕竟这事已经是火烧眉头了,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与我谈条件?” 她双眸一冷,“凤灵夜,你别忘了,我身后不止有庄府、王爷、端妃,我还有皇太后,如今太上皇已死,你觉得还有谁能护得了你?” “这么说,你是想护我了?”凤灵夜笑着反问。 她冷哼了一声,“护你是不可能,顶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不再往来。” “那我还得多谢谢妹妹手下留情了。”凤灵夜似笑非笑回了一句。 她不想再多费唇舌,“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事?” “妹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我一时也想不起能让你做些什么,不如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可好?”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看着她。 她神色有些不好看,“我如今拖不得,你最好快点做好决定。” “妹妹莫急,胎儿三个月以后才能显肚,你且暂时放宽心吧。”凤灵夜安慰道。 因为这件,已将庄南烟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没了往日的优雅和傲慢,见自己已与凤灵夜达成协议,以免引起段君墨怀疑,便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 庄南烟前脚刚走,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就走了进来。 桃夭一脸不满,“王妃,如今正是扳倒庄南烟的好机会,为何你还要为她堕胎?” “因小失大,不是良策。”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给出的条件,比公布她怀有身孕更有价值。” 何况如她所言,她背后有庄府、段君墨、端妃和皇太后,扳倒她,又岂非一朝一夕的事,就算向全天下公布她怀了野种,也只会让她和段君墨名誉扫地,并没有实际性的伤害。 她要做的,是更有价值的计谋。 桃夭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谋,但见凤灵夜行为处事都有所保留,一时又打消了念头。 这一日,距离太上皇宾天已有十五日,明日一早,就会送往泰安陵举行葬礼了。 整个白日,大臣连同皇族里的人,滴水未进,全都跪在寿和宫外的大理石空地上,穿着白袍,整齐地排列着,随着礼部尚书的安排,三跪九叩。 放眼望去,气势雄然,白茫茫的一片,肃杀而庄严。 乐师们齐奏哀乐,众人又是一阵跪拜。 接着,礼部尚书拿出一叠厚厚的册子,缓缓打开,念的都是太上皇生平的政绩,这一介绍,就足足说了一两个时辰。 直至傍晚,吊唁才结束了。 吃过晚饭以后,但凡是太上皇的直系亲属,全都需要留在寿和宫守夜。 因此,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等人,便只好来到礼部安排的宫殿用晚膳,以便继续守夜。 凤灵夜和段君墨形同陌路,即使坐在同一桌上,二人也无半句话。 庄南烟因为肚子里孩子的事,一直很闹心,加之段君墨对她也愈发冷淡,白日里又累了一天,便也没有说话。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饭以后,段君墨身为皇子,当先就去了寿和宫。 庄南烟正欲跟过去,只见凤灵夜缓缓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妹妹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庄南烟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接过来,皱着眉头,“你想让我下毒?” “妹妹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再做决定不迟。”凤灵夜缓缓说道。 庄南烟犹豫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双眸微惊,“猫薄荷?” “听闻皇太后喜猫,她的宫里便养了一只,趁着大家休息的空档,你将这猫薄荷给它服下。”凤灵夜有条不紊地说道。 庄南烟心思一动,“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无须知道,你只需履行你自己的承诺。”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庄南烟紧紧握着手中的东西,指尖都有些发抖,心中惴惴不安。凤灵夜诡计多端,这包猫薄荷,一定只是一个引子。 “机会只有这一次,”凤灵夜语气微沉,一双清眸不容置疑,“做不到,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谈条件。” 庄南烟死死咬着下唇,十分纠结,一方面她害怕凤灵夜将事情做得太大,自己无法收场,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没达成凤灵夜的目的,惹怒了她,直接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抖出去。 一时,她陷入了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凤灵夜也不急,站在一旁等着她的回复。 思索了良久,庄南烟终于豁出去了,抬头定定看着她,“我完成这一切以后,你立刻为我进行手术,倘若你食言了,休怪我对你下死手!” “放心,我凤灵夜说到做到。”她微微一笑,双眸莫测。 庄南烟握紧猫薄荷,转身就潜入了夜色中。 凤灵夜看向身边随行的宫姬月,并递给他一包猫薄荷,“告诉皇后,可以行动了。” 宫姬月颔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立刻前往乾明宫。 凤灵夜负手看向夜空,目色深沉。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开始收网了。 寿和宫。 棺椁最前方,跪着的是皇太后、皇上和皇后,接着便是几位太妃、王爷,队伍最后才是段君墨等皇子皇孙及女眷,凤灵夜和庄南烟也在队列中。 凤灵夜转向庄南烟,目色沉静。 庄南烟抿了抿唇,并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完成得很顺利。 凤灵夜收回视线,静心等候着。 白日里就跪了饿了一天,晚上还要继续守夜,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们,早就受不了了,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又不能说话,因此还没到午夜,就打起了瞌睡。 今夜是个好天气,一轮皓月当空照,繁星虽微弱,却也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夜空,万里无云。 深秋的夜晚,有些寒冷。 一阵风吹来,竟让人精神了几分。 主子们让一旁的宫婢去看看时辰,恰好是午夜时分。 按理说有这么多人守夜,到处又都灯火通明,本身是不害怕的,可大家不能说话,四周便静得落针可闻,一阵风过,只闻树梢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更显苍凉和诡异。 队伍后方的皇子们女眷们,纷纷紧张地东张西望,生怕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庄南烟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可偏偏又猜不中凤灵夜的心思,只得偷偷抬起头,四下看了看。 只见前方,太上皇的棺椁巨大而威武,立在那里,就像一座漆黑的宫殿,尤其是上面雄伟的花纹,更是让人觉得渗人。 悬挂在房梁上的白布徐徐飘荡着,就像一只只伫立在柱子后的女鬼。 呼啸的夜风,伴随着呜咽的哭丧声,众人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段君墨似乎也察觉出了气氛不同寻常,他微微抬起头,蹙眉观察了一眼,却并无异样。 接着,他又看向身后的凤灵夜,她跪在原地,身影笔直,一脸平静和虔诚。 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眸恰好与他四目相对,目色坦然而从容。 他薄唇紧抿,回过了头。 一旁的段懿轩如今已经能够勉强站立了,但白日里的跪拜礼,皇上还是特地免了,只允了他晚上前来,并让人多加了几层棉垫。 察觉到段君墨的动静,他也没有动作,依旧心平气和地跪在棉垫上,凤眸温润淡然。 就在众人感到惶惶不安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名女眷突然站了起来,指向太上皇的棺椁处,大声尖叫了起来,“大家快看棺材!” ☆、第88章 釜底抽薪,太后倒台 众人闻声,纷纷抬头看向太上皇的棺椁。 只见一只黑猫,站立在上面,在皎洁的月光下,双眼反射出慑人的亮光,惊得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跪在前面的皇太后一看,目光当即一震。 那不是...... 第92节 “黑猫跳棺,这可是会诈尸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颤着嗓子惊叫了一声。 庄南烟慌忙抬头望去,看到那只熟悉的身影后,双腿一软,险些昏了过去。 “快抓住它!”皇上站起身,指着黑猫沉声一吼。 守卫在两旁的侍卫,立刻拔刀追了上去。 黑猫受到惊吓,从棺材盖上猛地跳到了供桌上,不小心将烛台打翻,烛台撞上白布,只听“轰”的一声,白布瞬间烧了起来,火舌顺着柱子,一路舔上了房梁。 “快灭火!”皇后转向一旁的宫婢和内侍,从容而沉稳,“快去打水!” 宫婢和内侍们得了命令,迅速四散开来,拿出备好的水桶,纷纷跑到宫门口的大水缸里打水灭火。 守孝的皇亲国戚们早已慌乱,哪里还顾得上守夜,当即退出了老远。 凤灵夜知道段懿轩有腿疾,来不及多想,迅速将他扶了起来,放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只身准备上去扑火。 “灵儿!”段懿轩一手拉住他,凤眸担忧。 她眉头紧蹙,“太上皇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身被烧毁!” 说罢,她挣开他的手,匆匆地赶到了灵柩前,抢过宫婢手中的木桶,当即就朝棺椁上淋了下去。原本就快蔓延上棺椁的火苗,瞬间被熄灭。 庄南烟、端妃和皇太后三人互相搀扶着,远远地站立在寿和宫前,望着大火,面色苍白。 “皇姑姑,那黑猫......”端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和您养的黑子有点像啊。” 庄南烟心中一团乱麻,听到端妃这么说,想死的心都有了,何止是像,这明明就是同一只! 她一眼瞪向人群中忙着灭火的凤灵夜,心中纵然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咬牙忍下来,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躲过这一劫,凤灵夜给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 皇太后闻言,当即瞪向端妃,“天底黑猫一个样,休得再胡言!” 端妃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多嘴多舌。 幸好火势控制得快,守夜的宫女和侍卫又多,一人一桶,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火扑灭了。 加之凤灵夜斗胆淋上棺椁的那桶水,这才险险地保住了太上皇的尸身。 情况紧急,皇上也未责怪,也没有表扬,只沉着脸让宫婢们为太上皇清洗了一下身子,重新换上衣服,再清理了一下棺椁和陪葬品。 皇后走上前,一脸沉重地看向皇上,“那只黑猫......”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夜空传来一阵凶猛的猫叫声,一道黑影突然扑上她的肚子,她当即惊叫了一声,一个踉跄,身子猛地就撞上身旁的棺椁。 黑猫攻击完皇后,一个飞窜就想逃走。 一名侍卫拿着纱网,瞬间就将它罩在了里面。 “快将这畜生关起来!”皇上咬牙吼道,同时急速冲上倒在地上的皇后。 皇后紧紧捂着肚子,下身已经开始渗透出浓浓的鲜血,她咬着嘴唇,面色发白,肚子里仿佛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宣太医!”皇上抱起她,朝着最近的房间跑了进去。 皇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疼得满头大汗,却依旧艰难地哀求着,“皇上......臣妾要......要凤医士。” 紧要关头,皇上自然知道她最信任的是凤灵夜,当即毫不犹豫地朝身边的宫婢命令道:“马上让凤灵夜过来!” 宫婢颔首,迅速跑到凤灵夜身边,“凤医士,皇上让您马上为皇后接生。” 凤灵夜转向段懿轩,交代道:“我去了,你就在这儿等我。” “灵儿......”段懿轩目光微沉,似乎有话要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脚下却没有停止,匆匆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来到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见到凤灵夜进来,皇上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全然没有了适才的慌张,“皇后,就拜托你了。” 看着他平静得近乎无情的双眼,她唇角微抿,心情复杂,“臣一定竭尽全力保住......皇后。” 皇上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皇后,一声又一声地嘶吼着,她扯着床单,拼命挣扎着,额头青筋涌现,足以看得出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凤灵夜忽然感到了一阵悲哀涌上心头,为皇家男人、女人、子嗣感到悲哀。 迅速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她走到床头,先是查看了一下皇后的情况,看能否顺利早产,然后再决定打不打催产针。 房门外,皇上等人都候在屋外。 礼部尚书走上前来,“皇上,灵堂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守夜是继续,还是?” “让他们继续守着,朕在这里等着。”皇上沉声吩咐道。 礼部尚书微微颔首,后退了三步,然后才转身下去安排守夜事宜。 这一折腾,已经是后半夜了。 皇上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皇后的喊叫声,眼色深邃复杂。 屋子里。 凤灵夜和皇后的一名贴身嬷嬷,不断指导着皇后用力和换气,其余宫婢则不断端来干净的热水,和拿走用过的血水。 一盆接着一盆,从屋内到屋外,宫婢不断地从皇上身旁经过。 似乎是遇到了难产,宫口虽然开了,但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下不来。 “凤灵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突然一把抓住凤灵夜的手,神色惊恐而紧张。 “由于早产,孩子的头还没有转下来。”凤灵夜眉头紧蹙,额头亦布满了汗珠。 皇后神色大震,“那怎么办?” “破腹!”凤灵夜虽慌不乱,语气沉稳而从容。 她遣退了所有人,接着在皇后的脊椎中注入麻药,开始剖腹接生。 良久。 等候在屋外的皇上没有听见屋里的动静,见皇后贴身的嬷嬷都被遣退了出来,一时起了疑心,“屋内情况如何了?” “皇后娘娘难产,胎儿头部下不来,凤医士正在为她剖腹。”嬷嬷急忙解释道。 皇上闻言,眉头紧锁,负手站在院子里,眼中隐隐有些不安。 皇后好歹也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若因一个胎儿就此丧了命,那这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见皇上神色不安,嬷嬷宽慰了一句,“凤医士医术高明,方法独特不让外人瞧见,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没事的。” 皇上微微颔首,叹出了一口气。 屋内。 凤灵夜终于成功将胎儿取了出来,胎儿一接触空气,瞬间发出啼哭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嬷嬷和丫鬟们开心地问道:“凤医士,可是母子平安啊?” 房门被紧锁着,凤灵夜没有回话,而是迅速敲了三下床板。 霎时,床板开了一条细缝,她立刻将孩子递了进去,与此同时,一个死婴被递了上来。 她微微一怔,不是说好换成女婴的吗? 怎么突然变成一个男死婴了? 来不及细想,她接过这个死婴,立时将床板盖住掩好,并迅速为皇后处理伤口。 房门外,嬷嬷们的敲门声更大了,“凤医士,皇上......” “想要母子平安,就给我闭嘴!”凤灵夜沉声低吼了一声。 房门外的喊叫顿时戛然而止。 处理完皇后的伤口以后,凤灵夜又急忙查看死婴的情况,她听了听心跳,摸了摸体温,奈何一切都太晚了。 她抱着这名死婴,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望着屋外齐刷刷的下人,以及那个无悲无喜的九五之尊,她淡淡一笑,“恭喜皇上,皇后为您诞下了一位皇子。” 不知情的下人们一阵欢喜,赶紧上来接过婴儿,但见怀中婴儿毫无生气时,当场就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皇上,“这......” “臣不负皇上所托,全力保住了皇后的性命,只是这孩子尚不足月,心肺还未发育健全,因此一出世,只啼哭了两声,便离开了人世。”凤灵夜淡淡地看着皇上,杏眸清冷。 皇上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却也没有计较,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进入了屋子。 此时,皇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无悲无喜。 皇上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只道了一句,“辛苦了。”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麻木地眨了眨眼,“皇上认为,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做的?” 皇上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凄凉一笑,“在皇上心里,臣妾当真就如此不堪吗?” “朕没有那么想,”皇上低头看向她,替她拂去鬓角被汗水打湿的青丝,“是朕对不起你。” “臣妾不求别的,只求皇上为臣妾和夭折皇儿,讨回一个公道。”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点了点头,“你且安心休养,朕一定不会让咱们的孩儿白白牺牲的。” 见她无大碍,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了。 她转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嬷嬷,语气冰冷,“将本宫的衣服烧了,地道立刻填死。” 嬷嬷颔首,当即下去照办。 与此同时。 离开院子以后,凤灵夜来到了前院,看着跪在地上整整齐齐的皇亲国戚,她忽而感到有些心累。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死婴? 原本以为,她凭借自己精湛的医术和天衣无风的计谋,能够挽救一条无辜的性命。 然而,她却亲手断送了另一位母亲的孩子。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皇上非善类,深居后宫的皇后,亦非善类。 她看向人群里的段君墨,忽然明白,他时刻提醒她的与虎谋皮,并非没有道理。 第93节 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新生命来到世上,又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新生命陨落,她心中一时复杂无比。 而守夜人中的段懿轩,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看向她,缓缓摇了摇头,仿佛似在宽慰她。 看着他温润而无奈的凤眸,她目光一怔。 适才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难道就是交换婴儿的事? 他也是知情的吗? 人心叵测,这世上,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每个人都有私欲,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为了自己,永远可以不择手段,她也一样。 凤灵夜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看淡这一切,然后继续回到了守夜的位置。 没多久,皇上处理完死婴的事以后,便回到了灵堂,脸色阴沉。 皇太后身为长辈,这个时候,是应该客气地关怀几句,见皇上脸色不善,于是忧心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皇后无大碍,只是肚中孩儿早产,如今已经夭折了。”皇上淡淡地说道。 皇太后面色微惊,虽然一切也在预料中,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凤灵夜不是神医之女吗?她怎么......” “神医,不是神仙,救得了活人,却救不了死人。”皇上幽幽地说着,意有所指。 皇太后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皇上却未再看她一眼,而是转向身边的贴身侍卫,“黑猫的出处可查到了?” “禀皇上,这黑猫正是皇太后所养,名唤黑子。”侍卫回道。 皇太后身子一软,不由得破口骂了一句,“这畜生!平日里看着乖顺,怎么今夜突然犯浑伤人了?” “可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性情大变的?”皇上没有理会皇太后。 一旁的御医走了过来,“臣适才查了,这黑猫是因为吸食了猫薄荷,导致它异常兴奋,加之因为胆小,侍卫们又强行抓捕,受了些刺激,这才伤到了皇后娘娘。” 庄南烟一听,心中顿觉不妙,原来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这凤灵夜的目标却是她! 皇上看向侍卫,“可查出是何人投喂的猫薄荷?” “目前正在调查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侍卫低头回道。 皇太后惊觉出里面有内幕,赶紧撇清干系,“哀家从未给黑子喂过猫薄荷,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哀家,皇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庄南烟突然跪到了自己身边,“皇姑婆,都是南儿的错!南儿听说猫喜欢吃猫薄荷,南儿见皇姑婆甚是疼爱这黑子,南儿便想讨皇姑婆喜欢,于是在晚膳过后,便将这猫薄荷给了黑子,没曾想却闯下了如此大祸!” 庄南烟心里想着,这件事迟早会被调查出来,于其被安上别有用心的罪名,倒不如自己承认,顶多落个无知之罪。 “逆子!”皇太后当即给了她一耳光,破口责骂道,“如今正是太上皇葬礼之际,你却还有心思玩猫?!” 庄南烟捂着红肿的脸颊,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错,“南儿错了,南儿再也不敢了,求皇姑婆饶过南儿这一回吧!” 段君墨站在一旁,淡淡开口,“太后,贱内也是无心之失,知道太上皇驾崩,太后心里烦闷,便想让猫儿逗太后开心,也未曾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 “是啊皇姑姑,这畜生就是畜生,南烟若是知晓它会这样,定是不会这么做的。”端妃赶紧附和道。 皇太后也并不是真的想惩罚庄南烟,只是事情都发生了,总得有个背锅的,但见段君墨和端妃都开口,遂瞪了庄南烟一眼,“日后莫要再如此混账了!” “多谢皇姑婆开恩,以后南儿再也不敢了!”庄南烟感激涕零,心想终于逃过了一劫,却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凤灵夜今夜的目标而是皇太后。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却见皇上冷冷地问道:“朕丧失皇子,皇后难产破腹,受尽折磨,母后可有话要说?” 皇太后一时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毫无反击之力地回道:“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怪那畜生突然闯入寿和宫,不但搅了太上皇的安宁,还差点害死了皇后,皇上要如何处置那只畜生,悉听尊便!” “母后终究是老了啊,”只闻皇上忽然叹息了一声,一脸痛心,“是非黑白不分,真假不辨,如此重大的一桩案子,却推给了一个畜生,儿臣若要这么办案,大理岂不是要亡国了?” 皇太后目色一震,喃喃唤道:“皇上......”何须将话说得如此严重? 只见皇上负手而立,神情严肃而不容置疑,高声宣布道:“太上皇驾崩,朕身为人子,理应在泰安陵守孝三年,但朕又是一国之君,不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从明日起,皇太后代朕守候太上皇,随各位太妃们,明日一起前往泰安陵!” 看着皇上决绝而无情的脸,皇太后身子一软,急忙拉住他的袖袍,“儿啊,母后不想孤单地一人前往泰安陵,母后想陪在你身边啊!” 皇上猛地一甩袖,撇下痛哭的皇太后,面向守孝的众位皇亲国戚,“今夜守夜,各位都辛苦了,时辰已不早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该起灵了,大家先回各宫暂时休息一下,到时候准时出发,不得有误!” 命令一下,大家赶紧行了一礼,捂着发麻的膝盖,纷纷撤退了下去。 庄南烟看着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一颗心沉重到了极点,想要开口向皇上说些什么,可惜人微言轻,被端妃拉着也离开了寿和宫。 段君墨知道今夜一切绝非偶然,但也没有说什么,只目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也转身离开了。 皇上一撤离,其余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见凤灵夜站在原地未动,段懿轩牵住她的手,抬眸看向她,“走吧。” “今夜太上皇的尸身差点就被我毁了。”她喃喃道,杏眸透着一丝自责。 那只黑猫确实是她安排来陷害皇太后的,但她却没有想到黑猫会撞上烛台,导致这一场火灾。 “太上皇稀罕你,你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少了那么多痛苦,他又怎么会在意你的无心之失?”他柔声宽慰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清淡,“希望太上皇在天之灵,莫要责怪于我吧。” 今夜经历了太多,她也有些累了,回到宫婢们备好的房间,便沉沉地睡下了。 寅时。 礼部尚书带领着二十多个壮汉,准时给太上皇起灵,从寿和宫出发,队伍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缓缓行出了皇宫。 此时天还未亮,守卫们手举火把,犹如一条长龙般,一路洒着冥币、哭丧,气势庞大,蔚为壮观。 街道两旁,百姓们皆出来围观,看着巨大的棺椁由二十多人抬着,纷纷好奇地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争相恐后地挤在前头,生怕错过这壮观的一幕。 坊间有过流传,说是皇上曾联合云府逼宫,逼得太上皇让位退贤,没想到他老人家也看得开,在深宫中炼丹修道,居然活到了九十五岁高龄。 凤灵夜跟在队伍后面,穿着白衣,头戴百花,一身洁白无瑕,素雅如白莲,神色不同于其他人哭天抢地的悲痛欲绝,她清淡平静,眸中隐隐带着悲伤。 段懿轩和段君墨身为男儿,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大起大落的情绪,只面无表情地一路跟随着出了京城。 泰安陵距离京都不远,却也不近,一路停停走走,也花去了大约三四天。 安葬好太上皇以后,附近就有专供休息的宫殿,因此大家就在此处暂时休息了一晚,明日再返回京都。 这一晚上,庄南烟终于忍不住了,最近孕吐越来越严重,要不是段君墨对她疏于关心,可能早已起了疑心。 所以趁着所有人都疲惫地歇下以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凤灵夜休息的院子,敲响了她的房门,“在吗?” “进来吧。”听出是她的声音,凤灵夜在屋内回了一句。 她推门进屋,接着又将门立刻关上,急匆匆地来到凤灵夜面前,“你何时为我堕胎?” ☆、第89章 灵儿,我错了 凤灵夜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总不能是今夜吧?” “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做?”庄南烟急红了眼。 凤灵夜语气微冷,“自然是回京以后。要是你不怕死,今夜我也可以为你做。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手术过后容易出血,加之回京一路上颠簸,到时候你能承受得起?” 闻言,她面色一阵发白,“好,我听你的。” “要是孕吐严重,那就装病,找个可靠的大夫装一装,莫要让他为你把脉就好。”凤灵夜建议道。 庄南烟蹙眉看了她一眼,明显有些不信她,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 歇息了一晚后,庞大的队伍再次往京都转移,由于不必再运输棺椁,因此路上只用了两日便抵达了城门。 回到王府的当夜,庄南烟就找上了门。 凤灵夜知道她也不能再拖了,如今皇太后已构不成威胁,庄南烟对自己来说已毫无杀伤力了。 于是,凤灵夜对她采取麻醉以后,进行了人流。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以后,胎儿便被取了出来。 麻醉药效消失以后,庄南烟醒了过来,看着盘子里的胎儿,已经初具人形,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有些反胃和恶心。 “这个东西你拿去好好处理。”凤灵夜端着递给了她,面无表情。 连日来困扰她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庄南烟下身虽痛,却感到了一阵轻松,接过盘子,由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交易而已。”凤灵夜淡淡地回道,并未领情。 她微微颔首,拿着盘子,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与这偌大的深宅大院一比,身影显得渺小而卑微。 翌日。 住在夏莲山庄的商璃,居然难得下山一回,带着他队伍庞大的姨娘们,足足装了七八辆马车,一路游山玩水,第三天才抵达了京都。 将姨娘们安顿到客栈以后,他便带着几个最受宠的姨娘,来拜访王府里的段君墨。 锦泷轩。 雅间内,商璃左右拥抱,手执折扇,风流无比。 而他的对面,段君墨一人独坐,拿着酒杯,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态。 “啧啧啧......”商璃摇了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你这王府都快成和尚庙了。” “如今太上皇刚过世,各级官员和皇族们必须斋戒,一切娱乐活动和嫁娶都禁止了,本王清减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段君墨刻意解释了一句,仿佛不愿被人说成是和尚。 商璃闻言笑了笑,看着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态,“你这怕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是心里住着一位美人吧?” “最近在夏莲山庄,是否太清闲了?”段君墨没有反驳,只淡淡地问道。 商璃微微咳嗽了一声,“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 段君墨喝了一口煮好的热酒,凤眸平静,没有回话。 “我这都等不及下山了,你什么时候动手啊?”商璃吃了一口姨娘递来的桃酥,懒散得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我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急,”段君墨淡淡回了一句,仿佛胜券在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是谁?”他问道。 段君墨缓缓抬眸,薄唇微启,“段懿轩。” 商璃微微一挑眉,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与此同时。 花姨娘也来了王府,由于商璃性子自由散漫,也都由着她们,所以一进府,花姨娘便来到了秋枫苑。 恰好凤灵夜今日没有当值,看到花姨娘时,也是很开心,惊讶地问道:“花澈,你怎么回来了?” 第94节 “商公子来了王府,所以我便跟来了,顺便来看看王妃你。”花澈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直接走进了四面遮盖得严实的凉亭。 “知道王妃爱吃水果,但现在已经是初冬了,果园里的水果也都不产了,幸好花澈提前将一些红杏做成了杏干,这次过来,便带来了一些。你快尝尝,看是否好吃?” 人还未坐下,她就如同回了娘家一般,赶紧让玉珍把包裹拆开来,放到凤灵夜面前,如数家珍。 凤灵夜看着琳琅满目的果干,当即不客气地拿起来吃了一个,立刻赞不绝口,“甜甜的,带点酸味儿,还很有嚼劲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巧,这杏干真好吃?” “以前跟着我娘学的,要是王妃爱吃,以后我做好了,就让玉珍下山给你捎过来。”花姨娘贴心地笑了笑。 凤灵夜无奈,“怎么能让玉珍这么麻烦。” “不麻烦,顺便就当游山玩水了。”玉珍赶紧一口接了话头。 凤灵夜看向她,“小姑娘是越来越激灵了。” 玉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花姨娘将自己在夏莲山庄有趣的事情,全都讲给了凤灵夜听,看着她一脸羡慕的神情,不禁叹了一口气,“要是王妃也是商璃的妻子该多好,住在那山间,可比这王府自由多了。” 凤灵夜闻言,差点将嘴里的杏干喷了出来,“花妹妹可别说笑了,那商璃二三十个姨娘,我可不想守活寡。” 知道凤灵夜志不在此,于是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我在夏莲山庄居住了这段日子,也明里暗中地调查了一下自己的枕边人,其实商公子并非表面那么风流不务正业,根据他的一些行动,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你说。”凤灵夜轻轻点头。 “想必王妃也清楚,太子的夺位之心已经很明显了,”花姨娘知晓凤灵夜的心思,便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并无异常,这才继续说道,“商公子接见了不少能人贤士,我慢慢串联了一下,发现太子和王爷都将有动作了。” 凤灵夜手指一紧,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段懿轩说过的话。 “你不必与七哥拔刀相向,一切由我来做,你只需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掌控一切。” “我要成为天下的主,护你,爱你,绝不让人欺负你,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相信你,永远与你站在一起,灵儿,你能信我一次吗?” ...... “王妃,王妃?”看她想得出神,花姨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立刻回神,双眼迷茫地看向花姨娘,“怎么了?” 花姨娘见她这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从前的凤灵夜可不是这样的,“花澈知道王妃心中的志向,所以花澈此次来,不单单是为了看王妃,而是想告诉王妃,想要离开京都,就要趁早做决定和打算。” 她抿了抿唇,双目严肃,“因为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凤灵夜眉尖一颤,心思复杂而凌乱。 是啊,她应该早作打算,然后彻底离开京都...... 可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呢? 见她目色纠结,花姨娘轻轻握住她的手,“王妃,人要为自己而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花澈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花澈......”凤灵夜目光一动,有些哽咽,“谢谢。” 花姨娘微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花澈感到很幸福,所以希望王妃也能和花澈一样幸福。” 凤灵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揉着自己三妹的脑袋一样,互相亲昵地碰了碰。 王府另一边。 商璃与段君墨也已商谈完毕,叫了随行的秦姨娘过去通知一声花姨娘,然而一起坐上大门外的马车,又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太子府。 场面很熟悉。 商璃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一口一个甜点,一口一杯热酒,如同随身带了一座青楼。 而他的对面,段懿轩一袭白衣,独坐轮椅之上,手执酒盏,气质清雅淡然,换句熟悉的词语形容,那就是清心寡欲。 商璃感到有意思,看了一眼身边全是清一色奴才的前院,再看了一眼空无一女的后院,当即忍不住皱眉问道:“轩兄......莫不是喜欢男子?” 段懿轩喉咙一紧,手中的酒水险些洒了出来,却还能难得地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商兄何出此言?” “你这太子府比战王府还要战王府啊!”商璃斩钉截铁地评价道。 段懿轩淡淡一笑,“商兄是想说太子府无女子吗?” “何止无女子啊,这简直就是有点......”商璃闭了嘴,皱眉看了一眼四周,忽然有些词穷了,“那凤灵夜的魅力当真就如此大,竟让堂堂一国王爷,堂堂一国太子,为她守身如玉至此?” “商兄近日在夏莲山庄,莫不是太清闲了?”段懿轩笑着反问。 商璃顿时收敛了情绪,“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你们还真是亲兄弟,难怪眼光如此刁钻,都对同一个女人死心塌地。” 段懿轩笑了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他,一双潋滟凤眼仿佛能洞穿所有,莫测而深邃,“七哥都对你说了什么?” 商璃仿佛习以为常,懒散地回了一句,“王爷意欲与你合作,至于皇位,各凭本事。” “好。”段懿轩一口回道,杀伐果断。 商璃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枚锦盒,“这是王爷托我交给你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躺着一颗小小的黑色丹药,“散心丸?” “这可是映天阁里的宝贝,也就你七哥面子大,才能从映天阁主龙骨手里拿到。”商璃挑眉看着那宝贝,虽然心里喜欢,但这可是催命丸,除了慢慢地要人命,也没啥用处。 段懿轩合上锦盒,放至一旁,神色淡然,“他决定好了?” “虎毒不食子,那狗皇帝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了手,并且还是腹中胎儿,如此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还需犹豫?”商璃轻描淡写地说着脏话,抚上那锦盒,露出喜爱之色,“这药丸虽然要不了他的狗命,却能让他痛不欲生,在毫无察觉中慢慢死亡,也算便宜他了。” 听着他如此诅咒自己的父皇,段懿轩凤眸平静,并无丝毫愠色,语气低沉,“三日以内,必定做成,让他放心。” “你办事,你七哥放心。”商璃随意地回了一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已经决定好要江山,还是美人了吗?” 闻言,段懿轩清雅一笑,并未回话。 商璃会意,眉尖一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比段君墨还要贪心,小心一样也得不到。” 商璃离开太子府以后,便回了自己的客栈,各位娇美姨娘日日陪伴,好不快活,除了一到京城就拜访了两位友人,接着就开始游山玩水,仿佛真是来这京都玩耍一般。 翌日一早。 段懿轩便带着这个锦盒,进了皇宫。 只是他没有想到,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凤灵夜。 “灵儿?”他面带微笑,轻轻唤了一声。 她站在宫柱下,穿着一套湛蓝棉裙,披着一件黑色披风,仿佛是特意在等他,勾起一抹笑,朝着他走了过去,“你的腿好些了吗?” 他看向自己的腿,微微颔首,“再过一个月,我就能起身走动了。” “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吧?”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他缓缓摇了摇头,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握住他的手,目色含笑,“还记得你问过我,是否愿意为了你而留下来吗?” 他看着她,凤眸一怔,而后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柔和,“自然是记得的。” “现在我也想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离开京都?”她注视着他的眼,笑颜如花。 他指尖一颤,定定地看着她,潋滟凤眸中,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迷茫。 “段懿轩,你是否愿意为了我离开京都,抛弃你先前为之奋斗的一切?”她依旧仰着脸,深情地看着他。 他微微蹙眉,对视着她满含期待的杏眸,神色复杂,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剧烈撕扯着。 她望着他,许久也得不到答案。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握着他手掌的手缓缓滑落,她站起身,杏眸含着一缕忧伤,“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我呢?” 转过身,毅然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背影倔强而决绝。 五指一点一点收紧,最终握成拳,他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为了她,舍弃一切? 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一时又让他如何作答? 如果可以,他又愿意吗? 怀着这个疑问,他心事重重地来到了乾明宫。 “太子这是怎么了?”看出他神色不定,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日,皇后恢复得不错,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产后更加有了女人味。 段懿轩闻言,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小事。” 说着,他转了话题,“母后身子最近怎么样了?” “凤丫头医术高明,已经将本宫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小半个月,坐完月子,本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皇后提及凤灵夜,满心喜欢,想到什么,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夏国要是没被你七哥灭国,凭借她父亲的能力,又何至于如此苦命?” 想起凤灵夜坎坷的往昔,他眉目微沉,仿佛郁结在心,难以言喻。 皇后说完,这才想起他对凤灵夜有意,顿时打住了这个话头,转而道:“你今个儿怎想起来看母后了?” 段懿轩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锦盒,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目色一沉,“时候到了?” 他微微颔首,凤眸深邃。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锦盒,双眼冷沉,一丝痛快的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 是夜。 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由于前段时间操办太上皇的葬礼,所以许多奏折都堆到了一起。 大殿里灯火通明,照得四周很亮,金碧辉煌中又带着一丝压抑和庄严。 一道轻碎的脚步声响起。 海公公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嘱托老奴转告皇上,国事虽繁忙,身体还是最重要。” “嗯。”皇上头也未抬,继续翻阅着奏折。 海公公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轻声细语地说着,“皇后娘娘托老奴给皇上带了一些补品,让皇上喝了以后好好休息。” 皇上抬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海公公便将托盘放到了桌案上,取下青花瓷足碗放到了一边,接着又将托盘递还给了小太监。 “皇上要趁热喝了吗?”海公公问道。 第95节 皇上动作停了下来,看向这碗羹汤,似乎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问道:“试过了吗?” 海公公一顿,立刻堆起笑容,“禀皇上,老奴适才亲自尝过了,无碍。”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这才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喝过羹汤以后,胃里暖了,浑身也更舒畅了,他拿起毛笔,重新又开始批注起来。 海公公则端走了羹汤,轻轻为他掩上了房门,看来一眼前来送羹汤的林嬷嬷,并缓缓点了点头。 林嬷嬷会意,接过空碗和托盘,离开了御书房,迅速回到了乾明宫。 此时,由于天气已近初冬,也有些冷了,但还未到烧炭取暖的时候,所以皇后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他都喝下了?”见到林嬷嬷,她问了一句。 林嬷嬷微微颔首,“一滴不剩。” 她也没有太多表情,淡淡道:“将碗洗干净,拿下去吧。” 林嬷嬷传完话,恭敬地离开了。 宫院深深,冬月寒冷,夜风呼啸。 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悄然在整座皇城中酝酿了起来。 秋枫苑。 凤灵夜穿着一袭单薄的里衣,站在雕花窗前,望着天边朦胧的夜月,双眸清冷。 夜风过,窗外树枝摇动,拂起她垂落在肩头的缕缕青丝,灵动而美好。 出神间,一抹身影滑过夜空,悄然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她眸光一动,回头一望。 他正坐在那轮椅上,唇角笑意清雅,凤眸潋滟,“灵儿。” 她脸上不觉浮起一丝笑,反应了一瞬,又沉了脸,转过身,“你来做什么?” 他笑了笑,摇着轮椅,滑到她身边,轻轻牵住她的手,“想你便来了。” “不来,那就是不想了?”她没好气地说着,看向窗外,“这院外的暗卫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明日我就让段君墨换一批。” 他眉心一颤,无奈叹了一声,“灵儿。” “谁叫灵儿,太子殿下摸不是进错屋子了?”她抽回手,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忍住笑,看着难得闹脾气的女子,语气比往日还要柔和宠溺三分,“我心里只有一个灵儿,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屋子里住的是她。” “我不认识。”她负气回了一句,然后坐到了软榻上。 “我认识就好。”他亦摇着轮椅跟了过去。 “你认识与我有何干系?”她蹙眉看了他一眼,又走到了桌边。 “要说干系,那可就大了,”他摇着轮椅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别说酒了,我白开水也不给你喝,”她起身,走到床边,见他摇着轮椅滑了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站住!” 他双手一顿,凤眸清澈而无辜。 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她气也消了大半,“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 只见段懿轩居然双手撑着轮椅,缓缓地站了起来。 烛光下,他一袭月牙白袍,清雅而出尘,迈出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双眸睁大,既惊又喜。 淡色的唇,清澈的眸,优雅从容的步伐,犹如九天谪仙,绝世而脱俗。 反应过来现在还不到站立的时候,她又恼又急,急忙迎了上去,“你这个傻瓜!” 见她跑来,他淡淡一笑,竟胜过千万美景,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头轻轻埋在她颈窝里,闻着她特有的淡淡体香,嗓音低哑,“灵儿,我错了。” 她身子一僵。 他靠在她怀里,双眸微睁,嗓音清润如溪,带着一丝微弱的叹息,“我不该强行将你画入我的未来,更不该让你为难,你有你的过去,也有你追求的未来,我......” 她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着他们能够走到一起,害怕着他会就此放手。 ☆、第90章 大理王朝,就要变天了 昏黄而摇曳的烛光下。 二人相拥而立,白色身影,如两朵洁白无瑕的昙花,静美而淡雅。 他双眸平静,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请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想再拼一次。倘若输了,我愿与你隐姓埋名,从此不问世事。” “倘若赢了呢?”她闷声问道。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我赢得了这天下,你愿与我共享荣华吗?” 她咬着下唇,没有开口。 她不比他孑然一身,她有凤母,还有阿姐,在这乱世之中,就算她能与他躲过一切阴谋诡计,可她们呢? 但如他所言,他倾尽一生拼搏至此,如今却要他突然放弃这一切,甚至连最后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有点残忍。 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着急,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良久,她慎重开口,“我愿给你一次机会,但若你赢得了天下,我是否留在京都,我还想再考虑几日。” “好。”他唇角微弯,一直凝结心里的郁结,终于释然而解。 她笑了,抬起头,眨着漂亮的杏眸,一脸希冀地看向他,“那你能在关键时刻,故意输给段君墨吗?” 他眉头一颤,顿感无力,这......要怎么输呢? 冬夜深深。 段懿轩离去以后,凤灵夜便找来了宫姬月和凤锦绣商量。 “凤灵夜,你是疯了吗!”宫姬月听完她的计划,瞬间就沉了脸,“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要放弃我们一直以来的计划?” 凤灵夜坐在圆桌旁,一手放在桌上,神态平静。 见她不语,宫姬月气馁地砸了一下墙壁,无力地坐到了软榻上。 凤锦绣这时款款走了过来,温柔地执起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二妹,做事但凡要三思,那段懿轩看似温润,实则深不可测,他若败了还好,他若胜了,你随他入后宫,你让我们怎么放心离去?” “从始至终,他从未欺骗过我,更未利用过我,人生漫漫,我愿意赌这一次。”她目光灼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定。 宫姬月冷哼了一声,“没利用,那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真到了那一天,他露出真面露,你后悔都来不及!” 凤灵夜看向他,蹙眉道:“你从未与他接触过,又怎能轻易下决断?” 凤锦绣轻叹了一声,她知道凤灵夜的性子,只要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更改的,就算到头是错也不会后悔。 可是她现在让她和娘亲离开京都隐居,她自己却进宫,这让她们怎么放心? “我们是一家人,就要同进退、共祸福,哪有一个身处财狼卧虎之中,一个却在享受山间悠闲时光?”凤锦绣不禁也来了气。 凤灵夜抿了抿唇,阿姐性子温厚,极少生气,遂放低了声音,“这只是我自己的赌局,我不想娘亲和阿姐陪我犯险。” “你既然知道这是犯险,为何还要去涉嫌呢?”宫姬月难以理解,“那段懿轩就当真让你如此着迷?” “是!”这宫姬月一开口,凤灵夜就来气,“那次狩猎,要不是他,我和阿娘早就死在了密林中,他就算利用我,我也愿意将这当做恩情还给他!” “你现在就是走火入魔了!”宫姬月说话本就直接,一生气就更难听了,“你就甘愿身处后宫之中与三千个女人争宠?这王府里的女人还没有让你感到厌烦吗?你就甘愿夜夜站在窗前,只为了等他的临幸?凤灵夜,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傲洒脱的凤二妹,你如今自甘堕落,为了一个段懿轩,变得毫无尊严和底线!” “那你呢,名震天下的辅国大将军,你的尊严和底线又在何处?”她嗓音黯哑,满目悲伤,“我将你救出王府地牢,让你离开,为何你又不走?” 宫姬月的双目一震,看着她清丽的脸,张了张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锦绣看着这互相伤害的二人,眉头紧锁,默默哀叹了一声,都是孽缘...... “好,”他缓缓点头,声色黯哑低沉,“你要进宫,那我就留下来陪你,继续做你的贴身婢女。” 凤灵夜双目微睁,“你......” “月哥哥说得对,你若要进宫,我们陪你一起!”凤锦绣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姐,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她一时感到惆怅。 宫姬月语气不善,“只许你一人胡闹,就不许我们跟着胡闹了?” 她蹙眉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眼下这段懿轩和段君墨二人不分伯仲,究竟谁输输赢,还是未知数呢,咱们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愁也不迟。”凤锦绣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希望这段君墨能像他在战场上一样,百战百胜,拿下这皇位,也好让我们安心。” 凤灵夜笑了笑,将脑袋凑到她怀里,甜甜道:“还是阿姐说话好听。” “是是是,”宫姬月不开心了,“我说话最难听。” “明明三妹才是最小的,为什么你偏偏就要欺负我?”凤灵夜不满地看向他。 凤锦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斥责道:“谁让你最调皮?” 宫姬月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还是锦绣最明事理。” 凤灵夜捂着脑袋,顿时一脸无辜,“我怎么就调皮了,不就贪吃了点吗?” “何止是贪吃了一点。”宫姬月冷笑了一声。 凤灵夜瞪向他,“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青楼?” “乐意至极!”他眨了眨桃花眼,一脸享受。 她无语,不再跟他继续辩论下去。 又过了几日,凤灵夜照常当值,皇宫里的一切都没变,似乎又都在改变。 这一天清晨,她前脚刚进太医院,后脚就有人找到自己,说是皇上召她到御书房相见。 来到御书房以后,却见皇上正襟危坐在桌案前,累积的奏折已全部批阅完,段懿轩也被遣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一个跪拜礼,“叩见皇上。” 第96节 皇上微微颔首,却并未让她起身,而是明知故问了一句,“皇后早产那日,可是你亲自剖腹接生的?” 她心中一顿。 难道皇上开始起疑了? 心中虽讶然,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回皇上的话,那日确实是臣亲自接生的。” “那胎儿,当真夭折了?”皇上又问。 她回道:“确实早夭了。” “如果是早夭,为何朕听到他刚出世的啼哭声,虽然微弱,却并非早夭胎儿那般无力?”皇上看向她,目色深沉。 她亦抬眸,沉静以对,“皇上那日也在场,如今忽然来问臣这件旧事,可是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真相?” “真相,也可能是心怀不轨之人用来蒙蔽朕的假象,”皇上冷冷回了一句,“朕不止不相信亲眼所见的,就连亲手做的,也要保留三分疑心,因为这件事有时并非你自己想做,而是受人诱导。” 她不禁握紧袖中五指,竭力克制自己心中感到的森森寒意。 天底下如此赶尽杀绝的父亲,恐怕也就眼前这一位了。 “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忧天下之忧而忧,凡事留有疑心,这是百姓之福,不过臣身为医者,敢以我一身医术做担保,那孩儿确实已经夭折了。”她面容平静,谈吐清晰,丝毫没有作假的痕迹。 皇上紧紧盯着她的脸,半响,终于半信半疑地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当年他杀了云妃一门,留下段君墨这个祸端,未免重蹈覆辙,如今他不得不防。 “起来吧。”他缓缓说了一句,“近日朕觉身体有些沉重,想必是旧疾复发了,恰好你在,你过来替朕诊断一番。” “是。”凤灵夜站起身,来到他身边,先是观察了一下身体状况,并无任何发现,“外表看不出异常,皇上能容臣隔着帘子为皇上诊脉吗?” 皇上以为她是避讳,便也没有拒绝,便让海公公带着她,一起到了内间休息的地方。 隔下一道帘子,他伸出了胳膊。 凤灵夜先是把了把脉,继而道:“皇上,臣有一些新方法,能检查得更准确,可否一试?” 好的大夫,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怪癖,皇上颔首同意了。 只是没多久,他感觉她在他手臂上缠上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自己手臂一紧,没过多久,又松开了。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在收紧缠在朕胳膊上的布条吗?” 布条? 凤灵夜收起手里测高血压的仪器,笑了笑,“回皇上,是臣收紧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为何要收紧。 测好血压,凤灵夜看着上面的结果,杏眸当即一沉。 竟然比先前高了许多。 段懿轩和段君墨......开始行动了吗? “怎么样了?”皇上打开帘子,随口问了一句。 凤灵夜不敢欺瞒,如实回道:“禀皇上,病情较之先前,严重了一些。”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知道,当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年岁到了,还颇有些感慨道:“太上皇都过世了,朕也老了,可惜朕这身子还不如太上皇,恐怕是活不到太上皇那般年岁了。” “皇上定能长命百岁的。”凤灵夜平静地说了一句。 皇上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一句玩笑话罢了,太上皇都活不到百岁,朕又怎么可能?你开些药给朕吧。” 说到此处,他不禁心情好转,看向她,夸赞道:“你以前的药,确实要比庄太医的管用许多,早知道朕一早就用你了。” “皇上谬赞了。”凤灵夜莞尔一笑。 回到太医院以后,她便为皇上开了一些药,拿给专门为皇上煎药的太监手里以后,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提早出了宫。 马车抵达王府大门,她刚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翠红和波妞。 她面色一喜,赶紧跳下马车,高兴地喊道:“翠姐、波妞,你们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了,就想来看看王妃。”翠红牵着波妞,现在波妞已经会走路了,一看到凤灵夜,张开两只藕节似的小手,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她赶紧迎上去,一把抱住肉团子,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小波妞都长这么大啦,几个月不见,居然会走路了?” “干......赶凉!”波妞羞涩地喊了一声,小嗓子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 凤灵夜一愣,惊喜地看向翠红,“翠姐,波妞这是在喊我干娘吗?” “这丫头,不止会叫干娘,还会叫干爹,只是口齿有点不清楚。”翠红宠溺地看了一眼波妞。 凤灵夜抱着波妞,“咱们进府说话吧?” 翠红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府。 进入秋枫苑以后,凤灵夜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主室,让桃夭赶紧下去准备茶水和饭菜,看向翠红,“翠姐,今日就留在秋枫苑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翠红拘谨地看了一眼豪华的院子,搓了搓手,“如今你可是王妃,不是百善堂里的凤老板了。” “一个虚职而已,我永远都是我。”凤灵夜拿出上回花姨娘送的果脯,递给波妞,“来,波妞吃一个。” 波妞接过亮晶晶的杏干,咬了一口,顿时酸得眯住了小眼睛,可是酸过以后又很甜,她举着杏干,咿咿呀呀地说道:“好次,干凉好次。” “好次也要少次点,不然干凉没得吃了哦。”她开着玩笑,然后将一盒子果脯递给了翠红,“你拿去收着,小孩爱吃,但每天不能多吃了。” 翠红赶紧推辞道:“又吃又拿,这怎么能行?” “小孩的一点零嘴而已,你客气什么?”凤灵夜笑了笑,见她不收,便将盒子放到了她手里。 翠红见波妞确实喜欢,只好收下了,“小的谢过王妃的赏赐。” 凤灵夜一听,险些被杏干噎到,“一点果脯,算不得赏赐,翠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翠红闻言淳朴地笑了,似想到什么,她赶紧起身拿过身后的包裹,兴致冲冲地说道:“差点忘了,我不是在做绣娘吗?最近天气冷了,我便自己做了几件衣裳,您看看喜欢不?” 说着,她便打开了包裹,拿起一件递给了她,“要是不好看,我再改改。” 凤灵夜抖开一看,是一件短袄,粉色绸缎,绸缎上面绣着一些精致的花纹,边缘还镶嵌着雪白的兔毛,漂亮又保暖,她不禁眼里一亮,“翠姐,你这手可真巧啊!” “王妃喜欢就好。”见她喜欢,翠红满脸欣喜。 接着,凤灵夜又不客气地打开了其余几件,有斗篷、宽袍、长裙和里衣,用心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又贴身又漂亮还实用! “翠姐这么贤惠,谁娶到你真是三生有福了,”凤灵夜啧啧称奇,挑眉问道,“翠姐什么时候再找一个啊?” 翠红脸一红,低下头,“随缘吧,只要对波妞好就行。” 凤灵夜笑了笑,“听李大夫说,绣坊里的管家对你挺上心的,可是真的?” 管家听说也是早年丧妻,一直未娶,从段懿轩的语气里来看,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老实人。 “可别听大家瞎传。”翠红的脸更红的,低低说了一句,赶紧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我去后厨帮忙,王妃你替我照看着波妞。” 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凤灵夜顿时乐得不行。 桃夭做好饭以后,凤灵夜就让大家一起坐着吃饭,翠红虽然拘谨,但知道就算推辞也推辞不了,只好跟着坐了下来。 一时,凤灵夜、宫姬月、凤锦绣、桃夭、翠红和波妞六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声笑语不断,给这座毫无生气的深宅大院,带来了一丝家的温暖。 这个冬日,有了她们,仿佛不再那么寒冷。 凤灵夜知道翠红做衣裳花了不少钱,那可都是名贵的丝绸布帛,肯定是用好几个月的工钱换的,而翠红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李大夫介绍她工作,都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所以自己要是给银子,她肯定不收。 因此,在翠红临走时,趁她不注意,凤灵夜便偷偷将一锭金子塞进荷包中,然后挂在了波妞的脖子上,悄悄说道:“波妞,这荷包里金光闪闪的大石头,可以买好多好多杏干,你千万别弄丢了,到家以后就马上交给娘,知道了吗?” 只见波妞一听,伸出小手,好奇地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面的金子,当即夸张又可爱地瞪大双眼,“好朵签签!” 凤灵夜一阵失笑,能认识钱那就好办了。 看来这金子是掉不了了,真是人小鬼大,亏自己还拐着弯解释了半天。 送走翠红和波妞以后,她打算顺着原路返回,结果却在王府的后花园里看到了散步的庄南烟和段君墨。 二人漫步在十里桃林中,虽然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枝,远远看去,却别有一番萧瑟风景。尤其将病娇的庄南烟,衬托得愈发楚楚可怜。 段君墨穿着一剑加厚的黑色宽袍,领口用的是夜蓝色狐绒,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那里,犹如一座巍峨的青山,将娇小的庄南烟完全笼罩了自己身影下。 庄南烟采用了凤灵夜说的办法,找了一个大夫,一起谎称自己染了风寒,加之孩子一堕胎,她的心浮气躁也消失了,恢复了往日的温顺乖巧,又重新得到了段君墨的垂怜。 走在路上,一副不胜寒风的病娇样儿,还需要他搀扶着,才能前行,看到凤灵夜,便缓缓走了过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姐姐自从做了女医士,便愈发地忙了,近日难得遇见姐姐,不如到兰香阁坐一坐?” 说着,还刻意往段君墨的怀里靠了靠,仿佛二人很是恩爱。 “妹妹身子不好,还是静休得好,我就不去打扰了。”凤灵夜笑说着,对她的小动作置若罔闻,转向段君墨,漫不经心地说道,“王爷可要好好照顾妹妹,说不定妹妹就是未来的皇后,若是染上了什么顽疾,可就不能为王爷繁衍子嗣、壮大皇族了。” 庄南烟闻言,面色一白。 段君墨薄唇紧抿,凤眸冷冷地看向她。 如今皇上还在,她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想起秋枫苑还有事忙,就不打扰二人散步了。” 说罢,她绕过他,悠闲地回了秋枫苑。 京都,正式进入了隆冬,气候也一天天变得更冷了。 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也逐渐开始点起了炭火取暖。 凤灵夜怕冷,桃夭便早早地点了炭火,幸好庄南烟见皇太后倒台,如今也不敢再有动作了,因此炭火给的还很足。 穿上翠红做的棉袄,披上厚厚的斗篷,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以前这一切都是凤母在打点,如今她深居佛光寺,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三个女儿了。 随着恶劣的天气一样,朝廷内部斗争也越来越激烈,皇帝的病也愈渐严重了。 不少官员因为各种理由相继落马,紧接着,新人又迅速补上,朝廷内部换血很快,皇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原本是段懿轩辅佐在一旁批阅奏折,由于病情严重,现在却变成了皇上坐在一旁辅佐,他亲自代笔批阅。 听段懿轩念着奏折的内容,皇上大发雷霆,直接将奏折打翻在地,“反了!他们这是要反了!! “父皇息怒,您身子不好,太医们说了,您这病不能情绪太大。”段懿轩放下手中奏折,轻声宽慰道。 谁知皇上根本听不进去,站起来,浑身气得发抖,指着宫门外,双眼凶狠,“他们这是当朕死了吗?朕明明还活着,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朕的位置,要是朕真的死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段懿轩不能够站立,看了一眼海公公。 海公公会意,立刻过来搀扶住皇上,忧心地宽慰道:“皇上,您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你就放宽心吧,这天下乱不了!” 皇上幽幽地看了一眼段懿轩,突然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悲怆,一时怒火攻心,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水。 第97节 海公公大骇,慌忙朝着大殿外喊道:“小夜子,快传太医!” 良久。 值班的庄俞言赶来,替皇上把过脉以后,根据凤灵夜的办法,暂时替他压住了心血,平缓了呼吸。 皇上躺在床上,双目呆滞地望着上方。 太上皇宾天,奏折又堆积成山,他好不容易批阅完了,没等缓口气,这朝廷内乱又起了纷争。 一个段君墨就够让他头疼了,没想到那最不成气候的二皇子段询也参了进来,四皇子段瑞一看苗头不对,也赶紧扩张自己的势力。 且不说还有其余包藏祸心的皇子、王爷,正在坐观虎斗,就是这三个,就搅得朝廷内部犹如一锅浆糊了。 一旦大乱,那些皇子、王爷跟着起哄,大理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是个好人,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可能会积劳成疾,更别说他本身就有胸痹。 他虚弱地呼吸着,说着气话,“朕还能活多久?” 庄俞言一听,慌忙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恕老臣直言,皇上切莫要再大动肝火了!” 皇上目光一颤,幽幽地转向他,有些不相信,“无以复加的地步,是何意思?” “就是......就是活天天数了,”庄俞言一脸沉痛,“皇上这个病,本就应当戒骄戒躁,可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国事繁忙,怎可做到心如止水,如此反反复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因为呼吸不畅,而突然......”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皇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说得好,还能活个几年,说得不好,明日都活不过了。 “朕的病......朕的病,当真就如此严重了?”皇上仿佛难以置信。 前一月庄俞言还没说这么严重,只让好好休息,怎么一个月以后,他的病情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庄俞言叹了一口气,“皇上殚精竭虑,不但要忙着处理太上皇的事,还要稳固朝廷大局,加之年岁一大,这病自然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皇上身子一软,彻底接受了这个噩耗。 他活不久了...... 太上皇刚一走,难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吗? 段懿轩和皇后守候在一旁,二人皆一脸沉重和忧伤,没有言语。 海公公则在一旁劝道:“皇上莫要担心,庄院判是大夫,自然会将病情说得严谨一些,老奴看皇上身子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这阵子朝廷的事就先放到一边,接下来就调理调理身子,再修养一段日子,这病说不定就好了呢。” 说完,他看了一眼庄太医,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说是吧,庄院判?” 庄俞言反应了一瞬,这才跟着宽慰了起来,“海公公说得对,皇上莫忧,兴许只是太过劳累了,先休养休养,咱们再下结论也不迟。” 皇上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再也不敢动怒了。 一时,朝廷上的大小事宜,皇上便全权交给了段懿轩处理。 他却不知道这朝中的一切,早已由段懿轩和段君墨二人联合控制。 这大理江山,就要变天了! ☆、第91章 拿到和离圣旨,离开王府 王府大门前。 凤灵夜登上马车,一路往太医院行去。 结果刚到宫门口,就遇见了想要出宫的海公公。 一看到她,海公公当即走了过来,“皇上又呕血了,凤医士快随咱家去看看吧。” 凤灵夜面色微沉,立刻跟着他前往皇上的寝殿。 一踏入大殿内,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 由于是阴天,所以房间中有些昏暗和潮湿。 龙床一旁,点了几盏油灯,因此远远的就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皇后坐在床头,拿着绣帕,正面色凝重地陪伴在一旁。 她走得近了,磕头行了一个礼,“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吧。”皇后回了一句,接着让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快给皇上瞧瞧。” 她起身来到床头旁,用身子挡住皇后的视线,然后测了一次血压,又做了一些其他的检查。 果然如她上次所料,段君墨和段懿轩已经动手了,皇上这次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正当她要退到一旁时,躺在床上的皇上猛然睁开了眼,一把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朕......朕的病还......还有治吗?” 她看着垂死挣扎的皇上,心中微微一惊,忽然忘记了回话。 皇后坐在一旁,不禁轻声提醒道:“凤医士,皇上在问你话。” 她这才回了神,看了一眼皇后,这才面向皇上,缓缓说道:“胸痹乃顽疾,无法根治,而您的胸痹由于积劳成疾、未能好好休息,已经变得非常严重,考虑到您年岁已大,手术有风险,臣只能用药物慢慢控制。” 皇上听完,张了张口,沙哑的喉咙虚弱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和太上皇一样,只能等死了?” 凤灵夜低着头,没有回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看着她的表情,眼神暗淡了一些,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弧度,罢了罢手,让她退下了。 凤灵夜离开以后,皇后又重新坐到了床头,动作轻柔地为他掖好被角,“已经入冬了,皇上莫要着凉了。” 皇上幽幽地转向她,语气低沉而凶狠,“是不是你?” “臣妾不知皇上是何意思?”皇后一脸无辜。 皇上抬起手,指着她的脸,恍然大悟,“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不是臣妾。”皇后漠然地看向他。 他冷笑了一声,“你就是在报复朕害死了你的孩儿!” “那也是你的孩儿,皇上。”皇后淡淡地强调道,“您是九五之尊,我又怎敢谋害您?谋害皇上的,恐怕都是那些孤魂野鬼吧。” “什么意思?”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冰冷而陌生。 皇后柔柔地看向他,“有皇上下令抄斩的云府满门,上吊自杀的云妃,还有被杖毙的宫婢、太监,以及与云妃交好却被打入冷宫,受尽折磨而死的妃嫔们......” “够了!”皇上忽然咆哮了一声,脸上青筋直冒,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而坐在身边的皇后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他颤颤巍巍地拿出凤灵夜给的药,狼狈地放进舌下,指着大门外,“滚,滚......” 皇后冷冷一笑,起身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 冬日的第一场初雪,终于降临了。 伴随着瑞雪兆丰年的好消息,宫姬月找到凤灵夜,将得来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传达给她,“灵儿,秋池已经打通了出宫要道,只等宫中大乱,就能带着凤母出宫了!” 凤灵夜正坐在软榻上取暖,一听这个好消息,当即就站了起来,“太好了!” “是啊,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如今只等那皇上一口咽了气,咱们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一切了!”凤锦绣亦面露欣喜,眼眶微红。 凤灵夜点了点头,“阿姐,你可以准备出城的东西了,皇上病情十分严重,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 “好,我这就去!”凤锦绣欢喜地下去收拾打点行装。 秋枫苑中的气氛,很快活跃了起来。 桃夭不明所以,跟着跑进屋,小脸通红,开心地指着外面堆积的大雪,“王妃,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吃过午饭就来堆雪人吧?” 凤灵夜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院子里足有小腿厚的雪,眉眼一弯,“好。” 为了不让人发现秋枫苑的异常,吃过午饭以后,凤灵夜便带着凤锦绣和桃夭,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玩耍。 宫姬月则坐在包裹严实的凉亭中,一边喝着热酒,一边看着她们冻得通红的手和脸。 尽兴时,凤灵夜一个雪球扔过来,恰好砸中了桃夭的脸。 桃夭惊呼了一声,也捏起一个雪球反击,却意外地打中了凤锦绣的脑袋。 一时,三个女人混战到了一起,欢声笑语充斥着整座秋枫苑。 风雨欲来风满楼。 也许是暴雨前的宁静,段君墨原本是想在王府里散散步,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秋枫苑前。 当他听到院子里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返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院子里玩耍的凤灵夜。 只见她一袭淡樱色棉长袍,一身大红斗篷,肌肤胜雪,杏眸清澈单纯,沉浸在打闹中,简单而朴实,没有了清冷和深沉,歇下了重重伪装,她会因为被雪球击中而惊讶,会因为打中别人而开心...... 茫茫大雪中,他仿佛回想起了大婚那一日,她的美艳和从容,他的冷漠和嘲弄。 “凤灵夜,你还真是臭名昭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够伺候殿下,是灵儿几世修来的福分。” “落轿!亡国奴没资格坐花轿!” “本殿面前,你只是贱婢。” “贱婢......知晓了。” ...... 他双手一点一点握紧,看着院子里她笑颜如花,在纷飞的大雪中,曼妙的身姿游走飘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没来由的,心口忽然一紧一疼。 灵儿...... 他凤眸深沉如海,仿佛凝结了浓浓的伤悲,怎么也化不开他眸底的愁。 雪花落在他的黑如绸缎的青丝上、肩头,将他笼罩在其中,仿佛要将他悉数吞噬。 屋内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 停止了打闹,桃夭和凤锦绣识趣地退了下去,宫姬月也悠悠地跟了上去。 一时,院子便只剩下了凤灵夜,以及院门外一身萧瑟的段君墨。 她走前几步,朝着他莞尔一笑,“王爷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院外冷,还是快进屋吧。” 他微一恍惚,印象中,她对很少有这样的和颜悦色。 第98节 只见她已走进了凉亭,提起煮好的热酒,拿起一个干净的杯盏,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 他没有迟疑,抬步走了进去,坐在她对面。 就快离开这一切纷争了,凤灵夜心里高兴,自然看谁都顺眼了,“王爷好事将近,为何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他执起酒杯,淡淡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水,“本王......亦不知晓。” 她微微一怔,顿了片刻,笑了,“人生大事关头,总会感到迷茫,王爷不必多虑,只管照着以前的计划做就好。” “你也想本王夺得那个位置?”他看向她,忽而问道,凤眸复杂。 她看向他,带着一丝疑惑,“这不是王爷一直想要的吗?” 他微微蹙眉,看向手中的酒,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绪,仰头一口饮下,暖暖的,一路抵达了胃。 他放下酒杯,忽然看向她,双眸深邃而灼热,“如果本王舍弃一切,陪你远走高飞,你愿意跟本王走吗?” 她双眸微惊,看着郑重而认真的段君墨,一时竟然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段懿轩一直犹豫的问题,此时此刻,他却轻易说出了口,当着她的面,问她愿不愿意过她想要的日子。 她握紧双手,神色迷茫而复杂。 他平静地看着她。 那个日日夜夜困扰自己的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而今看到她,他才发现原来答案在她这里。 良久,她松开了手,哑然一笑,“王爷可是在与我开玩笑?” 他亦跟着笑了,笑容难得温和,清清淡淡的,却很好看。 “等我拿到和离圣旨,离开了王府,你做了皇帝,庄南烟做了皇后,我会在远方祝福你们,”她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举起酒杯对着他,杏眸憧憬,“你可要做一个好皇帝,这样我即使在远方,也能受到你这位贤帝的恩泽,好好享受你带来的繁荣清明盛世。” 他看着她主动递来的酒杯,唇角微弯,拿着酒杯与她轻轻一碰,不善言语的他,只道了一句,“祝你幸福。” 她清雅一笑,“谢谢。” 千言万语,爱恨情仇,仿佛在这一刻都不足为提。 她要走了。 追求她向往的自由。 他亦要离开了。 登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一切仿佛都在计划中,水到渠成,最后他们就会像两道交叉线,汇聚以后,便是越来越远...... 是夜。 凤灵夜接到皇帝的急召,要她立刻入宫面圣。 这一次,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进宫了。 走在宽阔平坦的大理石板上,琉璃屋瓦、宫阙楼宇、假山长廊一一从身旁经过,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从容而自若。 进入朝华宫以后,只见大殿内一片通亮,到处都点满了蜡烛和灯笼。 内殿中,皇上坐躺在床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里衣,披着一件龙袍,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面容虽憔悴,双眼却有神,看到她,他只沙哑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她微微颔首,朝着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并拍了拍自己的床头。 她走过去,将圆凳搬到了他床头坐下。 他笑着看向前方,神色苦涩而复杂,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朕就要死了,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 她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论为人子,他谋朝篡位,强逼着自己的父亲退位,是为不孝。 论为人父,他赶尽杀绝,竟亲自下令毒害段君墨和皇后肚中的孩子,是为不仁。 可是论为人君,他勤政爱民,从未有一天懈怠,事事亲力亲为,为了大理江山付出了一生心血,在他执政期间,大理国稳固昌盛,他是一位好皇帝。 “皇后说得对,害死朕的,不是轩儿,更不是墨儿,”他无力勾起唇角,“是朕自己......” 他都知道? 她抬眸,微微一惊。 他转过头,拿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这是朕答应你的和离圣旨,拿着它,你就自由了。” 她当即跪在地上,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臣谢过皇上成全之恩!” “你走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耗尽了毕生精力,闭上眼,却也掩盖不住满面的疲倦。 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又看了一眼皇上,心情沉重,“皇上保重。臣,告退。” 转过身,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朝华宫。 一出安武门,凤灵夜走上马车,展开一看,确实是和离圣旨无疑,于是立刻朝着马车内的宫姬月吩咐道:“圣旨已拿到,你马上通知秋池,今夜就将我母亲和晓芳送出宫,明日清晨,城门一开,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你答应段懿轩的事呢?”宫姬月蹙眉问道。 她沉思了片刻,“我现在就去太子府一趟,半个时辰以后在秋枫苑汇合!” 宫姬月知道她要话别,也没有反对,立刻跳下马车,开始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凤灵夜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王府段君墨的耳中。 锦泷轩。 段君墨站在寒冷的瀑布前,负手而立,“通知龙骨和商璃,可以行动了。” 一黑衣人,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走进屋内,段君墨站在阁楼中,张开双臂,几名贴身婢女立刻拿来一身铁甲战袍,迅速而有条不紊地为他穿戴起来。 巨大的铜镜中,他穿着一套玄色铠甲,身披一件墨色披风,头戴一顶银灰色头盔,窗外一阵大风吹来,头盔上的盔缨随风起舞,披风飘摇,凤眸冷酷而肃杀,气势非凡。 走到窗前,他双手放在窗栏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寒空,带着一股傲视九天的威严和霸道气魄,嗓音低沉,“丑时打开城门,寅时进宫。” “是!”冷鸢颔首,立刻下去安排。 此时。 皇城之中,一片死寂。 皇城之外,早已波谲云诡。 太子府。 段懿轩站在一棵枯木下,穿着一袭白色宽袍,望着皇宫的方向,凤眼温润而深邃。 身后,贾将军将探子不断收到的信息传递给他,“凤灵夜已经进宫,想必皇上已经得知自己死期将近,太子殿下,我们可以行动了。” 他眉头微蹙,仿佛是在犹豫。 贾将军将得不到回应,正要抬头询问为何迟迟不动手,院子外的管家忽然匆匆赶来,看了一眼贾将军,识趣地没有禀报。 “臣在前厅等候太子殿下的命令。”贾将军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开了。 管家走到段懿轩身边,压低声音道:“王妃求见。” 段懿轩凤眸微亮,“快让她进来。” 很快,凤灵夜小跑着来到院子,因为没有停歇的缘故,胸口微喘,小脸微红,站在月亮门前,看着他,清浅一笑。 他快步迎了上去,牵着她的手,二人急忙进了屋。 他替她弹去头上、肩头的雪,眸光宠溺,“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边捂着她冻得通红的手,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暖茶。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偏着头打量他。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她的脑门,“你说呢?” 她捂住脑门,起身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还没走两步,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中。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他声色黯哑,双手环抱住她,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柔和的下巴,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口。 她就要走了...... 她已经决定好了。 “懿轩......”她缓缓开口,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襟,有些话终究是要说的,她沉重地闭上眼,“我不能自私地放任我娘和阿姐不管,和离圣旨我已经拿到了,我......” “你反悔了?”他喉结微动,看向她,凤眸清澈而忧伤。 她眼眶微红,嘴角轻扬,凄婉一笑,“对不起。” “那我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指微颤,一双眼深邃如夜。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只是一个亡国医女,你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享,而我......” “你要离开我,就在今夜,对吗?”他满含叹息,双手捧着她的脸,神色悲痛而难以置信。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唇角淡淡一笑,缓缓靠近她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她唇上一热,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正要推开,却见他一手搂上她的腰,一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他的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逐渐变得炙热而疯狂,无论她怎么拒绝抵抗,他也丝毫不退让,褪去了往日的温柔,变得强势而霸道。 一双半睁的温润凤眸,深沉而复杂,承载了太多太多,仿佛要将她吞入骨中,一点一点将她融化。 她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仰着头,一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呼吸逐渐消失。 他离开她的唇,眼底有一股浓浓的欲,看着她,好看的唇角一扬。 只见天地一旋转,她就倒在了软榻上,被他压在身下。 她猛地睁大双眼,“段懿轩,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淹没在他的吻中。 她拼命抵抗,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很快蔓延到嘴中,而他仿佛毫无感觉,禁锢着她,执着而痴情。 这样的他,令她感到恐惧而害怕,她睁大泪眼不断摇着头,祈求着他,让他停下来。 第99节 可他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她,一手扯下她的腰带,眸底黑沉。 衣衫落到榻下,轻盈飘落。 室内烧着暖炉,她却仍旧觉得寒冷。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双眸平静,看着视线上方房梁,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贾将军让您......”屋外管家站在门外,忽然前来禀报。 “滚!”段懿轩低吼了一声,声色冷沉而低哑,不复温雅。 管家一哆嗦,立刻退了下去。 安静的夜色中。 一盏油灯徐徐燃烧着,暖炉温暖了一室。 他双手撑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双眼痛苦而复杂,声音沙哑,“为何......你能这般轻易,说放弃就放弃?”她于他,当真就如一个过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心中一紧。 他没有再强迫她,而是顺势躺在了一边,心力交瘁。 什么帝王之位,什么万里江山,什么千秋大业,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他现在想要的,就只有她而已。 距离半个时辰,已经不远了。 她内心亦备受煎熬,转过头,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男子,她淡淡地笑了。 她爱他。 这一点,毋庸置疑。 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她一翻身,来到他身上,青涩地吻上了他。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刻,还管什么海枯石烂,还管什么沧海桑田,还管什么地久天长。 段懿轩微微一惊,看着她动情而内敛的眸,亦跟着笑了。 二人相拥在一起。 影影绰号的窗花上,两人身影交错,在明黄色的烛火下,忽明忽灭,美好而温馨。 将她抱上床头,他倾身覆了上去,呼吸沉重而灼热,喷在她颈窝中,麻麻痒痒的。 她双手绕上他的颈,双颊带着绯色,杏眸水润动人。 他凤眸深沉而压抑,握着她的手,终于...... 芙蓉帐下,春宵难得。 凤灵夜仿佛觉得身处在温暖的泉水中,浑身都被热浪包裹着,有些难受却又充满了渴望,有些窒息,却又觉得无比舒畅。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着,一室迤逦, 良久。 她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鬓发微湿,双手搂着他的胳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竟然觉得内心第一次如何平和。 他一手枕在她脑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黛眉,心中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明亮而清新,“我们一起走吧。” 她眸光微动,看向他温润的眸,“你......不后悔?” “没有你,我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看着她,平静而淡然,“寅时,我们在城门口汇合,我等你。” 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禁失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头,“若我没来,你可要等我,知道吗?” 她顿了片刻,重重颔首,“我等你。” 穿上衣服,二人依依不舍地暂时别离了。 凤灵夜一出院子,段懿轩就来到了前厅,看着等候在客厅里的贾将军,“大人,本殿对不住你了。” 贾将军一震,“殿下这是何意?” “本殿决定不争了。”段懿轩释然一笑。 贾将军面色一白,呆坐在了太师椅上。 这时,管家从屋外走了进来,捧着一道圣旨,看向段懿轩,“海公公送来一道密旨,皇上要您立刻前去皇宫一趟。” 段懿轩接过圣旨,展开一看,确实是宣他立刻进宫的急召,他眉头一沉,没有办法,于是立刻出府上了海公公的马车。 现在还不到子时,只希望看完皇上,还能赶得回来。 与此同时。 凤灵夜秘密回到秋枫苑,将圣旨放在桌上,看着住了将近一年的深宅大院,神色感慨。 凤锦绣、宫姬月和桃夭早已将行李收拾好了,正等候在一旁。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宫姬月,“我们走吧。” 四人爬上围墙,悄悄离开了王府,一路直奔城门。 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便快到了丑时。 锦泷轩中。 段君墨身着一套铠甲,依旧风雨不动地站在窗前。 没多久,冷鸢闪身进了阁楼。 “她走了?”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萧瑟的凤目中,无悲无喜。 “嗯。”冷鸢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凤灵夜放在桌上的和离圣旨,“这是她留下来的。” 他接过来展开一看,微微地勾起了唇角,嗓音平静,“她终于自由了。” 一切,看似都在如期进行中,可瞬息之间,一切都变了。 段懿轩被请到朝华宫以后,躺在床上的皇上,只轻轻敲了一下床头,大殿之上,立刻涌上来数十名御林军,当即将他扣押了起来。 “父皇?”他惊讶地看向皇上,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押下去,软禁在了一旁的小房间中。 同时,皇上颤抖地从床头拿出另外一道圣旨,递给跟随了自己数十年的海公公,“七皇子段君墨一死,立刻宣读这份继位圣旨!” “老奴遵命。”海公公不敢含糊,恭敬地接了过来,退出大殿以后,贾将军也跟了上来。 看着他手中的圣旨,贾将军催促道:“快看看圣旨上究竟是让谁继位?” 海公公面色沉重,迅速展开圣旨一看,看清上面的名字以后,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竟然是他? ☆、第92章 赢了天下,输了她 贾将军看到以后,双眼一惊,直问:“这可如何是好?” 海公公没有回话,拿着圣旨,立刻往御书房而去。 贾将军一看,赶紧跟了上去。 海公公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侍卫见到二人,立刻退到了一边。 进入御书房以后,海公公立刻从一个虾子里拿出一道空白圣旨,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笔墨就临摹了起来。 贾将军神色一惊,“海公公,你这......” “现在都什么时候,还顾得了规矩?”海公公边说边写,笔下的字迹简直和皇上的一模一样。 写到继位名时,毫不犹豫地将“段瑞”改为了“段懿轩”。 贾将军额头都紧张出了冷汗,“没想到皇上平日里看着最宠太子,还将之立为储君,到头来,他还是过不了云府那一关,将皇位让给了四皇子段瑞。” “段瑞不是一块做皇帝的料,但众位皇子当中,也就他还有一点政绩。”海公公写好圣旨,拿出玉玺,重重地在上面盖了一个印。 贾将军颔首表示赞同,“可段瑞为人贪婪,性子暴戾,沉不住气,他若登基为帝,大理必将走下坡路。” 将原先的圣旨放入痰盂中烧毁,海公公卷好新写的圣旨,郑重交代道:“你我虽是太子的人,但七皇子能力超群,他若坐上这个位置,也将是大理之福,所以他如果成功攻下皇城,你切莫强硬阻挡。” 贾将军忽然想起段懿轩今晚反悔的话,再看向他被囚禁的地方,双眼深沉。 如今段君墨还未攻下皇城,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若现在偷偷将他救出来,他若离城了,段君墨那边又出了意外,到时候谁登基,都对大理江山不利。因此,只得暂时委屈他了。 距离丑时只有一炷香了。 凤灵夜带着凤锦绣、桃夭和宫姬月一起,偷偷藏在了城楼附近的巷道中。 只等城门一开,秋池带着凤母出宫,他们就可以完全离开了。 今夜没有月色,除了点着火把的城楼,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昏暗的视线中,正是那位名角秋池。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一个身形略显蹒跚,一个身形矫健,毫无疑问就是凤母和晓芳了。 “娘。” 凤灵夜低声唤了一声,急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凤母。 凤锦绣亦跟过来,将二人一起抱入了怀中,喜极而泣,“娘,我们好想你。” 凤母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忍着泪,一个劲儿地笑着摇头,“娘没事,娘没事......” 宫姬月看着纹丝不动的城门,估摸着时辰,应该是不远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大批人突然从巷道深处冲了出来,他们身穿铠甲,手执银枪,步伐统一而迅速,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凤母抓紧两个女儿的手,连连后退。 第100节 凤灵夜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拿出防身的长剑放到凤母和凤锦绣手中,同时和宫姬月一起挡在了前面。 “皇上有令,夏国余孽,一律格杀勿论!” 骑在马上的大将高声喊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立刻高呼了起来,举着手中的刀剑,倾巢而动! 与此同时。 锦泷轩。 各位大将已经等候在一旁,只等段君墨一声令下,就可打开城门,迎接城外的兄弟,一起杀进皇宫。 段君墨看了一眼城楼处,目色深邃,缓缓抬起头,正要下令,房门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撞开,他跪在地上,急忙禀报道:“不好了王爷,我等守在暗处保护凤灵夜等人,不料黑夜中突然冲出数百名士兵,扬言要杀光所有夏国余孽!” 段君墨目色一沉,转身就欲前去解救。 几位将士连忙将他拦下,单膝跪地,“王爷,那就是皇上的一个陷阱,您千万去不得啊!” “数十年的成败,就在今此一举,王爷切莫因小失大,为了一个女人,弃我们千秋大业于不顾啊!”兵部尚书言辞恳切,就差给他磕头了。 内阁首辅亦点头表示赞同,“王爷受了这么多苦,隐忍了这么久,皇上明知不是您的对手,这才安排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王爷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你们先进宫,本王救下凤灵夜,打开城门以后就去接应你们,”段君墨沉声说道,俯瞰跪在地上跟着自己出身入死的兄弟们,握紧拳头,“这是命令!” 说完,他立刻冲出王府,带着一对人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城楼处。 凤灵夜和宫姬月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见势不对,立刻往回跑。 身后的士兵一看,当即放出带火的箭矢,一时之间,天空一片通明,那火把就像烟火般,滑过夜空,一簇簇地落在凤灵夜身旁。 凤母、凤锦绣、秋池和桃夭在前,宫姬月和凤灵夜断后,拼命为她们砍下一条安全的通道。 桃夭紧紧抱着包袱,吓得面色苍白,看着擦身而过的火苗,不断发出惊叫声。 凤锦绣和秋池还算沉稳,一边搀扶着凤母,一边拼命往前跑。 可大家的脚力哪里有身后的士兵快,不到一会儿,他们就追了上来。 宫姬月立刻挡在前面,朝凤灵夜喊道:“你带着她们先走,我断后!” 凤灵夜虽然担心,但也许她们走了,宫姬月更容易脱身,于是果断地带着大家继续朝前狂奔。 此时此刻,宫姬月手执长枪,站在千军万马之前,双眼冷静而肃杀,大风刮来,身影岿然不动,只有一头高绾的长发随风起舞,气势磅礴。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飞身而起,手中银枪一甩,锋利的枪尖瞬间没入骑在马上的大将心口。 只见他踩上士兵的头顶,落到马上,一手取下银枪,骑着骏马,银枪一扫,周边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见血封喉。 激战中,守护在暗处的影卫一看,立刻现身加入战场,同宫姬月一起挡下这批军队。 前方,凤灵夜匆忙回头看了一眼,人潮涌动中,宫姬月起起落落,浑身是血,带着一队人,杀红了眼。 她心中一抽,忍住情绪,咬紧牙关,带着大家继续往前冲去。 可就在拐角处,一大批军队再次围了上来。 她看着这些人马,忽然感到绝望。 真是天要亡她吗? 军队前后包抄,凤灵夜只得步步后退,又重新返回了适才的方向。 混战中,宫姬月回头一看,见凤灵夜又折返回来了,当即气得破口大骂,“蠢女人,你怎么......” 可看到她身后的军队,脸色瞬息就变了。 这皇上是要赶尽杀绝。 将他们作为引诱段君墨的诱饵,这下他们成为瓮中之鳖了。 很明显,凤灵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无奈之中,宫姬月只得吹下暗哨,动用自己培养的数十名暗卫,殊死一战了。 包围圈中,凤母、凤锦绣、秋池和桃夭都不会武,只得躲在中央。 而宫姬月、凤灵夜、晓芳还有二三十名暗卫,则在外围拼死抵挡。 看着身边陌生的人影,凤灵夜不禁问道:“这些又是谁的人?” “也许是段君墨派来保护你的,也许是段懿轩的人。”宫姬月匆忙回了一句。 事情太过复杂,此时此刻,凤灵夜只希望来的人是段懿轩,这样段君墨就能如期攻入皇城,拿下皇位,而他们则全力拼出城,彻底离开大理国。 纵然这些暗卫和影卫都是一顶十的高手,可对面人多势众,时间一长,优势和劣势一眼明了。 一个士兵站在凤灵夜背后,趁她不注意,一刀捅向她的心口。 凤锦绣一看,当即尖叫了一声,“二妹小心!” 宫姬月一听,立刻撤掉手里的攻击,甩出手中银枪。 银枪击中刀刃,刀刃方向异位,直接砍向凤灵夜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与此同时,宫姬月的胸膛处,也生生地挨了一刀。 凤灵夜一手捡起地上的银枪,用力扔向他,皱眉喊道:“快躲到后面去!” 宫姬月接住银枪,抹去嘴角的鲜血,咬牙一笑,“死不了!” 战况激烈,他们拖不了太久,这些人都得了死令,没有援兵,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身边的暗卫和影卫一个个都倒在了血泊中,凤灵夜和宫姬月也悉数受伤,而宫姬月更为严重,一旦失血过多,随时都有毙命的可能。 眼看就在支撑不下去了,远方一队人马及时赶来,他们骑着快马,举着火把,速度很快,气势非凡。 凤灵夜看着赶来的援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们终于得救了。 可当她看到最前方一匹棕色的骏马上,他一身黑色盔甲,红色披风,手握宽刀,凤目冰冷黑沉,浑身肃杀而霸道,她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段懿轩呢? 他不是说好与自己一起出城的吗? 段君墨冲入人群中,宽刀之下,他的周边瞬间倒下一大片。 如同在疆场中一般,他一路过关斩将,威武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冷漠的双眼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地狱修罗,浑身散发着强大而压抑的气势。 四周的士兵一看来人,当即闻风丧胆。 “是战王!” “战王来了!” “皇上有令,谁若拿下战王人头,就可封侯拜相!” 混乱的队伍,大家又畏惧又兴奋,齐齐将目标对准了段君墨。 他冷冷勾起唇角,快马加鞭,转眼来到凤灵夜身边,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手就将她拎上了马,紧紧护在身前,一路往城门口冲去。 两边的队伍,赶紧跟上,一路为二人去除障碍。 宫姬月一看,带上凤母等人,迅速跟在后面。 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让人生疼,凤灵夜紧紧抓着马鬃毛,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着,她嗓音微颤,“段懿轩呢?” 段君墨没有回话,宽大的胸膛将在她护在身前,一路赶着骏马。 “我问你段懿轩呢?!”她突然提高了音调,声音凄厉而刺耳。 他顿了片刻,眉目深邃,“他进宫了。” 她双眼猛地睁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你为什么要来?” 身后照旧是一片沉默,骏马颠簸地厉害,寒风在耳边呼啸,雪花再度飘零了下来。 “我不想你死。” 带着无限叹息和无奈,低沉的嗓音轻轻地飘入了她耳中。 她咬紧牙齿,恨不得将身后的男人推下去,沙哑地说道:“所以你就不要你的兄弟,不要你的沁妃,不要你心心念念的皇位了?” 他没有回话,只紧紧搂着她,神色冷沉而复杂。 “这就是一个陷阱,段君墨你知道吗?”她忽然低吼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有可能我们都得死!” 他语气平静,“我不在乎。” “你就是一个......”她很想破口大骂,然后将他打一顿,再让他滚回去,可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快马很快抵达城口,守城门的士兵一看,正要吆喝阻止,但一见是段君墨,当即下跪觐见,“拜见战王!” “打开城门!”段君墨扬声命令道。 守门的士兵早已得了命令,因此也没有犹豫,迅速将城门打开。 段君墨从怀中拿出一个烟花筒,轻轻一拉下面的线,只听“嗖”的一声,一簇烟花瞬间在夜空爆开。 没过多久,上万军队冲入城门,鱼贯而来。 敌军一看,当即慌了阵脚,不再追击,而是往皇宫的方向撤退。 一员大将走了上来,望着马上的段君墨,“王爷,接下来怎么做?” “你带着大军继续攻城,本王稍后就到。”段君墨调转马头,带着一小批队伍,毫不犹豫地出了城楼。 军令如山,大将不敢抗拒,只得带着上万军马赶往皇城。 此时已过亥时。 兵部尚书根据计划,带着上千侍卫,已与安武门的御林军激战在了一起。 然而城外的大部队不到,他们便始终进攻不了,只得僵持拖延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炷香以后,他们没有等来支援的部队,却只等来了四皇子段瑞的军马。 段瑞身穿铠甲,骑坐在马上,站在最前方,手中银枪一挥,嘶吼道:“乱臣贼子逼宫造反,替本殿统统拿下!” 瞬间,兵部尚书就受到了两队人马的夹击,士气瞬间下落,只能拼命抵抗。 城门外。 段君墨带着凤灵夜一路逃奔,身后则是跟着骑坐在马背上的凤母、凤锦绣和宫姬月等人。 第101节 时间紧迫,这是段君墨用前程冒险换来的自由,大家不敢耽误,被马匹颠簸得浑身散架也不愿吭一声。 广阔的草地上,是阵阵干枯的草香,混杂着寒冷的大雪,凛冽却清新。 凤灵夜已经平复了心情,她不是矫揉造作的女人,就算第一次给了段懿轩,却反被他抛弃,她也得继续活下去,因为她的命不是捡来的,而是她一步步拼出来的。 她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城楼,双目复杂。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心中却没有了一丝留恋。 进入一片密林时,冷鸢突然追了上来,段君墨立刻勒紧缰绳,将马停下。 冷鸢沉声道:“主子,王府被皇上的兵马包围了,沁妃......”他看了一眼凤灵夜,继续道,“沁妃有危险了。宫门口,兵部尚书遇到段瑞的兵马,计划有变。” 一时,事情全乱套了。 “府中有府兵,你现在赶去救庄南烟还来得及!”凤灵夜翻身下马,疾声催促道,“我现在出了城,已经安全了。” 段君墨定定地看着她,手握缰绳,沉思了片刻,“这队兵马我留给你,若顺利离开了大理,记得飞鸽传书报个平安。” “放心吧。”凤灵夜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翻身跳上宫姬月的马背,回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段君墨,“今夜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有生之年,若还能遇见你,我一定会还你这个恩情。” 说罢,她一夹马背,带着家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段君墨停留了片刻,调转马头,立即赶往城门口。 大雪扑面,寒风呼啸,天气严酷。 他赶到城门时,身后大将问道:“王爷,我们是先去安武门,还是去王府救沁妃?” “如今城外的部队想必已经赶到安武门,五万大军对抗段瑞的几千名兵力,不足为惧。”段君墨沉稳回道。 大将会意,于是跟随着他,飞快地赶向王府。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动用轻功,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不好了王爷,城外密林中藏有数千名士兵,凤灵夜......” 他话音未落,一名浑身是伤的府兵又赶了过来,“王爷,王府被数千名侍卫攻入,见人就砍,如今王府死伤无数,沁妃快不行了!” 大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黑沉,一手砸在马背上,低声咒骂了一句,“太卑鄙了!” 难怪他们进城这么容易,宫中守卫也不多。 原来皇上早已将兵力分散,一部分攻击王府,一部分进攻出城的凤灵夜,还有一部分则留着守卫宫门。 大家的目光,纷纷转向马背上的段君墨。 他凤眸冰冷,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发白,浑身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薄唇紧抿,剑眉紧锁。 一个是江山,一个是恩情,一个是最爱的女人。 “让兵部尚书立刻撤兵回守王府,其余人跟本王走!”他命令一下,果断调转马头,飞速出城, 从一开始,皇上就未让凤灵夜做过任何事,只一味提升她的地位,让之与段君墨抗衡,却不知道,他在临死前,却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抓的就是段君墨的软肋! 闯入王府的士兵,一路打杀,双眼猩红。 能够抗衡的府兵皆倒在了血泊中,只剩下一些慌忙逃散的无辜婢女和奴仆,面对士兵的屠刀,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王府,瞬间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惨叫声、痛哭声、哀嚎声、刀剑划开皮肉的声音......像一个噩梦,笼罩在王府上空。 没有放过任何角落,仿佛执行着满门抄斩的死令,士兵闯入兰香阁,二话不说,一刀就将紧闭的大门砸开,冲了进去。 兰香阁内,一名奴婢想要誓死冲出房门,不料士兵一刀挥下,直接将她砍成了两半。 床底下,绿荷护着庄南烟,战战兢兢地抱在一起。 庄南烟面色惨白,牙齿不住地颤抖,“王......王爷会来救我吗?” “沁妃,你放心吧,王爷那么爱你,他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绿荷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心里却同样充满了怀疑。 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屋子里又一片漆黑,庄南烟神情一片哀伤,“王爷就算能不顾凤灵夜,可是他会抛弃自己的江山,赶来救我吗?”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凤灵夜曾经说过一句话。 靠天,靠地,人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当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明亮的火把照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染满鲜血的靴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前。 庄南烟和绿荷,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靴子转向门口,正欲离开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俯下身,看了一眼床底,猩红的眼,轻轻一弯。 紧接着,庄南烟和绿荷被拖出来,绿荷紧紧护在庄南烟身前,大声喊道:“你们不能杀她,她是庄俞言的嫡女,更是王爷最心爱的女人!” “皇上有令,凤灵夜、庄南烟、段君墨的命,一个也不能留!”那人说罢,举起染血的大刀,一刀通入了绿荷胸口。 “啊——”庄南烟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捂着嘴,连忙后退了三步。 绿荷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胸口的大刀,血水顺着嘴角流下,瞬间倒在了地上。 庄南烟还想逃,却被那士兵一手抓住了脑袋,大刀往她的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士兵不屑冷笑了一声,将之扔到了地上。 她倒在绿荷的尸体上,双眼透着惊恐和绝望,红唇张了张,脖子处鲜血如注,她用手捂住,却怎么也阻挡不了。 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窒息,她张大嘴拼命呼吸,却吸进一口血水,呛得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还没死?”士兵转了一圈,见屋子没人,又返了回来,于是又朝着她的胸口猛地捅了几刀。 她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当兵部尚书得到军令,撤兵赶回王府时,只见四处尸体遍野,血水倒灌,大雪都挡不住这刺眼的红,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他老眼一红,双腿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呼,“老臣对不起王爷啊——” 江山没了,王府没了,就连凤灵夜也生死未卜...... 一切都乱了,这一刻,比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人心,谁的心更狠更冷,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当段君墨赶到时,凤灵夜、凤锦绣、宫姬月、桃夭和凤母,她们就像一个个从血里爬出来的鬼,站在成堆的尸体上,凶狠地瞪着包围她们的士兵。 “你来了?”她冲他嫣然一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城,攻下来了吗?” 他不忍她失望,只笑着点头,“你以为本王当真会放下江山不顾,来救你?” “谁知道呢,你有时候这么傻。”她满目疲倦,显然累极了。 他撕下布条,替她包住伤口,揉了揉她的脑袋,“本王这是最后一次救你了,你要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一辈子,知道吗?!” 她朝他笑了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一辈子。” 得到她的肯定,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提起手中宽刀,迅速加入战场。 凤灵夜虚弱地倒在树上,满脸是血,看着那个一刀挡下十来人的高大男子,脚步稳健,身姿敏捷,她仿佛置身于沙漠中,看着他他威风凛凛地浴血奋战,一边指挥自己的军队,一边鼓舞他们的士气。 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了他的磅礴气势。 这样的男子,就不该做一位帝王,孤独终老,他就应该活在战场上,驰骋疆场,统帅四方! 在他的带领下,对面士气明显开始不足,被杀得节节败退,胜败只在一时之间。 这时,第一缕曙光穿透乌云,倾斜而下,洒在了茫茫白雪的大地上。 凤灵夜抬起头,望向高空,脸上露出一抹希望的微笑。 很快他们就自由了。 凤母和凤锦绣亦跟着微笑了起来,她们终于得救了。 死里逃生以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可就在最后的关头,只见远方出现了一支军队,很快逼近。 大家原本松懈下来的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纷纷看向对面的领头人。 这边对抗的两支队伍一看,自知不是对手,也默默地停了下来。 “贾将军?” 待看清马上的人,凤灵夜杏眸一沉,心中大觉不好。 马上的贾将军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道明黄的圣旨,知道现在时局混乱,也未让他们跪地听旨,只高声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父皇于今日亥时驾崩,朕临危受命,继承皇位,朕念在战王绞杀叛贼段瑞有功,特封为骠骑大将军,如今朝局动荡,以防外患,朕命战王立刻前往边疆驻守,保卫大理江山太平,不得有误!” 段君墨站在密林之中,握着染血的大宽刀,薄唇紧抿。 凤灵夜缓缓转向他,双眸哀伤,“段君墨,新皇不是你?” 他朝她淡淡一笑,“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那不是你一生的追求吗?”她紧紧皱着眉头,难以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曙光,语气轻松,“现在变了。” 贾将军看向段君墨,“战王,接旨吧。” 段君墨微微颔首,走过去,接下了圣旨,展开一看,果然是段懿轩无疑。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心,此刻也放了下来。 是他就好。 接着,贾将军又从下属手中接过一道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灵夜贤良淑德,心思聪慧,善良温婉,朕特封为懿贵人,即刻进宫!” 这道圣旨,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然砸到了凤灵夜的身上。 她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握着树干,张了张口,却是问了一句,“新帝是谁?” “自然是九殿下。”贾将军如实回答。 她冷冷勾起唇角,“你告诉他,我不会进宫,更不会做他的懿贵人。” 说完,她就不顾阻挡地朝前走去。 贾将军眉目一紧,“拦下她!” 她从地上的尸体上拔出一把长剑,双手握住,指向前方的侍卫,双眸通红,“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说时迟,那时快,段君墨飞身来到她身边,二人翻身上马,立刻冲出重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反了反了!”贾将军大惊失色,当即瞪向身边的侍卫,“还不快追!” 这一边,见队伍都在追击二人,宫姬月迅速带上凤母等人,从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 第102节 狂奔的烈马上,凤灵夜愤怒地喊道:“段君墨,你给我下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想把命都搭进来吗?!” “江山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他冷冷回道,使劲甩了一下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迅速加快了步伐。 “现在的新皇是段懿轩,不是你的父皇,你惹怒了他,吃亏的只有你!”凤灵夜气急败坏,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倔的人。 段君墨似乎根本没听她的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要和离,我就和离,你要走,我就送你走。”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深情?!”凤灵夜气得想骂人,冷声说道,“就算你帮我离开了这里,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我知道。”他依旧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她气在脸上,急在心里,慌乱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深吸了一口气,她卯足了劲,反手抓住段君墨的衣领,朝着一旁用力一扯。 段君墨大惊,差点跌下马,立刻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凤灵夜见这招管用,腾出另一只手,正欲再来一次。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突然射中马蹄,马儿吃痛,脚一软,二人当即侧翻到了一旁。 追兵赶了上来,段君墨为护凤灵夜后退,毫不犹豫地飞身挡了上去,“你快走,段懿轩和我有一约定,他不会杀我的!” 凤灵夜听完,捏紧拳头,一咬牙,转身就跑进了密林中。 走到密林以后,她不放心地往回一看,却见一名侍卫站在他身后,一刀砍向他的腿,她当即惊叫了一声,“小心后面!” 她的声音还未传过去,只见段君墨右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说什么鬼约定,原来都是他瞎编的! 这个骗子! 凤灵夜气极,咬牙骂了一句,立刻返身跑了回去。 他一倒地,侍卫们一哄而上,瞬间用银枪将他抵在了地面上。 “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她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静,语气低沉。 他蹙眉看向她,只见她朝他凉薄一笑,“我想通了,做懿贵人有什么不好,还能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跟了你,我只能天天风餐露宿,生活在刀光剑影中,提心吊胆。” “你......”他凤眸深邃,握紧双手,神色沉重。 她冷冷勾起唇角,“其实这就是我和段懿轩的一个局,没想到你真就中了计,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世上最无情的人是你,最多情的人亦是你。其实昨晚,我与他就私定了终身,这辈子与你都无可能了。” “灵儿......”他顾不得腿上的伤,撑着想要站起来。 她眼眸一沉,“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你走吧,回到你的疆场上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过身,接过贾将军手中的圣旨,声色淡漠,“回宫。” 踏上备好的马车,她头也未回,就这么狠心地上了车。 段君墨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马车从身边经过,一阵风起,掀起车帘,只见她倾国倾城的侧脸上,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侍卫拥簇的马车,渐行渐远。 她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如同一年前她嫁给段君墨那日,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只是这一次,她入的不再是侯门,而是到了更加险恶的后宫。 段懿轩,封她做懿贵人。 以君之名,冠她之号。 可为何,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无比地寒心? ☆、第93章 既来之,则安之 雪,已经停了。 厚厚地堆积在屋顶、花园、道路上,银装素裹。 后宫,有些清冷。 皇上一死,新皇继位,后宫里的妃嫔,有子嗣的,则出宫跟随自己的子嗣,没有子嗣的,就去往泰安陵守灵,只有位分高的,例如皇后和端妃,才有资格继续留在皇宫。 偌大的宫殿里,凤灵夜穿着前几日的旧衣裳,伤口已经结痂,坐在门槛上,望着空寂的天空,双目空洞。 段懿轩一直没有出现,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段君墨回了边疆,从此再无交集。 机关算尽太聪明,与虎谋皮,最终下场太凄凉。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娘和阿姐都成功离开了,她至今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暖炉,宫婢们仿佛对她趋之若鹜,每日三餐放下以后,便匆匆离去了。 她也没有挑剔,这一切总好过狗棚不是? 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下?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虚度着。 直至一月后。 她日日遥望的宫门前,出现了宫姬月、桃夭、凤母和凤锦绣,她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凤母看着她的模样,顿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嗓音哽咽,“我的灵儿啊,为何会这般命苦?” “娘,你怎么回来了?”凤灵夜离开她的怀抱,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回来?!” 凤母摇了摇头,流着泪说不出话。 凤锦绣泪眼朦胧地走了上来,“我们是一家人,从小爹就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忘记了吗?” 宫姬月看了一眼偌大的宫殿,懒懒地勾起唇角,“苟富贵,莫相忘,你一人住着这么大的宫殿,却要让我们住在那山间茅草棚里?” 凤锦绣闻言,破涕为笑,“是啊,我们这回是跟着二妹来享福的。” 凤灵夜看着这群又傻又善良的亲人,亦跟着笑了,笑容苦涩而无奈,“当初我不愿进宫,就是为了你们,而今你们却主动进来了,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努力,怎么知道行不行?”桃夭笑着宽慰,“好在大家都还在,一切还得往前看。” 凤母拉着凤灵夜的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新皇会是一位好皇帝,也会是一位好丈夫。每一个王座上,都是用鲜血和权谋换来的,你不要管他是如何坐上去的,你只要看他如何一统江山,造福百姓,又是如何真心对你,给你幸福。” “娘......”凤灵夜靠在她怀里,眼眶微红,知女莫若娘,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女儿知道了。” “娘的灵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咱们,还有什么都难住咱们?”凤母轻言细语,笑容温暖而慈祥,“这后宫再是吃人的地方,可咱们人多力量大,新皇又是护着你的,咱们还愁活不到老吗?” 句句掏心窝的话,瞬间让凤灵夜热泪盈眶。 是啊,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她,她还有何畏惧? “娘说得都对。”她点了点头,想更用力地抱住凤母,手中却忽然一空。 她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向空空的宫宇,原来......这就是一场梦。 “娘......” 她顺着门框滑下,跪到地上,神情悲伤,眼角还残留着适才的泪水。 女儿想你们了。 你们可在想念女儿? 凤懿宫外。 他穿着一袭龙袍,负手站在寒风雪地中已有半个时辰,凤眸清冽而苍凉,远远地望着她,眉头紧锁。 “皇上,要不咱们进去看看懿贵人吧?”小夜子为他撑着伞,以防从屋檐下融化的雪水掉落,手都麻了,左手右手换了不下十次,可主子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冰天雪地中。 “今天送来的饭菜,她可都吃了?”他淡淡地问道。 小夜子颔首,“回皇上的话,她都吃了。” “天冷,记得给她屋里多添些炭火。”他眼中含着叹息,“追查凤锦绣等人的侍卫,都撤了吧。” “奴才遵命,奴才一会儿就去给海公公说。”小夜子应下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坐在那里,仿佛不知疲倦,不知冷暖,“你下去吧,朕想再多留一会儿。” 小夜子闻言一怔,但也不敢逾越了,便恭敬地退下了。 边疆。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段君墨穿着一身铠甲,独自坐在沙丘顶端,寒风将他暗红色的披风吹起,凛冽作响,身影孤寂。 他手里拿着一本小画册,上面画着的,皆是凤灵夜的一举一动,每翻一页,他就能看好久。 “主子,要不要咱们想办法,将灵儿姑娘接出宫?”冷鸢见主子每日盯着一个画册,实在为他感到着急。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不离最后一页,凤灵夜坐靠在宫门槛上,含泪而眠的画面。 “既然灵儿姑娘在宫里住着不开心,主子你就将她接出来,然后咱们就不要这劳什子骠骑大将军了,带着灵儿姑娘一起浪迹天涯!”冷鸢直肠子直嘴,见主子都愿意为了她放弃江山,那放弃一个将军也不是问题。 哪知段君墨抬起头,幽幽地看向他,“灵儿也是你叫的?” “我......我叫的是灵儿姑娘!”冷鸢面色一红,顶了回去,最后又服软地喃喃道,“不叫就不叫嘛。” 段君墨不跟他计较,合上画册,淡淡地回了一句,“本王自有安排。” 凤懿宫。 凤灵夜经由那个梦,也算有了些斗志,于是回到屋子里,将身上的旧伤全部好好地处理了一遍,然后又拿了些棉被堆到床上,以防夜里着凉。 日子还是得过的,就算再苦,也不能轻易言弃。 正当她重振旗鼓收拾屋子时,却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汤婆子、炭火和暖炉,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懿贵人。” “你们是?”她微微蹙眉。 “我们是特地来伺候懿贵人的宫女,皇上怕懿贵人着凉了,因此让我们拿了些炭火。”为首的宫女激灵地回道。 段懿轩? 她手心一紧,“去吧。” 第103节 宫女微微颔首,立刻打点起来,不一会儿,寒冷的宫殿里就暖和了。 她一人坐在软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目光深沉。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接下来,她就得好好走下去。 宫女离开不久,凤懿宫外,很快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见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棉服,披着厚实的斗篷,妆容精致,看了一眼奢华的大殿,嘴角轻蔑一扬,“还真是麻雀爬上了枝头,一朝就变成了凤凰。” 端太妃? 凤灵夜蹙眉看向她。 她在温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暖炉上,闪过一丝艳羡和惊讶,继而又不屑地笑了,“咱们这位新皇还真是一位痴情种,居然将自己价值千金的银骨炭分给了你,也算是当初你没白帮他。” “我如何帮他了?”凤灵夜目光微沉。 她扪心自问,除了她设计刑部尚书那一次,她从未参与过段君墨和段懿轩之间的任何斗争。 “现在我儿都沦落边疆了,你还装什么装?”端太妃悠然地坐到软榻上,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要不是你和新皇联手唱的这出好戏,我儿又怎么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你,又怎么会将江山拱手让于他人?你身为王府的王妃,却与别的男人暗度陈仓,可怜我儿对你一片痴心,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 “王府王妃?”凤灵夜冷冷一笑,“太妃也许是忘了,我不过就是你们王府的一条狗而已,记得第一次进宫,太妃打翻茶具,却将罪名推给我,狠狠地给了我二十大板,我至今也不敢忘记。” 端太妃也不怕她翻旧账,语气轻狂,“你就是我们大理国的一条亡国狗,这一点,你是不应该忘记,就算你做了王妃,做了皇后,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贱!” “我是卑贱,若不是段君墨灭了我国,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她云淡风轻地看向她,嘴角带着轻笑,“在夏国,我爹是御医院判,我虽为庶女,却也是嫡出的庶女,何至于远嫁他方,与亲人失散?”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你的命!”端太妃眼神毒辣,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若她早些死了,段君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命?”凤灵夜淡淡一笑,“所以这就是庄南烟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却到了我的手里吗?” “烟儿......死了。”端太妃眼眶一红,别开了眼,“被人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凤灵夜双眸一怔。 庄南烟死了? “就是被你的心上人派人杀死的!”端太妃狠狠瞪向她,“你们利用墨儿对你的情感,又利用墨儿对烟儿的信守承诺,两面下手,阻我墨儿继位大路,你们两人狼狈为奸,我咒你们最后都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派兵围堵我和王府的人,是皇上和段懿轩?” “他如今都坐上皇位了,美人江山唾手可得,整个事件中,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得利者,不是他还有谁?!”端太妃愤愤地叫嚣着,原本她才是皇太后,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不可能...... 段懿轩不会这么做的。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灼热的温度烫了她的手也毫无知觉。 也没了与端太妃斗嘴的心,她站起身,匆匆地出了宫,直往御书房跑去。 她一定要问明白,为什么那一晚他没有出现,当真就如端太妃所推测那样,那支突然出现的队伍,就是他提前安排的? 还有,为什么他明知她不愿入宫,还偏偏封她为懿贵人? 身子虚弱了太久,加上雪地湿滑,她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冰冷的白雪打在脸上,瞬间冻得她浑身一颤。 脑子也清醒了。 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蹲在地上,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连日累积下来的悲愤,统统发泄了出来。 空旷的雪地上,杳无一人。 她握着身边的枯木,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鼻子也被冻得通红,眼泪落在手背上,很快化成了冰。 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就像一个跌倒没人扶的孩子,狼狈而可怜。 可是没多久,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她闻着这股熟悉的龙涎香,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依旧没有停止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凤灵夜不是一个轻易哭泣的人,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有爱有恨,那就有血有泪。 段懿轩也未阻止,只轻轻抱着她,任由她像个普通女子那般宣泄自己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哭得累了,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睁开眼时,却见段懿轩捧着一碗姜汤,坐在床头,温言道:“你受了凉,喝些姜汤去去寒。” “我想出宫。”她看着他,淡淡说道。 他微微颔首,舀了一勺放到她唇边,“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眉头微蹙。 他放下汤勺,看向她,温润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强势,“你如今是朕的懿贵人,没有朕的懿旨,你永远都是朕的女人。” “刺杀我的兵,不是你派的,包围王府的兵,也不是你派的,你进了宫,却做了皇帝,也不是你甘愿的,这一切都是先皇的安排,对吗?”她双眸清澈,一字一字地问道。 他闭上眼,微微颔首。 那日刺杀她的士兵,各个都是下了死手。 他既然要封她做贵人,倘若只是做样子,又岂会痛下杀手? 这一点,凤灵夜一想就通。 见她明了,他也没有再多解释,而是重新舀了一勺姜汤,“我说过,若我得了这天下,必会护你周全,如今我身为九五之尊,也绝不会食言。” 闻言,她淡淡一笑,“可那一日,若不是段君墨,我早已命丧黄泉。” 他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颤,汤汁溅到他的龙袍上,晕开一抹淡黄。 她看向他,“我说过,我愿意为你留在后宫,可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你这样强势的办法,只会让人感到压抑。” 他无言叹息了一声,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是我错了。” 她扬起唇,苦苦一笑。 高处不胜寒,后宫命难存,帝王路艰辛。 跑也跑了,哭也哭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又何必再作?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间在变,朝局在变,人心在变。 当她幡然醒悟,想要站起来与命运反抗时,一切已经是太晚了。 接下来的几日,段懿轩都忙着处理先皇的丧事,以及朝廷内部的官员调动,而没有再踏足凤懿宫。 凤灵夜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自暴自弃,照常起居饮食,恢复了往日那个沉稳从容的凤灵夜,只是较之往常,又多了一抹为人妻子的柔美。 这一日,太后让林嬷嬷去请了凤灵夜和段懿轩过来一起用餐。 三人坐在餐桌上,气氛却有些变了,虽然太后努力维持着和气的景象。 “如今你身为哀家的第一个儿媳,后宫无人,以后可得经常来看哀家了。”太后看向凤灵夜,笑着说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妾身以后会日日来请早安,陪太后解闷聊天。” “一个人在宫里总归是太寂寞,”太后转向沉默不语的段懿轩,“皇上何时新进一批秀女,也让后宫不再这么清冷?” “如今父皇刚宾天,尸骨未寒,丧期不可作废,”段懿轩平静地说着,然后夹了一筷子鱼到凤灵夜碗里,“此事,三年以后再议。” “三年?”太后微惊,“你后宫空无一人,那何时才能为皇族诞下龙子?” “听说母后夭折的胎儿,占了父皇的风水,过几日就要挪墓了。”段懿轩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太后面色一白,捏紧手中的筷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不再谈选秀之事。 凤灵夜默默地吃着段懿轩为自己夹的鱼,视若无睹。 如果连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如何在这深宫自处? 既然她已安心留下来,那么她就准备好了陪着他一起战斗的心。 用完午膳,二人离开以后,太后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林嬷嬷见风使舵,知道主子现在厌恶凤灵夜,于是跟着煽风点火,“这凤灵夜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太后扶持,她现在在王府连一条狗都不如。” “凤灵夜绝不能留在后宫,祸害我大理血脉。”太后神色坚决。 林嬷嬷寻思着,愁眉苦脸道:“就算咱们在她饭菜里下毒,让她至此不能生育,可是她医术高明,就连太后您......”意识到说错了话,她立刻调转话头,“恐怕不太好办。” 太后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棘手,“皇上对她一往情深,想要打消他对她的念头,难如登天。” 林嬷嬷立即上道,“那咱们就从凤灵夜下手,让她彻底对皇上死心,以致二人决裂!” “你认为,这件事谁来做比较合适?”皇后看向她。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老奴认为端太妃最合适不过,她厌恶凤灵夜已久,倘若与她联手,再来个借刀杀人!” 太后唇角一扬,“甚好。” 当夜。 凤灵夜坐在软榻上,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一些针线,篮子里放着一些针线,一边比划着,一边绣着一个不成形的荷包。 后宫空无一人,除了几个老熟人,日子无聊又乏味,段懿轩又忙着处理前朝的事,很少踏足她的宫殿。 最近话本也看得差不多了,总得找些爱好打发日子。 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宫婢将门打开来一看,居然是端太妃,“太妃,这么晚了......” “我找懿贵人有点事。”端太妃微微一笑。 宫婢也未阻止,只道:“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端太妃微微颔首。 宫婢来到凤灵夜的卧室,通传道:“懿贵人,端太妃请见。” 凤灵夜抬眸,她怎么又来了? 遂放下手中的针线,淡淡回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端太妃便走了进来,比起前几日的冷嘲热讽,这次要和颜悦色许多,“哟,这是在为皇上绣荷包呀?” 凤灵夜看了一眼,唇角带起一抹笑意,“闲来无事便做做,太妃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端太妃扫视了一圈屋子,见并无外人,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出宫吗?” 凤灵夜目光一怔。 第104节 很快,她又恢复了笑意,“太妃这是何意?”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些天,哀家也想明白了,”端太妃一副深明大义的神态,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墨儿既然为你连江山都不要了,那哀家这个做娘的,自然有义务替他完成他的心愿。” 凤灵夜不动声色,“妾身不明白太妃这话何意?” “你难道不想出宫吗?”端太妃紧紧盯着她,“跟随我儿一起浪迹天涯,从此不问世事,而哀家可以为你们二人铺路。” 闻言,凤灵夜无奈一笑,“我感激段君墨能在危难之际救我于水火,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偿还他的恩情,但绝不会是以身相许。” “我儿为你放弃一切,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端太妃难以置信。 凤灵夜嘴角浮起一抹苦涩,“有过,可惜都葬送在了他与庄南烟那场婚礼上,从此他与我便成了陌路人,再无可能。” “你连一个庄南烟都容忍不了,还能容忍得下这后宫三千女子?”端太妃一针见血。 凤灵夜看向她,目光微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我容忍不了庄南烟,是庄南烟容忍不了我。” 端太妃忽然觉得凤灵夜没那么容易上当,两个人不欢而散。 而她的小心思,凤灵夜又岂会不懂。 莫说出宫,就算是真出了宫,以段懿轩如今的权势,天涯海角也会将她找回来。 如今她要做的,是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他们的到来,会使得她一个人的战争,忽然变成了多个人的战场。 ☆、第9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凤母和宫姬月他们,真的进宫了。 凤灵夜看着前来禀报的宫女,难以置信,以为又是梦,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这回能感觉到痛意,她抬头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宫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快让他们进来。”凤灵夜连忙招手。 宫女转过身,立刻下去通传。 凤灵夜想了想,等不及地亲自出了门,看到站在宫门外,风尘仆仆的四人,她眸光微动,竟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站在前面的凤母,一把就将她抱入了怀中,喜极而泣,“灵儿,娘回来看你了。” 凤灵夜紧紧抱着凤母,闻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荚淡香,心里觉得特别踏实,这么真实的味道,她一定不是在做梦了。 “咱们先进屋说话吧。”宫姬月看了一眼四周,现在到处都是段懿轩的眼线,有些事还是应当避着好。 凤母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由凤灵夜和凤锦绣扶着,一起进了房间。 坐在柔软的软榻上,看着屋子里燃着的银骨炭,凤锦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皇上给你的?” 凤灵夜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 桃夭亦惊讶地睁大了眼,连忙凑过去细看,眼中满含赞叹,“据徐珂《清稗类钞·物品·银骨炭》中记载,银骨炭出近京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今日一见,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些东西看着美好,其实就是一场祸引,”凤母没有艳羡,反而忧心地看向凤灵夜,“如今后宫只有你一人还好,若女子多了,切记莫要锋芒毕露,一定要劝谏皇上雨露均沾,分配均匀。” 凤灵夜点了点头,“女儿知晓了。” 见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责怪他们擅自进宫,凤母不禁有了一丝愧疚,“灵儿心里可在怨娘?”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女儿想明白了,娘说得对,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凤母欣慰一笑,“你明白就好。” 凤锦绣看了一眼偌大的宫殿,走到二人身边,“这可比秋枫苑还要大还要好,以后娘再也不用一个人住在佛光寺了。” 母女三人相视一笑。 宫姬月看着她们,嘴角亦情不自禁地带起了笑意,虽然他如今已孑然一身,但看着她们团聚,自己也由衷地感到喜悦。 这一日,夜里又下起了雪。 可凤懿宫中一片热闹,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外面的严寒。 翌日一早。 边疆传来战报,朝廷官员纷纷提前赶来早朝。 青云梯上,段懿轩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俯瞰群臣,薄唇紧抿,神态清冷而从容,浑身散发着拒人以千里的帝王威严。 “明国趁皇上刚登基,就在边疆发动战事,可见是想试探我大理内部是否稳固。”兵部尚书分析道。 段懿轩继位以后,除了段君墨的人,其余势力皆已在当晚被铲除,后续涉事官员也纷纷遭到罢免和调职。 因此这兵部尚书依旧还是段君墨的人。 户部尚书颜大人附议,“兵部尚书分析得有理,此次应战,必须给明国一个下马威,否则让明国尝到甜头,边疆一定会爆发大规模战事。” 段懿轩神色不动,“颜大人认为派谁去好?” 颜大人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臣推荐战王前去!” 兵部尚书亦表示赞同,“臣也认为战王能担此任。” 二人皆是段君墨的人,工部尚书一看,觉得苗头不对,立刻表示反对,“皇上,臣认为不妥,战王虽战功赫赫,但此刻镇守着其余边界,理应派出别的将军应战,臣推荐刑部尚书贾将军!” 贾将军是段懿轩的人,闻言,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颜大人一看,眉头一紧,“这不妥,贾将军虽然守护京都多年,可始终没有上过战场,这一仗非常重要,必须拿下首胜!” 贾将军毫不退让,“颜大人这是认为我中看不中用?” “我没有这个意思!”颜大人气极。 “好了,”段懿轩淡淡打断各位大臣的争议,面无表情地宣布道,“朕心意已决,立刻宣旨让战王应战。” 贾将军和工部尚书还想说什么,但见兵部尚书和颜大人一副得意的神情,遂冷哼了一声,用力一甩袖,重新站回了各自的位置。 段懿轩看着底下群臣的神态,不予理会。 回到御书房以后,段懿轩便让凤灵夜过来伺候研磨,他则在桌案上批阅奏折。 书房里静悄悄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波”,显得四周更加静谧了。 凤灵夜认真地研着磨,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红袖添香,大抵就是如此吧。 “大理与明国的边界,发生了战事。” 身边忽然响起了段懿轩清润的嗓音,她微微侧目,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回话。 只见他继续批阅着奏折,一边说道:“朕派了七哥去。” 她指尖一颤,一滴墨水随即溅到了她的指尖。 他仿佛能感觉到一般,停下笔,看向她沾有墨汁的手指。 她赶紧抽回手。 却被他快一步地握在了手中,拿出一块明黄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了去,语气里还略带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脸色微红,看了一眼近旁低着头的小夜子,低低地提醒道:“皇上......”注意影响啊,您现在可是九五之尊了。 他仿佛置若罔闻,擦干净以后,这才满意地收了回来,望向她,“你说什么?” 她看向他手里那方沾了大块污迹的手帕,一手拿了过来,“我给你洗了。” “这宫里有浣衣婢。”他无奈一笑,伸手欲接过来。 她手一躲,将手帕叠好放入怀中,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碰你的衣服。” 他眉头一颤,“那朕让小夜子洗。” “小夜子不一定洗得干净。”她坚持道。 他笑了,“小夜子手巧。” 一旁的小夜子闻言,顿时如站针毡,想回答自己洗得干净也不对,洗不干净也不对。 幸好二人未将战火转移过来,最后还是他依了她。 几日以后。 接到圣旨的段君墨整装待发,集结三万军队,立刻前往交界处应战。 黄沙漫天的荒漠中,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铠甲,手握一柄大宽刀,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军队,气势磅礴。 连夜赶路,三日以后抵达战场,进入军营的第一时间,他便亲自指挥队伍,了解双方具体战况,迅速做出作战计划。 翌日开战,以强势霸道的人海战术,直接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战报很快传入宫中,段懿轩积极响应,知晓明国吃了败仗,必定会使用迂回战术,于是命户部尚书打开国库,继续为交界处调集军资。 战报传来的这一天,端太妃、太后和凤灵夜等人正在春暖阁里品茶,一听说这个好消息,端太妃当即一脸得意,“还是我墨儿争气!” “战王从小就在边疆长大,拥有一身本领,此次得胜,意料中事。”太后眼里也透露着欣赏,可眸底深处更多的却是忌惮。 如今段君墨本就手握重兵,上次逼宫虽然先皇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都未能让他损失一兵一卒,轩儿这次怎就如此糊涂,居然让他在这个时候去立军功? 端太妃不以为意,“战场不比摔跤,靠的可不是蛮力,几万人参战,随时都有意外发生,墨儿能屡屡胜战,也是他统帅有方、战略得当。” 凤灵夜身为唯一的一个后辈,坐在她们中间,没有插言。 “端太妃慎言,论统帅有方还得是我们皇上才是,要没有他慧眼识珠,战王也不可能接下这重任。”一位太妃冷冷地提醒道。 端太妃握紧绣帕,很想反驳,但最后气馁地看了一眼凤灵夜,只得作罢。 要不是这个女人,她儿怎么会还在沙漠里吃刀子,风里来雨里去,饱经风霜。 凤灵夜未将她的眼刀放进心里,只平静地回了一句,“战王打了胜仗,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大家理应共同庆贺,替战王祈福下一次也够旗开得胜。” “懿贵人说得对,等这次战王将明国人赶跑了,哀家可得好好犒赏战王。”太后笑着接下了凤灵夜的台阶。 茶话会结束以后,凤灵夜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凤懿宫。 一进宫,就闻到了凤母亲自给她做的辣子鸡,走入厨房,果然看见了凤母的身影和摆在炤台上的辣子鸡,“娘,今夜又是你下厨啊?” 说着,她伸手就捏起一块鸡肉,正要往嘴里放,却被凤母一手拍在了盘子里,“还跟小时候一样,回家洗手了吗?” “这摸都摸了。”她指着差点进嘴的鸡肉,口水都流出来了。 第105节 凤母无奈,递给她一双筷子,“少吃点,一会儿吃饭了。” “遵命。”她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鸡肉直接就放进嘴里,顿时又辣又烫,她赶紧一边哈气,一边扇风。 凤母看了,手忙脚乱地递给她一杯凉水,“快喝一口。” 哪知凤灵夜接过水杯以后,却依旧没有喝水,而是不怕烫地嚼了嚼,顿时一脸陶醉地吞入腹中,长呼了一口气,“满足了。” 凤母双眼一瞪,“你个小馋猫!” 坐在一旁的宫姬月仿佛习以为常,“她这么爱吃辣,下回您多放一些,我看她明天怎么从茅房里出来。” “说我,你那么爱吃酸,肚子里怀的是哪吒吧?”凤灵夜觑了他一眼,餍足地咬着筷子,果然还是妈妈做的辣酱最正宗了。 宫姬月眉头一扬,“哪吒是什么?” 凤灵夜一顿,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文化真可怕,又去夹了一筷子辣子鸡。 正当开晚饭时,凤灵夜也没有讲规矩,邀着桃夭坐在餐桌上,一起热闹地吃晚饭,谁知段懿轩居然也不声不响地出现了。 桃夭和凤锦绣一看,赶紧起身迎接。 段懿轩拂袖让大家不必多礼,然后就像在百善堂一样,也不拘谨,直接就坐在了桃夭的位置上,淡淡道:“你再去搬一把椅子。” 桃夭受宠若惊,这不太好吧?“奴......奴婢还是伺候皇上用膳吧。” 凤灵夜转向她,“你也没有吃饭,不用伺候了。” 桃夭闻言,胆战心惊地吞了吞口水,转身下去搬椅子了。 段懿轩一来,除了凤锦绣和桃夭有些不自在,其余人似乎一切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听闻战王打了胜仗,恭喜皇上了。”凤母笑着道。 段懿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看向桌上的饭菜,“凤夫人厨艺了得,如今在这凤懿宫,懿贵人也算有口福了。” “能容我母女三人在这后宫有个栖身之所,是皇上仁德。”凤母沉稳而不失礼节。 凤灵夜今夜胃口很好,连续盛了两小碗米饭,最后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肚子,“太幸福了。” 段懿轩看着她青蛙似的肚皮,“最近就喜吃辣?” 她对上他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自然,“是啊,怎么了?” “可喜欢吃酸?”他又问。 她面色一红,见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着八卦的光芒,她抿紧嘴唇,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喜欢吃酸,这辈子都不会吃酸!” 他淡淡一笑,“不喜就不喜,这般恼怒做什么?” 宫姬月坐在一旁,不冷不淡地接了一句,“皇上,奴婢最近很喜欢吃酸的。” 段懿轩目光一怔,见凤灵夜疑惑地看向自己,他立时回道:“与朕无关。” 凤锦绣、凤灵夜和凤母都知道宫姬月是男人,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凤灵夜见终于让他吃瘪,于是得寸进尺,“你说无关就无关?” 说完,她一手拉住宫姬月的手腕,当面把起了脉。 段懿轩一看,眉头直突突,无奈地唤了一声,“灵儿......” 这一声直接就把凤灵夜的心叫软了,她放下手,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以前教过我一个医术,能根据小孩和大人的头发,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亲生父子。” “灵儿医术高明,朕甘拜下风。”段懿轩一脸臣服。 “咳咳咳......”宫姬月咳嗽了几声,“桌子上这么多饭菜,二位还是赶紧认真吃饭吧。” 又过了几日,交界处燎原沙漠,再度传来捷报。 如段懿轩所料,明国第一回吃了败仗,见到大理的实力以后,第二次不再冒然进攻,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然而比起迂回战术,经验老道的段君墨毫不吃亏,采取穿插战术,直接击得敌方溃不成军。 明国见识了大理的厉害,知晓兄弟二人团结对外,毫无间隙,只得潦草收兵,结束了这次试探。 燎原荒漠上。 段君墨打了胜仗,本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没想段懿轩一道召回京师的圣旨,瞬间让各个将领愁了脸。 “我不同意王爷进京!”步将军直肠子直嘴,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底下将领纷纷表示赞同,“这新皇不比先皇,性子看似温润无害,实则心机深厚,谁也不知道这回进京,是不是明赏暗罚,借机削弱王爷的兵权!” “本王已无称帝的心,手握兵权有何用?”段君墨仿佛浑然不在意。 步将军皱紧眉头,“王爷,就算你不想当皇帝,好歹也得留把伞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步将军所言极是,那日参加逼宫的,不止有王爷,听闻还有二皇子段询和四皇子段瑞。待我们撤兵回到王府时,贾将军就将这二人悉数镇压,并关入了大理寺天牢,皇上唯独没有惩罚王爷,反而封疆大吏,派到了这边疆,畏惧的就是王爷手中的兵权!”军师分析道。 段君墨看向遥远的天边,语气微沉,“本王必须进京,此事无需再议。” 御书房中,凤灵夜研好了墨,便坐在段懿轩的身旁看着他批阅奏折。 段懿轩也未阻止,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笑问道:“想做女皇了?” “嗯,你肯让位给我吗?”她一脸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笑了笑,继续批阅奏折,“做女皇很辛苦的,不但要像个男人一样处理政务,还要顶着各位大臣的轻视和压力。” “可是那样会有很多美男啊。”她一口回道。 他笔尖一顿,微微蹙眉看向她,“那朕永远也不会让位给你。” “干嘛这么小气,你以后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妃子啊。”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红枣。 他发现,最近她是越来越闲了,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双眸宠溺,“无论朕的后宫有多少女人,在朕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 “怕什么,我做了女皇,心里也只会装着你一人的。”她笑了笑,发现他做了皇帝以后,比以前反而更好玩了。 这时,海公公从门外走了进来,“禀皇上,燎原沙漠那边回信了,战王即日出发,五日后可抵达京都。” 段懿轩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微微颔首,“朕知道了。” 海公公通报完,便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也没了玩笑的心思,“要是海公公当初没有改圣旨,现在坐上这位置的,就是大理寺天牢里的段瑞了吧?” 这件事段懿轩在后来就告诉了她。 “都过去了。”他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着。 她眼角闪过一抹沧桑,“那日段君墨因救我抽不开身,而你被软禁在宫中,一旦段瑞登基,你和段君墨都将成为他的威胁,但他又奈何不了你们,所有的一切,将又回到了以前先皇的局面。”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看向她,“犒赏三军那一日,你就不必入席了。” “你不相信我?”她挑眉。 他无奈,“我是怕你不自然。” “有些人、有些事总得面对的。”她一脸坦然。 他淡淡地出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依了她。 如今,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开始不属于他,他只有静心欣赏和仰望,现在成了他的月亮,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一有风吹雨动,便害怕她就此离去。 凤母的到来,让凤灵夜感到了温暖和动力。 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转眼还有一月就到大年夜了,凤母开始为这一天张罗着,她让桃夭去尚宫局里拿来一些红纸,然后坐在软榻上,让大伙一起剪窗花贴纸。 闲来无事,凤灵夜也跟着坐了下来,学着凤母的模样剪纸。 “记得小时候,觉得娘的手就像一个百宝箱,什么都能做出来。”凤灵夜一边有模有样地学着,一边聊着往事。 凤锦绣笑道:“记得小时候,最不乖的就是二妹,不学女红琴棋,就学那男儿耍大刀,现在居然稀罕地跟着咱们一起来做了。” “那时候就觉得还是大刀管用,这些女红又杀不了人。”凤灵夜扬唇回道。 凤锦绣点头,“是是是,还是二妹有远见,这大刀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宫姬月眉头一扬,看向凤灵夜,“所以你就半夜爬墙,偷看我练武?” “什么叫偷看?”凤灵夜蹙眉,“那叫凿壁借光,偷师学艺,这种行为应该得到提倡的。” 宫姬月咧嘴,“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好了!”凤灵夜拿起努力三次终于剪好的“福”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不好看,但还算能清楚地辨析出这个字。 “啧啧啧。”宫姬月看了,一脸嫌弃,“不敢恭维。” 凤灵夜觑了他一眼,不跟他计较。 桃夭也拿起剪好的“福”字,一脸兴致地说道:“听说后宫有一片蜡梅林开了,咱们把这‘福’字挂在树枝上祈福怎么样?” 凤灵夜挑眉,“挂树枝上管用?” 祈福的话,不是将‘福’字贴在佛光寺的佛像上最管用吗? 听她这口气,宫姬月面色一沉,指着她,“哦!原来大年夜,我家佛像脸上的‘福’字就是你贴的啊!” “我才没有做这种事!”凤灵夜当即否认,同时站起身就要开溜。 宫姬月一看,立刻就追了上去,“凤灵夜你给我回来,那次我爹以为是我贴的,可没将我一顿狠揍!” “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还翻旧账,”凤灵夜边跑边道,看向一脸发懵的桃夭,笑道,“蜡梅林在哪儿,还不快出来带路?” 桃夭回神,拿着“福”字赶紧跟了上去。 ☆、第95章 狡兔死,走狗烹! 凤灵夜拿着“福”字,如一只翩飞的红色蝴蝶,翩翩穿梭于腊梅林中。 一朵朵黄色小花绽放在枝头,散发出浓郁香甜的芳香。 踩着厚厚的积雪,从脚底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 “懿贵人,这棵树大,咱们就挂在这上面吧?”桃夭指着身边足有两丈高的梅树。 凤灵夜走近一看,攀下一枝丫,凑近一嗅,花香沁人心脾,“好,就它了。” 第106节 她转过身,看向宫姬月,双手合十,“月月大小姐,能拜托您抱我飞上去吗?” “现在知道求姑奶奶了?”宫姬月嘚瑟地挑了挑眉,抱起她,瞬时飞身而起,轻轻落在了一根较粗的树枝上。 凤灵夜眼疾手快,迅速将“福”字挂上去。 短暂停留以后,宫姬月旋转一圈,又落到了地面。 凤灵夜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福道:愿我们一家人平安幸福,早日找到三妹。 桃夭挂上“福”字,也闭上眼默默祈祷了起来。 凤锦绣和凤母搀扶着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笑容温和。 祈完福,大家又在梅林中转了一圈。 返回凤懿宫的时候,凤灵夜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声“咯吱”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以为是枝头的积雪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在意。 待众人走远以后,梅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大半张脸都隐藏在斗篷中,只留下瘦削的下巴,和一张含着隐隐笑意的冰凉薄唇。 王府。 经过那场大屠杀,里面的人都已变作了孤魂野鬼,只留下了几个新面孔的人,负责庭院的洒扫和管理。 曾经的繁荣和热闹,付之一炬,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凄冷和枯寂。 锦泷轩。 段君墨负手站立在瀑布前,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空,硬朗的脸庞,经历了风霜和沙尘以后,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是刚刚出现在梅林中的男人。 “刚才,我进宫看了一眼你的小美人。”他勾起冰冷的薄唇,嗓音幽魅。 段君墨转向他,微微蹙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什么时候夺回江山?”他问道。 段君墨移开目光,语气低沉,“本王已志不在此。” “倘若我杀了她呢?”他语气平静,如同砍掉一颗青菜。 段君墨双眼微眯,“你可以试试。” 他幽幽地笑了,笑声湿滑沙哑,如同一条蛇爬过肌肤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为了一个女人,你不忠不义不孝,你已走火入魔了段兄。” 段君墨转过身,语气淡漠,“没有本王,你什么也不是,更没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本王。人,不可太贪。” 他微微扬起诡异的唇角,黑色身影凭空消失在了瀑布前。 亭子里的冷鸢一看,头皮一麻,这功夫实在变态,记得龙骨以前和他一样,都是主子身边的暗卫,可自从练了这功夫,就像变成了一个妖,幸好他当初义不容辞地拒绝了。 当夜,三军的庆功宴终于展开了。 主要都是从燎原沙漠进京的几位大将,以及为这场战事筹备军资的官员,还有太后、端太妃以及凤灵夜。 人不多,总共不超过三十人,但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和大将。 不同于以往的宴会,宴席有些严肃,甚至有一些剑拔弩张,尤其是几位大将看向段懿轩的眼神,虎视眈眈中,带着一抹不屑。 在他们眼里,段懿轩就是一个捡来的便宜皇帝。 段懿轩依旧那么温润无害,面向紧挨着自己的段君墨,谈笑风声,“战王此次为我大理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今夜可要与朕好好痛饮一番。” “末将身为骠骑大将军,承蒙皇上赏识,这才得以重任,报效大理,末将更应该感谢皇上才是。”段君墨神色严肃,严格遵守着君臣有别的规矩。 凤灵夜身为懿贵人,坐在下席的纱帘后,看着二人举止和睦,一颗悬着的心,也默默地放了下来。 只要段君墨放下对她的觊觎,她相信,以段懿轩的宽容心,绝对不会为难了他。 段懿轩丝毫没有拿出皇帝的架子,亲自举起酒杯,对向段君墨,“今夜你是功臣,朕首先敬你一杯。” 段君墨不敢当,一撩袍子站起身,不卑不亢地举起酒杯,“皇上为大理鞠躬尽瘁,末将岂能在皇上面前居功,这第一杯酒,应是末将敬给皇上才是。” 段懿轩也未坚持,站起身,与他酒杯轻轻一碰,“我们一起。” 说罢,二人共同饮下了这杯酒。 坐在段君墨身后的八位大将,各个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上来的,骨子里热血又骄傲,对段君墨这番客气的行为,纷纷表示不解。 敬完酒,段懿轩又看向段君墨,目光温润,“战王此番立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段君墨这一回出奇地没有客气,而是笔直地对上他的眼,“末将想留在京都。”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讶然。 就连纱帘后的凤灵夜,也微微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段君墨,为他捏紧了一把汗。 贾将军坐在二人对面,一听这话,顿时笑了笑,“战王身为骠骑大将军,战功赫赫,怎可屈居京都,弃边疆百姓于不顾呢?” 哪知段君墨看也未看他,双目紧紧盯着段懿轩。 段懿轩亦淡淡地看着他。 一时,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底下的大臣,忌惮着段君墨的势力,顿时如坐针毡,敢怒不敢言。 太后见气氛不对,正要开口缓和,岂料段懿轩却轻轻一笑,凤眸莫测,“战王为何想要留在京都?” 段君墨却是面无表情,“因为,末将喜欢这里。” 端太妃一看,以为是自己儿子有了夺帝的心思,面上露出一抹兴奋。 太后紧紧握着手中绣帕,心急如焚,段君墨决不可留在京都,她正欲站起身否决,却见龙椅之上,段懿轩忽然薄唇微启,声色微沉,“朕,允了。” 各位大臣的心,顿时沉沉地掉在了地上。 完了...... 段君墨起身,立即单膝跪地,“末将谢主隆恩!” 段懿轩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深邃,却并未叫他起身,而是淡淡地说道:“王府遭遇灭门之灾,后院空置无人,不如趁着今夜良辰,朕为战王谋一王妃如何?” 段君墨眉头微颤,面色不动,“先皇尸骨未寒,不宜大办喜事......” “先皇灭你满门,你还要为他守丧?”段懿轩打断他的话,双眸微眯。 凤灵夜紧紧捏着手中茶杯,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刚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 偏偏如今她人微言轻,又是女儿身,倘若站出来,只会落了太后和端妃的话柄。 段君墨薄唇紧抿,语气低沉,“先皇之过,且让后人评价,末将只知孝义不可作废。” 端太妃闻言,立刻在帘子后说道:“皇上一片美意,战王自当心领了,只是这王妃之位不可草率决定,但侧妃和姨娘,还是可以商量的。” 太后见二人僵持着也不好,也跟着附议,“听闻颜大人和贾大人家中还有几位庶女,都是名门闺秀,娶作侧妃再合适不过了。” “本王说过,如今不想再行迎娶之事!”段君墨忽然强势地说道。 太后和端妃身子一抖,面色一白。 唯独龙椅上的段懿轩面不改色,“尊朕旨意,颜大人和贾将军立刻从府上挑选两名庶女,送至王府后院,不必举办婚事。” 段君墨凤眸一沉。 他平静地与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温润如初,“战王可满意朕的安排?” 段君墨握紧手中拳头,嘴角一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末将,满意。” 凤灵夜看着段懿轩,只见他一身龙袍,身影颀长而尊贵,面容绝美,她却感到了一丝陌生。 端太妃看着受压制的段君墨,心头生起一股怒火,冷哼了一声,忽然朗声说道:“战王击退明国敌寇,领了军功,这是我大理天大的好事,不如懿贵人就代表我们后宫中人,亲自向战王敬酒,聊表心意!” 太后闻言,自知这就是挑拨三人关系的大好时机,于是跟着笑道:“端太妃所言极是,懿贵人代表我们出席敬酒,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她转向不远处的凤灵夜,语气微沉,“懿贵人,还不快去给战王敬酒?” 凤灵夜眉头一紧,隔着纱帘看向段君墨和段懿轩,杏眸微沉。 正在凤灵夜左右为难之际,段懿轩看向纱帘后的倩影,眸中带笑,“懿贵人身为朕的后宫女子,怎可轻易抛头露面,坏了规矩?” 端太妃誓不罢休,就是要羞辱凤灵夜,岂料段懿轩竟然站了起来,拿起酒壶,一边走向段君墨,一边说道:“既然是表达心意,这杯酒,由朕亲自来倒,岂不更显诚意?” 端太妃和太后闻言,纷纷惊讶地睁大双眼。 君王为臣子亲自倒酒,这...... 段君墨自知不合理,正要回绝,哪知段懿轩已经快他一步取过酒杯,倒满七分白酒,端端正正地放到了他面前,笑意温雅,“战王,请。” 段君墨看着这杯酒,剑眉紧锁。 端太妃看着这一幕,顿时气得牙痒痒,再次说道:“听闻懿贵人才情双绝,舞艺更是精湛,为了犒赏三军,没有歌舞怎么能行,不如懿贵人就出来为大家跳一曲《霓裳舞》如何?” 太后心中一惊,暗暗给端太妃使了几个眼神,都没能阻止她将这番话说下去。 凤灵夜闭上眼,只在心中默叹了一声。 果然,端太妃话音一落,段懿轩刚打算走回龙椅的脚步,就猛地停了下来。 颀长清瘦的身影岿然不动,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清冷气息。 整个宴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端太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讪讪,可想要收回,已经为时已晚了。 只见段懿轩转过身,嘴角含笑,凤眸温润如月,“端太妃恐怕忘了,这场庆功宴本就不该大办,歌舞早已一律取消。” 哪知端太妃见自己下不来台面,依旧死鸭子嘴硬了一句,“皇上这护犊之心,未免也太过了。” 段懿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如今端太妃年岁已高,怕是连规矩都忘了。” 端太妃心中一凉,正想开口挽回。 段懿轩却丝毫未给她机会,转向海公公,语气淡漠,“端太妃身为后宫长辈,目无宫规,行为散漫,性子刁蛮,从今日起,就在佛光寺待发修心,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寺庙半步。” “皇上!”端太妃大惊,慌忙冲出帘子谢罪,狼狈地跪到地上,“皇上,哀家知道错了,哀家再也不敢了!” 段懿轩拂袖坐上龙椅,眸光泛寒,不容置疑。 端太妃立刻又转向身旁的段君墨,一脸哀求,“墨儿,你快给为娘求求情,为娘不是有心的!” 段君墨凤眸凉薄,不为所动。 端太妃身子一软,两行泪水滑过脸颊。 第107节 她怎么就忘了,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她这个娘? 太后见端太妃还有用,于是开口求情道:“皇上,这战王刚刚立功,端太妃一时开心,这才忘了规矩,看在战王的面子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段君墨身边的大臣们,也纷纷跟着太后求情。 段懿轩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硬是没有改口,只是念在大事化小的份上,只允了端太妃过年过节才可走出佛光寺。 端太妃经由此事,再也不敢藐视段懿轩的权威了,只可惜已经为时太晚。 这场庆功宴,吃得每个人心里都很压抑。 因此段懿轩准备离场时,大家也跟着纷纷离场了。 凤灵夜站起身,也欲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段君墨忽然站在了她身前,神色莫测,“本王要和你单独谈谈。” 她面色微冷,正要言辞拒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她与战王没什么可谈。”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段懿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旁,神色平静。 段君墨拒不退让,“皇上不是她,怎可知她心中所想?” “她如今已是懿贵人,还望战王清楚。”段懿轩提醒道。 段君墨冷冷扬起唇角,“王妃都可和离,更何况一个懿贵人?” “够了!”凤灵夜忽然冷声打断二人,抿唇看向段懿轩,柔声道,“我和他去去就回。” 他紧紧盯着她,眉目深邃。 她嫣然一笑,“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亦淡淡一笑,“我等你。”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带着段君墨走出宴席大厅,直接走进不远处的梅林中。 段懿轩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萧瑟。 这时,海公公走到他身边,低声禀报道:“回皇上,八位大将都已留在了大厅内室等候圣驾。” 段懿轩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大厅内室。 与此同时。 见四周已无人,凤灵夜停下脚步,当即蹙眉看向段君墨,冷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要回来?” “为了你。”他回答得干脆。 闻言,她冷笑了一声,“庄南烟一死,你现在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来对付我了?” “那一夜,我选择了你,而非庄南烟。”他凤眸平静。 此时,一阵风过,吹落枝头的白雪,顿时纷纷扬扬地洒在了二人身边。 她看着他,杏眸里带着嘲讽和苦涩,取出腰上的匕首,扬起右手,朝着胳膊处用力一割。 他双眸一紧。 只见她扔掉匕首,左手用力一扯,整个衣袖瞬间被她扯下,飘扬的白雪中,只见她白皙的手臂上,赫然留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犹如一条丑陋又狰狞的巨型蜈蚣,触目惊心。 “它没有消失,”她双眸凄凉,嘴角却带着笑,“它一直都留在我身体上,这一辈子都将陪伴着我。” 他凤眸深沉如夜,眸光微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手臂上的疤痕。 却被她一手甩开,语气犀利,眼眶微红,“段君墨,是你带兵践踏了我的国家,让我成为你王府上的一条狗!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年,我睡在狗棚里的滋味,也忘不了你联合席雪瑶差点烧毁我的脸,更忘不了你将我关在地牢中,我受尽庄南烟的欺辱,险些丧命于她!” 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颤。 “我能活着,全靠我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你的爱!”她声色黯哑,将体内积攒的怨恨,统统宣泄了出来,“是,你救了我!可那又怎么样,你能将夏国复原吗?你能将我身体里的这道疤祛除吗?你能让我重新活得像个人吗?” “灵儿......”他看着她冰冷的眼神,胸口宛如插了一把刀,狠狠地绞刺着。 “我如今身为懿贵人,你知道段懿轩他有多艰难才做到了这一步吗?”她眼角滑过一滴清泪,“我是夏国孽种,整个大理国人都视我为余孽,倘若夏国还在,我何必像今日这般让人轻视?” 冰冷的白雪落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谢谢那一夜你放弃一切来救我,我说过,有生之年,我必定以命抵命还给你,但绝不会是以生相许。” 段君墨站在雪地中,数月来的千言万语,面对着这样的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有满心的愧疚和痛苦。 “我此生做得最对的事,就是与你和离。”她凄然一笑,“段君墨,你不要再白费心机寻我出宫,想要我回心转意,除非我死在这后宫。”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再多费唇舌,只希望他且行且珍惜,放下她,不要再与段懿轩为敌,两败俱伤。 她已经历了太多,不想再看见无辜的人为她而死。 转过身,她决然地踏雪离去,不留给他一片念想。 他落寞地站在雪地中,大雪淹没了他的腿也不自知,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影显得那么卑微而颓丧。 与此同时。 段懿轩正在大厅内室与八位大将寒暄,“适才只奖赏了战王,却忽略了八位大将,是朕之过。你们都是大理的顶梁柱,朕理应重重有赏才对。” 八位大将心思各异,听着他这番话,脸上不为所动。 段懿轩却也没有在意,而是看向前首的步将军,“听闻步将军作战勇猛,在战场上更是以一顶十,永远在前冲锋陷阵,是我大理一大良将。” 步将军闻言,只客气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皇上谬赞了。” 态度嚣张而跋扈,丝毫没有将这位新帝放在眼里。 段懿轩看向身边的海公公,“传朕旨意,立刻封步将军为中军大将军,其余各位将军,皆上升一品。” 此话一出,八位大将军顿时面色微变。 中军大将军,那可是仅次于骠骑大将军的二品大将! 还不说其余人连升一品,这位新帝,怎敢如此将重权交给他们? “是。”海公公回了一声,立刻下去拟旨。 段懿轩面带微笑,儒雅而贵气,看了一眼小夜子,“还不快给各位大将军斟酒?” 小夜子闻声,拿起酒壶,纷纷一一为八位大将斟酒。 八位大将虽知道自己是来进京受封的,却没想到突然升这么高,一时对这位新帝更加看不起了。 他这大理江山,果然还是得靠王爷和他们! 但既然受了封,这酒自然还是得意思意思一下,于是在段懿轩举起酒杯时,大家也跟着举起酒杯。 敬酒毕,一口饮下,滴酒不剩。 既然受也受封了,酒也喝了,八位大将准备告辞,突然腹中一股异样,顿觉不妙。 他们看向龙椅上的段懿轩,只见他神色从容,凤眸潋滟而绝美,淡色的唇微微上扬,笑容温润而儒雅。 “你!”步将军指向他,一口鲜血喷出,赶紧撑起身子,“快出大殿找战王!” 其余七位大将纷纷起身,凭着一股蛮力,连忙冲出大殿。 可就在他们的脚即将踏出门槛时,只闻一阵破空之声,无数闪着冷光的冷箭,犹如吐着红信的毒蛇,瞬间咬入他们的后背、脑勺、肩膀、大腿...... 大殿很快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窒息而恐惧。 龙椅上,他双眸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双手放在龙头上,神色淡漠,浑身散发着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第96章 你想杀了朕? 当凤灵夜踏出梅林,只见段懿轩早已等候在冰冷的雪地中,穿着一身单薄的龙袍,身影清瘦,眉眼含笑,仿佛从未离去。 她看着他的笑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走到了他身边。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语气温润,“他要带你走?” 他都知道?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并点了点头。 “如今的朕,已经给不了你自由,”他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要走了。” 清冷的语气,没有疑问,只有陈述。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忽然觉得他放在肩头的手,重如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你不相信我?” 他凝视着她不语。 知道他在吃醋,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就不会再走,除非你我二人情分已尽。” “你不走,却非不想走,更不是为了朕才选择留在后宫,而是你忌惮朕手里的权力,甚至不想连累段君墨。”他看着她,一双眼清澈而深邃,早已将她内心的一切洞穿。 她目光一怔,眉头紧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少时,握紧的拳手缓缓放开,她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若想走,你留得住吗?” 他眸光一颤。 她收回视线,绕过他,笔直地朝前离去。 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转过身快步追上,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灵儿......” 她被迫靠在他怀里,却无动于衷。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她断裂的衣袖,他拉开一看,这才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疤,“这......” “有些东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她哑然一笑,声音略带一抹自嘲,“而有的东西一旦留下了,便是刻骨铭心的一辈子。” 他恍惚了一瞬,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刚才的醋意有多无理,顿时又后悔又懊恼。 “我只希望你不要像他那样,非要在我身上、心里划下一道道伤痕以后,才想要幡然悔悟,弥补所有,到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凄然一笑,笑意凉薄而清冷。 “我输不起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紧紧抱着她,手指微颤,声音闷闷的,带着一抹茫然和无措,“我怕自己斗不过七哥,七哥手握兵权,就连父皇在世时都要忌惮他三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正上了走父皇的老路,除了算计和阴谋,我毫无他法。更怕最后你会跟着他走,离开我,留我一个人在这清冷的皇宫一辈子。” 她是对的,他当初就不应该去拼这一次,高处不胜寒,帝王路艰辛。 凤灵夜微微叹息了一声,回抱住他,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你且放心,只要我娘在后宫,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就在。我不肯,段君墨也带不走我。” 因为她这一番话,他有些不稳的情绪,这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情绪喜怒无常,凤灵夜在此刻终于也慢慢体会到了,人在高处以后,拥有的太多,害怕失去的就越多。 二人一起离开梅林以后,只闻梅林深处,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段君墨穿着一袭黑色宽袍,站在原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薄唇紧抿,凤眸深邃如黑夜。 第108节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颜大人匆匆跑了过来,在梅林中打望了一阵,神色焦急,猛然看到他的身影以后,迅速赶了过去,“王爷,大事不好了!” 段君墨看向他,语气低沉,“何事?” “步将军和其余七位将军,全都暴毙而亡了!”颜大人着急地甩了一下衣袖,“现在正往大殿外抬尸体呢,王爷赶紧过去看看吧!” 段君墨双眸一紧,立刻往大殿方向赶过去。 梅林距离大殿不远,也就数十丈的路程,当他刚刚抵达大殿门口,就见十多名太监抬着八个盖着白布的担架,陆续朝外走了出来。 他急忙迎了上去,停在担架前,凤眸犹如海中旋涡一般,漆黑深沉,充满磁性的嗓音黯哑而带着一丝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几位将军饮酒过度,导致酒中毒,请王爷节哀。”海公公站在一旁,神色平静而漠然。 段君墨伸出手,一把揭开白布,只见脸色惨白的步将军,偏偏嘴唇发黑,身上还有血污和伤口,到处都是留下窟窿的箭伤。 颜大人近身一看,当即惊讶地怒吼道:“这哪里是酒水中毒,分明就是蓄意谋杀!” “请颜大人慎言,”海公公冷冷看向他,沉声提醒道,“几位将军都是功臣,又是在皇宫应邀参加庆功宴,哪里有什么谋杀?” 颜大人不忍再看,闭上眼转过头,“作孽啊!” 段君墨握着白布的手,青筋凸显,拳头细细颤抖着。 他虽心知肚明此次进京有危险,却从未想过段懿轩如此狠,手段比起驾崩的父皇,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敢当着他的面就毒害了他八位弟兄。 “狡兔死,走狗烹,”海公公看着一言不语的段君墨,眉眼无奈,“权力是个好东西,但权力太大,可能就是一场祸端了,还望风云战王明白。” 说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太监们,抬着八位烈士,徐徐朝着宫门行去,“八位烈士英勇善战、战功赫赫,皇上一定会善待他们家人的。” 颜大人只觉大祸临头,摇头叹息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以为新皇温文儒雅,性子温和无害,会是一个仁慈的帝王,没想到刚一上任,就痛下杀手,将威胁到他帝位的,以雷霆手段,该关的关,该杀的杀,毫不手软! 感到前途一片渺茫,颜大人也没有了继续精忠报国的心,“这朝廷动荡,新帝不仁,老臣还是告老还乡了吧。” “不必操之过急,”段君墨看向巍峨的大殿,双眼深沉,“他只是在削弱本王的势力,以达到臣子间的互相制衡,并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因为你们一旦全部消失,太后身后的势力将无人能挡。” 颜大人适才因为着急,却忘了这事,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 与此同时。 凤懿宫中的凤灵夜,也从宫姬月那里听到了这件事,当即面色微白,急着要去见段懿轩。 岂料凤母一把将她拦了下来,蹙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见段懿轩,问他为何要滥杀无辜!”凤灵夜直言道。 凤母严肃地看着她,语气严厉,“你以什么身份去质问?懿贵人,还是曾经的王妃?他现在身为帝王,手握生杀大权,莫说他杀了那八位大将,你不可过问,就连他杀了我,你也不能与他对峙!” 凤灵夜握紧拳头,心乱如麻,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想要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不想他变得越来越冷血。 这样的段懿轩,让她感到寒心,同样也觉得陌生。 “娘知道,他很宠你,但你现在身为她背后的女人,不能锋芒毕露,与他对立,事事应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凤母苦口婆心地劝道。 凤灵夜看着她,无奈道:“这就是娘所说的三从四德吗?就算女儿认为他做得不对,也不能说一个字,那女儿生而为人,与自己夫君都不能平等言语,那女儿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何在? “灵儿!”凤母怒了,“莫说不能与帝王平等言语,就是与普通男子你也不得如此放肆!你怎么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从小你就这样,思想叛逆,到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这样不知悔改,你这是要气死娘吗?” “好,我不去了。”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和凤母讨论这些三从四德,转身就进了自己房间,将房门紧锁,谁也不想见。 凤母气得半死,凤锦绣赶紧在一旁宽慰,“娘别气了,二妹就这性子,要不是她,我们今天也不能够团聚,娘应该相信二妹做事都是有分寸的。” 凤母闻言叹了一口气,“娘就是怕她吃亏,后宫不比王府,这里面的水更深,若被人利用她的性子,抓她短处,恐怕就晚了。” “二妹懂得什么时候收敛,什么时候释放,否则也不会爬到今天的地位,娘放心吧。”凤锦绣和凤灵夜在王府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也更比凤母了解她。 凤母点了点头,只得暂时放下了这份心。 直至洗漱,凤灵夜也没有出来,只让桃夭将水和毛巾送进来,然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不是她任性,而是她知道,人一旦开下杀戒,就会尝到杀人带来的便利和甜头,从今往后,视人命如草芥,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躺到床上,又辗转难眠。 直至深夜,她听到窗户响了一声,正要起身一看,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搂入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中。 她敏感地起了身。 他一把拉住想要离去的她,双眸略带疲倦,嗓音黯哑,“你知道了?” 她僵持着,神色有些清冷,“今夜妾身累了,皇上还是回自己寝殿吧。” “你认为朕不该杀那八人?”他起了身,淡淡地与她平视。 她亦平静地看着他的眼,以凤母教导的那样回道:“这是皇上您的事,与妾身无关。” 他微微垂下睫毛,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段君墨手里的人,虽然各个都英勇善战,能力出众,却和他一样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不把朕放在眼里,更别说听命于朕,这样的将才朕要来何用,留下来只会是祸端,影响朕的朝政大局。” “难道就非要置人于死地吗?”她不解。 他抬眸,伸手抚上她微蹙的秀眉,“方法有很多,但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朕必须建立起自己的威严。” 凤灵夜只觉三观不合,一手打开他的手,不想再和他多做交流。 岂料她的行为,忽然就激怒了疲惫不堪的段懿轩,他一手死死扼住她的手腕,“你在意的是不是段君墨?” “是!”她被他捏得生疼,顿时口不择言地回了一句。 岂料原本就处在敏感边缘的段懿轩,当即就认了真,一手将她甩在床头,狠狠地压了上去。 凤灵夜的身子猛地摔在绵软的床上,想要起身,却忽然就被他压在了身下,慌乱中,她凭着本能拼命推攘着他,“段懿轩,你给我起来!” 哪知她越反抗,就越让他觉得她在乎段君墨,嗓音也完全冷沉了下来,“那日朕宣旨找你,段君墨却带着你逃跑,只身一人抵挡千军,你不忍心,为了他才入后宫的,对不对?!” “对!”她一口回道。 她的性子就这样,别人越用强,她就越倔,死也不会松口,这就是为什么强势的段君墨走不进她心中。 而今患得患失的段懿轩则变成了另外一个段君墨,让她感到寒心,慌乱中,她一手摸过床头的匕首,朝着他狠狠地划了过去。 感到一丝寒意逼来,段懿轩本能地往一退,刀锋瞬间斩断他一缕青丝,缓缓掉落在了床头。 凤灵夜一愣,手指一颤,匕首立即从手心滑落。 段懿轩眼中无一丝情欲,凤眸看着那缕青丝,嘴角滑过一抹疲倦的冷笑,站起身,落寞地离开了屋子。 门没有合上,一阵寒风卷起冰雪扑面而来,透着刺骨的冷意。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任由寒风倒灌,吹起她的一缕鬓发,落在她的红唇上,萧瑟而沧桑。 以前在王府,段君墨从来伤不了她的心。 因为,她从未将心交付给他。 而今......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刺骨的寒冷,却仍旧抵不过心中的寒意。 凤懿宫中,几个小宫女守在屋子里的门旁边,亲眼看着段懿轩不畏大雪也要来看凤灵夜,顿时都充满了艳羡。 一个叫海棠的宫婢望着凤灵夜住的寝殿,“先皇丧期,现在后宫三年不会选秀,皇上原先的后院又空无一人,这懿贵人便是后宫唯一的女主,她一旦生下龙子,母凭子贵,加之皇上的宠爱,一定可以升为懿嫔,再过几年,她又是后宫中资历最高的女人,又可顺利成为懿妃,最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 桃夭也坐在一旁,听完这番话,顿时双眼都亮了,皇后啊,那可是比王妃还要尊贵的位置,一统六宫,执掌凤印,逢年过节,皇上还必须来她的寝宫,地位崇高。 海棠看向桃夭,笑容里充满了谄媚,“桃夭姐姐与咱们就不一样了,您可是懿贵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是跟随她许久的老人,长得又貌美,到时候懿贵人有了身孕,或者身上来事伺候不了圣上,就会派姐姐你去,姐姐若得了圣上的恩宠,少不了被封为常在,到时候一人升天,鸡犬得道,姐姐可别忘了咱们啊!” 桃夭一听这话,心里很是舒坦,原本她在王府就是通房丫鬟,可惜战王洁身自好,连庄南烟都不愿意碰,更何况是她一个丫鬟。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皇上为了繁衍子孙,就得选秀充盈后宫,到时候她又是凤灵夜身边的人,只需凤灵夜一句话,就可翻身成为后宫里的主子。 可转念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叹了一口气,“皇上和懿贵人伉俪情深,皇上不可能看得上其他女人的。” 海棠笑了,“姐姐还真是不了解男人,皇上要是每个女子都喜欢,那他的心岂不累坏?皇上只要是漂亮的有权势的,都会收入后宫,三年以后,这后宫也会有越来越多贵人和妃嫔,现在各宫没有主子,宫婢们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皇上身边凑,桃夭姐姐这么美丽,还得早作打算啊。” 桃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海棠,姿色平平,却有一张巧嘴,否则她早就行动了吧,一时更为自己的容貌感到自豪了。 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深宫,她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一辈子庸庸碌碌地,老死在这后宫中...... 二人没聊多久,就见段懿轩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面色冷沉,仿佛与凤灵夜不欢而散。 宫女们一看,慌忙跪下,将头埋在地上。 不久,段懿轩的脚步声远了,海棠这才偷偷转过头,看向桃夭,挤了挤眼,“看吧,这世上没有几对夫妻是长久的,更何况是妻妾成群的帝王,咱们的懿贵人性子又烈,迟早是要吃亏的。” 桃夭抿了抿唇,深以为然。 一连三日,段懿轩都未曾踏足过凤懿宫。 如凤灵夜所想,也许是那夜她的行为,真让他寒了心,也许是近日段君墨回京,让他感到分身乏术。 但想了几日,也想不通,最后索性不去想了。 这一日,见雪已停了,天空湛蓝如洗,凤灵夜便带着桃夭一起到后花园散散心,顺便在亭子里看看雪景。 没曾想,居然遇上了太后,身边还跟了七八位年轻少女,看穿着打扮,都是各府里的千金大小姐。 她们怎么进宫来了? 凤灵夜微微蹙眉,正欲转身离去,可却被太后看见了,一时不行礼也不好,便等候在了一旁。 良久,太后走得近了,邀着她一起进了密封的亭子。 凤灵夜进入凉亭以后,这才发现颜晴和贾茹居然也在队伍中,贾茹见她看过来,还朝着她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忘了给懿贵人介绍了,”太后仿佛心情很好,指着身边的少女们,耐心地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叫甄语蓉,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颜晴,这位是刑部尚书的嫡女贾茹,这位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慕容霜......” 介绍完,她又笑着添了一句,“这些都是各府官员的嫡女,无一名庶女。” 说到“庶女”二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凤灵夜面色带笑,杏眸淡然地看向这群少女。 莺莺燕燕的,都很年轻貌美,有的看着知书达理,有的看着乖巧玲玲,也有的看着冷漠高傲,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 太后满意地看着这群大家闺秀,“皇上整日忙着政务,三年过后,年龄也大了,为了不耽误皇室子嗣繁衍,于是哀家就挑了几位大臣的嫡女进宫伴驾,虽不选秀,但也要张罗着,万一看对了眼,只好委屈了她们,直接进宫封为贵人。” “太后所言极是,这事终究不能拖的。”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多做言语,看了一眼外面,想借机离去。 但太后仿佛硬是不给她机会,转向身后的颜晴,“你和贾茹也进宫好几回了,可有带着她们四处转转?” 颜晴温婉而贤淑,声音更是柔美,“回太后的话,晴儿带着各位姐妹去了梅林一趟,昨日天冷又在下雪,便早早地回了宫。” 太后缓缓点头。 第109节 这时,为首的慕容霜娇笑着接过话头,“太后将我们接进宫,又让晴姐姐带着我们四处熟悉,如此心意,实在让我们感动,比亲爹亲娘还有贴心。” 太后见她激灵乖巧,嘴巴又甜,不由得上了心,“去梅林玩得如何?” “梅林的腊梅都开了,可香了,沁人心脾,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们居然在腊梅树上发现了剪贴的‘福’字。”慕容霜长得清秀,尤其是嘴角带着酒窝,她一笑就更加讨喜了。 太后一听,不由得微微蹙眉,“在腊梅树上挂‘福’?” 慕容霜善于观察脸色,见太后变了颜色,立刻话锋一转,“是啊,也不知是谁那么无聊,居然将这些东西挂在树上,还以为真能给自己带来福报。” 功劳总不能被她一人抢了。 身后的少女们一看,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如此迷信的行为,一定是从乡里进宫的宫婢干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后宫里的主子,将梅林当成自己的园子了。” 一人开头,其余人便越说越难听,虽不带一个脏字,却让人无地自容。 慕容霜不甘示弱,“尤其是有一个‘福’字,挂得最高,却剪得最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真不怕宫里的主子看了笑话。” 凤灵夜坐在一旁,手握着滚烫的茶杯,一言不发。 ☆、第97章 逐出后宫! 几个少女越说越过分,唯有三个人没有参与,一个是颜晴,一个是贾茹,还有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甄语蓉。 太后听了,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只当笑话听了。 唯独颜晴抿了抿唇,担忧地看向凤灵夜,虽然她面色镇定,但眼神却有些深沉。 颜晴身为颜大人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对于各国风俗趣闻也经常翻阅,所以她知道将“福”字挂在树上,是夏国人才有的风俗。 她凑到近旁的贾茹身边,将这件事偷偷地告诉了贾茹。 贾茹听完,看着脸色不好的凤灵夜,喜怒形于色的她当即就不满了,看向身边叽叽喳喳的女人,“不就一个‘福’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少见多怪吗?” 众女脸色顿时一白。 慕容霜身为兵部尚书的女儿,性子同样直爽,见贾茹竟然攻击自己,当即冷笑了一声,“贾小姐这么维护这挂‘福’字的人,难道说就是你挂的咯?” “是我挂的怎么样,不是我挂的又怎么样?”贾茹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慕容霜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贾小姐竟然还有如此低俗迷信的爱好。” “你?!”贾茹本就不善这种拐着弯骂人的话,顿时气得就想上手,却被凤灵夜一手抓住了胳膊。 她幽幽看向慕容霜,“敢问慕容小姐一句,何为低俗,何为高尚,何为科学,何为迷信?” 慕容霜被问得一愣,她读的诗书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只好回了一句,“像这种挂‘福’字的行为就是低俗!” “那贬低别人的祈福,可就是高尚?”凤灵夜直言反问道。 知道她在骂自己,慕容霜面色一红,“你又不是礼部尚书,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言论行为?” 凤灵夜的一番话,不但攻击了慕容霜,还攻击了适才嘲讽她的少女们,见慕容霜吃瘪,身后的少女仗着人多势众,纷纷说了起来。 “是啊,人家甄语蓉都没有说话!” “我看‘福’字就是她挂的,否则她怎么不敢承认,就是怕别人说她低俗!” “不就一个贵人,嘚瑟什么,说好听点,是曾经的战王妃,说中肯点,那就战王不要的破鞋,有什么了不起!” ...... 最后这一句话,尤其尖酸刺耳。 只见凤灵夜忽然站起身,笔直地绕过人群,准确无误地甩了此女一耳光,“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桌案,起身瞪向凤灵夜,“你在做什么?!” 众女见太后动怒,全都跪在了地上。 被打的少女是从四品二等护卫的嫡女赖姿,见太后维护自己,当即两眼一红,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太后,您要为姿儿做主啊。” 太后却是瞪了她一眼,“言语放肆,毫无规矩,赖护卫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赖姿一听,也赶紧跪在了地上,“姿儿知道错了,求太后息怒。” 太后转向凤灵夜,言辞犀利,“现在是在后宫,不比战王府,收敛起你的嚣张性子。心眼如此小,这些嫡女们还不是后宫中的主子,你就这般容忍不得,倘若真成了主子,那你不是要翻天了?” 凤灵夜垂着头,没有回话,心中只觉凄凉。 如今太后已不是从前那个皇后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连段懿轩都得尊敬她,而自己则是小小的贵人。 她们现在不在同一战线上,更不像以前那般维护自己。 别说赖姿嘲讽她,就算赖姿辱骂她,太后也不会再为她说半句话。 太后见她服软,余怒未消,看向赖姿和她,“从现在起,立刻跪在这凉亭中一个时辰,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准起来!” 赖姿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太后一脸决绝,只好又闭了口。 太后已无看雪的心情,拂袖准备离去,却听身后凤灵夜淡淡地叹了一声,“太后顺利产子,而妾身如今得到了什么?” 太后面色一白,脚步一顿。 “太后,您怎么了?”甄语蓉关切地扶住了她。 她摇了摇头,继续走下了台阶。 慕容霜站在凉亭中,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什么懿贵人,听着到是一个好封号,却不知战王府里的沁妃,也拥有这般的好封号,可是她最终的结局呢?” 还不是沦落到被人抛弃的下场。 她握着暖手炉,步态优雅地迈下了台阶。 贾茹和颜晴看着凤灵夜,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一时,亭子里便只剩下了赖姿和凤灵夜。 二人跪在凉亭里的对立角落,不发一言。 知道凤灵夜是个狠角色,赖姿也不敢再轻易挑衅她,虽然挨了一巴掌,还要被罚跪一个时辰,只得忍气吞声地吃下这哑巴亏。 凉亭四面虽然都放了厚厚的帘子,但为了方便观雪,前方台阶处的帘子是绾起来的,因此寒风倒灌,吹进凉亭,赖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赶紧抱紧自己的暖炉取暖。 凤灵夜跪在冰冷的地面,任由寒风吹起她的青丝,神色冷漠而沧桑。 桃夭一看天气这么冷,于是说道:“懿贵人,我去凤懿宫拿件厚实的披风和暖手炉来。” 说完,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赖姿第一次进宫,又不是后宫里的人,自然不能带下人,顿时嫉妒地瞪了凤灵夜一眼。 等她成为了这后宫里的小主,夺得皇上的宠爱,一定要她好看! 虽然有厚实的披风和暖炉,但一个时辰就相当于两个小时,这么长久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起来时,两条腿直接都站不稳了,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桃夭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回了凤懿宫。 凤母一看,脸都气红了,一边拿着热毛巾给她搓膝盖,一边痛心地骂着,“怎么就没有在战王府里的容忍和气度了呢,你这是真把皇上对你的宠爱当法宝了?” 凤灵夜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声音也闷闷的,“她们说什么我都可以忍,唯独不能说我是段君墨的破鞋。” 她与段君墨名不副实,二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桃夭在一旁换着热毛巾,也跟着凤灵夜说话,“凤夫人有所不知,那群嫡女心高气傲,丝毫没将懿贵人放在眼里,尤其是那赖姿说话太难听了,懿贵人若不给她一巴掌,日后只会叫那群女人欺负了去!” 凤母闻言,叹了一口气,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可她这不是心疼吗?“下马威可以给,可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非得当着太后的面。” 凤锦绣在一旁看着她淤青的膝盖,也心疼,“如今皇上前朝未稳固,也抽不开身时时护着你,方法有那么多,有时候不必亲自动手。” “娘和阿姐说得都对,这次是我心急了。”凤灵夜软声说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近日和段懿轩闹得不快,也许是段君墨的纠缠,让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宫姬月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批斗的凤灵夜,漫不经心地说道:“凤丫头从小就这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要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就不是她了,这就是太后故意刁难,按理应当处理那个口出狂言的赖姿才对。” “你就别宠着她了!”凤母一眼瞪了过去。 宫姬月赶紧讪讪地闭了嘴。 这一天折腾下来,凤灵夜也累了,加上腿不方便,就回了自己的寝殿,躺在软榻上休息。 吃过晚饭以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只是到了深夜,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翻了一个身,睡眼惺忪地问道:“谁?” 桃夭在门外回道:“禀懿贵人,皇上来了。” “我已经睡了,让他明日再来吧。”她看向门口,只见门框上倒影着桃夭和一抹清瘦落寞的身影。 她拒绝以后,那抹身影似乎是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离开了。 躺回床上,睡意也淡了。 她觉得娘和阿姐说得没错,今日是太冲动了,方法有那么多,何必与太后硬碰硬? 第二天,腿便完全利索了。 打起精神,她画好妆容,带着桃夭和一些礼盒,竟亲自来到了赖姿暂住的宫殿。 赖姿和其余女子们都在这座宫殿里,只是分别住在不同的院子,看到凤灵夜的身影,其余女子顿时都一脸诧异。 昨天那一耳光,她们可都瞧得非常仔细,难道凤灵夜被太后责罚,心有不甘,这又来报复赖姿了? 如大家所料,当赖姿看到凤灵夜时,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不悦,“你来做什么?” “妹妹不必如此防备。”凤灵夜笑了笑,“昨日我确实不该动手打妹妹的,妹妹说得也没错,我就是战王爷的一只破鞋。” 赖姿眼皮一跳,没有接话。 “不过这打了打了,罚也罚了,气也消了,后来想了想,觉得妹妹只是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而已,”凤灵夜转动着手里的热茶,“我虽来这宫中不久,好歹也在战王府生活了一年,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赖姿面色不善,“你想说什么?” “妹妹这般剑拔弩张做什么?”凤灵夜轻轻一笑,“我是想告诉妹妹,‘破鞋’这两个字,让我听见了不打紧,下回可别让皇上听着了,否则皇上一不高兴,那可不就是一个耳光一顿罚跪能了事的。” 赖姿听完,脸色果然一白。 她说得没错,倘若让皇上听见自己捡了一个破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顿时,她对凤灵夜的敌意削减了一分,“懿贵人说得是,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凤灵夜转身,看了一眼桃夭,桃夭立刻将手上的礼盒递了过来。 第110节 她接过礼盒,放到桌上,看向赖姿,和颜悦色道:“昨日是我太过鲁莽,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去,所谓不打不相识,这点心意,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赖姿微微一惊,看向这些礼盒,骨子里还是有些不屑,虽然她爹是从四品的护卫,但她身为家中嫡女,要什么没有? “懿贵人实在太客气了。”她推辞道。 凤灵夜打开其中一个礼盒,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件精美的珍珠项链,“这是从南海送来的贡品,皇上便顺手赏给了我,觉得很称妹妹的肤色,便拿来借花献佛了。” 赖姿一看,双眼瞬时一亮。 这可是贡品里的珍品,据说价值连城,只有这一件。 “这......”她看向凤灵夜,难以置信。 凤灵夜笑了笑,“这些东西于我只是身外物,多了,也佩戴不过来,不如分给姐妹们共享。” “懿贵人如此大方,赖姿就此谢过了。”赖姿一脸感激。 就这样,凤灵夜对赖姿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的少女们,顿时将对凤灵夜不满的矛头,纷纷指向了赖姿。 而赖姿却不以为意,将凤灵夜对自己的好,视为理所当然,认为她现在势单力薄,就是想拉拢自己罢了。 却不知道凤灵夜若想拉拢一个人,从来不会做得人尽皆知。 可赖姿得了便宜,慕容霜等人虽然不屑,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凤灵夜地位不高,却是得皇上宠爱的。 只要凤灵夜有心,赖姿很快就能成为这后宫中的主子了。 不出大家所料,这一晚上,桃夭忽然来到储秀宫,告诉赖姿说,凤灵夜最近来了事,可后宫又无人,皇上便总是来寝殿找她,她已拒绝了好多次。 赖姿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于是跟着桃夭,一起出了储秀宫,装扮美艳地到了凤懿宫。 大家都在一个宫,赖姿的所作所为,自然都能看到。 只见慕容雪站在院子里,愤愤地绞着绣花手绢,“这个贱人,居然巴结上了凤灵夜!” “不过是小小护卫的女儿,就算得宠,也翻不了多大的天。”礼部尚书嫡女,权依柔冷冷地看着赖姿的背影。 慕容雪好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嫉妒,“自从来到后宫,已有四五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太后给我们铺好了路,也明说过,是否能成为后宫主子,就要各凭本事。” “你打算怎么做?”权依柔看向她,带着一丝探寻。 她看向权依柔,淡淡一笑,“自然是努力争取,至于办法嘛,还需要仔细揣摩才是。” 委婉的话语中,满含戒备。 她怎么可能将办法告诉自己的敌人? 权依柔不知是否听出了她的防备,只笑了笑表示赞同,“是应该好好谋划了。” 凤懿宫。 桃夭将赖姿安排到寝殿以后,便依照吩咐退了出来,守在第二道门旁,等候通传。 凤灵夜则躺在凤锦绣的软榻上,嗑着瓜子。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自己寝殿?”凤锦绣见她迟迟不走,不禁开始撵人。 凤灵夜语气淡淡的,“今夜我想和阿姐一起睡。” 凤锦绣当她是回到了小时候,笑着嗔怪道:“都多大了,还跟我一起睡,一会儿皇上恐怕是要来了,可不能再怠慢了他。” “我来事了,今夜就不留他了。”凤灵夜平静地说着,吃着瓜子,却有些食不知味。 这一天,总会到来,不知段懿轩看到床上之人并非是自己,他又会如何? 不管成功与否,这赖姿都已成为了风尖浪口的一块鱼肉,就算她不动手,也有人替她动手。 凤锦绣说得对,方法千千万,何必亲自动手? 只是这个办法,让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抑郁。 遂又抓了一大把瓜子,拼命地吃了起来。 深夜。 如往常一般,段懿轩又来到了凤灵夜的寝殿,桃夭什么也没有说,就将门打开了。 段懿轩走进里间,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穿着一身里衣,背对着自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什么时候起,灵儿竟然也长肉了? 见桃夭给自己开门,便以为是凤灵夜原谅了自己,他走了过去,坐在床头,语气温润,“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 床上的赖姿一惊,真是皇上的声音,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 看到她的异常,段懿轩微微蹙眉,不由得担心道:“灵儿,你怎么了?” “皇上......”赖姿万种风情地轻轻唤了一声,接着缓缓地转过身子,柔媚地看向他,“懿贵人身子多有不便,特让姿儿今夜过来伺候皇上。” 段懿轩双目一怔,连忙站起了身,蹙眉看向赖姿。 为了这难得的机会,赖姿也豁出去了,抛开往日学习的女德,双手柔柔地解开腰带,大胆地脱下了白色里衣,然后赤身站到了地上,双手朝着段懿轩伸过去。 “滚!”段懿轩看着她的脸,凤眸深沉漆黑,浑身散发着拒人以千里的冰冷气息。 赖姿浑身一抖,满怀期待的心顿时碎了一地,难道是皇上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 一时又羞又委屈,两行泪水滑过脸颊,她当即蹲在了地上,拉过衣服羞辱地盖住了自己的身子。 段懿轩转过身,捏着拳头,笔直地走出寝殿,看向守门的桃夭,语气冷沉,“凤灵夜呢?” “在......在凤锦绣的屋子里。”桃夭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气的段懿轩,一时有些木然,在她印象中,皇上一直都是温文儒雅的人,难道这次懿贵人又做错了吗? 此时。 凤灵夜换上里衣,正准备在凤锦绣的床上挤一挤了,哪知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她回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脸色清冷,几步来到她身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是你安排的?” 凤锦绣一看,立刻识趣地退出去了。 凤灵夜直视着他的目光,柔柔一笑,“皇上找错人了,这都是太后安排的。” “朕指的是赖姿。”段懿轩长眉紧蹙。 凤灵夜勾唇,“妾身指的也是赖姿。” “你还在为上次朕的话而置气?”他满含无奈,凤眸复杂难言,“你是在利用朕,对付太后吗?” “利用?”她面色一沉,“倘若能得到投怀送抱的美人,皇上大可利用妾身!” “你想做什么?”他满眼疲倦。 她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目光疏离,“这句话应该是皇上问她们,她们想对妾身做什么,而不是妾身想对她们做什么!” “我们......”原本是一腔怒火,可在看到她时,又统统化作了无限哀愁,他无力一笑,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原本不都好好的吗? 看着他眼中的无奈和哀愁,她紧紧皱着眉头,“段懿轩,不是我容忍不了她们,是她们容忍不了我,我做这一切都是自卫,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灵儿,”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润少年,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都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将她们送出宫。” “娘说得对,你刚刚登基不久,前朝未稳,如何抽得开身护我周全?”她目色苍凉,“我只要你信我,永远站在我这一边,便于心足矣。” 他重重点了点头。 间隔多日的嫌隙,终于冰释前嫌。 只是赖姿那边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段懿轩以不顾礼义廉耻,公然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毫无女子该有的矜持,要立刻将她逐出后宫,永远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太后却不赞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人都是皇上的人,这赖姿来到后宫,奉哀家之命伺候皇上,何谓不顾礼义廉耻?” “朕的后宫妃嫔,应当知书达理,而不是这般放荡下贱。”段懿轩丝毫不退让。 赖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众女坐在两旁,没有同情,只有幸灾乐祸,这凤灵夜接近她,果然就没好事发生。 凤灵夜坐在太后对面,面容平静,仿佛一个局外人。 太后闻言怒了,“什么叫做放荡下贱?倘若为皇族绵延子嗣,也叫放荡下贱的话,那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为我大理诞下龙子?!” “前朝不稳,大理江山随时可易主,孰轻孰重,母后不分?”段懿轩眸光微冷。 太后气极,指向凤灵夜,口不择言地吼道:“那懿贵人就身世清白,高尚圣洁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只见段懿轩坐在龙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白,薄唇紧抿,凤眸深邃莫测。 “没有她,母后的顽疾,怎么痊愈?没有她,七月怀胎的母后,如何顺利产子?没有她,何来儿臣这双腿、这条命?” 他低沉的嗓音,字字珠玑,就像一滴水,滴滴击打在太后心坎,“她是否清白,是否于你我有恩,是否高尚圣洁,母后难道忘记了?” 太后一时哑然。 可心中没有一丝愧疚,而是害怕惹急了段懿轩,她送出宫门的皇儿性命难保。 段懿轩面向赖姿,双目冷沉,不容置疑,“遵朕旨意,立刻逐出皇宫。” “皇上!姿儿知道错了,姿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再给姿儿一次机会吧!姿儿一定会好好侍奉您的!”赖姿哭得好不甘心,被两个嬷嬷抓着,一路叫喊。 她的后宫梦,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这么草草结束。 听着她撕心裂肺、满脸不甘的哭喊,坐在位置上的各位少女,顿时觉得被凤灵夜上了一课。 那就是上位可以,但一定不能踩她着上去,更不能侵犯她的利益。 初入深宫的少女们,没有了初时的嚣张跋扈、口不择言,一时之间,都聪明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嫉妒和小性子,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起来。 而通过这次风波,太后也将身后的少女了解了大概,尤其对两个人特别满意,分别就是户部尚书颜大人的嫡女颜晴,还有礼部尚书甄大人的嫡女甄语蓉,二人性子温和沉稳,一定能得段懿轩欢心。 不出意外,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她就将二人留在后宫,封为贵人,稳步上升,一步步压下凤灵夜。 结束了这场小小的风波以后,凤灵夜也回到了凤懿宫。 凤母看着她,知道她适才经历了一场争斗,也没有责备她,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慈祥中带着怜悯,“这才只是开始。” “娘放心吧,为了你们,女儿也会撑下去的。”她虚弱一笑,疲惫地靠在了凤母温暖的怀里。 深夜。 第111节 窗户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响动声。 凤灵夜心中一阵纳闷,这次她不是给段懿轩留门了吗,怎么他又走窗子? 撑起身子,她蹙眉一看,双眼当即一紧。 只见一人穿着一袭单薄的黑袍,笔直地站在床前,脸上带着一副玄铁面具,窗外的月光照在上面,散发着幽冷的微光。 看着他诡异的赤眸,她戒备地伸手握住枕下的匕首,“你是谁?” “杀你的人。”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难听,身影一闪,瞬间逼近凤灵夜。 凤灵夜早有防备,握着匕首一滚,躲开他的利爪,飞快地朝着他后心刺下匕首。 可他身后仿佛长了一双眼,身手更是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就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狠狠朝着地上一甩。 凤灵夜不敌,摔倒地上,当即高声一喊,“宫姬月!” ☆、第98章 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宫姬月就住在寝殿不远,听见凤灵夜的喊声,穿着里衣就飞了进来。 男子看见救兵赶到,一手拉住凤灵夜的胳膊,一手阻挡宫姬月的近身攻击,以一只手对宫姬月两只手,竟然毫不落下风,反而压制得宫姬月靠不了身。 凤灵夜有些着急,拿出匕首一起帮忙,哪知她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管用,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人家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她气得看向宫姬月,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功夫也太次了吧?!” 宫姬月眉头一颤,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不屑地回道:“比你三脚猫功夫强!” 男子见二人还有心情斗嘴,直接一掌击中宫姬月的胸口,速度快得超过肉眼,当即飞出窗户,一纵身,眨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宫姬月起身想要追上去,奈何实力悬殊太大,只得折返回宫,敲响凤母的房间。 凤母下床打开门,一看是他,“怎么了?” “凤丫头被人掳走了。”宫姬月面色微沉。 凤母双目一震,“这可是皇宫,谁......” “此人武功高强,出手诡异,皇宫侍卫于他如同无物,既然他没有立刻杀了凤丫头,可见她暂时没有性命危险。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掩人耳目,莫要被人发现她失踪了,否则对她的名声不利。然后我再出宫一趟。”宫姬月眉头紧锁。 凤母点头,“那她一个大活人,怎么掩人耳目呢?” 过了一会儿。 凤母和宫姬月进入凤锦绣的房间,宫姬月很快将凤锦绣易容成了凤灵夜的模样,“你们二人身高虽然不一样,但身形差不多,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异样,注意声音转变一下就行,实在不行就装嗓子不舒服。” 凤锦绣微微颔首,目色担忧,“宫里就交给我和娘了,你快出宫寻二妹吧。” 宫姬月点头,转身就躲过侍卫,秘密地潜出了皇宫。 黑夜里,凤灵夜被身边的男子夹在咯吱窝下,就像坐着过山车,起起落落,要不是她会点武功,早已虚脱了。 她看了一眼距离地面足有三四层楼的高度,紧紧攥着男子的后背,这跌下去恐怕是五脏六腑都得震碎了。 “怕死?”男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笑意,湿滑阴冷。 凤灵夜抿了抿唇,很想反唇相讥还回去,但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而是全神贯注地记着走过的路线,也许逃出来时还能找到回宫的路。 哪知男子似乎浑身都长了眼睛,仿佛看出了她的举止,语气轻蔑而狂傲,“记住了路线,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只是在看风景。”她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好看吗?”他幽幽地笑了一声,伴随着夜空呼啸的寒风,笑声有些刺骨的阴森。 她很想翻个白眼然后说一句:要是没有煞风景的人,自然是好看的。 但她不想激怒他,于是努力缓和气氛,“来点烟花的话,就更完美了。” 他眉尾轻轻一颤,身上的杀气果然淡了许多。 他的轻功很好,也很快,底下的侍卫几乎看不见他们,就算有所察觉,也只以为是眼花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凤灵夜就被扔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看了一眼漆黑的四周,她杏眸半眯。 这里是宫外的彼岸河,也就是举办寒江宴的寒江。 看来男子没有打算杀她,改而囚禁在这船舫中,是另有计划了。 她现在身处船舫最顶楼,房门紧锁,前方只有一面窗子,楼下是一阵阵歌舞升平的热闹场所,因此就算她叫破了喉咙,也只会被人当做是喝醉酒的舞姬。 既然男子改变了计划,看来她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为了争取逃跑的机会,她开始试着与他交谈。 于是,清了清嗓门,“你说要杀了我,可是我哪家仇人派来的顶级杀手?” 她特意加重了“顶级”二字。 龙骨闻言,果然转过了身,像个幽灵一样看着她,“你可以称本座是顶级高手。” 凤灵夜很快得到信息,他不是仇家派来的杀手。 从“本座”这个称呼来看,他应该是江湖某组织的头目。 “既然我都要死了,你好歹报个名,也好让我进了阴曹地府给阎王有个交代。”她故作轻松地吐槽道。 哪知龙骨根本不上当,而是缓缓勾起唇角,诡异一笑,“你不会死的,因为本座发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 凤灵夜早已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要的不是条件,而是游戏,于是语气从容地说道:“如果你能放我走,我愿意陪你玩这场游戏。” 没想到她这么配合,这出乎龙骨的意料,不禁来了兴趣,“杀人游戏,敢玩吗?” “那看要杀谁了。”凤灵夜微微挑眉。 他冰冷的薄唇一扬,“段君墨。” 凤灵夜双目一怔,“你和他有仇,为何要杀我?” 她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喝口凉水也塞牙缝了。 段君墨的仇人,竟然要找自己报仇,简直是飞来横祸。 “本座已将消息传出,他很快就会赶来救你,但他不是本座的对手,如果你杀了他,本座就放你走。”露在面具外的赤眸,冷漠而邪魅。 凤灵夜不傻,“既然他不是你的对手,为何你不自己杀了他?” 闻言,龙骨幽幽地笑了起来,笑声就像窗外的寒风,呜咽又沙哑,还有一丝苍凉,“死在心爱之人的手里,比失去心爱之人,来得更痛苦不是吗?” 她果然遇到了一个变态。 凤灵夜眉头一紧,神色凝重,“好,我答应你。” 见她说得如此轻松,龙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又充满了嘲讽,“没想到英明一世的战王,也有愚不可及的时候。” 知道他在嘲讽段君墨爱错了人,她也没有反驳,只冷冷看向他,“你我彼此彼此。” 为了达到目的,同样是不择手段,他似乎没有资格说她狠毒绝情。 龙骨却未恼怒,只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你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 与此同时。 宫姬月出了宫,动用自己仅剩的人脉,四处搜罗凤灵夜的下落,奈何二人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一时急得焦头烂额,只得暂时返回宫莫让凤锦绣漏了陷。 岂料他刚回宫,就见段懿轩也来了凤懿宫。 此时,凤锦绣睡在凤母的床上,凤母坐在软榻旁,陪段懿轩闲聊,“灵儿就是依赖我,从小就这样,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这习惯还是没改,一个月总得在我身边睡几天。” 段懿轩看着凤锦绣的侧脸,由于身子都被被子盖住了,也看不出异样,眼里溢满了宠溺,“很少见到这样的她,总归还是女儿家。” 凤母坐在那里,知道段懿轩今天夜里就想留宿凤懿宫,但她怎么能呢,这床上的人可不是凤灵夜,要是被他发现了,后果可就要严重多了。 所以她尽量厚着脸皮不动,“最近我有些失眠,灵儿也孝顺,就说过来陪陪我,没想到她却是熬不住,自己睡着了。现在好了,皇上过来,我也有个说话的人了。” 说完,还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了起来。 段懿轩眉头微微一颤。 小夜子站在一旁,笑着提醒凤母,“凤夫人,皇上明早还要早朝呢,不如您也早点歇息吧?” 宫姬月顺着话说下去,“正好懿贵人的寝殿空着,不如皇上今夜就委屈一下,移步到隔壁可好?” 小夜子眉头一紧,一脸茫然,这凤懿宫里的人今夜是怎么了,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忽然一个个犯起傻来了? 皇上既然都来了,肯定是要和懿贵人一起就寝。 段懿轩看了一眼床头睡得香甜的人,淡淡一笑,其实他来也不是非得做些什么,而是白日里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怕冷落了她,所以深夜一忙完,就赶了过来,就是想陪陪她而已。 虽然只是搂着她睡一觉,也觉得这一日甚是满足了。 可前几日他们闹矛盾,他一直被她拒之门外,最近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她又来了凤母的屋子,看来她果然还是感到孤单了。 “时辰也不早了,凤母也早点休息吧,若是失眠,就让庄太医看看。”段懿轩起了身,想走到凤锦绣身边为她掖被子,哪知宫姬月却快他一步,主动过去掖好了被角。 段懿轩微微蹙眉,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好收回手,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才转身离去了。 他这一走,一直提心吊胆的凤母和宫姬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装睡的凤锦绣直接掀开被子,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得尽快找到二妹,否则迟早会露馅的。” “你觉得掳走灵儿最大的嫌疑人是谁?”凤母转向宫姬月。 宫姬月还没从这个方向思考,经由她这么一问,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人,“段君墨?” 凤锦绣眼眸一沉,“可能就是他,他此次回京的目标就是二妹!” “你立刻再去王府一趟!”凤母交代道。 宫姬月点头,当即又出了宫。 王府。 此时,锦泷轩中的段君墨已经睡下了,只是还未熟睡,有些浅眠。 忽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声,他翻身一躲,紧接着,一枚飞镖射在了床头。 他剑眉紧锁,取下飞镖,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寒江船舫。 龙骨? 第112节 他认出了上面的熟悉字迹,随即将纸条揉碎在地。 就在这时,冷鸢突然飞身下地,双手抱拳禀报道:“主子,凤懿宫好像出事了。” 一听凤懿宫,他双眸一沉,“何事?” “我们的眼线似乎看见有人闯了进去,但不待细查,里面又恢复了平静,,紧接着,皇上又进了凤懿宫,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出来了,看那神情,不像是与凤姑娘吵架了。”冷鸢细细地说道。 “不好!”段君墨坐在床头,只沉思了片刻,当即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冷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不好了,就见他已经没了身影,于是也不敢多问,立刻追了上去。 彼岸河上。 凤灵夜见龙骨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乍一看,就跟幽灵似的,于是她开始装作百无赖聊地四处晃悠。 而龙骨闭着眼,气息微沉,仿佛根本没有将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她晃晃悠悠地来到窗口,往下一看,这船舫居然有四五层楼高,顿时眉目一紧。 龙骨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她的一举一动,轻笑着道:“下面虽然是水,但跳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哪知凤灵夜忽然说了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 龙骨闻言,猛地睁开眼。 只见她站在窗台,寒风吹起她一头黑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只余一双冷艳潋滟的双眸,衣裙飘飞,月光下,浑身散发着自信夺目的光芒。 她唇角一勾,美得夺人心魄。 一瞬间,便纵身跳了下去。 “该死!”龙骨低声诅咒了一声,立刻飞身跳了下去,并用力踢了一脚窗台,速度加快。 凤灵夜回头一看,双眸一眯。 眼看他的手即将抓住她的胳膊,她拿出匕首狠狠一划。 一道血弧瞬间从她眼前飞过。 龙骨吃痛抓了个空,却并未收回手,而是继续去抓她。 哪知凤灵夜突然改变了身姿,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瞬间跳入了水中,只闻“咚”的一声,溅起来的水花很轻,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下坠的速度很快,龙骨不敢轻易下水,于是脚轻轻一点水面,做了一个缓冲,然后再纵身扎入了水面之下。 凤灵夜一边往深处游去,一边回头一看,只见他正以一种常人不可达到的速度,像一条长长的黑鱼,飞快地游来。 很快,他就追了上来,伸手用力一抓她的脚踝。 她用力一踢,他又立刻抓住她的另一只脚。 要不是在水里,凤灵夜此刻都想骂人了,眼看就要再度落入贼手,她灵机一动。 她立刻张大嘴,面目痛苦地挣扎起来。 身后的龙骨一看,以为她溺水了,神色一慌,赶紧托着她的脚往水面一顶,带着她一起出了水面。 然而就在此时,毫无防备的他,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冷,回过神来时,凤灵夜已将匕首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动脉血管上,语气冰冷,“放我走。”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龙骨不怒反笑,有意思。 “忽然舍不得了怎么办?”他邪魅地勾起薄唇,沙哑的嗓音性感而暧昧。 他自诩阴险狡诈第一人,能让他上当的女人,她凤灵夜还是第一个。 凤灵夜却未跟他废话,刀锋直接往他皮肤上一紧,只见一股殷红的血液,便顺着他白得像纸一样的皮肤流了下来,“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不想滥杀无辜。” “你逃走,是不想杀了段君墨?”他忽而幽幽地说道。 凤灵夜一怔。 千钧一发之际,龙骨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一推,以诡异的角度瞬间游到她身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腕,扬起唇角,“本座忽然明白,为何段氏兄弟会同时爱上你了。” 她紧紧蹙眉,想要挣扎,奈何已被他死死禁锢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更爱自己。”龙骨语气轻佻,半真半假,带着她瞬间冲出水面,脚尖轻轻一点,二人同时开始往上飞起。 来到船舫最高层,他一手抓住窗台,身子轻轻弹起,一手将她扔了进去,飞上窗台,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干的斗篷,粗鲁地扔到了她身上。 斗篷很大,直接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里面。 她扯下这件斗篷,露出湿漉漉的脑袋,满脸嘲讽地看向他,“你最好一点也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会利用每一个男人对我的爱,将他压榨到没有一点价值!” “这也是本座经常做的事。”龙骨轻松地回了一句,那语气,反而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 凤灵夜懒得搭理他,于是脱下外套以后,还想脱掉冷得掉冰碴的里衣,最后看了看闭着眼站在角落里的龙骨,还是放弃了,直接将斗篷裹在了身上,拿着腰带死死缠住以免漏风。 此人武功太高强,性子诡诈又阴险,她实在难以脱身,只能等段君墨来了再作打算。 这里这里王府不远,他们这一折腾过后,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房门就被敲响了。 龙骨没有动弹,只看着她说道:“开门以后,立刻杀了他,否则本座就杀了你。” 凤灵夜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步步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谁?” 门外顿了片刻,接着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我。” 她微微蹙眉,让他来送死,他还真来了,当真江山不要了,连命也不值钱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手放到门闩上,缓缓打开了房门。 船舫走廊的微弱灯光,淡淡地照在他身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比从前还要瘦削了,一双眼深邃而有神,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阻挡了身后的一切。 看着狼狈不堪的她,深邃的凤眼微微一眯。 就在此时,凤灵夜忽然抬起手臂,藏在袖中的匕首,瞬间就现了出来。 段君墨始料未及,眼角余光看到一闪而过的刀光,震惊而又错愕,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一掌击开凤灵夜。 然而就在半道,一个声音忽然盘旋在他脑海中:这一掌下去,她可能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收回了掌风。 也就在这眨眼之间,凤灵夜的匕首瞬间没入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她,眼眸一沉。 角落的龙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大惊失色,狂奔而来,嗓音震惊而凄厉,“为何你没有杀了她!?” 就在此时,面对着段君墨的凤灵夜,忽然一转身,抽出匕首,飞快地扔向龙骨的胸口。 只见龙骨悲痛欲绝,全身精力都在段君墨身上,一时没有防备,只得慌忙一躲,匕首瞬间刺偏了他的心脏。 他立刻倒退了三步,看向临危不动的段君墨,只觉异样,顺着他的胸膛一看,竟然毫发无损,一时神色复杂又古怪。 这怎么可能? “快杀了他!”凤灵夜转向段君墨,当真以为他不敌龙骨。 哪知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龙骨,凤眸深幽而冷沉,“玩够了吗?” 凤灵夜一听,双眼顿时微睁。 他们认识? 靠在墙面的龙骨,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慵懒地勾起一抹弧度,看向凤灵夜,“你还真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居然一把弹簧刀,就将他骗到了。 说罢,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纵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凤灵夜蹙紧眉头,转向段君墨,语气不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你一直想调查的,映天阁阁主龙骨。”段君墨简洁扼要地回道。 凤灵夜微微一怔。 段君墨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宽袍脱下,扔到了她手里,转过身,“把里衣也换了,外面风大。” 现在正值寒冬,她穿着湿湿的里衣,真还不如不穿来得暖和,所以也没有矫情,拿起他的宽袍走到一边,就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映天阁背叛你了?”她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 段君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映天阁就是我的。”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沉。 映天阁如此强大,他又手握重兵,这皇位原本是唾手可得,可现在...... “你想过夺回皇位吗?”她闷闷地问道。 “不想,”段君墨想也没想,一口回道,继而又轻叹了一声,低沉的语气显得有些沧桑,“所以这就是为何龙骨想杀了你。” 她指尖微微一颤。 忽然回想起了蜡梅林那一夜,他对她说过的话,心中顿时如五味陈杂,复杂无比。 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转而道:“一会儿你会送我进宫,还是......”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知道她的意思,他依旧背着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池潭水,“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为难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她很想再说些让他死心的话,但意识到她说什么都是徒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回到宫里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家看着凤灵夜居然是和段君墨一起回来的,当即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受了些凉,麻烦凤夫人给她煎些驱寒的姜汤。”段君墨带着一起尊敬,目色柔和。 凤母见人已经平安回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以后莫要再如此胡闹了。” 显然是误会了段君墨。 而段君墨也未多作解释,只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凤灵夜转向凤母,哭笑不得,“是他救了我,娘怎么说他在胡闹呢?” 凤母微微一惊。 凤锦绣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终于松了一口气,“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换衣服,现在小月还在宫外,等他回来了,立刻将这身衣服送回去,以免惹来祸端。” 凤灵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段君墨的衣服,于是匆匆回房换下了自己的衣物。 没多久,宫姬月就从段君墨口中得知凤灵夜已经回宫了,只好又折返了回来。 第113节 接着凤锦绣递给他一身段君墨的衣服,要他送到王府。 他当即就拉下了脸,“你当这出宫不费事啊,今天我差点都跑断腿了,不去,直接烧掉吧!” “好歹人家救了灵儿,烧他衣服不太好吧?”凤锦绣迟疑道。 宫姬月无语,只好拿过衣服,又匆匆出了凤懿宫。 这一晚上,凤懿宫里除了不知情的桃夭,大家都折腾得够呛,因此第二天,凤灵夜只好顶着黑眼圈去给太后请安了。 乾明宫里。 一众少女们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嘴里说着或奉承或有意思的趣闻,只为逗得太后一笑。 凤灵夜有些犯困,所以努力强撑着,没有说话。 似乎看出她的困意,慕容霜关切地问道:“懿贵人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是伺候圣上伺候得太晚?” 凤灵夜回神,敷衍地回道:“失眠而已。” “这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可就得好好保养了,否则稍不留意,那皱纹就爬上了你的脸,懿贵人还是少熬夜的好。”权依柔看似在关心她,实则暗讽她已上了年岁。 凤灵夜闻言,觉得脑仁有些疼,本就没有睡好,这女人还来招惹自己,她淡淡地抬起眉眼,“多谢权小姐的关心,不过我从小习医,正好有一秘方,就算老到八十一岁,也能比十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年轻。” 权依柔嘴角一抽,还故作笑意道:“懿贵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哪里有这样的方子?” “怎么?权小姐这么年轻,也想试试吗?”凤灵夜唇角一勾。 权依柔顿觉上当,当即面色不善地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太后坐在上首,冷冷地看向凤灵夜,“以后莫要在人前提你会医,如今身为人妇,就应该知道检点。” 这就是所谓的过河拆桥吧? ☆、第99章 风波渐起 凤灵夜身为后宫里唯一的小主,因此坐在太后身边,听着太后这番话,也未往心里去,反正她看人治病,都是别人得利。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把路堵死了,以后头疼脑热什么的,若要请她诊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太后教诲的是,灵儿以后谁的病也不看了,回去以后就警告所有的奴才,但凡请我看病的,遵照太后懿旨,一律统统拒绝,无论她地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凤灵夜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太后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了,凤灵夜纵然医术高明,她就不信这世间之大,难道就没有比她医术更高明的? 慕容霜等人怎能察觉不出凤灵夜和太后的较量,但都怕祸及彼身,皆保持沉默,没有参战。 一时气氛有些僵硬。 权依柔一看,笑意盈盈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就要去学习这宫中礼仪了,也不知道这宫规,是否比我们平日里学的要难许多?” “自然是不能比的,宫里是宫里,府上是府上,宫规森严,在圣上面前更是不能失了礼。”慕容霜接过话,接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有些人就命好了,仗着圣上的宠爱,一进宫就成为小主。” “在哀家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太后淡淡地接过话,转向凤灵夜,语气威严不容置疑,“你刚进宫不久,对于宫中规矩不甚了解,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她们一起学习,以免在人前失了礼,让人笑话了去。” 凤灵夜微微颔首,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好”。 权依柔和慕容霜互看了一眼,双目皆带着胜利的笑意。 早安结束以后,大家便散了回去用早饭。 凤锦绣得知凤灵夜要跟着众位小姐去学习宫规,当即一脸担忧,蹙眉叮嘱道:“这太后显然是在处处刁难你,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她。” “知道了阿姐。”她淡淡一笑,不甚在意。 万事以不变应万变,且让她先看她们如何玩这一盘棋,再决定怎么走也不迟。 凤母同样不放心,替她正了正发簪,“娘教你万事以和为贵,却不是让你真的处处忍让她们,而是让你表面上不要反击,一切都要在背地里进行,莫要被人抓住了错处。” “娘说得对,女儿都记住了。”凤灵夜郑重颔首,经过上次打那赖姿一巴掌,她就得到了教训,就是她无论如何反击,都不能落下把柄给太后。 大家看着她,一人一句,就像凤灵夜要慷慨就义一样,让她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宫姬月看着她,悠悠地说道:“龙骨都没能奈她何,更何况这一群丫头片子?” “小月说得对,我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还有一颗最毒最狠最阴险的心,大家就别担心我了。”凤灵夜瞪了他一眼。 很快,负责来传话的宫婢就来到了凤懿宫,然后带着凤灵夜来到了春暖阁。 看着大厅里着装统一的少女们,唯有凤灵夜穿着自己的服饰,教习嬷嬷顿时沉下了脸,走到她跟前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 凤灵夜刚要回道,慕容霜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接过话头。“她是夏国御医院判凤启麟的二女儿。” 教习嬷嬷眉头一紧。 贾茹赶紧上前解释,“她是宫里的懿贵人,是临时跟着我们来学宫规,所以并未来得及准备服饰,而且她的身份也与我们不一样,所以服饰也不必非得统一。”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教习嬷嬷脸色黑沉,一双小眼异常严厉,“你又是哪家女儿?” “明日我就会准备好服饰,决不让戚嬷嬷为难。”凤灵夜平静地接过话,不想拖累贾茹。 戚嬷嬷冷哼了一声,看向自持清高的各位大小姐,“但凡来学规矩的,都得听我的教鞭行事,就连现在的太后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在我这里,就没有什么特殊化!” 众位小姐们,纷纷颔首回了一句“是”。 戚嬷嬷教鞭往后一扬,神态严肃,“现在立刻进去换旗鞋,换好以后到前院集合。” 得了吩咐,大家进入内室,只见鞋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新鞋,都是按照她们脚的大小订做的,穿上自己的码以后,就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少时,大家换好鞋以后,便互相搀扶着来到了前院,身姿狼狈。 戚嬷嬷看着这群身子摇晃不定的少女,面无表情,目光最后定在了姿态优美的甄语蓉身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欣赏,“这位可是礼部尚书甄大人的嫡女甄小姐?” 甄语蓉不失礼貌地颔首,嘴角挂起一抹温婉而得体的微笑,“正是语蓉。” 戚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到前面来,也好给大家做个典范。” 甄语蓉没有拒绝,听话地走到了队伍前方。 凤灵夜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她走路的样子,不徐不疾,纤纤玉手白皙而柔嫩,三指拿着绣帕,轻轻摇曳,脚下的步子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就像一件行走的艺术品,高雅而美好,加之她沉鱼落雁般的美貌,一时就连凤灵夜也移不开眼,气质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站在后排身子不稳的少女一看,艳羡的同时又不禁冷嗤了一声,她们要有一个礼部尚书的爹,这种东西也早就学会了,说不定还能更好。 无视这群女子的蔑视目光,她嘴角含笑,温婉而不失清冷,站在人前,如一朵圣洁的雪莲,优雅中又带着距离感。 戚嬷嬷转向众人,开始一一教导如何拿绣帕,又如何挥动绣帕,步子迈多大,面容神情又该如何,见了皇上、太后和不同等级的妃嫔又该如何行礼。 教到一半的时候,戚嬷嬷说道:“你们往前走几步试试。” 接着,大家开始照着她说的调整自己步伐大小,同时挥舞着手帕。 然而当凤灵夜照做的时候,她的鞋跟突然断裂,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向了地面。 危急中,她立刻用手撑到地面,缓冲了一下力道,可摔到地上,她的膝盖和手肘依然擦破了皮。 看到她半跪在地的样子,众女顿时嬉笑了起来,眼里露出讥讽的光芒,更有甚者还交头接耳地调笑了起来,“听闻旗鞋的鞋跟厚如城墙,这人是得有多胖,才能将鞋跟踩断。” “慕容姐姐可不能这么说,万一是人家走路姿态太别致了呢?”权依柔笑着跟风。 慕容霜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语气轻松,“大象走路就够别致了。” 凤灵夜跪在地上,手脚一时有些发麻站不起,听着身后传来的讥笑声,她放在地面的手指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 颜晴和贾茹站在后排,看清这里的情景以后,奈何穿着旗鞋,又不方便,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二人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贾茹心直口快,指着这鞋子,气愤地说道:“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否则鞋跟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小小年纪就这么多阴谋诡计,进了后宫怕也是不得安宁吧?”权依柔争锋相对地看向贾茹。 “你!”贾茹气极,想要动手抽她几耳光,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劳什子后宫小主,只怪自己穿着旗鞋,走都走不动,还别说跑过去了。 “够了!”戚嬷嬷厉声打断二人的争吵,冷冷看向凤灵夜,“还不快去换一双?” 凤灵夜轻轻拍了拍贾茹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 “手脚都出血还没事?”贾茹蹙眉。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小伤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之后,她又去找到了一双新鞋,这次她起了提防的心思,于是将手往里面轻轻一探,手指尖果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目色一沉,抽回手指,只见里面正是一根绣花针。 她微微扬起唇角,这些小把戏,也就这群新人能够做得出了。 穿好鞋,试了试鞋跟,没有问题以后,她这才重新返回了前院。 大家都在认真学着走路,就连表情都很统一,所以当她走进队伍时,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练习暂时结束,中场休息。 贾茹和颜晴不愿和那群女人扎堆,就靠着凤灵夜一起坐下了。 凤灵夜看了二人一眼,笑着问,“你们不怕被连带排挤?” “我们才不稀罕与她们为伍,”贾茹一脸清高,“排挤什么就更不怕了!” 颜晴比较简单,“茹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别怕,我会罩着你的。”贾茹一脸豪气地将手搭在她肩上。 众女见三人聊得尽兴,不由得背后开始窃窃私语。 “你看那两个,以为贴着一个贵人,就能成为这宫里的小主,还真是异想天开。” “是啊,见过心机重的,没见过心机这么重的。” “不过一个贵人,还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掌控得了皇上的喜好,替皇上选妃纳妾?” ......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总免不得闲言碎语。 经过这段时间,凤灵夜也习惯了。 可贾茹性子火爆,她就听不下去,指着后面八卦的女人,“在背后说别人是非,这就是府上教你们的规矩?那我看,你们可要好好学习这宫规了,因为深宫不比府邸,说错话轻则被割舌头,重则砍头满门抄斩,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指的几个少女面色一白,也有胆子大的上前一步嚷嚷道:“你指谁呢?!” “谁扰乱后宫秩序,我就指谁,不服过来打我啊!”贾茹指着自己的脸,穿着高跟旗鞋也挡不住她的火爆性子。 少女自知打不过她,她可是贾将军府上唯一的女儿,贾将军不但将她宠上了天,还任由她胡作非为,不学女红,反学武功。 第114节 最后只得讪讪地转过脸不搭理她。 凤灵夜笑了笑,拉着贾茹坐了下来,“你能止住人不言语,却止不住人家嫉妒。” 贾茹喃喃道:“皇上虽好,但世间男儿那般多,何必单恋一个人?” “还在念着秋池?”凤灵夜挑眉。 贾茹面色一红,狡辩道:“本小姐怎么可能念着那个戏子!”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戏子最近是去哪儿了? 在春暖阁里吃过午饭以后,稍微休息了一个时辰,接着又开始练习。 练到一半,没想到大家看到了段懿轩的步辇,当即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将所学的走姿尽可能完美地展现出来。 段懿轩坐在步辇上,眼角余光似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手掌一抬,“停轿。” 小夜子回头,“皇上,有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走下步辇,径直进入了前院。 戚嬷嬷一看,连忙带着大家一起向他行礼,“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看着莺莺燕燕的人群,他温润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凤灵夜身上,“你出来。” 慕容霜恰好站在凤灵夜身前,以为皇上在叫自己,当即惊喜地睁大眼,“是!” 她正要迈开步子往前走,哪知段懿轩缓缓摇了摇头,目色淡漠,“朕叫的是懿贵人。” 众女一听,纷纷发出一阵嘲讽的嬉笑声。 慕容霜面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一双手直接将绣帕扯得变了形。 凤灵夜没有太多表情,而是走出队伍,来到段懿轩身前,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顺便过来看看你?”他唇角微弯,替她整理一下歪掉的发簪,握住她的手,目色一沉,“怎么这么凉?” “大家都这样。”她也没有恃宠而骄,只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只用自己的手给她暖一点是一点。 她低低垂着头,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被又大又温暖的手掌包裹着,确实很幸福。 反正身后这群女人都够恨自己了,她也不介意再多恨她几分。 由于训练被暂停,权依柔款款走了上来,看向段懿轩,一双秋波脉脉含情,声色更是柔得能掐出水来,“皇上对懿贵人真好,我们要能有懿贵人半点福气就好了。” “是啊,凤姐姐虽来这后宫不久,却总是处处照顾我们,能得皇上喜爱,也是有道理的。”慕容霜不甘示弱地凑了上来。 戚嬷嬷站在一旁,由于现在皇上就在一旁,他都没有责备,她也不好逾越了规矩,阻止这些争宠的女人。 甄语蓉一直没有动静,站在那里,清冷得如一个局外人。 贾茹一脸鄙夷和不屑,终于看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贱人了。 “好吵,”段懿轩目色微沉,“戚嬷嬷。” “是!”戚嬷嬷猛地回应下来,立刻瞪向权依柔和慕容霜,“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到你们的位置!” 权依柔和慕容霜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不悦地退下了。 “这里太吵,你还是先回去吧。”凤灵夜抽回自己的手,他要再呆下去,她可就要被这群女人生吞活剥了。 “好,朕晚上再来找你。”他温尔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出了院子,走上步辇,离开了。 凤灵夜也回到了自己队伍中。 一时,不少人瞬间感受到了自己与凤灵夜的差距,不是她够优秀够貌美,而是她够得皇上的心。 这一天,大家也累得够呛,回到自己的宫里以后,躺在软榻上再也直不起腰了。 凤灵夜同然,桃夭和凤锦绣过来替她揉了揉膝盖,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酸痛,一想起明天还要穿着花盆底鞋在那儿闲逛,她感到一阵颓然。 夜里,段懿轩果然来了,还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 “奏折都批完了?”她翻身坐了起来,将被子紧紧地裹着身子,只留了一个脑袋,这天是真的很冷,屋外恐怕都零下十多度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桃夭和小夜子端着水进来伺候他洗漱,看着他优雅的举止,她脑海里不禁想起了甄语蓉。 这辈子她恐怕都与优雅无缘了,顶多装一下还是可以的,私底下要她这样一辈子,恐怕比死还难受。 “你从小也学规矩吗?”她冷不伶仃地问了一句。 他拿着毛巾的手一顿,似乎回想了一下,良久才微微颔首,“娘在世时,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吧。” 桃夭为他脱掉龙袍,当手碰到他的皮肤时,手指微微一颤,面色一红,赶紧低着头继续整理。 这还是她第一回伺候男子。 拿着充满龙涎香的龙袍,她努力止住自己的心跳,飞快地放到了衣架上。 凤灵夜还在回想那桩旧事,因此也未注意到桃夭的异常,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云妃一定是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吧?” 也不知道段君墨那冷酷性子随了谁? 正在她愣神时,段懿轩已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纤纤玉足,力道适中地揉了起来。 “你做什么?”凤灵夜受宠若惊,双颊浮起一缕绯红,慌忙收回自己的脚。 看着她失措的模样,他无奈一笑,“朕又不吃了你,怕什么?” 说罢,继续替她按着脚心,温润潋滟的凤眸,仔细而认真,就像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一般,不禁让她看迷了眼。 “你若不想学那些规矩,我可以去太后那儿否了。”他声色黯哑,带着一种低沉的男子磁性。 她咽了咽口水,移开眼,“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尽管处理前朝的事,后宫里的事,我还能应付。” 她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反正闲着也没事,偶尔斗一斗又能打发时间,又能陶冶情操。” 唇角一弯,他失笑地看向她,“陶冶情操?” 她一副“你们男人不懂”的表情,“下辈子你做了女人就知道了。” 翌日。 训练继续开始。 大家找到了流程,到了春暖阁以后,第一时间就去内室找自己的鞋。 凤灵夜坐在小凳上,慢慢悠悠地脱掉自己的鞋。 “该死!”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大家纷纷转过身一看,只见慕容霜一脸痛苦,咬着牙强忍着将脚抽出旗鞋,一根绣花针正深深地扎在她脚趾中。 “啊!” 她这边还没完,另一边又响起了惨叫声,紧接着抽出自己的脚,同样扎入了一根绣花针。 一切还没完,如同中了诅咒一般,所有穿鞋的人,都被刺入了绣花针。 “这究竟是谁干的!”慕容霜将鞋子一扔,瞪向在场的所有人,因为疼痛,神色有些凶狠。 权依柔将绣花针从脚趾里抽出来,立刻拿绣帕止住血,目光扫向众人,“要让我抓到她,一定立刻交给太后处置!” “这还不简单,谁的鞋里没绣花针,就是谁放的呗。”人群里,一女幽幽地说道。 慕容霜和权依柔面色一冷,不约而同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失笑,“看我做什么?” “为何你没事?”慕容霜咄咄逼人地瞪着她。 她冷冷勾起唇角,拿起旗鞋,往下一倒,一根绣花针立刻从里面掉了下来,“清白了吗?” “那可说不一定!”权依柔气势汹汹,转向还没穿鞋的人,命令道,“马上将你们的鞋子全部检查一遍!” 贾茹和颜晴看不惯她们嚣张的行为,但为了自证清白,只好学着凤灵夜将鞋底一翻,果然都掉出了一根绣花针。 慕容霜被刺得很痛,对这件事誓不罢休,瘸着脚找到戚嬷嬷,将所有少女鞋子里有绣花针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讲了。 戚嬷嬷走进内室,查看以后,面色微沉,“这内室,是我在管理,不可能同时掉这么多绣花针在每一双鞋子里,这一定是有人在恶意陷害!” “这件事非常严重,必须立刻禀报太后!”权依柔添油加醋地说道。 戚嬷嬷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此时,站在角落里的凤灵夜缓缓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地说道:“昨日我鞋中恰好也掉了一根绣花针,还发现我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不甚摔到。戚嬷嬷既然要上报,那就劳烦一起上报吧。” 她们想将事情针对化,她就偏要将事情闹大,看谁能收得了这个场。 ☆、第100章 侍寝 果然,凤灵夜的要求一出口,强烈要求将事情上报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不是怕连累真凶,而是得罪不起背后陷害凤灵夜的人。 很显然,凤灵夜是想将事情闹大,然后查出陷害她的人。 权依柔面色虽无异常,眼神却有些漂移不定,总觉得凤灵夜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想了半响,认为不能顺了她的意,“这件事虽然重要,但还是训练要紧,待学习结束以后,我与慕容小姐再一起去向太后禀报如何?” 慕容霜和权依柔想到了一块儿,当即一拍即合,“权小姐所言极是,学习礼仪要紧,一会儿再向太后禀报也不迟。”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尚书嫡女,其余人也不敢有意见,纷纷表示赞同了。 凤灵夜看着她们一唱一和,也没有逼得太紧,随着她们开始继续学习行走的礼仪。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到院子练习的少女们,刚没走几步,顿时就倒下了一大片,砸到一起,发出一片惨呼声。 唯独剩下了甄语蓉、凤灵夜、颜晴和贾茹等人。 慕容霜脱下鞋一看,发现自己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当即怒目看向凤灵夜,“这是你做的吧?!” “慕容小姐为何如此笃定?”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慕容霜怔了片刻,“适才你说你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紧接着我们的鞋跟也被人动过手脚,这难道不是你为了报复凶手而做的吗?” “依照慕容小姐的言论,那你承认你就是凶手了?”凤灵夜说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女们,“还是遭殃的都是凶手?” “你强词夺理,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慕容霜气结,奈何一张嘴根本说不过她。 第115节 凤灵夜微微扬唇,“那慕容小姐适才的猜测就不足为据了。” 贾茹和颜晴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但也能分清自己的立场。 贾茹首先站出来,一脸嘲讽地看了一眼慕容霜和权依柔,“二位姐姐看着也不胖啊,没想到也能将这厚如城墙的鞋跟踩断,看来肉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吧?” 颜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够了!”戚嬷嬷脸色黑沉,看着这出闹剧,厚厚的嘴唇紧抿,劈头盖脸地教训道,“后宫争斗本嬷嬷我看得多了,若想凭借这点能力,就想赢得皇上的宠爱,这辈子也是妄想!” 大家垂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她接着看向凤灵夜等人,“这件事就当是一个教训,权当我给你们的一次机会,若日后再敢在我眼皮底子底下玩心机,我定当严惩不怠!今日训练就此结束!” 说罢,她便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 一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狼狈坐在地上的少女,以及完好无损的凤灵夜和甄语蓉等人。 跟着受连累的人只嘀咕着埋怨了几句,然后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储秀宫。 凤灵夜看向甄语蓉,只见她神色清冷,从容地脱下鞋跟同样被损坏的旗鞋,就着一双白底袜,步态优雅地进入了内室,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看着她的背影,凤灵夜双眸微眯,蹙了蹙眉头。 礼部尚书嫡女,甄语蓉? 十日的练习终于没有白费,太后寻着段懿轩得空的一个日子,刻意将这些小姐们都请到了乾明宫。 就像展览厅一样,太后一一向段懿轩介绍着身边的少女,“这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慕容霜,这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甄语蓉,这是......” 凤灵夜作为后宫小主,自然不在队列中,而是坐在段懿轩身边,一边喝着好茶,一边观赏着她们优雅美好的步态。 穿着旗鞋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不但气质出众了,就连精神面貌也端庄从容了许多,排着队一一走过,燕环肥瘦,年轻而貌美。 段懿轩面色平静,听着太后介绍时,会偶尔抬头看一看,但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 太后不禁微微蹙眉,想要说几句,却见迎面走来的权依柔声色妩媚地说道:“皇上,依柔不止步子走得好,依柔还会跳舞,想借此机会,为皇上舞一曲。” “好啊,会跳舞好,”太后喜上眉梢,看向一众少女,“会才艺的,都可以在此献给皇上。” 少女闻言,皆整齐地拂身回了一礼,“是。” 得了回应,权依柔弱柳扶风地走前两步,拿着绣帕开始翩翩起舞。 凤灵夜一手拿着果干,一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舞蹈。 说实在的,这权依柔敢站出来说自己会舞蹈,不止有勇气,她确实也有这个实力,无论是下腰、旋转、跳跃,每一个舞姿都表演得淋漓尽致,身影曼妙,加上她脉脉含情的秋水目,整个过程都非常惊艳。 她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君王的另眼一看,一曲舞蹈下来,她也做到了。 太后看得很尽兴,带头鼓掌。 段懿轩也客气地击了两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 权依柔舞蹈完,额头也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在明亮的阳光下,女子娇嫩的皮肤微微泛红,她微喘着气息,满含期待地看向段懿轩。 凤灵夜放下手中茶盏,转向身边无动于衷的男子,“皇上每日批阅奏折都到深夜,很是辛苦,若每日能见佳人一舞,也能排解疲劳不是?” 段懿轩微微蹙眉。 权依柔看着他的神情,手心一紧,不甘心地走前一步,面上带笑,“凤姐姐说得对,皇上每日处理国事很是繁忙,但跳舞终究是不太庄重,不过依柔还会沏得一手好茶,最是能排解疲劳。” 说着,也不经过段懿轩允许,直接大胆地走到太后身边,拿起茶壶和桌上的绿茶,举止优雅地开始沏茶,然后恭敬地递给了段懿轩,“皇上,请。” 凤灵夜见段懿轩不接,笑道:“皇上,接啊?” 段懿轩抿了抿唇,最终无奈地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气,果然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心情微微好转了一些。 太后一看,顺水推舟道:“既然权小姐如此贤惠贴心,别的皇上又看不上,不如就让她随身伺候皇上,也好让懿贵人得个空休息。” 不待段懿轩发话,权依柔一听,立刻欣喜地领了命,“依柔遵命,依柔定不负太后、皇上、懿贵人所托,一定将皇上伺候得舒心。” 段懿轩张了张口,似乎想要拒绝,怎奈凤灵夜看向他,微微一笑,“皇上身边总得有个人,不能让妾身一人伺候一辈子呢,不是权小姐,也会是别人的,皇上说是吧?” 言外之意是,太后的这次安排,他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初二。 段懿轩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仍旧站在队列中的慕容霜一看,当即嫉妒得脸色铁青,紧紧握着手,指甲都快嵌进了皮肤里,也毫无感觉。 权依柔这个小蹄子,竟然当着她的面玩这一套! 气归气,奈何她舞艺又拿不上台面,歌喉也不行,唯一会点刺绣,但现场又没法显摆,只能暗暗地咽下了这口气。 近身伺候,封为常在的机会大大增加,权依柔在储秀宫的地位,一时就比旁人要高了许多。 各位大小姐的战火,也由凤灵夜转移到了权依柔的身上。 所以这几日过后,凤灵夜的日子也稍微清净了一些。 参观完各色美人,段懿轩反正也没事,于是就送凤灵夜去往凤懿宫。 经过御花园时,前方恰好是刚刚散会的女子们,她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穿梭在萧瑟枯萎的花园中,给园子带来了无限生机。 凤灵夜看着她们的身影,嘴角含笑,“这后宫太大,总觉得有些冷清,自从她们来了以后,是要热闹许多。” “是真纷争,还是假热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段懿轩目色深沉,仿佛对这历来的后宫之争也感到无可奈何。 凤灵夜笑了笑,“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想得那么沉重做什么?” “这座皇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没人能全身而退,”他语句深刻而犀利,“你我是一体的,你不好过,我便也不好过。”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言语。 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选择。 正当二人无限感慨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叮铃”清脆响,一支别致的金步摇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凤灵夜抬眸一看,前方不远处的女子披着一件湛蓝色斗篷,背影熟悉,似乎没有察觉到头上发饰的掉落,依旧不徐不疾地朝前走着。 桃夭眼疾手快,小跑上去捡起金步摇,并朝凤灵夜一看。 凤灵夜微微颔首。 桃夭拿着这支金步摇追了上去,“前面的小姐,您的金步摇掉了。” 走在前方的女子步伐一顿。 此时,恰好吹起了一阵寒风,斗篷上的雪狐毛徐徐飘动,一头下垂的青丝往后一扬,她一回眸,顿时露出了一张绝美而淡雅的面容。 尤其是她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在清冷的寒风中顾盼生辉,美目盼兮。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凤灵夜,也不由得惊艳了一瞬。 桃夭更是被这双眼看得微微失神,举着簪子,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甄语蓉伸手接过簪子,樱色红唇微微一勾,嗓音清脆而动听,就像食指轻轻拨动过的琴音,清雅脱俗,“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不卑不亢,带着一丝不拘于世的清冷,转过身便离开了,清新脱俗的就像一个画中女子。 良久,凤灵夜微微抬眸看向段懿轩,只见他看着已经远去的女子,凤目深远淡然。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甄语蓉不动声色,看似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局外人,实则又在默默争宠,这样的手段简单明了,却很低调,不似权依柔那边哗众取宠,惹来嫉妒,只用惊鸿一瞥,就能让人过目难忘。 她只希望此人是友非敌,否则这将会是一个比庄南烟还要强大的对手。 后宫关系着前朝,前朝牵连着后宫。 所以这一日早朝,见将女儿送进宫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大臣们,有些着急了。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的性格和慕容霜一样,都是直爽的人,因此第一个站了出来,言辞恳切,“皇上,臣有一要事请奏!” 段懿轩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淡漠地微微颔首。 “大理虽面临着先皇的丧期,孝道不可废,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容大人努力将问题扩大化,“三年孝期虽不长,可那是对于有妻室的人而言,皇上后宫至今只有一位懿贵人,如何为大理绵延子嗣,壮大大理人脉?”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段懿轩淡淡地看着他,神色不怒自威。 慕容大人叹了一口气,一副为国为君的殚精竭虑模样,“臣以为,丧期不可作废,子嗣也当绵延,所以一切低调从简,后宫要扩充,贵人也要赐封,如此才可保我大理国泰民安!” “慕容大人思虑周全,不如这皇帝让你来做可好?”段懿轩忽然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慕容大人浑身一震,慌忙下跪在地,“皇上,臣句句都是为了您,绝无二心啊皇上!” “兵部尚书言之凿凿,忠心可鉴,”刑部尚书贾将军也站了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夜理政,是大理之福,百姓之福,但也应有身为君王的另一份责任。” 段懿轩眉头紧锁,明显感到了不悦。 可是这一次,就连他自己的人,也不愿站出来反驳两位尚书的话,因为这不止干系到他们的利益,还关系到自己的利益。 此时,段君墨也站了出来,为这场逼君纳妃的行为加了一把火,“臣犹记得庆功宴上,皇上自己后宫都无人,还担心臣后院空虚,特地为臣送上了两位姨娘,臣当时感激不尽。如今想来,臣接下这两名姨娘确有不妥之处。”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皇上后宫清冷,而臣却妻妾成群,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臣不忠不义。所以皇上若不充盈后宫,那臣只好将那两名姨娘退还给皇上了。” 段懿轩紧紧握着龙头,凤眸含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战王这是嫌朕送的人不够好吗?” “皇上,战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啊!”兵部尚书当即扣下一个响头,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态,“战王这是在婉言劝谏皇上,也应该适当充盈一下自己的后宫了!” 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出列下跪,整齐划一地恳请道:“请皇上为大理江山考虑,封妃娶贤吧!” 段懿轩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俯瞰着底下的群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色深邃而悠远。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说话。 底下的臣子跪在地上,也没有起来。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在众人跪地磕头时,却看不见身居高位的段懿轩他脸上的无奈和落寞。 谁说夺得了这皇位,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天下,引导一切? 如今,他连保持一颗初心都那么难,还谈什么呼风唤雨? 底下的人,有哪一个真是为了大理子嗣着想? 他们要的,不过是稳固自己的地位,使得自己的家族永远屹立不倒,将自己的人盘根错节地扎进这片江山之中。 努力了这么久,他忽然感到了一片渺茫和无尽的疲惫。 此时,一旁的海公公见他久久没有言语,不禁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底下对自己臣服的段君墨,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并非一个失败者,也许不久以后,他才是整盘棋的最后赢家。 第116节 “后宫之事,朕自有定夺,退朝。”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站起身,枉顾身后大臣们激烈的劝谏声,缓缓地走入了内室。 不答应,却不代表着不妥协。 这一日,段懿轩来凤懿宫看凤灵夜,看着她努力学绣花的模样,也许这一刻才是他感到最满足的时候。 “剪子。”她朝他伸出手,二人仿佛一对普通的夫妻,简单而纯粹,没有太过规矩,没有太多距离。 而他也喜欢这样的感觉,递给她剪子,他默默地看着她,语气平和,“大臣们让我充盈后宫,你与那群女子多有接触,你觉得选谁比较好?” 她指尖一顿,笑了笑,笑意却很淡,“这是皇上自己的事,妾身怎么知道?何况每个人的眼光都不同,还别说男人女人的眼光了。” 他神色淡淡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选谁,她都不会开心。 所以当段懿轩封甄语蓉、权依柔和颜晴为常在的时候,凤灵夜也是从旁人口中才得知的。 她一个人坐在软榻上,靠在小木桌旁,神色寡淡。 甄语蓉啊...... 他果然还是选了她。 没多久,桃夭匆匆地跑进屋子,抖掉一身的雪,然后急忙来到她身边,将得到的消息一股脑门地说道:“懿贵人,皇上今夜就要开始宣人侍寝了!” 她猛地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今夜甄常在就要去临华宫伺候皇上了!”桃夭眉头紧蹙,仿佛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凤灵夜好笑地看着她,“侍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桃夭一愣,难道懿贵人都不在乎的吗? 反应了一瞬,凤灵夜忽然问道:“哪个甄常在?” “还能有谁,就是上次不小心掉了金步摇,却被奴婢捡到送给她的甄语蓉!”桃夭当时没想到是一个局,顿时又悔又急,“没想到礼部尚书的嫡女,平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私底下居然这么有心机!” 甄语蓉? 凤灵夜心下一沉,身子也软了半截,又是她...... 桃夭急得不行,“要不要想个办法把皇上抢回来啊?” “就像庄南烟做的那样?”凤灵夜凄然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了庄南烟的地步。 如今的段懿轩,不就是曾经的段君墨吗? 爱她护她,最终却又在关键时刻抛弃了她。 桃夭知道凤灵夜不耻于这样的办法,咬了咬唇角,垂头丧气地问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她闭上眼,沉沉地靠在软垫上,声色疲倦,“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桃夭知道她心里难受,点了点头,便退下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就不说出来让她添堵了。 夜里,段懿轩果然没有再来凤懿宫。 依照往日,不管他忙到多晚,就算来了只坐一会儿,也会风雨无阻地出现。 这一天,是凤灵夜第一次品尝什么叫做翘首盼君君不见,寂寞空庭春欲晚。 桃夭端来的饭菜,她一口也未动,反而让桃夭送来了不少的白酒。 桃夭知道她的心思,也没阻拦,于是陆续拿来了不少。 抱着酒坛,她坐在软榻前,将窗沿打开,寒风倒灌,她迎着冰雪,喝着烈酒,仿佛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烦闷减轻一些。 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凤灵夜比任何都清楚,酒只能使一个人手脚不灵敏,却并不能麻痹大脑,更不可能消除内心的烦恼。 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又吹了多久的冷风,只知道手僵硬地都快举不起来了。 “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想给谁看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关上窗户,转过身看向宫姬月,“你不看,自然就无人知道。” “你心里难受,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他一双桃花眼清清冷冷的,和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笑了一声,因为醉酒又吹风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故而有些妩媚,“美人在怀,有什么好难受的?” 他夺过她手中的酒壶,仰起头一饮而尽,“要让我与除你以外的女人苟合,想想心里都难受,更何况是付诸行动。” 她微微一怔,挑眉看向他的桃花眼,越看心里越难受,嗓音沙哑而茫然,“为何偏偏就是那个甄语蓉?” ☆、第101章 她遇到了后宫强敌 “不是甄语蓉,那是谁比较合适?”宫姬月看着她,目色平静,“是与你交好的颜晴,还是与你作对的权依柔?” 她缓缓垂下眼帘,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你心里都不会好受不是吗?”宫姬月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她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了,“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个女子能配得上段懿轩。” 她抬眸看向他,目色清晰,心中的迷惑在这一刻突然明了,他说得对,她就是醋了,虽然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还是自私地想要完全拥有。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你也知道这一天会迟早到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在软榻上,双眼寡淡。 她笑了笑,有些无奈和疲倦,似乎无力反驳。 他们都是被先帝算计的牺牲品,这不是他们选择的路,而是命运开的一个残忍玩笑。 翌日。 储秀宫里传出一个好消息,甄语蓉被皇上封为淑贵人,特赐住玉芙宫,赏赐了上百件珍贵的首饰珍宝。 各个少女闻言,纷纷赶来看热闹,祝贺第一位晋升的贵人。 甄语蓉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身份高贵,虽然性子清冷不合群,但不争不抢,低调又温柔,所以此次受封,实至名归,也并未迎来太多嫉妒。 慕容霜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人家好歹是贵人了,所以面上总得巴结一些,“甄姐姐性子温柔,貌可倾国,此番受封,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淑贵人能得皇上赏赐,昨日必定是伺候得皇上高兴了,日后怕是还有靠近皇上的机会,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另一个少女也巴巴地望着甄语蓉。 甄语蓉款款一笑,回复简洁明了,“一定会的。” 权依柔这几日天天伺候在段懿轩身边,第一个被宣旨侍寝的人竟然不是自己,顿时又气又急。 大家在这边聊得火热,新派给甄语蓉的贴身宫女乐雀缓缓走了进来,“淑贵人,懿贵人请见。” 众人一怔,她怎么来了? 甄语蓉神色如常,嘴角微弯,嗓音清脆沉静,“请她进来。” “是。”乐雀退了下去。 权依柔立即站队,“淑贵人为何请她进门?她此刻来看你,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 “依柔妹妹也许忘了,那日要不是懿贵人,皇上想必还品尝不到依柔妹妹的好茶。”甄语蓉嘴角含笑,不冷不淡地说道。 权依柔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她会帮着凤灵夜说话。 慕容霜看着二人,心细如尘,顿时发现这甄语蓉并非凡人。 不一会儿,凤灵夜就进屋了,面容精致,精神很好,丝毫看不出昨夜醉酒的狼狈,不经客套,她就坐到了甄语蓉的对面,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桃夭,“给妹妹带的礼物,都拿上了吗?” 桃夭颔首,“都拿上了。” “这偌大的后宫,一个人呆着总觉得冷清,现在好了,有淑妹妹的陪伴,这日子一定不那么难熬了。”凤灵夜笑说着,然后接过桃夭的礼盒,放到桌上,“一点点小心意,还望淑妹妹莫要嫌弃。” “姐姐客气了,姐姐能不计前嫌地过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甄语蓉亦双眸含笑,面上不动声色。 众人看着表面和谐,实则刀光剑影的二人,纷纷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接着,甄语蓉看了一眼乐雀,“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还不快收下?” 乐雀愣了愣,赶紧上前将礼盒收好。 “头一回来,妹妹难道是不欢迎,一口茶竟也不给吃?”凤灵夜打趣着,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 “姐姐哪里的话?”甄语蓉笑了笑,忙不徐不疾地亲自给她沏茶,“见到姐姐太过惊喜了,所以这才失礼了,还望姐姐见谅。” 凤灵夜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抬眸看向她发髻上的金步摇,漫不经心地一笑,“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妹妹这金步摇不但失而复得,还巧合地入了皇上的眼,真真是机缘巧合促就的一段良缘。” 慕容霜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甄语蓉被皇上看中,并非偶然,而是借遗失金步摇这个小手段,就赢得了皇上的垂爱! 为何她们努力了这么久,和凤灵夜又斗了这么久,竟然还不及她这一个小小的手段? 她们不知道,凤灵夜却很清楚段懿轩的性子,聪明的女人,总要比愚蠢简单的女人省事许多,很显然,甄语蓉就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甄语蓉闻言,却也未恼她拆穿了自己的面目,反而笑得坦然而从容,“这是我没有损害任何利益而得来的恩宠,难道做得不对吗?皇上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凤灵夜握着茶杯的手微紧,温雅一笑,“所以妹妹是个有福之人,日后定能顺利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一朝晋升为淑妃。”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猛地刺入当场每个女子的心中,瞬间给她们提了个醒。 这甄语蓉,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婉不争! “那就借姐姐吉言了。”甄语蓉礼貌地回之一笑,丝毫没将身边这群女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凤灵夜礼也送了,喜也道了,说了一句“告辞”便离开了,来去如风。 屋子里原本其乐融融的表象,也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转眼就变了味儿。 出了甄语蓉的玉芙宫,凤灵夜身子忽然一软,桃夭急忙扶住了她,神色担忧,“懿贵人?” 只见她脸色苍白,抬头看向桃夭,双目空洞而无措,喃喃而语,“太像了,太像了......” 桃夭只觉抓着自己的手就像铁一样僵冷,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扭断一般,“懿贵人,什么太像了?” 她忽然睁大双眼,有一些惊慌,“你不觉得淑贵人......”和她很像吗?! “淑贵人怎么了?”桃夭一脸莫名。 凤灵夜又急忙松开了她的手,身子却依旧不稳,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所幸靠在墙上才稳住了身子。 看着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凤灵夜,桃夭心里也很慌,“那淑贵人当真就这么强,比庄南烟还厉害?” 凤灵夜摇了摇头,甄语蓉不是强,而是聪明,她知道将计谋和心思用在什么地方,更加知道她的敌人不是她凤灵夜,而是住在段懿轩心里的那个女人。 只有击败了段懿轩心中所爱,那她凤灵夜就什么也不是了。 第117节 为了与甄语蓉竞争,凤灵夜开始努力寻找从前与段懿轩相爱时的影子,她开始注意着装,不让自己像个拈风吃醋的小女人,面对所有的大事小事,皆保持着从容和大方。 然而,无论她多努力,段懿轩都从未再踏足她的宫殿,这段期间,白日就由权依柔伺候,晚上就夜宿在甄语蓉的玉芙宫。 凤懿宫,忽然之间就像变成了一座冷宫。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如此。 凤灵夜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昏沉的下午,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再绣花,也不再四处走动,而是看着铜镜里妆容精致而美艳的脸庞,神色却如凋敝的牡丹,颓败而无能为力。 恍惚中,她仿佛在铜镜里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身影高大而熟悉。 她怔了片刻,仿佛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着他,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平静而淡然。 她转过脸,不再看他,语气冷漠,“宫里很危险,你快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凤眸黯淡深邃,没有说话。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仿佛有种被嘲弄的感觉,猛地站了起来瞪向他,歇斯底里地低声吼道:“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我害得你一无所有,皇位没了,沁妃没了,王府没了,所以你就总缠着我,想看我是怎么作茧自缚的对吗?” 他走近她,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罩在自己怀中。 她拼命挣开他,奈何他手长脚长,武功又高强,应付她就像应付一只挣扎的小野猫,易如反掌。 她狠狠地捶打着他的后背、手臂以及所有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嗓音沙哑,“你这样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危机,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她们恨不得找出我的错处,立刻拉我下台,然后将我生吞活剥......” “没有了宠爱又如何!”段君墨忽然将她拉开怀抱,盯着她的双眼,剑眉紧锁,“难道你就不是凤灵夜了吗?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她双眸一怔。 “你现在只是陷得太深,”他凤目深沉,握着她的肩膀,一步步开导道,“这就是他的一个计谋,她不但要锁住你的人,还要锁住你的心,就像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他只是想完完全全地锁住你。” 她一阵恍惚,看着他清明而无奈的眼,忽然明白了过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湿润,“做你自己,并非是让你成为自己的模板,没有人能让自己永远不变。岁月在变,环境在变,你也在变,无需为了谁而停留,知道吗?” “段君墨......”她哑然一笑,“你也变了。” “不再那么讨厌了是吗?”看着她好转,他亦舒展了眉头。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变得更讨厌了。” “就当你是在夸赞本王吧。”他微微扬起唇角,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笑意。 她抿唇一笑,连日来的抑郁终于一扫而光,“快走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只许九弟爬我的府墙,就不许我翻他的宫墙?”他淡淡地问道。 她嘴角微抽,这话说得好像她多不知检点一样。 见她走出了阴霾,他也放了心,不再逗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这一幕,却被守在墙脚的桃夭看在眼里。 懿贵人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出宫,难道有一天她真会跟着战王离开皇宫? 可是她不想走啊,这里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只要像淑贵人那样稍微用个计就能成为这后宫主子,她实在不愿再冒险出宫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正如段君墨所言,岁月在变,人心也在变。 凤灵夜曾经赖以信任的伙伴,也在这金碧辉煌的环境中变了脸。 桃夭想到了海棠曾经说的话,依着凤灵夜的性子,失宠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此,这一晚趁着出去办事的空档,她偷偷来到了乾明宫。 乾明宫的太监立刻就将她拦住了,她看了一眼四周,鬼鬼祟祟地说道:“我有要事要见林嬷嬷。” “你是哪宫的宫女?”太监照例问道。 桃夭不敢声张,只道:“这件事情况特殊,你只需传话给林嬷嬷,见与不见由她来定夺。” “行吧。”太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转身就进去通传了,果然不到一会儿,他折返回来道,“林嬷嬷让你进去。” 得了允许,桃夭毫无阻碍就见到了林嬷嬷。 林嬷嬷对她有印象,一样就认出了她是凤灵夜身边的贴身宫婢,“是你?” “是我,”桃夭毫不避讳,“我来就是想投靠太后,为太后传报密信的。” 林嬷嬷微微蹙眉。 桃夭笑了笑,直言道:“我知道海棠是太后的眼线,所以太后想必也等候我许久了吧?” 在凤灵夜身边跟随了这么久,该学习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了,调查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看来太后没有看错人,跟我进来吧。”林嬷嬷也没有废话,领着她进了太后的卧室。 此时太后正坐在软榻上,养尊处优,屋子里很是温暖,她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头上戴着白色的雪狐绒帽,除了眼尾有两条细纹,一张脸竟然找不出第三条皱纹。 “说吧,发现了什么?”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桃夭,悠悠开口。 桃夭无谄媚,也无笑意,只平静地阐述道:“战王适才来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紧,双眼冰冷,“他来看懿贵人?” “是的。”桃夭回道,接着抬起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太后要不要......” “不急,”太后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儿根基尚未稳固,对懿贵人又未死心,战王和懿贵人原本就关系匪浅,就算抓到二人,我儿恐怕也不会做出实际性的动作。” “桃夭但凭太后吩咐。”她微微颔首。 太后满意地看着她,“你是懿贵人从庄南烟身边挖过来的人,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也很聪明,所以才会被懿贵人看中,回去以后,继续做你的忠奴,一有情报立刻通传哀家。” “是!”桃夭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唇角微勾,“哀家不能够承诺太多,只能说一句,凤灵夜倒台之日,就是你桃夭翻身之时。” 桃夭心中一喜,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情,“桃夭多谢太后赏识!” “去吧。”太后扬了扬手。 桃夭颔首,悄悄地离开了乾明宫。 甄语蓉一朝升为淑贵人,较之凤灵夜的地位,却更加稳固,她前朝有礼部尚书在支持,升为妃嫔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反观凤灵夜,她从未想过成为什么,她被迫进入后宫的唯一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安。 加之昨夜段君墨的那番话,让她也醒悟了过来,她要的不是段懿轩的宠爱,而是安生。 所以第二天她就起了一个大早,帮着凤母一起打扫屋子,接着又和凤锦绣一起到井边洗衣服。 只是没想到她端着木盆和凤锦绣路过花园时,却看见了段懿轩、甄语蓉和权依柔三人。 几月不见,段懿轩仿佛清瘦了许多,走在甄语蓉和权依柔的身前,凤眸清冷淡漠,浑身多了一丝帝王的清贵之气。 看到不远处的凤灵夜,他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甄语蓉走在后方,淡淡地凝视着凤灵夜,神色平静。 权依柔看了,不禁亲昵地唤了一声,“姐姐,数月不见,最近越发素美了呢,皇上一会儿要去看太后,不如一起吧?” 凤灵夜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段懿轩,淡淡一笑,“不了,你们忙吧。” 说着,就拉着凤锦绣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权依柔看着她的背影,见段懿轩对她毫无留恋,于是笑了一声,“这懿贵人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个后宫小主,竟然干起了下人的活。” 倘若换做是慕容霜,肯定会在此刻添一句,“真是自甘下贱。” 然而甄语蓉听了这话,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更别说添油加醋了。 唯有段懿轩闻言看了权依柔一眼,温润的凤眸不冷不淡,直看得她心里发颤,幸好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看来皇上表面不在乎那个女人,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凤锦绣和凤灵夜走到洗衣的井旁以后,不禁疑惑地看向她,“你们二人究竟怎么了?” “我说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她提着水,然后倒入木盆里,轻声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她竟然开始躲着他呢? 她不应该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吗? 现在一言不语就闹冷战的人仿佛是他吧。 凤锦绣也不知情,只说道:“他是帝王,你是贵人,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你做出让步,虽然憋屈了点,对你总没有坏处。” 凤灵夜不想让她担心,遂点了点头,但她比任何都清楚,让她做出退步是绝不可能的。 回到凤懿宫以后,看到宫姬月在练剑,她便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虽然目前这种蛮力是用不上了,但难保以后用不上。 是夜。 她披上厚厚的斗篷,拿起一壶酒,便央着宫姬月带着自己翻上了屋顶。 坐在高高的屋脊上,俯瞰全天下最繁华尊贵的地方,灯火璀璨,映衬着金色的琉璃屋瓦,壮观又奢华。 她呼了一口白气,静静地靠在宫姬月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想家了。” “我们......”他黯哑的嗓音哽咽了一瞬,继而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双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酒壶,“没有家了。” “要是那日,你没有被段君墨算计,夏家军是不是就能撑得......”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淡淡打断了,“人老了才会开始回忆,你这是提前开始衰老了吗?” 她笑了笑,“你就是太笨了,才没有守住我们的家。” “所以我这不是用一辈子在弥补吗?”他蹙眉。 她拿过酒壶,大口喝了一口,酒水顺着脖子一路热到了腹中。 “前朝出了点事,所以段懿轩必须利用后宫来稳定前朝,所以这些日子才故意冷落了你,只是不想大臣们将矛头指向你,”他原本不想调查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可还是不想看到她受伤的模样,“你最近虽然如处冷宫,但是不是不再受到别的女人攻击?” 她双眸微微一怔,“确实......如此。” “等他处理好前朝,就一定会找你解释清楚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诶,别摸我头哈!”她打开他的手。 继而惆怅地看向最中心的那座大殿,江山之大,权谋之深,什么时候才叫处理好? 这一日。 凤灵夜到花园中散步,恰好就遇到了慕容霜。 第118节 慕容霜看到她以后,原本开心的脸一下就变了,对着身边的少女说道:“这有爹和没爹的,就是不一样啊,有爹的凭着一支舞一支簪,就能成为常在贵人,这没爹的可就要靠自己的手段了。” 少女顿时捂唇笑了起来。 哪知凤灵夜丝毫没有见气,而是走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们,“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对慕容小姐讲。” 慕容霜刚刚才嘲讽完她,见她这阵仗,以为她想陷害自己,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蹙眉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凤灵夜看着这些迟疑的少女们,眼神微冷。 少女一看,赶紧抱歉地对慕容霜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撤离了现场。 慕容霜此时还不是后宫小主,所以身边也没有伺候的宫婢,见到凤灵夜这般,往后一退,竟然被逼到了假山死角。 却见凤灵夜站在原地,杏眸深邃,薄唇微启,“你想成为后宫小主吗?” ☆、第102章 她在背后,操控朝野 慕容霜一脸震惊,这凤灵夜今天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她是慕容霜,不是她的好姐妹贾茹。 “权依柔能够陪伴君驾,凭借一身舞蹈是不行的,那日若没有我引线,恐怕现在连一个常在都不是,”凤灵夜含笑看着她,循循善诱道,“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常在,也有办法为你夺得皇上的宠爱。” “你有什么办法?”慕容霜试探地问道。 凤灵夜知道众女子当中,唯有慕容霜想成为后宫小主的愿望最强烈,所以这个诱饵对于她来说是诱惑最大的,这也是她选她做为目标的原因。 “我能得皇上的宠爱,不是没有方式方法的,而我与皇上的相处时日,也胜过后宫中的每一位女子,他的喜好,他的憎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从容地看着慕容霜。 慕容霜真的是心动了,她说得没错,就连太后也不及她,皇宫中的母子淡如水,有时候一年才能见到一次,又谈何了解? 可是她也不笨,抬眸看向凤灵夜,“你想要什么条件?” “条件自然是能与之相等的,等你考虑好了,我再告诉你。”凤灵夜微微勾唇,转过身走开了,“我在凤懿宫等你的消息。” 慕容霜看着她的背影,一张脸深沉又纠结,害怕这是她的一个奸计,可仔细一想,她现在最大的敌人应该是甄语蓉,而不是毫无威胁的自己,她应该是想利用自己对付甄语蓉。 那么,她要不要为了成为后宫小主,而与甄语蓉为敌呢? 凤懿宫。 凤灵夜回宫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宫姬月,沉声说道:“我需要一个眼线,然后培养成为我在朝廷的靠山。” “既然要是自己的势力,那就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那是你的人,就像甄语蓉的父亲礼部尚书,慕容霜的父亲兵部尚书一样,这个眼线必须是你的亲信,还需是夏国人。”宫姬月分析道。 凤灵夜颔首,“你身为夏国大将时,身边应该还有许多门客吧?” “有一个人,非常有才华,我可以推荐他来。”宫姬月很快想到了一个人,“而且他还是你的亲戚。” “谁?”她问道。 他笑了笑,“燕西。” “我那......书呆子表哥?!”她双眸微睁,他居然还活着? 他点了点头,“好歹人家也是夏国第一谋士,曾经的文科状元郎,你怎么能叫他书呆子?” 她微微蹙眉,“这个人没问题吧?” 记得在她印象中,燕西一看见她就脸红,她就常常捉弄他,没想到他后来居然去向她的父母提亲,最后......父母还差点同意了。 “国破以后,还能悠哉得活着,可见燕西还是有手段的。”宫姬月眼中带着欣赏。 凤灵夜只好暂选了此人,接着又道:“太医院那边我也想安排一个自己人,这样方便接应燕西,以免一人倒台,全部翻船的危险。” “这个好办,你父亲手里曾经有很多门客,医术都很高明,相信他们势必能够脱颖而出。”他回道,不过想到最棘手的问题,他话锋一转,“女子不得干政,段懿轩会允许你这么做吗?” 她淡淡一笑,“我了解段懿轩,现在他相信我,也需要建立他自己的人,我的人,也就是他的人,只要有能力,一定会收为己用,只是这件事需要一个名头与附和的大臣。” 宫姬月微微颔首。 接着,凤灵夜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迅速写下一封信递给他,“附和的大臣过不久就有了,而其中最有分量的莫过于段君墨,你将这封信交给他,他......应该会帮我这个忙的。” 宫姬月接过信,回了一句“好”。 处理完这一切,凤灵夜长出了一口浊气,坐回软榻上,手里握着已凉的茶盏,心思深沉。 如今甄语蓉的势力在节节拔高,不管她将来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她都必须防患于未然,及早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亲自来到了御书房。 此时,海公公守在殿外,一看是她,不禁露出了难色,但很快又挂上了笑脸,“懿贵人来看皇上了?” “有些事想找他,不知海公公是否能通传一下?”她亦面带微笑。 海公公顿了片刻,“皇上与几位大臣在商讨大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懿贵人。” “没事,那我就在这儿等他。”这一切都是脱口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就是不愿意见自己。 海公公见她双目坚定,果真就站到了一旁等候,仿佛不见到段懿轩誓不罢休,他微微叹一口气,进殿通传了一声,答案果然如他所料。 段懿轩不愿见她。 而凤灵夜也倔,硬是站在殿外等,这一站就从正午站到了晚上。 又值寒冬腊月,冷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刺骨。 她却连动都没动一下,一双眼沉静得就像一汪深潭水,淡淡地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 温暖的御书房内,权依柔伺候着段懿轩的笔墨,听见海公公来禀报了,段懿轩也不见,一时心里就有些不明白。 他明明是在意凤灵夜的,为何偏偏就要这样冷落她呢? 难道是为了保护她? 可这样的保护,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最残忍的吧? 段懿轩批阅奏折的速度似乎要比以往要快,但却潦草了许多,仿佛有些心绪不宁,手指染上了朱砂也未有察觉。 权依柔在一旁研磨,想说些什么轻快的话题,但看着他深沉清冽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似乎比平日里还要冷沉许多。 寒风在屋外呼啸着,温度下降得厉害,小夜子过来换炭火都换了好多次。 这一次,小夜子又过来添炭火,只听屋内“啪”的一声,他心下一惊,慌忙抬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将毛笔重重地搁置在笔架上,一双幽沉冷漠,嗓音黯哑,“不必添了。” “这......”小夜子一脸迟疑。 “还要朕说第二遍?”他双眸一冷。 小夜子急忙拾起篮子,“是!奴才这就退下!” 没有了炭火,屋子里瞬间就冷了下来。 权依柔又穿得单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你也退下。”段懿轩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继续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权依柔看得出来二人在较劲,应了一声“是”,便乖乖地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门外,她果然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的凤灵夜。 缓缓迈下台阶,她走到她身前,勾唇一笑,“卖可怜?” 凤灵夜目光凝视着御书房,置若罔闻。 她嘴角一抽,继而又笑了,“淑贵人说得对,要不是你当初替我说情,皇上就不会饮下我沏的茶,太后也就不会顺水推舟地将我安排到御书房来,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说完,她凤灵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皇上是不会再见你了,就算你卖可怜,他也不会出现的。” “是吗?”凤灵夜忽而扬起唇角,双眸有些冷,“那我们可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出来见我。” 权依柔目色一紧,见她仿佛要有什么阴谋,“你要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只见凤灵夜突然拔出腰上的匕首,顿时吓得她倒退了三步。 然而不待她呼救,凤灵夜握着匕首,竟然朝着自己的手腕,猛地划了一刀,皮肉绽开,一瞬间血水就像红色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淌了下来。 权依柔失声尖叫了一声,恐惧地望着她,低声吼道:“你疯了!” 她却异常冷静,任由手腕上的血水从身体里流逝,冰冷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我也希望我疯了。” 海公公听见外面的响声,出门一看,当即大叫了一声,“该死!” 然后匆匆跑进了御书房,朝着龙椅上的男子疾声禀报道:“不好了皇上,懿贵人她割腕......”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段懿轩已然消失在了屋中。 御书房外,凤灵夜身子一软,倒在了地面上,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段懿轩着急而愤怒的脸,嘶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你又在做什么?奈何在寒风中站了半天,早已消耗了所有的力气,努力动了动嗓子,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段懿轩抱着她,一路跑到御书房的内室,拿出怀中的药瓶,替她洒上药粉以后,迅速包扎了起来,不止是他的手,就连他的嗓音都是颤抖的。 温暖的房间里,她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右手握住他的,双眸冰凉,语带嘲讽,“你不是一辈子也不想看到我吗?为何现在又露出这般神情?” 他眉尾一颤,一双凤眼难以置信,“为什么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那你呢?”她虚弱却又句句带刀,字字如刺,“被迫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床,算不算得上是作践?”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 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一手紧紧握着栏杆,温润的脸深沉而痛苦,仿佛有某种不得已的苦衷,不断煎熬折磨着他。 良久,他才怒极反笑,“你在嫌弃朕?” “我宁愿你是朝三暮四、风流成性的昏君,也不愿看到你为了权衡朝野成为木偶。”她紧紧盯着他的脸,原以为她能容忍,可最终这一切发生以后,她才明白,她和这世间的女子不一样,她的教育和三观让她容忍不了。 “你想要的自由,朕已经给不起了,”他神色苍凉,“如果你连朕最后的那点初心也不屑于要,那朕还剩下什么?” “我如今不想要自由,我要权力,”她目光灼灼,“你能给我吗?” 他微微一怔。 “你为了制衡朝野,而提拔后宫各个女子,她们都有自己的靠山,而我呢?”她微微垂眸,自嘲地勾起唇角,“他们的父亲,一心只为了她们,而你虽是我的靠山,却也是君王,有时并不能只考虑我一人,还要考虑整个大局。” 凤灵夜心思缜密,不同于一般女子,她想的与做的,都是为了后面打下基础,绝不会是心血来潮。 而段懿轩也明白。 第119节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要是为她好的,他从不过多考虑。 “我的靠山,我自己来选,你只需替我铺好路,找一个大理夏人一家亲的由头,亲自带头招领夏人进京做官。”她声色微沉,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他稍微思索了一瞬,“这个有点难施行。” 改革一定会牵扯到某些元老的利益,朝野之中势必会一片反对之声。 “只要你愿意为我一试,我就愿意拼尽全力为自己稳固地位,站在这后宫中,而不再需要你时时刻刻的保护。”她不是一个累赘,从始至终她都愿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段懿轩知道她在后宫难存,虽有他的宠爱,却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艰难,遂毫无保留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日以后。 慕容霜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储秀宫遥遥无期的日子,破天荒地第一次进了凤懿宫。 看着宽敞又明亮的大殿,她想成为后宫小主的心有更甚了。 主殿中,凤灵夜坐在软榻上,为她沏着茶,“怎么,妹妹想好了?” “我想好了。”她态度坚决,没有什么比她成为后宫女人更重要的事了,即使与甄语蓉作对又如何? 看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凤灵夜笑了,“妹妹不必紧张,我让你做的事非常简单。” “什么事?”她蹙眉看向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凤灵夜将茶沏好放至她身边,抬眸,“我需要你爹替我举荐一个夏人进朝。” “夏人做官?!”慕容霜大惊失色,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夏人怎么能够进大理做官呢? 而她却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淡然一笑,“是的。”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慕容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事关她爹的前程,就算她答应了,她爹也会说她胡闹的! 凤灵夜早已料到她会拒绝,一双沉静的杏眸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你爹只是我其中的一步棋,只要他走下去,后续就会陆续有人帮忙铺路,不会出问题。” 慕容霜半信半疑,她知道凤灵夜办事稳妥,否则不可能得到皇上的特别宠爱,由一名王妃成为后宫贵人。 见她迟疑,凤灵夜继续添了一把火,“以你的性格,皇上绝对不会让你成为后宫的女人,你看包括我在内的两位贵人和两位常在,哪个不是外表温柔似水,内里似刀?” 慕容霜紧紧握着手,她说得没错。 “我要做什么,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倘若没有你父亲的帮忙,我照样会做下去,但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计划,”她微微抬眸,眸光微冷,“只要我稍微在皇上枕边吹一吹风,你这辈子也休想再进宫。” 慕容霜身子一震,看向她的冷眸,忽然觉得她不止是在威胁自己,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原来事情并非如她所想,凤灵夜想要做的并非是对付甄语蓉,而是要壮大自己的势力。 “想好了吗?”凤灵夜轻轻问道,给了她一定的思考时间。 慕容霜紧了紧手指,最终豁了出去,“好,我答应你,今晚我就修书一封递给家父。” “合作愉快。”她举起茶杯。 慕容霜看向深不可测、却面含微笑的她,忐忑地抿了抿唇,并未与她碰杯,而是站起身,冷冷道:“希望我做到以后,你也能兑现自己的诺言,否则我慕容府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她就迅速离开了凤懿宫。 没过几日,段懿轩就在早朝上提起了大理夏人一家亲的概念,台下大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跟着附和,皆是奉承他仁德、博爱之类的赞美词句。 然而第二天,当段懿轩提出要招夏人入朝为官时,底下群臣顿时一片哗然,这才明白着了这位年轻皇帝的道。 奈何说出去的话,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大臣们只好想办法弥补这个漏洞,“皇上仁德,想让夏人与我大理人和平共处,但方法有许多,也不必非得入朝为官不是?” “朕不止要和平共处,朕是要彻底将这个民族融合到大理的血液当中,与大理合二为一,真正实现天下一统。”段懿轩俯瞰群臣,嗓音沉稳而有力,不失威严,“夏人能者贤士居多,却因歧视做不了官,实乃我江山的亏损!” “夏人被灭国三年不到,夏国余孽众多,若因这场科举成为了朝廷的间隙,后果不堪设想,还望皇上三思啊!”一位胡子白花的老臣劝谏道。 “但凡中举者,身世皆要层层把关和考核,这一点魏大人不必多虑,”段懿轩条理清晰,看向他,唇角微勾,“记得魏大人的先祖,以前也是夏国的贤士,蒙太上先皇不弃,这才在大理国扎根驻营了对吧?” 魏大人身子一颤,忽然没了言语,“这......” 没想到平时不作言语的新皇,居然在这件事上如此上心,仿佛势必要执行下去一般。 段懿轩转向兵部尚书慕容大人,“爱卿,你觉得朕这个国策如何?” 慕容霜早已和慕容大人通气,为了女儿的前程,他也很痛快,“臣认为皇上此举不但能安万民民心,还能招揽天下贤士为大理江山效力,此计一举两得。臣认为推举夏人入朝,是一良策。” “好,”段懿轩转向刑部贾将军,“贾大人认为呢?” 贾将军是跟随段懿轩出生入死的人,要不是他,段懿轩这个皇帝恐怕也做不了,因此唯马首是瞻,颔首道:“皇上如今登基不久,朝中官员多需换入新鲜血液才可继续发展,臣亦认为推举夏人乃良策!” 底下的老臣一看,纷纷傻眼了。 原来这新帝是有备而来啊!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子孙,纷纷下跪。 “臣认为这是国策,也是大事,还需慢慢商量,切勿操之过急啊!何况夏人心中含有血海深仇,买了人,却难买了他们的心啊!” “臣绝不赞同夏人入朝为伍,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亦反对!” ...... 一时,朝中大臣便跪了一大半,只剩下少半的人或犹豫,或赞同。 大殿之上,忽然一片死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就在两方胶着之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忽然冷冷地从大殿前方传来。 “跪在地上的你们,是为国,还是为自己,扪心自问!” 众人一听,脑仁顿时都要炸了。 这不是战王的声音吗? 怎么他也参与进来了? 他们偷偷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段君墨穿着一身武官朝服,身姿笔直如杨,一张棱角分别的脸,冷峻而漠然,尤其那双眼睛,漆黑慑人,不怒自威,看得人心惶惶。 “一项国策,是利是弊,一目了然,”他转过身,俯视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能人贤士皆可入朝为官,你们的子嗣是否能子承父业,还需看他们自己的能力,谋得了一时,谋不了一世。” 跪在大殿之上的群臣,顿时冷汗直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八位大将虽被杀,但段君墨的势力仍旧让在座人忌惮,他想要谁倒,易如反掌,就像从前的内阁首辅席年成,可以一夜之间就让他悄无声息的暴毙,而无察觉。 由于段君墨的强势加入,群臣一时敢怒不敢言,只得纷纷默认了这项国策。 因此如凤灵夜计划的那样,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皇榜一张贴出来,各个县城都炸开了锅,苟延残喘的夏国贤士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再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卑贱如泥地活着,当场激动得落了泪。 谁都有国仇家恨,可历史变更,朝代更替再正常不过,有学识的贤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能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为国为民,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他们纷纷第一时间赶往京都,参加这一场突然而来的科举。 而当乾明宫中的太后闻见此时以后,大觉不妙,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这简直荒唐!” ☆、第103章 只为求得一心人 权依柔等人伺候在身旁,闻见太后动怒,颜晴和慕容霜目光俱是一颤,唯独甄语蓉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权依柔那一日是看着凤灵夜用苦肉计见到皇上的,因此这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策,可能就与凤灵夜有关。 “这夏人被我大理踏平了国土,成王败寇,就该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竟然还想翻身做主人,实在太可笑了。”权依柔第一个表明自己的立场。 太后闻言,余怒未消,“夏人决不能进朝堂为官!” “我有个猜测,要是不对,太后就当玩笑话听了,”权依柔声色转低,为太后重新沏好一杯热茶,“我私以为,这也许就是懿贵人的一个计谋,好为她日后成为皇后铺平道路。” 太后刚一接过茶杯,听到她这话,手一颤,茶水险些溅了出来。 “太后......”林嬷嬷看了,赶紧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稳稳地放到了桌案上。 太后面色微白,她只知道这件事太过荒唐,却从没想到幕后主使是谁,如今听权依柔这么一说,仔细想想,确实心思极恐。 她握紧茶杯,定定道:“哀家一定要阻止这个计划!” 甄语蓉坐在太后近旁,饮了一口热茶,双眸沉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可惜......女子不得干政。”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说这无语听者有心,太后原本想要阻止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慕容霜如今成了凤灵夜的同伙,她的计划她自然也是知晓了,但听权依柔这么一说,还是觉得不敢置信,于是笑着宽慰道:“就算夏人进京做了官,想要成为皇后,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皇后不但要有资历、品德,更重要的是还需为皇上诞下龙子。” “慕容妹妹所言极是,后宫女子想成为皇后这是好事,不过也得用对办法才是。”权依柔笑着看向她,绵里藏针。 什么时候起,慕容霜居然帮着凤灵夜说话了? 慕容霜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是不再跟她争吵下去。 二人这番言论,却引发了太后的另一个计划,当即立刻以诊脉为由,将李素闵李御医招进乾明宫。 大家见太后有私事,纷纷识趣地告退了。 很快,李素闵就赶到了乾明宫,听太后这么一讲,顿时觉得为难,“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而且战王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阻止几乎是不可能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趁机安排自己的门客进宫。”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了,现在各大城镇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君无戏言,再行更改是绝无可能。 “哀家不过才清闲几日,朝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们也不来告知一声。”太后蹙眉道。 李素闵微微垂首,“这件事不是臣等瞒着太后,而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满朝文武官员阻止皇上,都抵挡不了他要施行这项国策的决定,加之战王的雷霆手段,更是无人敢挡。” “罢了罢了,总归还是自己能力不足,”太后叹了一口气,“就依你所言,赶紧安排自己的人手,莫要被夏人挤进了朝野。” 李素闵拱了拱手,然后退下了。 凤懿宫。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凤灵夜虽为幕后操纵者,却也没有太忙,加之最近没有女人找茬,所以就更能腾出手做自己的事。 庭院中,宫姬月带着她一起练剑,从早上起,一直到晚上,她的剑法也日益精进了不少。 几个回合下来,加之宫姬月刻意避让,她偶尔也能占个上风。 “燕西等人都安排好了吗?”她一剑刺过去。 第120节 他身子轻松一避,“差不多了,想必今日下午就能抵达京都。” 凤灵夜仿佛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木剑顺着他的方向就劈了过去。 宫姬月一看,立刻借着轻功飞了出去。 凤灵夜收剑,蹙眉道:“你这是耍赖!” “你也用个轻功追上来试试?”他坐在枯木树上,挑衅地伸了伸指头。 凤灵夜气极,正要让桃夭找个梯子,却见凤锦绣端着一盘自制烤鸡走了上来,“这是娘跟御膳房新学的菜样,快过来尝尝怎么样?” 一提起吃,凤灵夜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得树梢上的宫姬月,立刻就跟着凤锦绣进了屋。 洗完手,凤灵夜直接上手,将鸡肉片沾了一点酱料,卷入薄饼以后咬了一口,酥麻爽口,还很有嚼劲,当即点头赞道:“好吃!” 宫姬月飞身落到了屋子,学着她的模样也咬了一口,仿佛觉得不错,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 “要是有酒就好了,”凤灵夜感慨了一句,然后转向桃夭,“桃夭,你去拿一壶酒来。” 桃夭抿了抿唇,颔首退下了。 少时,她便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凤灵夜与宫姬月二人一手拿肉,一手拿酒,要不是这红闱宫墙,他们仿佛当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黄昏。 城门口。 一辆马车徐徐行驶了进来,最后停在了一座客栈门口,客栈不大不小,比较低调安静。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挑开帘子,露出了一张清俊温雅的脸庞。 迈下马车,他走了几步,停在了客栈旁边的墙前,身子颀长,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生生穿出了几分超脱与淡薄。 掌柜的出来一看,竟见他站在皇榜前,于是温声邀请道:“燕公子,里边请。” 他闻见声音,也未转身,而是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 “你这客栈,住了多少夏人?”一开嗓,便是清冷如溪的声音,带着三分傲气,七分书生气。 掌柜的也未觉得失礼,而是笑着回道:“大约有七八人吧。” 他看了一眼屋内,总共约有五六十人,皆是大理书生,他目色忧忧,“夏国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临近年关,所以这次科举进行得也比较紧急,虽是遵照先前的选拔层层淘汰,但进度却要快很多。 因此大理官员最近都在忙于此事。 如燕西所言,夏国灭亡,确实也是气数已尽,虽然段懿轩颁布了这项对夏人有利的国策,但实际积极响应的夏人,还是不够多。 不是没有才能,而是他们怕这是段懿轩一个赶尽杀绝的陷阱,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大多呈观望态度。 虽然不多,但依旧不乏恃才傲物的贤能才子踊跃进京,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他们也甘愿飞蛾扑火,不愿一辈子默默无闻。 科举进行得很快,但却很顺利。 考生总共会经历三试,分别为乡试、会试和殿试。 这一日。 宫姬月带着好消息来到了凤灵夜的寝殿,一看到她就兴奋地喊道:“中了!” “解元?!”凤灵夜起身道,脸上同样出现了喜色。 宫姬月轻轻一拍她的脑袋,“现在都考完会试了,还解元,是会元!” “那书呆子这么厉害?”她不禁露出惊喜之色,继而又释然道,“不过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中个会元也不足为奇。” “什么叫不足为奇,他不但中了会试第一名的会元,还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你也去考个试试?”宫姬月失笑。 凤灵夜轻哼了一声,坐到软榻上,“我要是女扮男装,肯定是状元郎!” “你说的是状元红吧?”宫姬月打趣道。 凤灵夜拿起软枕就扔向他,“我是不屑读那些没用的之乎者也!” 有了这个好消息,凤懿宫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这个喜讯当中,而为了保险起见,凤灵夜也让宫姬月加大了对燕西的保护。 桃夭身为凤懿宫里的人,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凭着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猜到了几分。 于是趁着夜色,她又悄悄地来到了乾明宫。 太后此时已经睡下了,听林嬷嬷说她有事禀报,于是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便移步到了软榻上。 桃夭见太后已经换上白色里衣,知道自己打扰了,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太后,但桃夭有一事不得不马上转告太后。” 太后知道桃夭的性子,这么晚出现,肯定是怕凤懿宫的人发现,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道了一句,“说吧。” 桃夭颔首,“前阵子,懿贵人去了御书房一趟,皇上避而不见,她就使用苦肉计逼迫皇上见了她,而后不久,皇上就开始颁布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令。” 这些太后都知道,因此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桃夭继续道:“桃夭就猜测,这项政令与她一定脱不开干系。既然她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那么势必会安排自己的人进朝。就在今日颁布会试入榜名单不久,桃夭看见小月兴冲冲地见了懿贵人,接着凤懿宫就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桃夭想,她们安排的夏人一定是中了会元,或者是已经入了榜。” 太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凤灵夜果然有一些本事。 看来李素闵的计划,已经实行不通了。 思索了片刻,太后转向桃夭,面带笑意,“做得不错,这一回你立下了功劳,哀家都记在心里。” 桃夭闻言,立刻跪到地上,将头贴着地面,“桃夭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在后宫有一安身之所。可懿贵人心思缜密,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倘若桃夭败露,还请太后力保桃夭一条贱命!” “你替哀家卖命,哀家自然会护你周全,放心吧。”太后宽慰道。 桃夭起身,道了一句“告辞”,然后跟着林嬷嬷从后门出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沉,“来人。” 一名宫婢从殿外走了进来,“太后。” “让李素闵立刻进宫来见哀家。”太后刻不容缓道。 宫婢不敢耽误,拿着太后的腰牌,赶紧差人出了一趟皇宫。 李素闵得到密旨,迅速来到乾明宫。 太后坐在软榻上,双眼满含杀气,“这次乡试解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回道。 太后又问,“会试会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手指一紧,“杀了他!” 李素闵双眼一睁,“此人才华横溢,名誉早已响遍整个大理京都,若冒然动手,恐怕皇上一定会彻查下去!” “那又如何?”太后瞪向他,“他敢动手杀了哀家吗?” 李素闵眉头紧皱,“虽是不敢,但李府势必会受到影响啊太后!” “只要哀家不倒,李府就倒不了!”太后强势道。 李素闵叹了一口气,“好吧,臣立刻遵照太后的旨意去做。” 翌日。 如同往常的风流才子一样,燕西也被身边的考生拉进了最大的青楼之中。 这里莺歌燕舞,饱读诗书又身世坎坷的才女众多,其中不乏流落到这里的夏国美人。 坐在上好的厢房中,只见窗台前的凉席上,一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纤纤如玉,惹人爱怜。 对面,四五个青年才子们对饮赋诗,快意又洒脱。 “不出一月,榜单一下,我们当中就有人马上进朝为官了,为官虽好,却无半点自由可言,更别说再来这风花雪月之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屏风,笑着感慨。 “林兄说得对,趁着还未殿试,咱们可要好好痛快痛快!”一名穿着蓝色绸缎锦袍的男子举起酒杯,对着青衣男子隔空一碰。 另一个男子看了二人一眼,目色含笑,“人家会元都没愁,你们两个贡士愁什么?”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看向角落里的燕西,只见他端坐在软垫上,平静地饮着这里的清茶,宛若一个局外人。 “燕西,佳人在侧,你居然无动于衷,你这是要进宫为官,还是要进佛光寺为僧啊?”青衣男子打趣道。 燕西轻轻放下茶盏,抬眸看了一眼弹琵琶的美人,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青衣男子笑了,“诶,你这是不看就不看,一看就看上了眼是吗?”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沉鱼落雁,倾城又倾国,”说到动情处,他嘴角肆意一扬,看向青衣男子,“只此一眼,天下再无美人。” 青衣男子一怔,“你说的是?” 微微垂眸,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高冷漠的脸,仿佛不愿多谈。 可这却强烈地勾起了青衣男子的好奇,他站起身,正要追问下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去死吧!” 青衣男子慌忙抬起头,只见弹琵琶的美人突然扔掉手中乐器,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飞快地冲向燕西。 在场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吓得往外跑。 然而还未跑出屋子,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一队黑衣人手执寒剑,猛地冲了进来,见人就砍! 燕西虽无武功,但经历了那场国破以后,整个人就要镇定许多,立刻朝周边的朋友喊道:“从窗户跳下去!”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虽不能保证完好无损,好歹也能有一条命。 其余四人闻言,慌忙涌上窗口,岂料竟将窗口堵死了。 黑衣人赶到,一剑挥下,青衣男子当场毙命! “林兄!”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呼唤了一声,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惨叫。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板。 女子步步逼近,燕西步步后退,直至靠在了屏风上,再无退路。 女子双眸一紧,立刻朝他挥下利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弯刀突然横空飞来,直接将女子的脖子搬了家。 第121节 黑衣人一看,只见门前突然出现了一名身穿黑衣女子,弯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诡异地回到了她手中。 此女正是宫姬月安排在燕西暗处的晓芳。 转眼,战局就变成了黑衣人对晓芳一人。 明显敌众我寡,晓芳毫不犹豫地看向燕西,“你先走!” “你是救我的恩人,我怎能弃你于不顾?”燕西坚持道。 晓芳一边抵挡攻击,一边甩给他一记轻蔑的眼神,“迂腐!” 燕西一愣。 焦急中,只见一支军队突然冲上了阁楼,笔直地朝着燕西的房间赶来。 黑衣人一看,知道这次突袭失败,立马下令,“撤!” 晓芳看了一眼上楼的军队,眼眸微沉,当即也从窗台飞身而去。 军队及时赶到,燕西回过头一看,只见为首者一身墨色宽袍,身姿魁梧而高大,站在染满血流的厢房中间,凤目冷漠,气场很强。 这个人他认得,就是踏破他们国破、抢走灵儿的风云战王! 燕西紧紧握着拳头,双眸清冷而肃杀。 段君墨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敌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将任何一个夏国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你就是燕西?”他沉声问道。 燕西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颔首。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战王府了。”段君墨说完,转过身,雷厉风行,“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站在燕西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西微微抬头,从容地跟上了段君墨。 不久以后,宫姬月很快就从晓芳口中得知了这场刺杀。 “你说最后是段君墨带走了燕西?”她双目一怔。 宫姬月颔首,“想必他提前就知道了燕西是你的人。” “还好你提前将晓芳安排了过去,否则燕西这次就......”她紧紧蹙眉,有些懊恼,她差点就害死了自己的表哥。 “燕西只是虚惊一场,可惜了你父亲门下的其余客卿,皆死在了刀下。”宫姬月叹息道,“看来燕西以后到了宫中,只能孤军奋战了。” 凤灵夜心情沉重,“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据晓芳回应,那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任务失败以后也未拼尽全力,看来只是高价收买的江湖杀手。”宫姬月分析道,“所以要彻查的话,恐怕有点难。” “这后宫中有此实力的,无非五个人,太后、甄语蓉、权依柔、慕容霜和贾茹。”凤灵夜很快理出自己的对手,“甄语蓉深不可测,绝不会冒然行动,我觉得不是她,慕容霜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兵部是段君墨手里的人,段君墨既然已赞同了这个国策,兵部尚书自然是不敢动我的人,所以排除,贾茹和贾将军是段懿轩的人,排除,所以只剩下了太后和权依柔。” 宫姬月点头表示赞同。 “你手里的情报网恢复得如何了,能查到这两派人前几日的动静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经过段君墨那次斩草除根,我们的眼线几乎全军覆没,重建完全还需到明年。” “那就让段君墨去查。”凤灵夜蹙眉道。 宫姬月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起,她使唤人家使唤得这么顺手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依赖一个人,有时候是会上瘾的,这也许就是段君墨的另一种手段吧? 乾明宫。 得知计划失败的太后大发雷霆,一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跪在地上的李素闵脸上,他身子微微一颤,却不敢吭一声。 “战王怎么就掺和进来了呢?!”太后用力拍着桌案,瞪着李素闵,“他们这是联合起来谋朝篡位吗?!” 李素闵拼命垂着头,不敢言语。 太后头疼欲裂,只觉凤灵夜总有人护着,她仿佛就变成了昔日的端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灵夜一步步强大,最终变得无法控制! “太后......”李素闵叹了一口气,“臣认为,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否则真让懿贵人查出个什么,再与战王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揉着太阳穴,闻言又放下了手,一脸不耐烦,“总有一日哀家会揪住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的小辫子,让轩儿彻底看清那个贱人的真面目!” 李素闵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虽敬佩凤灵夜的医学才华,可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得为她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经过宫姬月传话以后,段君墨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天,于是毫不犹豫就拿出了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他。 宫姬月拿着这本册子,犹豫半响,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王爷做这一切,当真不谋江山,只为求得一心人?” ☆、第104章 金科状元郎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虽不知指点江山是什么滋味,但我想,一定没有醉卧美人怀来得洒脱。”他眉眼含笑,似乎知道这一天并不遥远。 宫姬月亦身为男子,且在凤灵夜身边追随了十多年,自然也梦想着能够醉卧她怀中。 遂也不再质疑段君墨的目的,而是拿着册子默默离开了。 凤懿宫。 凤灵夜翻开册子以后,越往后看,眉头皱得就越深。 宫姬月在路上也大致看了一眼,“你分析得没错,这次出手的不是甄语蓉也不是慕容霜,而是一直压制着我们的太后。” “根据上面的记载,燕西出事前一天晚上,李素闵来为太后诊过脉,由此可见李素闵是太后走动的人脉。”凤灵夜放下册子,看着上面的名字,若有所思。 宫姬月知道她在想什么,“李素闵是太后娘家的人,不可能收买得了,灭口的话也不可行,他死了,太后一定还会再安排别的人接应。” “你说,夏人那么多,太后是如何想到这次的会元就是我们的人?”她忽而问道。 他怔了片刻,似乎也没考虑到这个关键点,“难道有人告诉了她?” “以这次行动的速度来看,他们的行动目标非常准确,就是奔着燕西而去,根本没有对其他人下手,可见太后是掌握了某种可靠的信息。”她眉头紧锁,微微咬唇,同样不得而解。 他沉思了一阵,“会不会是凤懿宫里出现了内奸?” “我正有此意,也许是我们那日的喜形于色,被人发现了端倪,”她抬眸,“这些宫女太监虽然都是段懿轩安排的,但难免会有太后的人,你最近好好留意一番。” 他微微颔首,似想到了什么,他又说道:“我想将晓芳接进宫中来照应你和凤夫人。” “凤懿宫里不是有你吗?”她纳闷。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想出宫,以便更好地组织起我们的眼线,以及建立新的势力而不用事事都靠段君墨。” “好。”她没有迟疑。 会元遭到刺杀的事件,很快传到了段懿轩的耳里,他立刻任命大理寺卿下去彻查,务必十日之内给出答案。 太后这边为了善后,也无心再与凤灵夜作对,只好全力应付大理寺卿的彻查。 所以接下来的科举进行得很顺利。 科举分为文与武,在文科考生会试结束,紧跟着武科考生也开始进行笔试了。 武科考生笔试结束录取以后,然后才是武试环节。 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在武科考生进行武试环节的时候,文科考生就开始最后一场殿试了。 贡生一共有九名,分为一甲三名,二甲三名,三甲三名,此次殿试,是由段懿轩重新再排各自的名次,并选出状元。 宣政大殿上,九名贡生站立一排,两旁各是文武百官,青云梯上则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段懿轩。 整个气势,庄严肃穆,让人不寒而栗。 贡生们或紧张或从容,神色不一。 此时,大殿的内室中,凤灵夜好不容易才央得段懿轩同意,悄悄地站在雕花窗前,透过空隙仔细地观察着大殿之上的情景。 宫姬月站在她一边,看着她猫着腰,眯着眼,形象实在有点不佳,不由得蹙眉道:“男人的考试,你这么感兴趣做什么?” “你一个武人出身的人怎么能懂?”凤灵夜不以为意,“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以前我都是在教科书见过,哪里能亲自看得着,曾经我央求皇伯伯让我看,他都不同意,果然还是自己的夫君好说话。” 宫姬月无法理解,只不屑地瞅了一眼,“等武科状元比赛那天才好看,这个一堆人说来说去的实在无趣。” 后来还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一开始凤灵夜还觉得新鲜,越到后面越听不懂他们嘴里的之乎者也,眉头也越皱越深,不由得看向龙椅上神色镇定清明的段懿轩,也难为他了,还能保持得这么清醒。 当其中一个人站出来时,凤灵夜双眸微睁,“这不是......商璃吗?” 他一个商人,怎么也进朝为官了? 而且还是一名通过了会试的贡生! 宫姬月对此人有印象,于是跟着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他。” 只见段懿轩在上面说了一句:“水、火、金、木、土、榖惟修。” 他便开始郎朗回道:“此经文出自《尚书·大禹谟》。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斷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穀能养育,是天地大自然用來养育万物生灵的。而‘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则表示,圣人之德是指将政务处理好,就能把人民养好......” 看着那个凯凯而谈的、带着几许风流书生气的商璃,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手中也没有了那把纸扇,整个人确实还像那么回事。 “这是段懿轩想将他安插进来,还是他自己想做官的?”凤灵夜问道。 宫姬月笑了笑,“依我看,估计是段懿轩想把他招进来做财政大臣了。” “不过这考的好像和财政没啥关系。”她听着只觉有些抽象难懂。 “做做样子罢了。”他回道。 在商璃像背书一样将答案念出来以后,段懿轩微微颔首,平静的脸上没有不喜,也没有满意,看不出他的想法。 之后,便轮到了燕西。 段懿轩出完考题,是关于佛的,燕西将自己的见解说完以后,又缓缓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当他缓缓念完这首诗的时候,在场的考生,包括文武百官都震惊了,大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看着这样的效果,凤灵夜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样,我这首诗反响不错吧?” “整日翻看言情话本的人,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好诗?”宫姬月明显不信。 凤灵夜笑道:“你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反正这金科状元,非燕西莫属了。” “原本对于这状元,他就有恃无恐,你还得非让他做个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懒得继续争辩,这种考试变化太多,就算是段懿轩出题,也难保不被内奸偷看了去,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第122节 殿试终于结束了,结果还需后续才会放榜张贴出来。 段懿轩走进内室,看着凤灵夜坐在自己位置上,叹了一口气,不似大殿之上的冷漠和微扬,而是如往常一般温润淡雅,“如你所愿了?” “嗯,这回我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她亲自沏好茶,送到他身边,“来,皇上陛下辛苦了。” 段懿轩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坐到她身旁,“燕西是你的表哥,整个朝野都知道,以后就算太后想动你,也得忌惮燕西三分。” “这件事皇上功不可没,所以为了报答皇上,本小主特地给您做了一个花囊。”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类似玉佩的镂空白玉花囊,坠以金色流苏,其中放着淡淡的龙涎香料,“喜欢吗?” 段懿轩接过来一看,扬唇一笑,“手巧了。” “那是自然,”她亦跟着一笑,继而缓缓靠近他,拉起他的手,美丽的杏眸希冀地望着他,“皇上......武试选状元那天,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出宫,顺便四处转转?” 段懿轩眸色一淡,看向她,似笑非笑,“敢情这礼物不是为了报答朕,而是为了下一个要求,不过你这话中有话,朕仔细一算,仿佛是有两个要求。” “皇上英明。”她仰起脸,笑得明媚。 能不开心吗? 她就要出宫了,虽然只是溜一圈。 对于凤灵夜的要求,段懿轩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未拒绝过。 这一次出宫,她也是轻轻松松就被列入了名单之中。 三日以后,武科最终只剩下了九名,最后一场比试将在城外,也就是贾将军的护城军营中举行。 由于宫姬月的决定,凤灵夜也没有再留他,而是找了一个由头,将他送出了皇宫,转而让晓芳近身伺候着。 这一日,不喜打打杀杀的凤母和凤锦绣留在了凤懿宫,凤灵夜则带着晓芳提前出了宫。 天气虽冷,但阳光明媚,即使万木枯萎,在凤灵夜眼里也有一种萧瑟的美。 数月以后,她第一次来到了百善堂前。 站在门外,看着已经褪色的招牌,布满灰尘的台阶,和破损的封条,心情复杂难言。 那一段日子怎么说呢? 虽然处处受着压制,和段君墨水火不容,但一座王府总也没有一座皇宫大,虽然依旧是在尔虞我诈,却还能在百善堂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时候李二还活着,翠红也总是忙前忙后,还有一个摇摇晃晃学着走路的波妞...... “带我翻墙进去吧。”她看向晓芳。 晓芳微微颔首,抱起她的腰,飞身就落到了内院。 看着干净整齐的内院,凤灵夜双眸微惊,有些不敢置信,走到石桌旁,用手指一滑,果然干净得一尘不染。 院子里的枇杷树,虽然冻得只剩下枝丫了,树干却被一层棉花包裹着,保护得很好,整体明显要比刚来时壮大了一些。 她推开门走入书房,所有家具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这......” “你走以后,他就常常会来这里。” 一道冰冷淡漠的嗓音,忽然从黑暗的楼梯口幽幽地传来。 她闻声一看,双眸微眯,这才看清黑暗中的龙骨,就像一块破布倒在楼梯上,身影孤单,他怎么在这儿? “他来,我也来。”他冷冷扬起唇角,仰头饮下一口黑色葫芦中的清酒。 她微微凝眉,这才发现他在讲段君墨,只是这情绪怎么有点......怪异? “你怎么还没死?”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顺手摸了一本,果然都是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 闻言,龙骨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死了,你有何好处?” “至少世间少了一个变态。”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回道,自从知晓他身份以后,她也就没那么怕他了。 变态? 龙骨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词语有些陌生,想了半响,“这个形容,很体贴本座。” 凤灵夜嘴角一抽,转向他,“你说段君墨经常会来这里打扫?” 他喝了一口酒水,没有回话,性子有些孤僻。 她看向屋外,继续问道:“那枇杷树也是他包裹的?” 他仿佛充耳未闻,兀自摇晃着酒水所剩不多的酒壶。 “他来这里是睹物思人,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她淡淡地看向他。 只见他眸光一颤,黑暗中,一双赤眸血红而落寞。 她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也知道他属于什么样的人,于是起身迈上台阶,想往阁楼看看,谁知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衣袖。 他眉心一颤,“你......” “抱歉,一会儿你可以脱下来我帮你弹一弹。”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继续上楼。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沉。 这女人也不知道哪里好了。 上了阁楼,她推开窗户,吸着窗外新鲜的冷空气,嘴角微微上扬。 自由真好。 正当她转过身想去找翠红时,一阵冷风忽然吹来,接着她腰上一紧,世界一颠倒,她便腾空而起。 “懿贵人!”晓芳发出一声疾呼,飞快地追了上来。 奈何她的轻功根本不及龙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闪出,立刻拦向龙骨。 “青染?”凤灵夜微惊。 原来段懿轩将他自己的暗卫送到了她身边。 龙骨一手扛着凤灵夜,一手与青染交战,如和宫姬月那次一样,直接一掌就将青染击飞了出去,同时冷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青染向后飞出,晓芳在后,立刻出手接住了他。 二人相视一看,迅速又追了上来。 凤灵夜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二人,又转向一身黑斗篷的龙骨,“游戏玩一次新鲜,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龙骨扬唇,并加快了速度,嗓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本座想玩什么?” 寒风呼啸到脸上,凤灵夜一头青丝飞舞,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现在是大白天,习武之人视力都很好,青染和晓芳一定能够追上来的。 路程似乎并没有凤灵夜想象的那么远,不一会儿,龙骨就将她扔到了地上。 她起身一看,只觉四周无比的熟悉。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秋枫苑吗? 数月前,王府曾经历了一场血的洗礼,因为她带着秋枫苑中人一起离开了,所以唯独秋枫苑幸免于难。 但逃难中,难免有人进屋躲避,只见石柱、墙脚、树干上,仍旧留着洗不去的斑斑血迹。 那场逼宫,王府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一个将死的老人,却利用一场阴谋,害死了上百上千条无辜的性命。 “为了救你,他抛弃一切,甚至是他曾经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他站在庭院中央,斗篷遮住了他半张脸,只余苍白的下巴,和冷色的唇。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抿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你于他而言,不止重过一句诺言,重过一座江山,甚至重过万民苍生,”他幽幽地转过身,看不见他的眼,只见他唇角邪魅一扬,“你配不上他。” “配与不配,皆是身外物。”她目色沉静而淡雅,一字一句道,“世间万物,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 他微微一怔,仿佛被她大胆放肆的观点震住,明明不想认同,却又从心里觉得有道理。 她看着凄清的庭院,微微叹出了一口白气,走入了第一进院子,可刚到长廊口,她就定住了。 只见她的卧室窗前,段君墨正坐在桌前,炉子上热着酒水,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酒杯,仿佛在沉思什么,神色萧瑟。 “多情却被无情恼。”龙骨喃喃道。 凤灵夜却没有停留许久,而是转过身就退了出来,脸色微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既然你都说我配不上他,为何你还让我看到他神伤的一幕?” 龙骨面无表情,“你心动了?” “如果歉意能让一个人心动的话,那不叫爱,那叫弥补愧疚。”她冷冷说完,立刻出了秋枫苑。 这一次龙骨也未阻挡,只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还真是一个凉薄绝情的女人。” 踏出秋枫苑,青染和晓芳也恰好赶到了。 二人一看这是王府,又见凤灵夜脸色不太好,纷纷都保持了沉默。 “带我出府。”她吩咐了一句。 晓芳立刻拦腰抱上她,飞快地略过王府上空。 其后,凤灵夜又去看了翠红,翠红正在绣坊里做事,一见她来了,顿时高兴坏了。 凤灵夜从宫里也给她带了一些稀罕物,看得翠红双眼发亮,直说不敢收。 凤灵夜笑她还是老样子,便收回了几件,只留了一两件给她,她这才笑着收下了。 离别时,翠红眼里有些泛着泪花,说她这一进宫,自己又不能随意进宫见她,再次见面就不知是猴脸马月了。 凤灵夜让她放宽心,说段懿轩对自己很好,她后来才知道段懿轩就是皇上,而翠红和段懿轩在百善堂相处过,所以也了解他,便宽慰了。 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凤灵夜去附近就近吃了一点东西以后,便赶往军营与段懿轩汇合。 其实对于这次比武本身,她更关心的是能否有夏人入围,这样她还能趁机拉拢一个过来为自己所用。 到她抵达军营时,段懿轩早已暗中吩咐过,所以侍卫不但立刻放她进入营区,同时还带着她找到了段懿轩临时搭建的营帐。 来到军营以后,她忽然有种回到了戴梁县时的错觉。 那时爆发洪水,紧接着产生了瘟疫,是他和她一起带着戴梁县的百姓走了出来。 只是营帐里的男子不再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长袍,而是永远都是一身让人不敢靠近的明黄色龙袍。 “再过半个时辰就快开始了。”他坐在桌案前,朝她伸出手。 她就势放了上去,然后坐到他身边,随口问道:“听说甄语蓉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第123节 她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转而笑道:“这次比武的九名贡生,都有哪些人?” 段懿轩也没有避讳,直接从桌案上取下一个金色册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甄辰。 他微微侧目,见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册子上,凤眸微沉,薄唇微启,“他是甄大人的嫡子。” “也就是淑贵人的长兄?”她头也未抬,因此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得见她的嗓音虽然很平静,却有些清冷。 “灵儿。”他无奈,轻轻握住她的手,“朕向你保证,除了你,朕绝不会再对第二个女子动心。”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翻开了第二页,匆匆扫了一眼,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将册子递还给了他。 他默默地看着放在眼前的册子,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接了过来。 凤灵夜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甄语蓉,又是那个甄语蓉,为什么她总能听到见到她这个人? 借着想休息一下,她便离开他的营帐,然后回到了为她安排的地方,没想到她刚一进去,就见到了帐篷里的甄语蓉。 甄语蓉听见脚步声,不经意地抬起了头,看见是她,桃花眸微微一弯,笑得从容而淡然,“懿贵人?” 听着这声呼唤,再看着这样的她,凤灵夜忽然睁大了眼,脑子里不知觉地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这样唤过“沁妃”。 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容。 这个“懿”字,仿佛就是她挥之不去的一个魔咒。 见她面色微白,甄语蓉起了身,“懿贵人,你怎么了?” 凤灵夜很快回神,瞬间又想起了段君墨对她说过的话,没有了爱又如何,她难道就不是凤灵夜了吗? 她勾唇一笑,看向甄语蓉,双眸沉静,“听闻淑贵人的长兄也是这次入围的贡生,恭喜了。” ☆、第105章 她有喜了 “嗯,”甄语蓉微微颔首,接着同凤灵夜一起坐了下来,“不过听闻这次金科状元郎非懿贵人表哥莫属,妹妹也在这里提前祝贺懿贵人了。” “妹妹怎也在这营帐中?”凤灵夜环顾了一圈,发现并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甄语蓉莞尔一笑,“姐姐有所不知,这军营士兵多,地方小,所以皇上特意安排我们住在一起,姐姐不会嫌弃妹妹吧?” “怎么会呢?”凤灵夜眉眼含笑,拉过她柔软的小手,“有个人陪着多好。” 随即,她垂眸看向甄语蓉的手,“妹妹这双手保养得真好,柔软又温暖,难怪皇上夜夜留宿你的玉芙宫。” “姐姐这手......”甄语蓉似乎触摸到了老茧。 凤灵夜漫不经心一笑,“练武练的,最近火气有些旺,练练剑,泄泄火。” 甄语蓉轻轻一笑,“姐姐这般有趣,不似寻常女子,难怪能得皇上真心。” “真心又如何,我倒羡慕妹妹,不费心,只得人。”凤灵夜一语双关。 甄语蓉笑了笑,没再接话,让人猜不透她的目的。 猜不透一个人的目的,那就无法判断一个人的方向,这也是凤灵夜一直忌惮着她的原因。 没多久,比武就已准备就绪了。 项目分为步射、骑射、举石、刀法,一共分为三场比试。 第一场是骑射,意思骑在马背上,绕着箭靶驰马三趟,然后发箭九支,中了三箭的才可参加下一个步射。 段懿轩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木台上,凤灵夜和甄语蓉分别坐在他的后方两侧,用以珠帘遮挡。 前方空场摆满了不同重量的兵器,九名贡生骑在马背上,周围一圈都围满了高官和士兵。 这次考官是段君墨,因此他穿着一身武官朝服,就坐在离箭靶不远处的地方,仔细观察着每一位贡生的身手。 武状元不同于文状元,但凡通过不了其中一场考试,就无法成为武状元,因此但凡成为武状元的人,可直接被封为正三品将领,要么成为参将,要么成为头等侍卫等高级军官。 凤灵夜坐在帘子后,可以清晰地看见甄语蓉,她家一直是以文为主,这次却出了一个甄辰,一旦成功通过各项考核,前途不可限量。 可此时的甄语蓉,仿佛胜券在握,神色平平静静的,丝毫没有紧张的状态。 凤灵夜紧了紧手指,难道段懿轩是想扶持甄语蓉一家? 所谓朝中的三足鼎立,就是最稳固的形式,如今朝中最强大的,有段君墨这一势力,还有太后为首的李府一势力,那么甄语蓉就是剩下的这股势力了。 沉思间,只闻“咚”的一下响亮铜锣声,比武开始了。 场上九名贡生分别拿着属于自己颜色的箭矢,策马奔跑了起来,第一圈就有人出手了,奈何速度和时机没有看准,箭矢擦着箭靶而过。 第二圈,大家都已找准了速度,纷纷开始射出手中的箭矢。 场面有些混乱,箭矢漫天飞,凤灵夜也看不清谁射中了谁没有射中,只是看着远方有一抹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却又看不太清他的容貌。 也怪自己适才看贡生名册时,看到甄辰的名字以后有些情绪化,才导致没有看完接下来的名单。 于是接下来,她的目光就一直定在了这抹熟悉的身影上。 只见他在第三圈快要结束的时候,随意地拿出箭筒里的三支箭矢,朝着箭靶,用力一拉弓,再突然放手。 立时,三支箭矢如闪电般飞过众人眼前,传出一道“嗖”的破空之声,齐齐射中箭靶中心。 三圈骑射转眼就结束了。 记录员将结果递给了段君墨,段君墨接过一看,面无表情,沉声念道:“入围者:甄辰、宋鸿飞、邢励、宫姬月......” 凤灵夜正仔细听着这个名单,但听到“宫姬月”三个字时,茶杯直接就从她手心洒了一半。 她的双眸又惊又喜,紧紧盯着那抹不羁的身影,恨不得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这家伙! 他居然瞒着她报了武试,还说什么出宫在外更方便组织他的情报团队。 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不少。 只要宫姬月能打败那个叫甄辰的,那她就如虎添翼,可以安心在后宫放手一搏了。 甄语蓉仿佛早已知晓,听闻宫姬月入围,不由得笑意盈盈地转向她,“听说这宫姬月可是与姐姐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曾经还是夏国的大将军,他若成了武状元,一定会庇佑着姐姐,恭喜了。” “妹妹的长兄也入了围,我也恭喜妹妹了。”凤灵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微笑。 二人互相道了喜,一点也不像剑拔弩张的对手,气氛和谐得反常。 骑射结束以后,入围者剩下较多,还有七名。 休息了一炷香的时辰,接着就是步射。 所谓步射,主要是测臂力,与上一环节规则相似,九箭三中可入围。 不同的是弓箭的拉力,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一个力大约是九斤,那么八力就是七十二斤,以此类推。 由于弓号是自选的,所以七名贡生都开始从八力弓开始上手。 甄辰是第一个上场的,他走到弓架旁,拿了一把八力弓,走到规定的地方,搭弓上弦,沉稳而从容,一箭一发,连续发了三箭,皆中靶心。 射完三箭,他却并未尝试其余弓弩,也未再继续发箭,而是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实力超强却又十分低调。 凤灵夜不由得为宫姬月捏了一把汗,这甄辰和甄语蓉一样,都是深不可测的性格,让人无法估计后面的战况。 所谓人外人有,天外有天,这龙骨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其余贡生有的拉开了弓,却射不中箭,有的拉开了弓,也射中了箭,偏要高调地继续挑战十二力弓,虽然没能射中,却拉了一个满弓,赢得满堂喝彩。 轮到宫姬月时,依旧如上一环节一样,三箭齐发,无一失手,就跟完成任务一样,射完就懒得再挑战什么十二力弓了。 武状元皆是比拼的力量,所以第二场的舞大刀,和步射类似,刀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只要舞过胸口就算通过。 难度在一点点增加,贡生人数已经减到了四名。 甄语蓉看着那最轻也要有八十斤的大刀,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八十斤大刀,得多大的力量才能舞过胸口还不伤了自身。” “这些都是硬条件,想必甄公子早已私下勤加练习过了。”凤灵夜笑道。 甄语蓉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一个女儿家,哪里能见到长兄舞刀弄枪?” 凤灵夜看向珠帘前的段懿轩,语气轻松,“这些人里,不知皇上更看好谁?” 段懿轩坐在前方,凤灵夜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只见他唇角微弯,转过头看向她,凤眸温润,“依朕来看,三场比试结束以后,恐怕还得有一场比武。” 这个答案,似是而非,既没有说是甄辰,也没有说是宫姬月。 只说二人不相上下。 凤灵夜握紧滚烫的茶盏,心中却感到一丝悲凉。 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顾忌起甄语蓉的心情了? 她看着他的侧颜,嘴角含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甄语蓉细细品着茶,看着场外的比试,继而又转向凤灵夜,“依妹妹来看,还是宫姬月更胜一筹。” “妹妹不是不懂这些舞刀弄枪的吗?”凤灵夜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不好,“怎么,现在又有这番高见了?还是妹妹觉得宫姬月就胜不了,所以说这话来安慰我?” “灵儿。”段懿轩忽然蹙眉看了过来。 凤灵夜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我的青梅竹马,自然是要护着我的,皇上连这个也容忍不得?” “凤灵夜!”段懿轩语气微沉。 凤灵夜猛地站起了身,冷冷看着他。 坐在一旁的文武官员仿佛也意识到了这边的战火,纷纷转移过来目光,看着站起身的凤灵夜。 凤灵夜无视百官的注目,一手将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案上,转身就掀开帘子走了下去。 “懿贵人......”甄语蓉伸出手想要阻拦。 却见段懿轩面色微冷,“不要管她。” 凤灵夜一出珠帘,场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只见她笔直地进入校场,没有皇上的命令,周围的士兵也不敢阻拦,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宫姬月此时正挑挑拣拣地拿了一把大刀,却看到凤灵夜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得勾起唇角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第124节 “谁让你参加这场武试的?”她冷声问道。 宫姬月愣了愣,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当你的贴身婢女太委屈爷了。” “既然参赛了,那就要拿第一,”她望着他,稍稍压低了嗓音,“拿不到第一,以后就做我一辈子的婢女。” 宫姬月立刻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遵命凤大小姐。” 此时,甄辰正站在一旁观战,忽然见这凤灵夜冒大不讳地走出珠帘,居然亲自来为宫姬月助威,一时不禁感到兴味。 这凤灵夜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奇女子。 鼓励加威胁完宫姬月,凤灵夜转过身,目光看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甄辰,淡淡一勾唇,带着三分挑衅,七分敌意。 甄辰一怔。 自己好像没惹这位后宫贵人吧? 回到珠帘中,凤灵夜憋闷的心情好了大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段懿轩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无奈,“闹够了吗?” “宠妃就该有宠妃的嚣张跋扈不是吗?”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不是庄南烟,自然不必在他面前装乖巧讨喜。 甄语蓉静静地坐在一旁,神色如常。 最后凤灵夜也想通了,段懿轩要是爱上了甄语蓉最好,这样她也能尽早离开皇宫,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所以势力还可以抢一抢,争宠什么的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段懿轩知道她在生气什么,他顾及甄语蓉,惹怒了她,她就不再顾及他,有时候说她太过成熟,有时候还是像个孩子。 第二场比试,宫姬月和甄辰轻松入围,在第三场比试时,包括二人,就只剩下了三人,可见这些项目还是有难度的。 武功再好,讲求的是一个技巧,可这些项目比的就是纯粹的力量,和扎实的基本功。 第三场比试是拿石蒂子,也就是长方形的石块,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分别是三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斤。 这一场比试结束以后,就算彻底通过了考核,但也有相当大的难度。 只见甄辰第一个上场,走到两百斤的石块旁,按照要求提至胸腹,沉稳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用力过度的裂痕,可见并不简单。 中途似乎有些艰难,他停顿了片刻。 甄语蓉紧紧捏着绣帕,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凤灵夜不由得也为宫姬月捏了一把汗,看他单薄的身板似乎还不如甄辰,也许将石块提起来都成困难。 “辰儿,加把劲啊!”人群中,礼部尚书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声。 甄辰面部紧绷,一咬牙,借助腹力将石蒂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这才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人群中,当即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纷纷为之喝彩。 甄语蓉也松了一口气,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喜色。 要是宫姬月和另一名贡生举不起石块,那这甄辰就是今年的武状元了。 刑部尚书贾将军看向身边的甄大人,笑着恭贺道:“恭喜甄大人,这武状元看来令郎是胜券在握了啊!” “比试未结束,一切还言之过早了。”甄大人谦逊地回道。 紧接着,另一名贡生走了上来,他身得威武雄壮又人高马大,身高和体型都是宫姬月和甄辰的两倍,走路虎虎生风。 来到石块前,他朝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一搓再不拘小节地在身上一擦,蹲下身,裸露的手臂肌肉一膨胀,石块便被提到了胸腹之间,他顿了一顿,腹部一顶,石块左右各翻露了一次,完成动作以后,他直接将石块砸到了地上,双手高举欢呼了起来。 围着的士兵们一看,跟着欢呼呐喊。 为了显露自己的孔武有力,他再次走到三百斤的石块旁,提至胸腹之间,正想要完成翻露动作,岂料身子忽然失了平衡,石块直接砸到他的胸口,当场喷出一口淤血。 原本沸腾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段懿轩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凤灵夜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也掀开帘子走了上去。 段君墨离得不远,第一个抵达贡生身边,派人挪开石块以后,他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摇了摇头。 凤灵夜赶到时,这人已经不行了,就算她医术了得,却也救不了一个五脏六腑具损的人。 “他叫刑励,力大无比,是这次武状元的希望人物,据说曾经举过四百斤的石块。”段君墨沉声道。 段懿轩神色莫测。 凤灵夜心思剔透,他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刑励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可段懿轩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平静地看了一眼死状凄惨的刑励,只道了一声,“厚葬。” 凤灵夜诧异地看向他,正要开口问为何不调查,却被段君墨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并朝着她摇了摇头。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有明白。 武试继续开始。 可她却有些心绪不宁,既然是人为,那么宫姬月会不会有事? 好在这一场比试里,宫姬月并不恋战,只完成了两百斤的石蒂子以后,就低调地撤了。 按理说,没人能通过三场考试。 所以武状元不但稀缺,更是少见。 可这一次,宫姬月和甄辰同时通过了三场考核,实属罕见。 而段懿轩仿佛早有预料,面向站在台下的二人,沉声道:“今日比试结束,明日再行二人比武对决。” “我反对!”凤灵夜忽然蹙眉阻止道。 场下顿时一片死寂。 段懿轩转向凤灵夜,眸光微深,深沉的神情有一些陌生。 凤灵夜神色淡然,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是同时通过考核,那就依照考试时的表现,和笔试时的成绩来判决就好,不用再行对决,一来省时省事,二来更公平,皇上您觉得呢?” 二人忽然变得剑拔弩张,台下各位大臣噤若寒蝉。 段懿轩看着她,凤眸微眯,仿佛帝王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周身散发着强大冰冷的气势。 凤灵夜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杏眸清冷而沉静。 他若敢动宫姬月,她就敢与他为敌! 刑励一死,段君墨所言,当即激起了她的警惕心。 段懿轩想扶持甄语蓉,从而与其余两方势力抗衡,她没意见,倘若要动她的人,那她绝不能容忍! 段君墨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凤灵夜。 他目色黯然,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良久,段懿轩紧握的手微微松开,唇角微扬,笑意清减,“懿贵人所言极是,战王那就如此判决吧。” 段君墨走出席位,微微颔首,“是。” 段懿轩转过身,拂袖而去,甄语蓉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凤灵夜站在帘子后,紧紧握着栏杆,双眸死死盯着甄语蓉的背影,手指微颤。 走了一个庄南烟,又来了一个甄语蓉? 想玩,她凤灵夜奉陪到底! 掀起帘子,她朝着反方向迈下了台阶,身前一道身影闪过,她急忙停住脚步,这才避免撞上了这道肉墙。 她抬起头,蹙眉看向来人,居然是段君墨,遂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怒容,平静地问道:“战王有事?” “宫姬月,就是你身边的婢女小月?”他冷不丁地问道。 她一怔。 “也许正是如此,所以九弟便容忍不了他的存在。”他淡淡扬起唇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她定定地看着段君墨的背影,双目复杂。 段懿轩当真......动了杀心? 倘若不是段君墨出言提醒,她未能发现及时,明日的比武场上,宫姬月是不是就...... 她看向跟随甄辰离开的宫姬月,神色担忧。 这一次她能拦下来,而下一次呢? 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宫,凤灵夜对武状元的名次不再感兴趣,反而更担心宫姬月的安危。 凤锦绣看出她的忧虑,于是柔声宽慰道:“月能从战王的地牢里活到你救他出来,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本事,你不必忧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树大招风,树小难存。”凤母坐在一旁,喃喃自语,不知从何时起,手里已经多了一串佛珠。 凤灵夜忽然感到一丝疲倦,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目的。 她想壮大自己,从而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 段懿轩也想壮大自己,从而保护他的江山和万民。 此时此刻她才猛然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轩太子了,他身为九五之尊,提拔甄语蓉,接商璃入宫,毒杀段君墨八名大将,雷霆手段,用得熟练至极...... “这就是一个帝王的成长之路,”凤母一双慈目仿佛看尽苍生,嗓音淡然,“帝王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几日以后,文武状元的结果都出来了。 如凤灵夜所料,文状元是商璃,武状元是甄辰,全都是段懿轩自己的人。 而才华横溢的燕西,和武功高强的宫姬月,只分别成为了榜眼。 当她听到这个结果以后,只勾起了唇角,目光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自嘲,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忙了这么久,原来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没过多久,太后又为段懿轩甄选了一批娇美的少女,连同着上一批少女一起,全都封为常在。 后宫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第125节 唯独凤懿宫,却越来越冷清。 然而凤灵夜的心境却愈发平静了,她也以为自己就算遇到再大的刺激,也激不起内心半点涟漪。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忍耐性。 没多久,后宫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 与她无关,仿佛也有那么些关系。 那就是甄语蓉怀孕了...... ☆、第106章 我美不美,与你何干? 当凤灵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凤锦绣帮忙,手里的绣花针直接刺破了她的手指,涌出的一滴鲜血,直接染红了一小片绸缎。 凤锦绣微微蹙眉,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但想着能瞒一时算一时,没想到桃夭居然就口没遮拦地告诉了凤灵夜。 “帝王就是如此,二妹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否则凤灵夜会更加伤心,漫不经心地笑着道,“你看咱们的皇伯伯以前不也这样吗?今天抱孙子,明天就抱儿子的。” “阿姐......”凤灵夜淡淡开口,看着被自己染红的绸缎,“把你的春衣糟蹋了,我不是有意的。” 凤锦绣心中的弦被拨动了一下,眼眶一红,差点就落了泪,她别过脸,努力忍住想要涌出的伤感,强颜欢笑道:“傻瓜,这又不是洗不干净。” “血能洗去,心脏了,还能洗吗?”她茫然地抬起脸。 凤锦绣死死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痛使得她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算灵魂被污染了,也可以净化的,没有什么污点是去不掉的。” “那我的屠刀是什么?”她一脸费解。 凤锦绣被这样的她吓坏了,咬着唇,一把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不要想这些了,再过几日就是大年了,我们想想怎么过一个好年好吗?” “好。”她张了张唇。 桃夭站在一旁,有些气恼,“淑贵人都怀孕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封为淑妃,难道懿贵人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怎么反击吗?” “你先出去。”凤锦绣冷眼看过去,这桃夭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桃夭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如今凤母很少出门,除了给凤灵夜做些饭菜,就是在自己房间里诵经,日子过得与世无争。 凤灵夜想着,自己要是也有母亲这份心思,也不至于如此茫然了。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对一个人凉了心,后面就算他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也能慢慢接受了。 她也以为自己接受了。 直至凤锦绣为了开导她,带着一起来到了蜡梅林。 淡黄色的腊梅已经凋谢了,嫩绿的叶子却慢慢长了出来。 二人抱着暖手炉,披着厚厚的斗篷,踩在积雪上,四周杳无人迹,是后宫唯一的一片净土。 晓芳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宫姬月和燕西都怎么样了?”她问道。 凤锦绣拂开一节枝,“燕西被派到了吏部,宫姬月则派到了贾将军的手里。” “吏部是段懿轩的人,贾将军也是他的人。”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知是何意思。 凤锦绣也有些听不懂,“不妥吗?” “段懿轩如今已变得深不可测,我都猜不到他下一步棋将会是什么,”她呼出了一口白气,“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自从宫姬月差点出事以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 现在各个女子皆已入宫成为常在,加上甄语蓉又怀了身孕,她认为段懿轩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个大动作。 “不要想了,不管朝廷和后宫怎么变,只要能安稳过日子就行。”凤锦绣宽慰道。 凤灵夜却是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没想到她竟如此识人不淑,先是一个段君墨,再是一个段懿轩...... 段君墨伤的是她的身,可段懿轩却伤的是她的心。 “哟,这不是凤姐姐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了出来。 二人闻声一看,只见权依柔、甄语蓉和慕容霜等人款款走了过来,阵仗颇大,身后还跟着一群常在和宫婢。 出声的,正是权依柔。 她停下步子,看向神色黯淡的凤灵夜,愈发显得神采奕奕起来,升为贵人以后就是不一样,连称呼都改了,“凤姐姐,怎么一个人来赏雪,皇上怎么没来陪你啊?” 凤灵夜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她。 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差点忘记了,皇上刚刚邀请太后和我们,品尝了南面送来的珍果,现在应该还在陪太后聊天呢。” “听闻淑贵人怀了身孕,恭喜了。”凤灵夜没有理会权依柔,而是笑着向甄语蓉道了一句贺。 甄语蓉闻言,情不自禁地摸上平坦的小腹,嘴角扬起一抹慈母般的微笑,只回了四个字,“天恩浩荡。” 凤灵夜看着她的肚子,目色一凉,母亲的眼神是伪装不出来的。 甄语蓉是真怀上段懿轩的孩子了。 她以前甚至还有些期待和假想,假想段懿轩每日每夜去甄语蓉的玉芙宫,其实只是做样子,假象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二人合演的一出戏。 慕容霜站在甄语蓉身后,虽成功成为了常在,但曾经好歹与凤灵夜合作过,所以也没有出语刁难。 权依柔只是嘴上刻薄几句,实际上也没将凤灵夜放在眼里了。 所以大家没聊上几句,就漠然地离开了。 段懿轩在疏远她,整个后宫都在疏远她。 从前,庄南烟还能将她视为死敌和威胁,而现在她却落寞地连一个敌人都没有,不知是悲哀,还是幸运。 如今宫姬月也走了,所以凤灵夜就跟着晓芳练武。 可惜晓芳为人沉默寡言,整个凤懿宫,除了还能和凤锦绣说上几句话,便更加冷清了。 好在没几日,就到了大年。 整个皇宫都开始热闹了起来,处处开始张贴窗花红绸,宫灯也全部焕然一新,宫女太监们忙得不亦乐乎。 今晚段懿轩会邀请百官进宫宴饮,所以许多官员也或早或晚地进了皇宫,一来同僚之间可以提前聚一聚,二来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聊在一起。 被关在佛光寺的端妃,也被放了出来。 经过数月的关押以后,她的脾性改了不少,整个人低调朴素了很多,坐在众位太妃面前,只笑着应付了几句,从不主动开口。 凤锦绣为了让凤灵夜分散心思,也拉着她开始装扮打扫凤懿宫,贴满窗花,换上宫灯以后,确实要比以前漂亮奢华多了。 经过一次大扫除,凤灵夜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擦去额头的薄汗,她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蓝色天空。 想起了多年前听过的一句歌词: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想明白以后,她便回到寝殿痛快地喝了一壶茶水,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动力。 接着,桃夭和凤锦绣一起为她梳好头发,换上宫装,她站在铜镜前,看着精致偏冷艳的妆容,目色幽深。 她凤灵夜从这一刻决定,要为自己而活。 既然文武百官都来了,她决定走出后宫碰碰运气,也许能遇到几个熟人,只是还没出门,就见贾茹拉着颜晴过来了。 颜晴现在已经被封为柔贵人,而贾茹还是一个常在,但这个距离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感情。 “灵儿姐姐,你准备好了吗?”贾茹性子火辣,也不经桃夭通传,一步就跨了进来。 当看到屋中的如画美人,她双眼一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茹儿,你还没通传呢。”颜晴跟着走了进来,看到回首的凤灵夜,双眼亦带过一抹惊艳之色。 只见凤灵夜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蕃西莲,肩上还披着一件雪白色的斗篷,红与白的映衬,愈发将她的如雪容颜衬托得美艳无双。 “灵儿姐姐,你这也太漂亮吧!”贾茹凑上前,伸手轻轻一拨她头上的金步摇,笑看她别致的发型。 凤灵夜握住她调皮的手,“一会儿让桃夭给你梳一个?” “女为悦己者容,我才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话锋一转,“我还是规规矩矩当个常在就好。” 知道她对后宫争斗无心,凤灵夜也没有多想,看向外面,“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贾茹积极响应,拉着颜晴就一起出了凤懿宫。 凤灵夜想见宴席和宫姬月,所以刻意出了后宫,朝着官员们可能经过的路线走去。 这虽然不和规矩,但现在大家都忙着上位争宠,想必也没人管她。 贾茹性子大大咧咧,就算凤灵夜带着她出宫,她恐怕都不会发现。 还是颜晴心细如尘,发现路径不对,不由得转向凤灵夜,“灵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们想见自己的亲人吗?”凤灵夜回头问道。 颜晴和贾茹一愣,异口同声回道:“想!” 她们进宫以后,也有好几个月了,别说看亲人了,就连亲人的一封信也难得收到一封。 凤灵夜朝着二人勾了勾指头,二人立刻乖乖地凑到她身边,她压低声音,“今日大年宴饮,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都会出席,他们进了皇宫一定不会乱走,所以路径只有一条,我查过了,他们务必会经过一片小树林,我们就躲在里面,等看见了熟识的人,就发出响动引他们进来。” “好主意!”贾茹想也没想一口回道,一脸佩服地看着她。 颜晴微微蹙眉,“这样真没问题吧?” 贾茹立刻给她做思想工作,“灵儿姐姐说得没错,机会就只有这一次,难道你真想隔着帘子看你父亲吗?” 颜晴沉思了片刻,“不想,可是......” 贾茹转向凤灵夜,“就这么决定了。” 凤灵夜勾唇一笑,带着晓芳,四个人装作闲逛的样子,趁着无人,迅速就钻入了那片小树林,躲在了假山后。 透过假山的缝隙,除了晓芳,三人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姿态,穿着盛装,却全神贯注地趴在冰冷的石头上。 一炷香过去了。 走过的人都是一些不相干的官员。 贾茹最没有耐性,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要不我们进去转转吧,让晓芳替我们守着,看到熟人时,直接把他们带过来就好。” 第126节 晓芳没异议。 大家就这么干,一起到林子里转了起来,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的,三个只好凑一堆聊天。 “听说天气转暖的时候,明国会派使臣过来交流。”贾茹小道消息很多。 凤灵夜微微蹙眉,“明国今年不是才与大理交过战吗?” “所以想派使臣过来缓和一些关系。”贾茹解释道。 颜晴也知道这件事,消息一到,各宫常在贵人们就议论开了,“说是这次过来的使臣,可能会是那位太子。” “就是那个残暴得吸人血的太子?!”贾茹双眼瞪得圆圆的。 凤灵夜这几日一直都在凤懿宫,没了宫姬月传递消息,现在是什么也不知道,顿时微惊,“吸人血?” “没错!听说这个太子极其爱美,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容颜,每日都会喝一杯未经人事的少女的鲜血。”贾茹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凤灵夜听完也是觉得难以接受,看来又是一个除了龙骨的另一个变态男了。 “那他美吗?”凤灵夜忽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颜晴和贾茹具是一愣。 大家都在关注他喝人血的点上,却从没人关注他美不美。 贾茹想了一会儿,“可能是美吧,不管用干嘛还要每天喝?” “就算美得倾国倾城,可一想起他喝人血......”颜晴就有点受不了。 凤灵夜一笑,“他要找的是少女,你们怕什么?” 贾茹和颜晴又是一愣,好像她说得也没错。 不过这都是年后的事了,大家也没有过多关注。 不一会儿,就听见晓芳拿着石头开始有规矩地敲假山,她们也察觉到有人出现了,于是赶了过去。 果然,从长廊经过的贾将军被吸引了过来,一看是凤灵夜等人,双眼直接一惊。 “爹!”贾茹奔上前,一把搂住她爹的脖子,亲热得贾将军如同在做梦。 “这是......”贾将军又惊又喜,拉开贾茹的手,难以置信。 贾茹怕连累凤灵夜,于是委屈巴巴地看着贾将军,“这是女儿想出来的办法,女儿好想爹,爹不会怪女儿吧?” 贾将军对贾茹虽然宠却很严格,但数月不见也甚是想念,所以也舍不得责骂。 凤灵夜笑着看向二人,“此处说话不便,贾大人跟茹妹妹去林子深处长聊吧。” 贾将军看出了她们的计划,笑了笑,于是走出假山,看向长廊不远处的宫姬月,“小月,你过来一下。” 宫姬月也在? 凤灵夜偏头一看,果然看见宫姬月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几日不见,他仿佛又帅气风流了许多,穿着一身正气浩然的武官朝服,却依然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慵懒和洒脱,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 一看这么多人,饶是镇定如他,顿时也愣了。 凤灵夜抿唇一笑,拉着他手腕走进了林子深处。 “一切还顺利吗?”她柔声问道。 他却直接勾住她的五指,“想我了吗?” “少了一只聒噪的苍蝇,安静得有些不习惯。”凤灵夜抽回自己的手,心里还是高兴的,“你怎么被安排在贾大人身边了?” 闻言,宫姬月收敛起了嬉笑的神色,脸色微沉。 “怎么了?”凤灵夜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宫姬月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有证据,因此也不可以乱说扰了她的心,只道:“贾大人是皇上的人,他动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动自己的人,所以我和燕西分别被派到贾大人和吏部尚书的门下,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灵夜微微颔首。 另一边。 贾大人拉着贾茹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道:“你还在和颜氏的女儿在一起?” 知道他指的是颜晴,贾茹不以为意,“这个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里,贾大人欲言又止,“算了,从今天起,你就和她断绝关系,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为什么?”贾茹大惊。 贾大人很强硬,“没有为什么,爹是为你好!” “我知道颜大人是战王的人,爹与他是不同道的人,可是这又不影响我和晴儿的关系。”贾茹也很倔。 贾大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现在时机不对,只好作罢,柔声道:“你听爹的没错,爹又不会害你。” “是不是颜大人要出事了?”敏感如贾茹,在这后宫待了数日,也慢慢学会了察觉危机。 贾大人似乎不愿多谈,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娘很想你,让你好好呆在后宫你不要闯祸,爹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为妃为后,爹娘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了。”贾茹忽然被说得眼眶红红的。 一切只能长话短说,短暂的相聚以后,贾大人便带着宫姬月离开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贾茹就算再大大咧咧的,也是个女孩子,见完自己的父亲,只觉得又老了许多,于是悲从心来,伏在颜晴的胸口前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凤灵夜咬着唇角没说话,等在假山旁,只想再见一见燕西。 也许是燕西和颜大人早已进了宫,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凤灵夜和颜晴也不好一直站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只好带着贾茹一起离开了林子。 当二人刚走出林子时,凤灵夜却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段君墨,三人顿时就愣住了。 颜晴拉了拉贾茹的袖子,识趣地离开了。 晓芳也适当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看着穿着黑色宽袍的男子,身子依旧是那么高大笔直,靠得近了,还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得见他的脸。 晴空之下。 白雪皑皑。 长廊之中,他们相视而望,一切却已变得物是人非。 她对他的恨,也被岁月冲淡了一切,如今再看到,却已不再那么恨了,无爱无恨,却又不似陌生人。 只觉沧桑而悲凉。 他垂首看着依旧娇艳如花的她,凤眸中常年化不开的冰冷,竟然在缓缓消逝,不知是被她的红衣暖了,还是看到她,本身就是一个温暖的事。 “你又美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竟然也这么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两人具是一怔,继而又相视一笑。 “我美不美,与你何干?”她挑眉。 他顿了顿,扬唇,“可以欣赏。” “那你且欣赏吧。”她笑了笑,转过身不愿与他多谈。 没想才走了一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眸底一深,声色黯哑,“灵儿......” 她微微蹙眉,却没有感到厌烦,而是转过身,“王爷有事?” “难得偶遇,能陪我走一走吗?”他没有用本王,可见诚意。 她看了一眼四周,“被抓到以后呢?” “一切我来扛。”他目色坦然。 反正也没有奸情,被撞见又如何,他段懿轩可以三妻四妾,她就不能和别的男子说上几句话吗? 凤灵夜负气地想,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二人走在白雪皑皑的林荫小道上,脚底发出沙沙的咯吱声,愈发显得四周静谧无比。 “九弟在巩固自己的地位,扫除一切阻挡他的障碍。”他忽然沉声说道。 她却是一笑,“你就是他最大的障碍,扫除你是应当的。” 他顿是一噎,无奈一叹,“好歹本王也是你的前夫,至于如此绝情吗?” “没跟着段懿轩一起捅你刀子,已经算很仁慈了。”她说得漫不经心。 知道她在开玩笑,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只说道:“你要小心后宫里的甄语蓉。” “人也夺走了,心也是她的了,我现在已构不成威胁,她还想要我的命?”她扬起一抹自嘲。 他脚步一顿,“你当真以为九弟不爱你了?” “他爱不爱我又怎么样?”她回眸一笑,笑容清澈而自信,“重要的是我还爱不爱他。” 他双眸一深。 “就算我不爱段懿轩了,你也没戏。”她淡淡瞄了他一眼,将他心思看了个透彻,转过身漠然地走在了前方。 段君墨无言一笑,快步走了上去。 由于林子都枯萎了,所以到处都是树枝也不易察觉,凤灵夜刚走没几步,头发就被树枝挂住了。 她眉头一紧,连忙伸手去解。 段君墨立刻伸手折下树枝,细致又温柔地替她摘了下来。 她抬眸一看,恰好对上了他漆黑如夜的凤眸。 她太了解段君墨了,知道他这个表情代表什么,于是收回视线想要迅速走出林子。 岂料她手肘一紧,直接就被扯到了一个宽厚硬朗的怀中。 ☆、第107章 血洗盛宴 明媚的阳光穿过枝条,洒落到皑皑雪地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碎光。 枝头下,他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怀中。 第127节 看着他即将放大的脸,她忽然转向前方,双眸微惊,“皇上......” 段君墨一怔。 就在这时,凤灵夜用力一挣脱,迅速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匆匆地跑开了。 他凤目闪过一丝错愕,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奈何只摸到了她的斗篷,一转眼,她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看着她狼狈而逃的瘦小背影,他不觉一笑。 难怪龙骨都上了她的当,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与此同时,跑出长廊以后,凤灵夜才敢堪堪停下脚步,她扶着宫柱,气息微喘,“他没追上来吧?” 晓芳摇了摇头,蹙眉不解道:“既然不喜欢他,一巴掌甩过去就好,为何要躲?” 凤灵夜双眸一怔,转向她,忽然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有人偷亲你,你都是这样?” “能靠近我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死人,二是比我强的人。”晓芳回答得理所当然。 凤灵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段君墨明显比我强,我若一巴掌甩过去,估计只会被他躲过去,反而可能会激怒他。” 经过一番波折,有惊有喜,虽然没看到燕西,但能见到宫姬月,她也算满足了。 随晓芳来到宴会上时,除了段懿轩和太后等重要人物,大臣们大都到齐了。 由于段懿轩不在,所以大家没有各就各位,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交流,气氛还算活跃。 凤灵夜坐到段懿轩身后的帘子内,手臂突然就被人攥住了。 她惊讶回头,却对上了贾茹八卦的脸,“战王和你说了些什么啊?是不是失去你,他觉得后悔万分之类的?” 凤灵夜失笑,轻轻一弹她的脑门,“剧情想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写话本?” “我家世代从武,我才不写那门子酸诗酸词。”贾茹回道,继而又挤了挤眉眼,“说真的,我看那战王的眼神,好像是对你余情未了呢。” 颜晴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茹儿,这话莫要再说了,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懿贵人又要有麻烦了。” “哦,”贾茹压低声音,凑到凤灵夜身边,“我现在站王爷,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现在又来了一个甄语蓉,不知后面有多凶险。” “我和他真没什么,”凤灵夜无奈,“我如今身为后宫里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后宫里。” “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 贾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晴捂住了嘴,“王爷来了。” 三人同时往珠帘外一看。 人群中,段君墨格外出众,穿着一袭宽大黑袍,身子高大,长得丰神俊秀,剑眉若飞,凤目微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稳的强者之气。 仿佛能感受到凤灵夜的目光,他抬起双眼,竟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心中一惊。 他......不可能看得见她吧? 可是习武之人视力本就不一样。 只一瞬,他就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与他交谈的官员。 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怕了他了。 没多久,段懿轩、太后和甄语蓉也到了,现场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大家规行矩步地坐到自己的位置,大年宴会开始进入了正题。 和往常宴会一样,段懿轩和太后二人同大臣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开始欣赏舞蹈和随意地交谈起来。 和往常宴会不一样的是,每年这个时候,每位大臣都会准备一点庆祝新年,以及恭贺段懿轩和太后的话。 所以没多久,内阁首辅就带头念起了自己的诗歌。 凤灵夜对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本就不感兴趣,便没有细听,只知每个大臣念完,其余大臣就会恭维评价一番。 贾茹闲得发慌,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翻墙出去游玩,外面非常热闹,比这种循规蹈矩的宴会好玩多了。 只有颜晴听得很仔细,偶尔会露出深思和陶醉的表情。 凤灵夜看了看珠帘外的段懿轩,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段君墨,竟然发现二人越来越像了。 如果以前的段懿轩还需要用温文儒雅伪装,那现在他就是完全卸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他原有的冷漠和深沉。 正当凤灵夜闲得都快睡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珠帘外的两位大臣,似乎就诗歌的问题吵了起来。 而当事人正是颜晴的父亲户部尚书颜大人,以及权依柔的父亲吏部尚书权大人。 颜大人面色通红,显然有些气怒和憋屈,“权大人,你可不要无事生非!” “我只是以事论事,颜大人诗中饱含了愤懑不得志的情感,尤其是‘美人’更是指代了你自己,暗中谴责皇上没有重用你。”权大人语言锋利,句句带刺,“如今你已身为户部尚书,难道还想做内阁首辅那把椅子,才能感到满足吗?!” “权世贵!你休得断章取义,诬陷于我!”颜大人腾地站了起来,气愤地指着权大人。 权大人仿佛丝毫不屑他的反驳,“是否断章取义,大家都是文化人,心知肚明。” 颜大人无言以对,只得一撩袍,跪到了段懿轩面前,“皇上,臣等忠心为国,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不敢索取无度,皇上明鉴啊!” 珠帘内,颜晴面色煞白,紧紧握着扶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爹......” 今日本以为能在假山旁见着他,没想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而今隔着帘子,却不能相见,身为皇帝的女人,却说不上半句话,不能为自己父亲分忧。 贾茹似乎想起了贾将军让她远离颜晴的话,再看着颜大人被诬陷的模样,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难道爹提前知道了什么? 凤灵夜目色深邃,转向纹丝不动的段君墨,她就知道今夜会出事。 户部是段君墨的人,如今户部再一倒,那段君墨的势力...... 场上一度变得非常安静。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面无表情的段懿轩身上。 良久,才见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喜怒,“一首诗罢了。” 此话一出,颜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后看着大冬天还吓得大汗淋漓的颜大人,端庄一笑,“今日是大年,就别计较那些小事了,宴会要紧。”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林嬷嬷,“放烟花吧。” 林嬷嬷颔首,立刻下去照办。 不一会儿,夜空中升起了一片璀璨的烟花,幻美而明亮,如一朵朵盛开在夜色里的五彩蒲公英,迷乱人眼。 一时,人们的心思很快被转移到了美景当中,仿佛适才的不快,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 凤灵夜抬眸,看着空中的烟花,心思微沉。 依着她最近对段懿轩的了解,这件事,绝对没有结束。 眼前的烟花很美,一簇又一簇盛开绽放。 她不知不觉回想起了去年的元宵节,他送她一盏桃花灯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帝王,她只是王府里不受宠的王妃。 段懿轩坐在高位,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好似不感兴趣,然后静静地独自饮酒。 段君墨却一直望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烟花,双目沉思,仿佛又看到了烟火璀璨中的那次回眸...... 三个人,心思各异。 烟火仍旧在夜空绽放。 台下人继续又活络了起来。 太后目光在台下搜索了一阵,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那位清俊少年,笑着问道:“燕大人可有婚配?” 一句话,非常突兀。 燕西直接一怔,而后恭敬地回道:“回皇太后的话,微臣还是一人。” 太后笑了笑,喝了一口果酒,“那以前可有与什么人提过亲?” 凤灵夜双眸一紧。 燕西还算镇定,从容笑道:“诚不欺上,微臣以前确实提过亲。” 旁观者没有太多情绪,只以为是太后又想为人指婚了。 只有燕西、凤灵夜和宫姬月清楚,太后重提这件事的意欲为何。 “哦?”太后仿佛问得很随意,“不知是哪家姑娘啊,最后怎么没成?” 燕西苦涩一笑,“郎有情,妾无意,最终只得各奔东西。” “燕大人似乎少回答了哀家一个问题?”太后微微挑眉,目色微冷。 燕西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神色平静,“正是微臣的表妹。” 此话一出,还处于迷惑状态的大臣们,瞬间如醍醐灌顶。 众所周知,这燕西和懿贵人就是表兄妹关系! 于是纷纷看向高台上的皇上,只见他薄唇一抿,再无多余情绪,神色莫测。 太后见众人都已明了,也没有将话说得太白,那样就没了意思不是? 她见自己目的已达到,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那......燕大人至今未婚,可还在期盼着你那位小表妹?” 燕西仿佛早已知晓太后会问这句话,轻轻一笑,笑容清澈坦然,“她已嫁作人妇,于情于伦理,微臣都不敢再肖想。” “上舞吧。” 这时,段懿轩淡淡地说了一句。 太后立刻传了一句,“让舞姬们都上来吧。” 这件事仿佛被揭了过去,但大家都很清楚,后宫里懿贵人的后台,居然是她曾经的旧情人! 贾茹和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颜晴,顿时一脸担忧地看向凤灵夜。 如今她已不受宠,现在太后还火上浇油,那她和皇上的关系岂不是越来越糟了? 第128节 凤灵夜神色深沉,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杏眸幽幽。 燕西不是她的旧情人,宫姬月也不是。 他们是她坚实的后盾,也是可以将性命放到她手里的过命朋友,甚至超过了亲人。 如果太后和段懿轩敢动燕西,她就敢跟他们彻底撕破脸! 太后的这一番问话,顿时就让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变了。 虽然说是后宫里的秘闻八卦,但说出去好歹也是不好听的,也难为皇上修为好,听了这话还能忍住自己的脾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静静地看着上场的舞蹈。 舞蹈、乐师一上场,气氛又活跃了一些。 太后停息了一阵,又开始了。 看了一眼甄语蓉的肚子,她转向身边的段懿轩,笑着问道:“淑贵人的肚子也不小了,皇上何时也该封个妃了。” 段懿轩微微颔首。 海公公笑着拿出一卷圣旨,“太后与皇上不愧是母子,真是心意相通,这件事皇上也早就想好了,就等着今晚宣读呢。” 甄语蓉神色平静,唇角微微带笑。 身后众女,纷纷惊讶又艳羡地看向她,这才多久啊,半年不到,居然就可以封妃了。 果然是母凭子贵,跟皇上相处了那么久的懿贵人都没这个机会。 颜晴和贾茹一脸沉重,显然也不太高兴,倒不是因为甄语蓉被封了妃,而是为凤灵夜不开心。 凤灵夜自从得知甄语蓉怀孕以后,抗打击能力就得到提升了,现下看着她被封妃,除了心口有一瞬间的疼痛以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扬起唇角,转向与自己现在还是平起平坐的甄语蓉,“恭喜了,妹妹,下一刻起,恐怕得称您为姐姐了。” “姐姐妹妹只是平辈之间的称呼,懿贵人称淑妃为姐姐,似乎是逾越规矩了。”权依柔略带嘲讽地看向凤灵夜。 甄语蓉没有太过盛气凌人,一直都是那么宠辱不惊,“柔妹妹说得对,这只是一个称呼,懿贵人想怎么称呼都行。” 权依柔被堵,却也没有不开心,只扬唇夸赞道:“淑妃就是这么大度。” 海公公展开圣旨以后,甄语蓉、甄大人和甄辰等甄家人,便悉数跪在了台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贵人甄语蓉,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淑妃,钦此!” 甄语蓉和甄大人等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语蓉,接旨吧。”海公公将圣旨折好,递给了甄语蓉。 甄语蓉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台下各位大臣,顿时一片唏嘘,有道贺的,有忧愁的,也有看好戏的,神情各异。 凤灵夜没有太多情绪,只淡淡地注视着他们一家。 这就是朝廷新贵,荣耀无比,若无意外,甄氏家族,至少能在段懿轩在世时一直繁荣下去。 接过圣旨,甄语蓉就回了帘子后,身后一众贵人常在们,立刻拉着她道贺,“淑妃姐姐,恭喜了啊,以后你若诞下龙子,恐怕还有机会做皇后,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啊。” 甄语蓉笑了笑,算是回应。 权依柔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见甄语蓉母凭子贵都上去了,而自己也成为了贵人,某个人还是万年的懿贵人,于是轻笑了一声,“哎,某个人伺候了皇上那么久都没能怀有身孕,看来果真如世人所言,医人却不能自医啊。” 此时凤灵夜心情不算太差,知道她在暗讽自己不能生育,不禁笑着回道:“是与某些人不一样,和众位姐妹一起进宫的,也是伺候皇上笔墨最久的人,却不得皇上的半点雨露,真是如和尚的.......那个,就是一个摆设了。” 这句话说得极其隐晦,却非常低俗,也就凤灵夜这种无视女德的人才敢说出口。 权依柔虽然身为深闺女子,却也听过这些荤话,顿时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半个字。 这种绵里藏针的话,就算是后宫所有女人一起,也不一定能说得过凤灵夜,她本就是老手,就连刁钻蛮横的席雪瑶、温柔无害的庄南烟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讨到便宜。 不过这得看她心情,心情好的时候会回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不予理睬。 段懿轩坐在前面,身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自然全都听到了。 尤其是凤灵夜的那句荤话,他都不由得皱了眉头。 以前看她不动声色的沉稳样子,没想到较起劲来,也是这般伶牙俐齿。 太后更是脸色不好,对凤灵夜的不喜又添了一成。 凤灵夜也从没有想过讨他们欢喜,如今她已彻底放飞了自我,大不了所有人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在后宫好过。 她是这么想的,后来,她也是这么做的。 一曲毕,另一曲又重新开始了。 只是这一支舞蹈有些特别,一上场的乐师们一身白衣,都戴着白色的面具。 空场中央放着一面大鼓,周围站着黑衣黑面具的舞者,其后是三朵大大的粉色莲花。 奏乐一起,舞者开始舞蹈,舞步有些异域,却很特别。 就连谈笑风声的大臣们,也不由得好奇地转移了目光。 不一会儿,只见莲花四周突然爆发出烟火,紧接着出现三个舞姬,两个粉衣,一个红衣,身姿曼妙纤细,舞步轻盈。 黑衣舞者徒手击打大鼓,风格轻快而粗犷。 红衣舞姬甩着丝绸,跳上大鼓,尽情旋转了起来,在高亢嘹亮的奏乐中,人们仿佛看到了鲜衣怒马的景象。 红绸飘飞,舞步加快,众人看得出了神,不由得感到赞叹。 突然,只见黑衣舞者齐力将大鼓抬了起来,红衣舞姬轻轻一蹬鼓面,身子轻盈地飞向了段懿轩。 众人始料未及,心中一惊,但以为是什么活动环节,又默默按捺住了心跳。 然而就在这时,暗中保护段懿轩的青染瞬间出现,拿出手中长剑,直接一剑砍断了红衣舞姬的红绸。 失了平衡,红衣舞姬落地。 感受不到杀气的众人,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舞姬失手,直接从腰上抽出一把软剑,迅速逼近段懿轩。 青染立刻以身隔开舞姬的攻击,与之纠缠到了一起。 气氛,就在舞姬抽出软剑时,瞬间发生了转变。 “刺客,有刺客,快护驾!”海公公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台下顿时乱成了一团,武官冲上来保护段懿轩,文官则或跑或躲,更有甚至还钻到了桌子底下。 见红衣舞姬失败,其余戴着面具的乐师和舞者,有少半吓得躲了起来,大部分人则抽出腰上的软剑,立刻进攻段懿轩。 可见这一批人中,只是混进了大批刺客。 甄辰和宫姬月武功不错,第一个冲进战局。 凤灵夜虽然气恼段懿轩冷落自己,可心底还是担忧他的,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想,第一时间就想冲上去保护他。 可下一刻,她就僵住了脚步。 只见混乱中,段懿轩紧紧护着怀有身孕的甄语蓉,面色从容冷静,丝毫没有受到偷袭的影响而露出慌张之色。 “灵儿姐姐,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快走吧!”贾茹拉了一把她,和颜晴一起躲到了台子底下。 如果说封妃就像一根针,刺入了她的心里,那么这一幕就像一把刀,狠狠地绞进了她的心窝。 使得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麻木地蹲在台子底下,透过缝隙,看着上面的刀光剑影。 不一会儿,血水便顺着缝隙流了下来。 躲在下面的女子们一阵惊叫,怕被发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惨白。 凤灵夜一动不动,脑子里不断闪过零碎的画面,第一次对段懿轩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在做戏,什么海公公改名字,什么皇上召他入宫,什么陪她出城,都是他早就预料和安排的......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一个真正拥有无限帝王权利的他! 无需再解释,无需再演戏,更加无需再见到她。 血水顺着缝隙流到她雪白的斗篷边缘,她也毫无察觉,她死死咬着嘴唇,越想越心痛,越想越窒息。 这是一出多么庞大的攻心计啊...... 她那么谨慎,竟然毫无察觉。 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凤灵夜不会轻易地信任一个人,可一旦信任了,便会付诸一生的坚持。 就算全天下人都说她错了,她依然不会动摇。 可现在,她做不到了。 台上,经过一番刀光剑影的激战,终于安静了下来,死伤数十。 一场盛宴,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修罗场。 海公公带着宫女和太监,很快将尸体抬走,迅速将地板冲洗干净。 一炷香以后,除了空气中隐隐残留的血型味,一切仿佛就是一场噩梦。 段懿轩位居高位,看向颤颤巍巍站立在台下的臣子们,面色深沉,语气清冷,“今夜年宴,由谁负责?” ☆、第108章 本王不想再做你讨厌的人 段懿轩话一出口,户部尚书颜大人和礼部尚书甄大人,二人同时站了出来,并跪在地上回话。 甄大人显然也是惊魂未定,气息有些不稳,“回皇上的话,这场宴会本应由微臣来操办,可是微臣因忙着宫里的礼节安排,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就暂时转交给了户部尚书颜大人。” 自从今天早上起,颜大人的右眼就一直在跳,没想到灾祸来得这么快。 他战战兢兢地回道:“今晚宴饮,确实是微臣办的。” 段懿轩表情寡淡,看向一旁的甄辰,“有活口吗?” 甄辰摇了摇头,“原本那舞姬已被臣控制住了,可是她口含剧毒,见计划失败,她吞下毒药,立即身亡。” 没有了帘子,太后和甄语蓉等后宫女子站在段懿轩身后,各个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情况紧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 第129节 颜晴看着黑发间已有白发的父亲,眼眶一红,泪水便流了下来。 贾茹将她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颜大人一定会没事的,他只是举办了这场年宴,又不是他要刺杀皇上。” 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先是父亲的那番话,接着再是诗歌风波,现在是出现刺杀...... 每一件事,都像是精心安排着谋害颜大人的。 就算她再不懂权谋,却也察觉到了里面的阴谋气息,颜大人这次遇上大麻烦了。 整个宴会现场的气氛,僵冷到了极点。 除了呼啸的寒风,彼此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见高台之上的段懿轩,俯瞰着台下众人,一双眼深如寒渊,语气淡漠,“颜良失职,导致刺客混入宫中,差点酿成大祸,现立刻押入刑部大牢,择日审讯。” 颜大人仿佛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脸色苍白,低声笑了一下,也没有反抗,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经过段君墨身边时,他忽然老眼一红,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王爷,您一定要保护好老臣的家人啊!” 段君墨闻言,微微抬眸,看着悲痛欲绝却极力忍耐的颜大人,他目色一深。 算起来,颜大人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已有七八年了。 可再威武雄壮的大树,到了一定时日,也经不起风雨的凌掠。 成王败寇,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他一旦决定了自己要什么,有些东西就再也守不住了。 就如同现在的段懿轩,他守住了江山,却还能守得住她的心吗? “爹!”颜晴看着被拉走的颜大人,忽然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 贾茹一看,连忙拉住她,谁知颜晴此时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她,急忙跪倒在段懿轩脚下,“皇上,求求您开恩,我爹是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诬陷的!” 段懿轩看着她,眼里不带一丝情感。 “每年的年宴都好好的,为何就他这一次放了刺客进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皇上自会彻查明白!”太后刚刚受了惊吓,现在看颜晴尤其不顺眼,言语也犀利,“嫁夫随夫,你身为后宫贵人,更应该处处为自己的夫君着想,而不是一味地袒护罪臣!” 颜晴不管不顾,满面带泪,仰着头拉着太后的裙摆哭诉,“太后,我爹老了,不要将他关在大牢里好吗?” 太后本是喜欢颜晴的,奈何她爹是段君墨的人,如今段懿轩要肃清他的党人,太后自然不可能再护着她。 所以,她无情地扯回自己的裙摆,冷冷瞪了颜晴一眼,“因罪犯年迈而减刑,那我大理法律公正何在?” 见颜晴还要不死不休地纠缠下去,太后不耐烦地命令道:“柔贵人如今神志不稳,林嬷嬷,你立刻派人将她送回宫休息。” 贾茹一看,连忙扶起颜晴,跟林嬷嬷说道:“我来送吧。” 然后就拉着颜晴离开了。 从始至终,凤灵夜都像一个局外人,站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除了美丽的容颜,丝毫不起眼。 她看着台下的段君墨。 而段君墨亦看着她。 她扬起唇角,仿佛在无奈地问:值得吗? 他亦淡淡一笑,仿佛回道:值得。 她抿了抿唇,不想再看到他。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他耗尽半生心血辛苦建立起的一切,却为了她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毁灭。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挽回她的心。 可是她对他的心,早已在庄南烟进府时就死了。 如今他牺牲得再多,她却只有还不完的恩情,以及无可奈何的惭愧。 翌日。 刑部尚书贾大人很快查出混入年宴的刺客,乃散落各地的夏国余孽,一时,颜大人失职的罪名坐实。 由于此次疏忽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影响,要不是年宴上武官众多,皇上和太后等人差点遇害,所以颜大人不但要被革职查办,最终还要被发配边疆。 夜里,颜府将这个消息秘密地传给了颜晴,希望她能在后宫想个办法救自己的父亲。 颜晴得知以后,差点晕了过去。 她左思右想,贾茹虽然是贾将军的女儿,可贾将军也是奉命行事,所以这件事想要有回转的余地,就一定得找皇上。 然而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凤灵夜了。 当凤懿宫里的凤灵夜看到颜晴时,只见她早已哭得没有人形了,两只眼红肿不堪,跪在地上,不断给她磕头,声音沙哑,哭得肝肠寸断,“懿贵人,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爹吧,他年岁这么大了,哪里经得起那一路奔波,也许他还没走到边疆,就已命丧黄泉了。” 发配边疆,意思就是由两名官差押着送往边疆,不许坐马车乘马,必须徒步而行,经受一路的风吹雨打、沙漠荒地,算是惩罚。 凤灵夜同样感到为难,如今她和段懿轩的关系可谓是有名无实,他更是连见都不愿见她,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可看着颜晴抓住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只得默默颔首答应了,“我只能尽力一试,倘若我这边不行,你就想办法让战王出手,颜大人是他的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颜晴哭着点了点头。 颜大人明日一早就会被送走,时间紧急,所以凤灵夜只好连夜去求情。 此时每个夜里,他都会在玉芙宫,所以凤灵夜也没去其他地方寻找,便直接来了玉芙宫。 经过禀报以后,甄语蓉的贴身宫女乐雀走了出来,见面以后,就给凤灵夜行了一个礼,还算恭敬,“不知懿贵人找淑妃有何要事?” “皇上可在宫中?”凤灵夜问道。 乐雀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我要见皇上一面,能否通传一声?”凤灵夜看了一眼宫殿里面,灯火通明,应该是还没有就寝。 乐雀微微一笑,“淑妃吩咐过了,要是懿贵人想见皇上,可直接进玉芙宫,不必通传,懿贵人请随奴婢进来吧。” 凤灵夜心里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便跟着乐雀进了宫殿。 这玉芙宫丝毫不比凤懿宫差,规格和设施都是妃子一级的。 第一次踏进玉芙宫时,她还没有过多关注,第二次进来时,却发现一切早有预示甄语蓉会成为妃子。 段懿轩心思之深,由此可见。 凤灵夜只觉心思极恐,也许这甄语蓉进宫,都不是偶然。 想到自己今夜来见他的目的,她很快清空自己的胡思乱想,随着乐雀来到了主殿。 二人站在门前,乐雀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我们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甄语蓉含笑的温柔嗓音传了出来。 “是吗,”段懿轩声色温润,仿佛还带着一丝好奇,接着笑了,“应该没那么快,这也许是你的幻觉。” 凤灵夜的脸,瞬间一片惨白。 乐雀僵在原地,想敲门,又怕打扰,只好压低声音抱歉地看向凤灵夜,“咱们在旁边等一等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却没有移步,一双眼淡淡地看着雕花木门,仿佛真的可以看到里面温馨的场景。 今夜是大年初一。 晴朗了几天的天气,又飘起了小雪。 寒风夹杂着冰碴子,不断拂过她的脸和斗篷,没多久,她仿佛就成了一个雪白的冰雪人。 乐雀没有言语,这里天寒地冻,于是默默地退下了。 女人最懂女人。 刚刚凤灵夜还在诧异,为何不用通传就能进入玉芙宫。 现在她知道了。 甄语蓉想让她听到这些话,那她就洗耳恭听好了。 “皇上真的要让家兄胜任户部尚书吗?”甄语蓉有些忧愁地说着,“虽然家兄能得皇上器重,蓉儿很开心,但家兄毕竟是武状元出身,现在接任文职官员,会不会让皇上麻烦?” “你不必多虑,朝中朕已肃清得差不多,不会有人反对的。”他淡淡回道,并没有因为甄语蓉妄议朝政而感到不悦。 一个女人能在帝王面前议论朝政,可见她在这个帝王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没想到颜大人刚一倒台,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甄辰上任。 此时,凤灵夜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冷一笑,静静地听着两夫妻的夜间谈话。 甄语蓉仿佛不太放心,“家兄为官不久,就接任如此重任,虽然他有一定的能力,但毕竟资质尚浅,还需磨炼。” “朕看过甄辰的笔试内容,资质不错,加之你爹和旁人辅佐,上任没有问题。”段懿轩似乎很坚持。 甄语蓉只好不再多言。 见二人说得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这才缓缓推开了门。 二人只闻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接着风雪灌进屋子,凤灵夜站在风雪中,朝着段懿轩淡淡一笑。 段懿轩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凤目不由得一沉。 不待他开口,她已缓缓开了口,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听到,温尔一笑,“本来想通传一声二位的,可是乐雀说直接进来就好,所以有唐突的地方,还请皇上见谅。”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看着陌生又温婉的凤灵夜,段懿轩指尖微微一颤。 甄语蓉笑了,接过话头,“这确实是我提前通知的,所以不怪妹妹,天寒地冻的,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进屋来?” 说着,她便拉起凤灵夜冰冷的手,将她安置到暖炉旁,“你先暖暖身子,我让乐雀给你熬点姜汤。” “不必麻烦了,淑妃,”凤灵夜拉住她,笑道,“我跟皇上说几句话就走,不能打扰你们休息。” “妹妹客气了。既然你们有话要说,那我暂且退避吧。”甄语蓉温婉而识大体,丝毫不像庄南烟那般伪装出来的。 岂料她刚走到段懿轩身边,就被他叫住了,“外面冷,你就在隔间呆着。” 甄语蓉脚步一顿,歉意地看了一眼凤灵夜,只好去了隔间。 段懿轩看着坐在暖炉旁的凤灵夜,碎雪融化了,所以头发微湿,脸上也沾上了细细的水珠,脸颊也被风吹得红红的。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出手帕走过去,想要替她擦掉,谁知她如同着了炮烙一般,竟然直接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 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130节 尤其是段懿轩,他完全没有料到凤灵夜对自己的触碰,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惊愕又痛苦地僵在了原地。 凤灵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取出自己手中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皇上身份尊贵,这种事情让我自己来就好了,以后皇上不必亲自动手。” 距离已经产生了,想要再拉近,将不再是一件易事。 段懿轩目色清淡,一点点握紧手帕,语气黯哑,“这么晚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颜大人可不可以不要......” 她刚一开口,就被他无情地打断了,“此事朕心意已决,何况圣旨一下,已经无法挽回。” 凤灵夜一怔。 心里忽然有了落差,适才甄语蓉与他对话时,他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他回首,看着她脸色微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不禁走近两步,柔声道:“灵儿,你不要管朕都在做什么,你只要......” “颜大人一定会死在路上的,颜晴也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吗?”凤灵夜退后两步,痛心地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指着隔间的甄语蓉,“有了她,你就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了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段懿轩语气微重。 “身为帝王就应该雨露均沾,你日日守着玉芙宫,弃三千佳丽于不顾,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凤灵夜眉头紧锁,语气有些激动,“这叫专宠!既然给不了她们想要的,为何要招她们入宫?为何要招我入宫!” 段懿轩脸色微变,“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那一夜去见你最后一面!我后悔没有拿着和离圣旨立刻离开!我后悔在元宵节那日收下了你的花灯!”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喊道,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她的世界。 段懿轩忽然没有了一点脾气,淡淡地看着她,眉宇疲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大人之事,你收不收回成命?”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再动怒。 他却冷冷一笑,“你如此在乎颜良,可是因为他是七哥的人?” 她瞳孔一紧,扬手就欲给他一耳光,但手掌扬在半空,又堪堪停了下来,握手成拳,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段懿轩,我当真看错了你。” 怀着对颜晴的愧疚,她转身无奈地快步离开了玉芙宫。 如今,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他让她感到寒心,感到窒息。 回到凤懿宫时,只见颜晴还等在大殿里,看到她回来以后,满怀欣喜地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灵姐姐,怎么样了,皇上是不是同意了?” 凤灵夜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 桃夭笑道:“皇上那么宠爱懿贵人,肯定是同意了。” 凤锦绣皱眉觑了她一眼,“你先退下去。” 桃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不情愿地离开了。 凤灵夜叹了一口气,将颜晴抱入怀中,声音沙哑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颜晴浑身一震,整个人就如同冬风中枯萎的残叶,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灵姐姐,也没有办法了吗?”她眼眶通红,泪水无声而落,她真的救不了爹爹吗? 凤灵夜摇了摇头,如鲠在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的我,就如同他穿旧的衣裳,多看一下都嫌碍眼。” 颜晴身子一点点软了下去。 凤灵夜发现异常,抱着她一看,面色瞬间一沉:“快帮我把她抱到软榻上!” 凤锦绣一看,两个人合力将昏迷的颜晴抱上软榻。 凤灵夜立刻掐她的人中,发现是饥饿和心力交瘁导致的昏迷,于是又兑了一点葡萄糖让她饮下,接着又让凤锦绣去熬些粥进来。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颜晴喝下了半碗粥以后,这才缓和了过来。 知道没有办法,颜晴也没有再为难凤灵夜,只道了一句谢,然后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回了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年初二一大早,一道圣旨就送到了储秀宫中的颜晴手里,颜晴听着海公公宣读完圣旨,也没有磕头谢恩,直接取过圣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储秀宫,没有一丝留恋。 当贾茹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凤懿宫,拼命敲响宫门。 桃夭打开门一看是她,正要问是什么事,却被她一手推开,直接闯到了主殿。 凤灵夜此时正在洗漱,看着慌慌张张的贾茹,立刻放下手里的毛巾,“怎么了?” “晴儿被打入冷宫了!”贾茹气喘道,脸色着急。 凤灵夜双眸一紧,“颜晴什么也没有做,为何会被打入冷宫?” “颜大人那件案子还没完,其余官员纷纷弹劾他,说他根本不是失职,而是故意将夏国余孽混入年宴,他作的那首诗歌,足以表明他的叛逆之心!”贾茹气得脸色通红,“所以晴儿跟着受了连累。” 凤灵夜感到无力,“昨夜她来找过我,我也去找过皇上,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退步的余地。” 他就是要赶尽杀绝。 “我爹爹让我不要再管晴儿,可是晴儿跟我亲密无间,比我府上那些庶妹还要好,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老死在冷宫里?”贾茹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人,这一刻,也不禁泪流满面起来。 凤灵夜长叹了一口气,她如今人微力薄,在段懿轩面前又说不上话,头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我们去看看她吧,好歹还能送些吃的穿的过去,莫要让她受了欺负。”擦去贾茹脸上的泪水,她柔声建议道。 贾茹垂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二人便拿着多余的炭火的衣服,一起去了冷宫。 昨夜下了一晚的雪。 通往朝廷和后宫的主路还好,宫女太监们早早就清扫了出来,可越往冷宫的方向走,地上的积雪就越厚。 加之先前的也没有扫,所以不甚踩到堆积的冰块,还容易滑倒。 大年初二,各宫似乎还很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走在宫墙外,都能听到她们年轻的欢声笑语。 这一路上,活泼话多的贾茹也没了话,神色清淡,双目无神,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凤灵夜心情复杂,自从昨夜进了玉芙宫以后,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地位。 如今段懿轩日益坐大,把控着朝廷和权利,没有他的允许,她深居后宫,不比王府,又没有人扶持,想要恢复往日的地位,比登天还难。 如今的她,就像身处在他精心编制的一座金色牢笼之中,被他控制着,虽然给了她翅膀,却绝不会允许她飞翔。 艰难地行了两炷香的时辰,二人才抵达了冷宫。 随着宫女的指印,她们终于找到了颜晴所在的冷宫。 说得好听一点,叫冷宫,说得难听一点,就好比一间冰冷的牢狱。 屋子里没有暖炉,比屋外还要寒冷。 颜晴裹着被子,缩在床头的角落里,重重纱帐挡住了她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白得像纸的纤细手臂。 贾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冻得一颤,强忍着泪,笑着说道:“晴儿,我们来看你了。” 凤灵夜将暖手炉递给贾茹。 贾茹放到颜晴手中。 颜晴感受到手里的温暖,这才幽幽地看了过来,头发凌乱,嘴唇干得起了一层层的皮,双眼肿得只能半睁,脸也冻得乌青。 看到是贾茹以后,她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而难听,“茹儿,我昨夜梦见爹爹了,他让我好好保重身体,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的,颜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贾茹轻轻揉着她的眼睛,像个姐姐一样,温柔地笑着,“饿了吗,凤夫人给你做了一只烤鸡,我也拿了一些果酒,你吃些吧?” 颜晴看到贾茹,也很开心,竟然真的抱着烤鸡吃了起来。 凤灵夜虽和颜晴和贾茹相处过一阵子,且二人也经常维护她,但终究比不过二人的交情。 为了能让她们好好叙旧,她便默默地走出了屋子,望着荒凉破败的宫殿,她心生悲凉。 为何一个女子不受宠了,就要被男人打入冷宫,了此残生? 这么寒冷的天气,又有哪个冷宫女子能存活下去? 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 冷宫,就是变相地让一个人去死。 过了一会儿,贾茹安顿好颜晴,又让宫女将炭火点好以后,这才退了出去,“她现在睡下了,一会儿我再让宫女拿几床厚被子过来。” 凤灵夜微微颔首,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可还未到凤懿宫,就见身边的宫女太监急匆匆地往冷宫的方向赶。 “出什么事了?”贾茹拉着一个宫女问道。 宫女指着前方,“冷宫着火了!”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浓烟滚滚,确实有着火的迹象。 “不好了,颜晴还在里面睡觉呢!”贾茹惊呼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凤灵夜立刻紧跟而去。 当二人抵达时,大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加之冷宫常年失修,木头都朽烂了,火一点就着,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烈火声,不断有瓦片和梁木掉落,人们根本不敢踏进去。 贾茹不管不顾地要冲进去,凤灵夜死死拉着她,将她按倒在雪地中,“颜晴已经没救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我就跟她死一块!”贾茹哭喊着挣扎起来,她力气很大,一把推开凤灵夜,眼看就要冲进去。 凤灵夜拉过她的手腕,一巴掌就狠狠地扇到了她脸上。 贾茹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倒在墙头,红着眼,狼狈地望着凤灵夜。 凤灵夜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死了,颜晴就能活过来吗?皇上难道就会赦免颜府一家吗?不会!你只会让贾夫人和贾将军生不如死!” 她脸颊火辣辣的疼,脑子也一下清醒了下来,转向熊熊燃烧的大殿,她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身子渺小而卑微。 大火在她的泪眼中燃烧,不断吞噬着她与颜晴的美好。 凤灵夜站在她身后,一起看着这场汹涌的大火,神色凄伤。 宫人们忙碌了大半天,才终于将火熄灭了。 抬着两具貌似尸体的黑色东西,从二人身边缓缓走过。 一块琉璃从担架上掉了下来。 贾茹缓缓拾起这块琉璃,接着从怀里拿出另一块带着流苏的琉璃,捂着脸,泣不成声。 颜晴用死,来告诉了她们。 这就是深宫。 谁也逃脱不了。 第131节 这个年,过得很是伤情。 自从颜晴出事以后,贾茹和凤灵夜都极少再出门,怕被屋外喜庆的红绸和花灯灼了眼,伤了心。 直至大年初五的晚上。 凤灵夜坐在主殿中,看着一些比较小白诙谐的话本,好让日子不那么苦闷。 窗台传来一声响动,她也没有留意,只以为又在起风了。 直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才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了站了许久的段君墨,“你......” “就想来看看你。”他随意地坐到她的身边,拿起她喝了一半的热茶,直接一饮而尽。 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了计较的心情,遂淡淡地说了一句,“凤懿宫眼线众多,段懿轩不比从前,你看完就早些回府吧。” “你在关心本王吗?”他转向她,目色微深。 她翻了一页话本,“我只是不想这京都再添无辜的亡魂罢了。” “颜良和颜晴,没有死。”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就着她的被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茶很一般,可茶杯上残留的清香,却让他眷恋。 她双目一惊,“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薄唇一勾,随意而洒脱,“知道你会为了他们而伤心,处理完手里的事,便立刻赶来了。” “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她恍然大悟。 他微微颔首,转动着茶杯,看着茶杯的边缘,笑得意味不明,“你又偷吃杏干了?” 她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随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扬手就将茶杯抢了过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是变态吗?” “变态?”他凤目一愣,似乎从没听过这样的词语。 她重新给他递了一个没用过的茶杯,“用自己的。” 他却没有去接,而是直接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扯,目色深幽。 凤灵夜以为他又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正想挣脱开他,岂料他忽然淡淡开口,“我可能无法再进宫来看你了。” 她看着他的眼,双眸微睁。 “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却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他松开她的手,目色悠远和怅然,“后宫不比王府,人越多,人心就越复杂,你能应付得了一个,却应付不了一百,必要时,一定要向九弟求救。” “他......对你做了什么?”她心中一沉,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甄府一升起,王府就要陨落。没有谁能一直荣耀下去。” “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呢?”她哑着嗓子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他连同茶杯一起握住了她的手,“本王不想再做你讨厌的人。” ☆、第109章 不接受,本座就杀了你! 她双目一紧,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别开视线,“你只需做你自己,无需为了谁改变。” “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并非是权力与皇位,而是一种归属感,”他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肺,目光柔和,“母妃去世得早,我和九弟便认为,拥有权力就代表拥有一切。可是后来才知道,要没有权力,母妃便不会死了。” 她目色低沉,“可是没有权力,你早已死在先皇手里了吧?如今你这般不争,段懿轩真能放过你吗?” “他做这一切,有他的打算和苦衷,但你要相信他,他一定是为你才这么做的。”他看着她,神色平静。 她有些诧异,“你是希望我与他好,还是希望我与他不好?” “我无所谓你与他好或者不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他有些动情,目色深幽,“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痛苦当中。” “既然无所谓,那你做这一切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她蹙眉。 他扬起薄唇,自信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迟早都是我的。” “自恋。”她觑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一个自负,同时也有自负资格的人,但没想到在感情方面还这么自恋。 窗外雪花飞舞,窗内炉火温暖。 她靠在软榻上,转动着茶杯,“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如果我遇到危机,你会担心我吗?”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她眼都没眨一下,干脆又冷漠地回道:“不会。” 他微微一怔,继而又笑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不要随意更改别人的意思!” 他起身,像揉大狗狗一样的手法,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洒脱地走到窗台,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凤懿宫。 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关上了窗户。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除了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哔波”的细响,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要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清冽男人气息,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懒懒地躺在了软榻上,看着屋顶的房梁。 就算她会担心他,那也只是出于正常人的怜悯,而非恋人间的感情吧? 凤灵夜知道段君墨突然出现,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三天不到,他手里唯一的人脉兵部尚书慕容大人,也跟着出事了。 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下狱,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远不许进京。 当慕容霜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仅剩下一点力气,紧紧拉着身边的宫婢,“我......我要被打入冷宫了吗?” 宫婢也是一脸茫然和慌张,“小主,奴婢也不知道啊。” “颜晴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慕容霜突然紧紧盯着她,脸色惨白,双手冰冷得可怕。 “放心吧小主,柔贵人的死就是一场意外,只要皇上没下旨,你就不会有事的。”宫婢宽慰道。 “就算不进冷宫,可爹爹都被发配到了边疆,我没了靠山,又不得皇上恩宠,跟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慕容霜悲伤地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淌。 宫婢跟她没有太多感情,安慰了一两句就没了耐性,随意找个由头就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慕容霜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四周,仿佛看到了烈火中焚烧的颜晴,突然抱着脑袋尖叫着嘶喊:“我不要被打入冷宫!我不想被活活烧死,我不要孤独终老......” 宫婢在殿外听着,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却不是怜悯慕容霜,而是为自己以后的路感到忧愁。 后宫中,人心凉薄,贱命残存,谁又顾得了谁? 当宫婢无精打采地拿着午饭踏进慕容霜的寝殿时,没想到却看到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屋顶,树梢上的麻雀纷纷惊得四散而逃。 只闻“哐当”一声,托盘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宫婢急忙冲出寝殿,一边跑一边叫着,“死人,死人了!” 空旷的皇宫中,她的声音凄厉又慌乱,响在后宫中,听起来却又那么平常。 寝殿外,很快变得嘈杂起来,与死寂的寝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寒风将窗户吹开,大雪飘进屋子里。 只见房梁上,慕容霜的尸体悬挂在半空,美眸安详地闭着,雪花飘散在她周围,一片一片的,似乎在为她的红颜薄命而唱着哀歌...... 慕容大人的遭遇,以及慕容霜的死,很快传遍了后宫。 由于都是新进宫的少女,第一次听到颜晴被打入冷宫,然后又被火烧死的时候,还会惊讶和恐惧一下,但第二次听到慕容霜上吊自杀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感慨了。 只叹一句:后宫皆如此。 然后就开始继续麻木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凤灵夜耳中时,她恰好在探望贾茹,二人闻言,顿时一阵沉默。 二人沉默了许久。 凤灵夜说道:“年也过完了,元宵节你打算怎么过?” 贾茹脸色淡淡的,“你说,战王倒了,接下来又会是谁啊?” 凤灵夜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徒增她的烦恼,“皇上虽然大事上不听我的,但是小事上还是会允的,要不要你跟我悄悄出宫一趟?” “我爹?还是太后?还是甄府?”她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凤灵夜双眉微蹙,“你爹是一路扶持他的人,他动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动你爹。” “你在维护他?你还爱着他?”贾茹幽幽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疏离,”你忘了,他是先皇的儿子,先皇曾经也灭了一路扶持他的云府。” 凤灵夜原本是想宽慰她,没想到却被曲解了意思,顿时目色微怒,“先皇是先皇,他是他。” “他都这样了,你还在维护他!”贾茹忽然激动了起来,“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凤灵夜瞪着她,忽然觉得无言以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贾茹看着她的背影,捂着被子又痛哭了起来。 死了,都死了,是不是后宫女人都死光了,才能停止死亡? 回到凤懿宫,正看到凤锦绣和凤母在做春衣,不由得凑了过去,将凤母紧紧地抱入了怀中,神色清淡。 凤母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娘、阿姐,你们永远不要离开灵儿好吗?”她突然有感而发。 凤锦绣笑着道:“人生老病死很正常,哪有永远不离开的道理?” “是啊,就算娘和你阿姐不在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知道吗?”凤母慈祥的目光,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赶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 她神色平静,语气沉重,“娘和阿姐不在了,我就杀光所有谋害你们的人,然后自杀。” “呸呸呸!”凤母蹙眉推开她,“瞎说什么呢?” 却见她一脸坚定和认真,“我在后宫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你们而活。” “傻瓜。”凤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无论皇宫里发生了什么血雨腥风的事,她都能忍,但凤懿宫是她的港湾,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出事的第二天,一道圣旨下达王府,表示边疆有匈奴滋扰,命令段君墨立刻带兵镇守。 第132节 这个消息来得很快,还是宫姬月偷偷传给晓芳,晓芳再转告给了凤灵夜。 段懿轩终于还是将段君墨的势力彻底清除了。 虽没有危及他的性命,但将他派发至边疆,不管是感情还是地位,这一辈子他也威胁不到段懿轩了。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有些复杂。 一是段君墨离开了京都,他再也不用趟这趟浑水,至少能逍遥自在地生活在边疆,所以她松了一口气,二是他这一走,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心里不禁有一些怅然。 她坐在凤懿宫的院子里,看着宫外的方向,目色深沉。 “想见他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阴暗的嗓音。 她目光一怔,回过头,只见一身黑色斗篷的龙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思索了片刻,淡然道:“再见只是徒增烦恼,还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已腾空飞起,龙骨扛着她,就像扛着一个破布麻袋,飞快地掠过皇宫上空。 “现在是白天!”凤灵夜蹙眉道,要是被人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龙骨充耳不闻,一身黑袍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蝙蝠,神秘又来去无影,半柱香不到,就带着她飞出了皇宫。 此时,桃夭正准备给凤灵夜添水,见亭子里没了人影,她立刻来到寝殿查看,果然也不在。 回想起段君墨上次出现的事,她很快联想到二人可能又厮混在了一起,于是当即悄悄走出凤懿宫,飞快地来到了乾明宫。 “当真到处都找过了?”太后半信半疑,脸色阴沉。 桃夭重重点头,十分确信,“平日她不爱出门,刚刚就在院子里,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定是出宫了。” “哀家正愁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她竟然这么快就露出原形了,”太后冷冷一笑,“林嬷嬷,立刻带人随哀家进凤懿宫搜人!” 林嬷嬷迅速回道:“老奴遵命!” 与此同时。 龙骨从城门口飞下,一手就将凤灵夜扔了下去。 凤灵夜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稳住身形以后,看清身前的情景,双眸微睁。 凛冽的寒风中,上万名士兵站在城楼外,整齐划一,队伍庞大而威武。 城楼下,他一身黑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银枪,骑在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上,红色披风随风飘舞,烈烈作响。 看到她,他深邃的凤眼一怔,冷如寒霜的脸,不禁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轻轻一策马,马蹄“踢踢踏踏”地响了起来,走到她身旁,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剑眉微扬,“你来了?” “我......”她想说自己是被迫的,让他不要误会,可看着他脸上的笑脸,临近离别了,她又不好扫了他的兴,遂点了点头。 他翻身跳下骏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你能来,本王很开心。” “边疆的日子......是不是比京都好?”她如是问道。 他微微抬眸,看向高空,目色悠远,“那里的生活很简单,不用费心费力地与人周旋,是你喜欢的日子。” 送别之际,她被临时拉过来,也拿不出什么礼物,只好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我也没有别的礼物,那边风沙大,现在又是冬天,这白色的小瓶里,装的防冻疮和裂口的,这棕色的小瓶里,装的是受伤以后消毒用的药。” 他接了过来,宝贝地往怀里一放,唇角微扬,“本王记住了。” “如果用完了觉得好用,记得飞鸽传书给我,我可以让宫姬月再送你一些。”她实在找不到该说什么话。 她和段君墨本就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像这样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在王府受伤的时候,他亲自来给她送药。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吗?”他挑眉问道。 她眉头一蹙,想说他又在自恋了,但在这样伤感的离别气氛里,她实在说不出口,遂笑道:“你觉得是,那便是吧。记得在战场上不要太拼命,这样过年过节宫中大宴的时候,我还能见着你。”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正在话别的新婚夫妻?”他语气轻松地指了指她和自己。 她微微抬眸,眼色微冷,转身就欲走。 “开个玩笑而已,当真了?”段懿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走前几步追了上去。 接着,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拉入了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神色萧瑟,带着磁性的嗓音有些深沉和黯哑,“本王就要走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她愣愣地被他禁锢在怀中,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活下去。” 他目光微颤,继而一沉,“好。” 怀抱突然一松,身子一空,她抬眸一看,他已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鞭,毫不犹豫地策马奔跑出了城楼口,高大的身影,孤寂而落寞。 他一动,千军万马立刻跟上,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站在城头,她看着那个骑在骏马上的男人,仿佛看到了他驰骋在疆场上的自信和霸道,看到了他浴血奋战的英勇和无所畏惧,看到了他指挥千军万马的魄力和气定山河的从容。 他就该生活在边疆,而是一辈子被囚禁在金碧辉煌的皇城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向龙骨,“送我回去吧。” 龙骨一手抱住她的腰,立刻飞下城楼,嗓音低沉而冷漠,“他走了,本座会替他爱你保护你。” 她双眸一紧。 “不接受,本座就杀了你!”他语气一转,看向她,幽冷的赤眸中竟真的带了一丝杀气。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怎么比段君墨还要霸道? 此时。 太后已经带着人闯入了凤懿宫,命人上上下下地搜查了一遍,果然没有凤灵夜的踪迹。 主殿内,太后坐在高位,看着底下的凤懿宫人,目色凌厉而威严。 凤锦绣一脸忐忑,而凤母则要平静许多,桃夭站在宫女太监的队伍里,低垂着头。 “哀家再问一遍,懿贵人去哪儿了?!”她语调加重。 凤母回道:“适才她说想出去散散心,也许是去御花园了。” “大胆刁妇,竟敢胡言乱语,蒙骗皇太后!”林嬷嬷怒喝一声,“刚刚我们才将御花园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我只说是也许,也没有表示绝对,何来胡言乱语蒙骗太后?”凤母临危不乱,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气焰而感到不安。 对于凤灵夜的事情,凤锦绣很清楚,上回就被那个龙骨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这一回可能又是他干的。 太后这般气势汹汹地来拿人,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动。 好在娘沉得住气,看样子还能周旋一会儿,希望二妹能早点赶回来。 “看来不上刑,她是不会说实话了!”林嬷嬷眼神一冷,转向太后,“太后,让老奴教训教训她?” 太后双眸微眯,点了点头。 “二妹马上就会回来了,你们凭什么打人?!”凤锦绣连忙护在凤母身前,奈何她身子娇弱,哪里是宫里嬷嬷的对手。 林嬷嬷一手将她甩到地上,扬手就朝凤母的脸上打去。 但她的手还在半空,就被凤母死死握住了手腕,凤母在宫中干了那么多苦活,力气自然都锻炼出来了,冷冷瞪着林嬷嬷,“敢问林嬷嬷,我家灵儿所犯何事,你就要动刑打人?” 林嬷嬷没想到这不动声色的妇人眼神这么犀利,顿时更加凶狠地咬牙道:“凤灵夜私自出宫,犯下大忌,如今你拿不出人来,还包庇她,那就是同罪!” 说完,她看向身后的嬷嬷们,“给我按住她,往死里打,我就不信她不招!” 几个人冲上来,一把就按住凤母。 凤锦绣一看,赶紧爬起来冲过来护住自己的母亲。 桃夭站在宫女堆里,没想到凤母嘴这么硬,再这么耽误下去,也许凤灵夜就回来了,但她现在还是凤懿宫里的人,未免让人起疑,只好冲上去做做样子。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林嬷嬷人多势众,瞬间将凤锦绣和凤母按住,狠狠地甩起了耳光,瞬间,两个人的脸就变得红肿不堪,嘴角血丝残留。 太后坐在高位,冷冷看着这一切,“招,还是不招?” “二妹没有出宫,我们为何要招?”凤锦绣咬牙道。 “还敢嘴硬!”林嬷嬷当即一耳光又扇了过去,直接将她打在地上。 “锦儿。”凤母紧紧抱住凤锦绣,不让林嬷嬷再靠近,“我招!” 林嬷嬷一惊,随即不屑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快说!” “灵儿出了凤懿宫,去找贾常在了。”凤母说道。 太后脸色一沉,“给我打死这个刁妇!” 几位嬷嬷上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凤母紧紧护着失声尖叫的凤锦绣,硬是一声不吭。 桃夭心里慌极了,这凤母和凤锦绣一直不招,这么打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她立刻跪到太后面前,哭着求道:“太后,懿贵人出了凤懿宫,我们确实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求您放过我们吧!” 太后见状,知道再耗下去对自己也不利,于是见好就收,“懿贵人是否出了宫,待哀家将皇宫每个角落彻底搜查一遍后,再唯你们是问。” 林嬷嬷看了一眼围在凤母身边的嬷嬷们,大家一起撤了手。 “摆驾回宫!”林嬷嬷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各就各位。 走上前,她麻利地扶起太后,缓缓走出了凤懿宫。 可就在太后刚刚坐上步辇的时候,凤灵夜就回来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太后身后的嬷嬷们,不由得目色一沉。 林嬷嬷一看是凤灵夜,眼神顿时有些闪躲。 凤灵夜还是知道规矩的,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行了一礼,“见过太后。” 接着,她又问道:“不知太后莅临妾身的凤懿宫,所为何事?” 太后唇角一扬,“刚刚发生了一个误会,不过哀家现在看到你,误会自然就消除了。” “不知是何误会,能让太后如此劳师动众?”凤灵夜沉声问道。 太后似乎不接茬,看了一眼林嬷嬷,“哀家累了,出发吧。” “起!”林嬷嬷吆喝了一声,众人抬起步辇,不徐不疾地经过凤灵夜身边,缓缓离开了。 凤灵夜适才就注意到了林嬷嬷闪躲的目光,心中察觉到不好,于是也没有耽误,径直踏入了凤懿宫。 可当她看到凤锦绣搀扶着凤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红肿脸庞时,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第133节 凤母抬头,这才看到她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动,“灵儿,娘没事,你别担......”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凤灵夜已经快步冲了过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从怀里拿出消毒水和消肿的药膏,开始细致地为她上药。 凤锦绣伤得也很重,但好歹年轻,但凤母就不一样了。 “可伤着了骨头?”她一边面无表情地上着药,一边问道。 突然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凤锦绣心里委屈极了,看着破了相的凤母,隐忍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二妹,你刚刚去哪儿了?太后......” “就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凤母打断凤锦绣的话,并冷着眼看了她一眼。 凤锦绣只好将满腹委屈吞了下去。 太后刚才从凤懿宫里出来,凤灵夜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问,替凤母的脸上完药以后,又撸起凤母的袖子和裤脚检查。 当看到上面花花绿绿的青斑时,她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紧紧抓着凤母的裤腿,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埋着头,一言不发。 凤母怕她做傻事,连忙盖住自己的淤青,揉了揉她的脑袋,“娘没事,以前在浣衣局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还有。” 看着凤灵夜这样子,凤锦绣又心疼又气恼,“这太后简直欺人太甚了!” 凤灵夜恢复好自己的情绪,拿出药水继续为凤母擦拭伤口,处理完以后,又将凤锦绣按在凳子上,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倔强地说道:“她们在笑,阿姐就不能哭。” 凤锦绣一把将她抱住,“阿姐没事,阿姐只是害怕,要是二妹真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中,你让我和娘怎么活下去?” “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也不会有事的。”她笑了笑,然后温柔地为凤锦绣上药。 桃夭站在一旁,看着云淡风轻的凤灵夜,不禁感到胆战心惊的。 她很了解她,她越是这样隐忍,就代表着这件事,她越是不会就此罢手。 果然,陪着凤锦绣和凤母吃过午饭,看着她们躺下休息以后,凤灵夜就走出了凤懿宫。 御书房前。 海公公一脸为难,怎么一个月不到,她又来了。 “皇上现在正在睡午觉,一时半会儿可能起不来。”他耐心地解释道。 她脸色有些冷,“权依柔在伺候他午睡?” 他想了想,掂量着回道:“惠贵人伺候笔墨,午睡时间就守在一旁。” “惠贵人?”凤灵夜冷冷问道,“她哪里贤惠了?” 海公公一怔,不敢回话。 原以为她会就此罢休,没想到她居然撩起裙摆,跪在了御书房大门前,态度坚决。 “懿贵人,你这?!”海公公面色一变,想要拉她起来,奈何不合规矩,顿时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午睡完,就要处理政务,近日国务繁忙,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忙着怎么算计颜良、慕容闯、段君墨?”凤灵夜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目色深沉,毫不避讳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海公公双眼一瞪,那夜贾将军的话,他仍然清晰地记在脑海中。 一切都在计划中的段懿轩,突然改口说不争皇位了,为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普天之下,这样的话,恐怕也就她一个人敢说出口了。 海公公自知劝不过她,但又怕像上次一样出事,于是叫来几个宫女在她身边放了暖炉,这才退回了房中。 凤灵夜跪在外面,一跪就是一下午。 和上次一样,屋内毫无动静。 就算有暖炉护着,可这天寒地冻的,加之寒风呼啸,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冷却了。 天色已晚,海公公又走了出来,满面忧愁地看着她,“皇上已经移驾到玉芙宫了,懿贵人请回吧。” “他今日不肯见我,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她凄然一笑,勉强撑起身子,拖着麻木的膝盖,缓缓离开了。 海公公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他这个跟在先帝身边数十年的老太监,也看不透现在这位新皇的心思。 回了凤懿宫,凤灵夜用药酒揉着冻僵的膝盖,桃夭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桃夭退下,晓芳沉声问道:“主子,皇上不见您,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通知宫姬月,让秋池重新入宫,”她微微抬眸,目色沉稳,“这次的目标,是太后。” 晓芳沉思道:“如今凤懿宫出了内奸,安排秋池去乾明宫打探是最好不过的了,属下这就去传信给月主子。” “明日一早陪我去一趟御膳房。”在晓芳临走前,她又添了一句。 晓芳颔首,立刻下去行动。 此时,从主殿中出来的桃夭,偷偷地离开了凤懿宫,又来到了乾明宫。 太后正在用晚膳,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以为她又得到了什么新消息,“凤灵夜又有动静了?” “懿贵人在吃过午饭后,去了一趟御书房求见皇上,可是皇上没见她。”桃夭回道。 太后以为是什么重大消息,听完不禁有些索然无味,“皇上如今早已有了新欢,权依柔比她识时务,淑妃又怀了孩子,后宫常在贵人众多,自然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太后,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桃夭酝酿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她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带着一丝焦急和忧虑,“懿贵人心思不凡,城府又深,这一次她恐怕已经发现了凤懿宫中有内奸,倘若奴婢被她查出......”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还请太后将奴婢接到乾明宫来,奴婢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太后您的!” “做牛做马的奴才,哀家宫里已经太多了,”太后淡漠地说着,继而目色深深地俯瞰着她,“你的价值,就是留在凤懿宫为哀家传递消息,你出了凤懿宫,还能做什么?” 桃夭身子一震,手掌趴在地面上,忽然感到了一阵悔意和恐慌。 她似乎是......踏上贼船了。 看出她的慌张,为了安慰她,太后淡然一笑,“放心吧,倘若出了事,哀家一定会护着你,保你一条小命。” ☆、第110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桃夭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凤懿宫,这一风波过后,她决定先安稳一阵子,不要再为太后传递消息了,否则到时候她若不保自己,自己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翌日,清晨。 凤灵夜起了一个大早,还是由桃夭伺候着。 今日桃夭见她有些反常,于是笑着问道:“懿贵人,今个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了?” “想四处走走,你和晓芳一起吧。”凤灵夜穿上一套紫罗兰色的宫装,披着厚厚的斗篷,然后就踩着雪地出了凤懿宫。 桃夭不明所以,只好规矩地跟了上去。 由于刚过完年,所以宫里的人大多都在忙着收场,花灯和红绸撤下以后,宫里又恢复了庄严冷清的模样。 桃夭跟在凤灵夜身后,看着她平静地走在长廊里,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又怕被起疑,最终只好忍住了。 没走多久,她才发现这是往御膳房的方向。 来到御膳房以后,里面的人虽没怎么见过凤灵夜,但一看经常来拿饭的桃夭和晓芳,就知道凤灵夜是谁了。 掌事的太监走了出来,脸上挂起熟练的笑容,“懿贵人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每日都点自己想吃的菜,最近都吃腻了,想来看看御膳房都有什么新鲜的菜品。”凤灵夜说着,就走入了后厨。 掌事太监一看,慌忙迎了上去,“如此肮脏的地方,怎能污了懿贵人的眼,不如懿贵人在此等候,奴才让御厨们配好菜肴,再亲自送到懿贵人的宫中如何?” 凤灵夜不管不顾,在油烟满屋的厨房里转了一圈,接着随意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平时宫婢们也在御膳房领饭对吗?” “都是些下人,随便对付一口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菜品。”掌事太监跟在身后,生怕怠慢了她。 按理说不受宠的后宫女子,本不应该受到优待,可凤灵夜不同,哪个不受宠的女子还用着银骨炭? 此时,房间里正有不少排队领饭的嬷嬷,大家一看凤灵夜,首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阵嘲讽。 果然是从战俘堆里出来的货色,竟然还亲自跑到御膳房里来抛头露脸。 林嬷嬷恰好也排在队伍里,看到凤灵夜时,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感到诧异,她怎么来了? 凤灵夜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了一句,“也没什么好的菜品,回宫吧。” 说完,她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经过林嬷嬷身边时,二人不小心擦撞到了一点。 林嬷嬷蹙眉看了她一眼,要是换做别的下人,她早就发怒了,但看在凤灵夜身为后宫小主的份上,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过多计较,只冷淡地扬了扬唇角,离开了房间。 就在三人刚刚踏出御膳房时,凤灵夜脚步忽然一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嘀咕了一句,“我的玉簪呢?” “会不会落在哪儿了?”桃夭随口回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亲自为她佩戴的玉簪不见了。 晓芳回道:“刚刚进御膳房时,奴婢还看见了,是不是掉在御膳房里了?” 桃夭想了想,“会不会是撞到林嬷嬷的时候掉的?” 凤灵夜沉吟了片刻,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返回了御膳房。 掌事太监一看,顿时双眼瞪得老大,这位小祖宗怎么又回来了?“懿贵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凤灵夜看也没看他,脸色冷沉,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来到下人排队领饭的地方,凤灵夜看了一眼晓芳。 晓芳颔首,大声喊道:“适才我们懿贵人掉了一支名贵的玉簪,有谁捡到了吗?” 嬷嬷一听,顿时一脸不屑,纷纷回道:“没看到。” “都仔细想想,是不是看见了没注意?”怕事情闹大,掌事太监跟着又添了一句。 嬷嬷们根本不配合,一个个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心性比寻常的宫女都要高,“这宫里,我们什么没瞧见过,一支玉簪罢了,不至于捡到了不给。” “捡到不交,也是变相的偷盗,今日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许走,”凤灵夜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双眸清冷深沉,“搜!” 桃夭就知道会出事,为了表忠心,她飞快地就将门关死了。 看着晓芳一步步走过去,步伐轻盈沉稳,身姿笔直,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武功高手,不禁都变了脸色,但依旧嘴硬道:“我们没拿,你这是强行搜刮!” 凤灵夜来时就查过了,乾明宫中的嬷嬷都是准时来领饭的,所以这一屋子的嬷嬷,都是乾明宫的人。 晓芳上前,一手抓住那个嘴硬的,上手就给了两耳光,她是习武之人,下手又重,直接两耳光就将那人打到了地上,口吐鲜血。 林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凤灵夜来者不善,立刻扯开嗓门喊道:“打人了,快来人啊,这里打人啦!” 掌事太监见这阵仗,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第134节 不一会儿,就有当值的太监想要冲进来一看究竟,凤灵夜一个眼神转过去,眸光犀利而冷漠,他们吓得一愣,竟生生地停在了门口。 林嬷嬷被晓芳抓住。 晓芳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一手左右开弓,不一会儿,脸上就肿胀如猪,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她放开她,一脚将之踢远。 林嬷嬷尖叫着滚了一圈,知道被打不是办法,于是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大家一起围上晓芳准备反击。 晓芳飞身一跃,踩上她们的脑袋和肩膀,众人瞬间摔倒在地,滚在了一起,传来一片惨叫声。 凤灵夜缓缓走近林嬷嬷,蹲下身子,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我的玉簪呢?” “懿贵人,老奴......老奴没见过啊!”林嬷嬷哭丧着脸,老泪纵横,终于服了软。 凤灵夜放开她,站起身子,目色幽幽,“打。” 晓芳一手拎起脑满肥肠的林嬷嬷,就像拎一只大火鸡,拳头就像擂鼓一样,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肚子、后背...... 然后随意一丢。 身后的嬷嬷们吓坏了,缩在角落里,一点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林嬷嬷自知逃不过这顿打了,识时务地跪在凤灵夜面前,拼命磕头认错,“老奴知道错了,老奴以后再也不打凤夫人和凤大小姐了,懿贵人,求求您饶了老奴吧!” 凤灵夜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要的是玉簪,林嬷嬷莫要牵扯旁的事。” 接着往后一退。 晓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手握住林嬷嬷的手腕,冷冷一扬唇角,“看你的嘴硬,还是你的胳膊硬!” 说罢,轻轻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林嬷嬷张大嘴,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捂着要断不断的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次就算是一个教训,”凤灵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清冷而从容,“既然你喜欢那玉簪,就送给你好了。” 说完,她转过身,踏出房门,围观的太监赶紧让出一条道。 没走几步,只听“叮咚”一声响,一支玉簪从凤灵夜的裙摆里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 “呀,这不是那玉簪吗?!”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凤灵夜垂首一看,唇角微扬,也未拾起玉簪,而是看向一脸错愕的林嬷嬷,云淡风轻地一笑,“原来是一场误会,适才真是委屈了林嬷嬷。” 林嬷嬷双眼瞪得死大,一手紧握成拳,看着她气定神闲的笑颜,只得咬碎了一口老牙。 凤灵夜笑了笑,转过身,悠然地离开了御膳房。 桃夭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大寒天的,手心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走在路上,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凤灵夜身上的森然冷意。 “凤懿宫里的下人,属下都已经查清楚了,”晓芳适时说道,“一共有三人跟乾明宫有关系,一个是名叫海棠的宫女,一个是粗使的婆子秋嬷嬷,还有一个叫小邓子的太监。” “找个名头,全部打死。”凤灵夜淡淡道,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桃夭浑身一震,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双腿软得差点跌倒。 所幸凤灵夜和晓芳并未回头,这才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回了凤懿宫,恰好到了吃早膳的时候。 凤母的脸已经消肿了,只是还有一些淤青,看到凤灵夜从外面回来,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斗篷,“又去哪里玩了,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闲不住。” “去御膳房转了一圈,结果发现还是娘做的饭菜好吃。”凤灵夜笑了笑,情绪收放自如,仿佛刚才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只是一个幻觉。 桃夭不是第一次认识凤灵夜,也知道她的手段,害怕被发现异常,她便找了一个理由回了屋。 一时,屋子中便只剩下了自己人。 “你昨天去御书房了?”凤母问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 凤母知道她吃了闭门羹,所以也没有责怪,“下次别再去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凡事靠自己,总不会错的。” “知道了。”提及段懿轩,凤灵夜也没有消愁,反而斗志满满。 看着精神格外好的凤灵夜,凤锦绣笑着打趣道:“去御膳房都吃了什么好吃的,竟然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凤灵夜扬了扬眉,故意逗着自己的阿姐。 与此同时。 林嬷嬷和众位嬷嬷顶着一身伤,跪在太后面前痛哭流涕地告状。 “太后,那懿贵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这是丝毫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她那嚣张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贵人,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皇后了!” “什么玉簪就是一个借口,她就是在给她娘和嫡姐报仇!” ...... 太后听完,脸色很是难看,但也没有气得摔桌子砸东西,只觉得跪在地上的嬷嬷们有些吵,遂抿了一口热茶,静了静心,缓缓说道:“上次你们打了凤夫人和凤锦绣,她憋闷在心,将气撒在你们身上,这是正常的反应。” “就算是这样,可她一个懿贵人竟敢如此,是不是也太过了?”林嬷嬷委屈地看着太后。 太后放下茶杯,对上她的视线,不冷不淡地说道:“别忘了,她不止是懿贵人,她曾经也是王妃、女医士和三品诰名夫人。” 林嬷嬷一震,仿佛这才回想起了凤灵夜曾经的光辉历史,顿时浑身气焰也没了,怏怏地回道:“老奴明白了。” “这凤灵夜是得除,但得讲求时机和办法,而是凭着哀家的势力强压,对于她,强压是不管用的。”太后提醒道,“退下吧。” 林嬷嬷一脸受教,带着众位嬷嬷离开了。 凤灵夜带着贴身宫婢殴打乾明宫嬷嬷的事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看戏,都对凤灵夜的行为表示嘲讽和不屑,认为她离经叛道,迟早要被太后收拾。 岂料几天过去了,乾明宫一点动静也没有,被殴打的嬷嬷们更是循规蹈矩的,见了凤懿宫直接绕道走。 人们对凤灵夜的轻蔑,也慢慢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畏惧。 看来就算她不得皇上恩宠,但她的手段,还是让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她。 几天过后,秋池重新入宫,果然被喜欢听戏的太后看中,养在乾明宫中,隔三差五就会听上一曲,深得太后的喜爱。 后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都重复着同样枯燥乏味的生活,所以又觉得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立春。 厚厚的积雪也融化了,草木新抽出嫩芽,虽然还是有些冷,爱美的宫女和小主们,也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厚厚的棉衣,换上单薄好看的春衣。 此时明国那边的使者,也开始朝着大理国出发了。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失去好姐妹的贾茹,因为情绪不好,加之又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说了一些伤人的话,缓过来以后才知道那样做不对。 于是,挑了一个晴朗的好日子,又带了一些礼物,专门上凤懿宫道歉。 凤灵夜也不是那种胸怀狭隘的人,知道她不是有心的,也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你能想通就好了,颜晴......在天之灵也会放心的。” “死者已矣,我们更应该珍惜活着的人,”贾茹笑着握住她的手,“以后你就是我在后宫里唯一的好姐妹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看开一点。”凤灵夜不希望绑架别人,君子之交淡如水。 贾茹为人仗义,顿时沉了脸,“你要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好姐妹看。” “好好好,真有那一天,你可得舍命来救我。”凤灵夜无奈一笑。 贾茹扬起下巴,“那是自然!” “听说明国的使者已经出发了?”凤灵夜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一听,双眼不禁一亮,闪烁着女人八卦时的光芒,“你知道吗?听说那个变态太子不来了,这次来的是他的姐姐。” “哦?”凤灵夜双眸带着兴味。 贾茹笑了笑,双眼闪着贼光,“提起这位大公主,那也是名声聒噪的大人物,据说她至今已是二十有三,却一直没有招驸马,但她却养了七位美男子,哦对了!据说这次出使,她那七位美男子也来了。” 倒是一位奇人。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 “啧啧啧,”贾茹一脸羡慕不来的表情,“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怎么也得桃花开了才能抵达京都,丝毫没有出使的责任感和紧迫感,一看就不是来办正事的。” 听说年过以后,太后带着段懿轩又晋升了一批小主,而贾茹也由常在变成了丽贵人。 不过她的性格却一点也没有变。 聊了没几句,她就拉着凤灵夜要一起出去转御花园,说有些花开得早,现在已经可以见到花骨朵了。 凤灵夜只好随了她。 只是二人刚走进园子,就和太后的队伍对上了。 “见过太后、淑妃娘娘。”二人齐声道。 “免礼。”太后回了一句,甄语蓉微微颔首,二人才站直了身子。 目光不经意地就看到了甄语蓉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凤灵夜算着日子,大约夏末初秋孩子就出来了。 贾茹不喜奉承,凤灵夜更不屑奉承,二人行完礼,就默默地让路到了一旁。 太后看着这两根木头,心里也不大喜欢,但碍于面子,还是说了一句,“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吧。” “是。”贾茹回了一句,接着朝着凤灵夜吐了吐舌头,貌似很不情愿。 说是逛园子,其实也是转了一圈以后,就开始往凉亭里一座,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太后欢喜。 所以很是没趣。 只是没聊几句,太后就一脸关切地看向了甄语蓉,“淑妃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宫里的人手可还够?” “回太后的话,宫里人手已经足够了。”甄语蓉坐在太后对面,神态平静而沉稳。 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查到乐雀在哪儿了吗?” 凤灵夜目色微沉,听说甄语蓉的贴身宫婢乐雀突然失踪了,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找到。 “太后,已经找到了,”甄语蓉回道,桃花眼里带着一抹惋惜,“是从西面的一口枯井里捞出来的,好在天气冷,尸骨没有坏得太厉害,大理寺卿已经在派人调查了。” 太后脸色深沉,点了点头,“如今你怀有龙胎,定是有人嫉妒,这才招致了这样的祸端,待大理寺卿查出背后的主谋,哀家决不轻饶!”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一定会多加小心的。”甄语蓉温尔回道,嗓音让人听了很舒服。 第135节 凉亭中的石凳不多,所以有些许阶级低的是站着的。 如果后宫贵人已不稀缺,所以凤灵夜和贾茹自然而然地就站在石桌旁。 听着二人的谈话,凤灵夜心细如尘,很快发现了甄语蓉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谓树大招风,倘若凤灵夜当初身为后宫里唯一的贵人,只是让人眼红的话,那如今甄语蓉身为后宫里唯一的妃子,而且还怀着龙胎,日日占着皇上的恩宠,那身后这些急着想往上爬的小主们,自然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在凤灵夜看来,这甄语蓉似乎处理得得心应手,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众人闲聊之际,凤灵夜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发现秋池也在。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衣,站在太后身后,虽然容貌清俊,却丝毫不起眼,似乎故意收敛了自己的气质。 看他神色清冷,毫无奉承巴结的态度,看来就算这样一张冰山脸,凭着自己精湛的嗓子,还是赢得了太后的欣赏。 这时,贾茹再一次见到了他,一双眼似乎再也移不开了。 仿佛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初见他时,她还不是皇上的女人,如果她勇敢一点,也许...... 一双手忽然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猛然回神。 接着耳边传来凤灵夜低低的笑声,“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自然是看美人。”贾茹将目光移开,面色微红。 由于天气寒冷,所以众人只坐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撤了。 结果没过几日,贾茹兴匆匆地来到凤懿宫,说要告诉她一个秘闻。 凤灵夜赶紧为这个小灵通倒茶,“谋害乐雀的凶手找到了?” “呀,你都知道了?”贾茹一脸惊讶。 凤灵夜抿唇一笑,“是谁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了。” “佩服!”贾茹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大理寺卿正在全宫搜查的时候,结果在惠贵人贴身宫婢的房间里搜到了一件衣服。” “哦?”凤灵夜赶紧为她续茶。 她握着杯子,睁大双眼,“原来乐雀在坠入枯井的时候,无意中抓下了这宫婢的一个纽扣,后来大理寺卿调查的时候,正好发现她衣服上缺少的纽扣,和乐雀手中的纽扣吻合。” “看来只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凤灵夜笑道,“只是为什么这宫婢会杀了乐雀?” “呀,这我就不知道了。”贾茹摸了摸脑瓜,兴奋了这么久,怎么自己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记了。 她只知道找到凶手以后,这名宫婢也承认了罪名,然后太后将之处死,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淑妃竟然也没有继续调查。 经由凤灵夜这么一问,她好像也才意识到事有蹊跷。 “难道是杀人灭口,正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结果被乐雀发现了?”她看向凤灵夜。 “有这个可能。”凤灵夜笑了笑,仿佛一眼就能看透许多事,“如今淑妃甄语蓉得了盛宠,惠贵人权依柔也是宫里的老人,陪伴君驾也有一段时日了,却毫无动静,自然是着急的。” “你说这件事和惠妃有关?”贾茹眨了眨眼。 凤灵夜轻轻一敲她的脑袋,“人命关天,却没有继续调查下去,而淑妃也没有多言,可见这件事是被太后或者皇上给压了下去。” 贾茹恍然大悟,“也是哦,权依柔可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吏部尚书又是皇上的人,若动了权依柔,那吏部尚书势必也会受到影响的。” “还有一件事,”贾茹笑着说道,“太后前阵子让皇上雨露均沾,说如今淑妃怀了身孕,不能老往玉芙宫去,以免让她动了胎气,结果皇上听了很不开心,索性连玉芙宫也不去了,直接就住在御书房里,气得太后半死,最后只能作罢。” 凤灵夜笑了笑,只是笑意微淡。 贾茹没看出她的变化,只一脸纳闷,“你说那淑妃的魅力真有那么大吗?怀了身孕,皇上也对她不离不弃的。难道她那双桃花眼会什么魅功不成?” “也许吧。”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贾茹见她似乎不感兴趣,只好又换了别的新鲜事儿。 后宫里的日子,若没了争夺,便只剩下了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听着别人的故事,无聊又枯燥。 而凤灵夜似乎也由后宫的主角,慢慢地转换成了一个配角。 只是没想到明国公主的到来,又将她推到了风尖浪口。 如贾茹所言,桃花开的时候,那明国大公主的队伍,就不慌不忙地抵达了京都城门。 出于敬意和诚意,段懿轩特地派了内阁首辅和一位王爷前去迎接。 哪知这公主看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老男人们,便皱紧了眉头,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之色,直白地问道:“段君墨呢?本公主要他来接驾,他去哪儿了?” 内阁首辅嘴角一抽,“回公主的话,战王此时正在边疆镇守,恐怕来不了了。” 公主顿时一脸不耐烦,眼中还有一丝愠怒之色,“本公主不是说了吗,让皇上宣旨让段君墨回来,他没有听见,还是没把本公主的话放眼里?” “皇上国务繁忙,为了迎接公主是做足了准备,丝毫没有怠慢,恐怕是将这件事给忘了。”王爷赶紧笑着解释。 公主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挥手道:“那就让段君墨立刻回京都,本公主会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等他。” 说完,她便带着自己的队伍进了宫。 留下王爷和内阁首辅二人面面相觑,这公主也太......彪悍了,哪里有半点女人的样子,简直跟个女土匪一样! 进入皇宫以后,段懿轩亲自接见了她。 城门口的事情,很快传入了后宫,几个女人坐在一起,有的表示嘲讽,有的表示羡慕,只有凤灵夜一个人感到好奇,不禁啧啧称奇。 没想到明国公主,居然看上了段君墨。 “一个女人,居然养了七个男人,这实在是不像话!”权依柔一脸不屑地说着。 甄语蓉却笑着道:“此公主也算是一个性情中人,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 “这算什么天下人不敢为之事,如此伤风败俗的行为,让我等听了也觉得不堪入耳。”权依柔似乎恨极了这个公主。 甄语蓉没有再说话。 “在背后非议他人,难道就不是丧风败俗了吗?” 一声清脆爽朗的嗓音忽然从客厅传了进来。 权依柔面色一怔。 只听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紧接着,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色劲装的年轻女子,腰间别着铁鞭,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她面容娇媚,红唇似火,尤其是一双灵动而自信的美目,直接就将屋子里的莺莺燕燕给比了下去。 尤其是她身后站着的七位美男子,更是一个美过一个,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权依柔,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美男子,也不由得红着脸移开了目光,咬牙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钟离云直接坐上甄语蓉身边的空位,目光扫视了屋子一圈,忽然开口问道:“哪个是凤灵夜?” 她这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唯独凤灵夜喝着茶,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谁知钟离云嘴角一扬,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气度不凡的她,“你这懿贵人做得好像挺舒坦的。”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答话。 旁人看出这公主来者不善,纷纷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颜色。 凤灵夜不理自己,钟离云也丝毫未恼,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庸脂俗粉,最后目光落在了甄语蓉身上,“你就是最近新得盛宠的淑妃?” “回公主的话,臣妾正是。”甄语蓉就比凤灵夜要好说话一些了。 可钟离云似乎和她没话,只轻笑了一声,“不过如此。” 然后继续不休不饶地看向凤灵夜,一脸挑衅,“不做王妃,却来这后宫做一名小小的贵人,结果你爱的男人却另结新欢,还真够狗血的。” “公主阅男无数,应当知晓男人不过如此。”凤灵夜终于罕见地接了一句话。 钟离云顿时一脸不赞同,随手拉过一位美男抱在怀里,扬唇,“你那负心汉与我的小美人可不一样!” 这句话简直是让这些循规蹈矩的后宫女人大开眼界,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第111章 朕的宠妃只有她 凤灵夜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话。 没过多久,听闻太后邀请,钟离云就离开了这群女人堆。 下午的时候,宫里又穿出的消息,说见完太后以后,这公主就带着七位美男子,大摇大摆地去了清倌馆,让人瞠目结舌。 索性也不是大理国的公主,所以大家也是睁只眼闭着眼就过去了。 天下貌美有气质的男人很多,这位公主却唯独对段君墨念念不忘,可见二人一定有什么渊源。 凤灵夜想着,能得如此女子喜欢,也不知段君墨是何种感受。 一想到他冷沉的脸,她不禁轻笑出了声。 桃夭一看,笑着问道:“懿贵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凤灵夜很快收敛起笑意,摇了摇头,“一些往事罢了。” “听说再过一两月,就到了围猎的时节,听闻淑妃怀有身孕,不便走动,到时候皇上一定会让懿贵人跟着去,一起散散心,也好比整日闷在这宫里强。”桃夭讨喜道。 又快到围猎了啊? 她望着澄澈的天空,目色悠远。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看到那山坡上的昙花。 似乎明国公主的到来,为死气沉沉的后宫生活增添了不少趣闻,所以大家由一开始的鄙夷,慢慢变成了期待。 偶尔大家还会想,今日这公主又做出什么荒唐事了? 随着天气变暖,宫里的桃花、梨花、李花相继盛开,花香四溢,争相夺艳。 后宫里的小主们也换上美丽的纱裙,穿梭在花树下,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在公主抵达京都的第二晚,段懿轩就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为了迎合她的口味,特意将女舞姬,换成了男舞姬,乐师也是清一色的美男子。 这个举动,让钟离云有些诧异,心想这小皇帝还是蛮细心的。 钟离云在上座,仅次于段懿轩的位置,她看了一眼他珠帘后的后宫团们,不禁蹙眉问道:“本公主又不是男人,皇上何至于给她们安上这道帘子?” “规矩。”段懿轩淡然回了两个字。 第136节 钟离云不以为意,转头去看台上的男舞者,悠悠地问道:“大理舞者难道就是如此了吗?” 此话颇具挑衅意味。 太后本就知道这公主来者不善,明国出使大理,这还是第一次,遂笑了笑,“大理舞姬多,男舞者少,若论舞姿,大理女儿更胜一寿。” “舞姿?”钟离云唇角一扬,“若尘,跟她们比一比。” 她话音一落,只见她七位美男中的一位,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仙姿卓约,穿着一袭月牙长袍,袍下绣着两三片翠绿色的竹叶,面容清俊绝色,气质出尘。 一群男子美得人神共愤,是觉得震撼,但这样单个走出来,瞬间就惊艳地吸引了全场。 徐若尘站在红毯中央,丝毫没有怯场,反而气定神闲,面色平静。 他右手伸出,缓缓平摊开来,悠然一笑。 珠帘后的小主们顿时传来一片倒吸气声,他的笑容真美...... 一个男人能美得这么雌雄难辨,实在是罕见。 就连太后,也有一瞬间迷了眼,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大理,可有应战之人?” “我来!” 珠帘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嗓音,紧接着,珠帘被掀起,露出了一张美丽年轻的脸庞,正是权依柔。 可她还没迈下台阶,钟离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直白而嚣张,“听闻曾经的夏国凤二小姐不学无术,偏偏就舞艺超群,惊艳四座,本公主开这赌局,就是为了让她露一面,你又是何人?” 凤二小姐,那不就是凤灵夜吗? 权依柔面色羞红,怒目瞪向她,“你休得瞧不起人,只不过一个男宠,本小主愿与他对舞,那是看得起他!” “口气不小,”钟离云冷嗤一声,转向自己的男人,“若尘,露出你的真本事,不用给她留面子了。” 徐若尘微微颔首,态度恭敬。 这时,又一位青衣美男走到一旁,接过乐师手中的琴,直接盘腿而弹。 琴声袅袅,一声又一声,柔而不媚,雅而不俗,充满了异域的味道。 徐若尘随手折下一支桃花,开始移步,没有莲花指,没有搔首弄姿,就是一个眼神,一个旋转,一个抬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琴声悠远时,他的舞姿就如暖阳中的清莲,柔美却不妖媚。 琴声急奏时,他的舞姿就如狂风中的青竹,清傲不失风骨。 一曲落,他瞬间收回所有动作,负手站立在中央,并没有花哨的动作,反而让人意犹未尽。 掌声霎时响起,一半是真诚的赞赏,一半是客气的捧场。 轮到权依柔时,可以明显感到她的紧张,乐师弹奏她熟悉的曲子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凭着精湛的舞艺,还是完美地跳完了一曲。 帘子后的凤灵夜,目光却一直都在那个名叫徐若尘的男子身上,忽而兴味地扬起唇,“今日我才明白,为何有的男子会成为断袖。” 珠帘前的段懿轩眉心一颤。 贾茹闻言,嘴角一抽,不过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长得真是讨人喜欢。” 段懿轩面色微沉,估计那叫若尘的男子再跳一曲,他身后这群女人的魂全都被勾走了。 徐若尘跳完一曲,依旧是云淡风轻,可权依柔跳完一曲,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若论舞艺,二人确实不相上下,但论韵味,那权依柔就不及徐若尘了。 但为了面子,太后还是看向钟离云道:“哀家觉得二人的舞艺都甚好,公主,你觉得如何?” “算是平手吧,”钟离云也没有过于计较,接着笑道,“既然玩都玩上了,那咱们就继续吧。” 还来? 太后眉头一紧。 “轻风在明国的棋艺,可以算是万中无一,没有敌人总是寂寞,”钟离云扫了一眼在场的大臣们,“今夜谁愿意陪他来一局?” 她的话虽然委婉,却极其嚣张,大理臣子又怎能容忍被这般羞辱。 当即,一名翰林学院的大臣站了起来,“老臣愿意与之对弈,还请皇上恩准。” 异国使者前来,要么是交流学术,要么是试探一国实力,很明显钟离云的来意是属于后者。 段懿轩没有任何异议地同意了。 这是一局围棋。 大臣首先坐到了对面,接着,名唤轻风的红衣男子,步伐微快,却不失沉稳地走了过来。 明明就很年轻,偏偏自有一股老成的风华。 容颜精致而艳丽,眉宇间却透着冷傲,坐到大臣对面以后,身上散发出的自信气场就压倒了一切。 舞蹈还能看上一看,这对弈就显得略微枯燥了,可场上却又安静得落针可闻,凤灵夜一时感到有些无聊。 然而这时,黑暗中,一双手却握住了她的。 她心底微惊,垂首一看,却是身前段懿轩穿过珠帘的手。 她眉头一紧,毫不犹豫地想要挣脱开,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丝毫挣脱不出。 她顿时冷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意思? 玩地下私情吗? “放手。”她压低嗓音沉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四周很安静,一时就引来了太后和甄语蓉的注目,她立时将头垂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大家将目光重新放到博弈上时,她一手掐上段懿轩的手背,只闻一丝倒吸气的声音,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恨透了他对自己的冷漠,如今他找上门来,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所谓最毒妇人心,她想报复他,早就想了好久。 于是,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狠狠地扎了上去。 哪知那段懿轩如同手背上长了眼睛,竟然在前一刻就松开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紧握成拳,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一个骷髅。 “妹妹这是什么眼神?”甄语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甄语蓉探寻的双眸,她笑了笑,“看到一只讨人厌的苍蝇罢了。” 甄语蓉目光一滞,继而一笑,“是吗?”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棋盘的战局陷入了僵局。 翰林院的大臣紧紧皱着眉头,盯着上面的棋子,一筹莫展。 “轻风落一子,不费一时,可大人落一子,却耗了将近一盏茶的时辰,”钟离云悠悠地笑道,语气微嘲,“现在都快半柱香的时辰了,大人你这是下棋呢,还是冥思呢?” 她这一说,大臣的额头开始隐隐冒汗,撑着下巴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傅大人,赶紧落子吧。”太后也催促道。 傅大人一听,心里更急了,看着棋局不禁眼花缭乱起来,最后身子一晃,竟然紧张到虚脱,晕了过去。 “快叫御医!”太后急忙站了起来,“今天的比试,到此结束......” “这么说来,你们大理人这是要认输了?”钟离云看向太后,清浅一笑。 太后脑袋嗡嗡的,原以为站在她身后的,都是一些徒有容貌的花架子,没想到却是一群深不可测的能人才子。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有谁愿意替傅大人继续对弈?”段懿轩看向台下的年轻一辈。 所谓英雄出少年,能人贤士众多,只是切磋棋艺,大理国并不是小国,不可能没有人对不过轻风。 可底下的人都犯了愁,他们私底下其实都找过傅大人下过棋,奈何都不是对手,又哪里敢站出来班门弄斧。 “难道我堂堂大理国,一个棋士都没有了吗?!”太后动了怒,看着眼下这群人,是越看越不顺眼,平时就知道拍马屁,一到关键时刻,各个都不顶用。 场下一片死寂。 沉默了许久,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传了出来,“微臣愿意一试。” 这声音很熟悉,凤灵夜隔着珠帘一看,目色闪过一丝讶然,燕西? 显然,席位上的钟离云也认出了他,挑眉问道:“你不是夏国的金科状元郎吗?”接着一笑,“怎么,夏国一灭,你就开始侍奉敌国的皇帝了?” 原以为燕西会恼羞成怒,哪知燕西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径直走到轻风对面,只看了一眼棋局,就轻松落下一子。 轻风一看,双目一愣。 钟离云见自己被忽视了,先是有些诧异,继而笑了一声,“有意思。” 没想到这夏国人都一个脾气。 凤灵夜虽然不会看棋,却会看表情和观察他们下棋的速度,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她就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实力碾压了。 这书呆子还真不是盖的。 那轻风的下棋速度,竟然比刚刚和傅大人对弈时慢了许多,没走一步棋,都充满了怀疑。 而他的怀疑,似乎在转眼之间就得到了印证。 看着穿着一身文官朝服的燕西,凤灵夜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倘若当初爹和娘答应了他们的婚约,她现在的结局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她赶紧摇了摇头。 当初她爹就认为燕西镇不住她,所以才拒绝了这门婚约,其实现在想想,要是他们真成了,她过的日子是不是要自由许多了? 一炷香的时辰不到,轻风就被燕西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轻风甘拜下风,起身朝着他鞠了一躬,“宴大人棋艺超群,在下愿赌服输。” “要不是适才暗中观察了轻风公子的棋路,燕西也未必能赢。”燕西谦虚地一笑。 二人仿佛博弈出了感情,高傲如轻风,也不禁笑了,“不知日后可有机会再与宴大人对弈?” “随时奉陪。”燕西谦逊而有礼貌。 珠帘后的贾茹非常上道,经过凤灵夜的指引以后,不禁一脸感慨,“懿贵人,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好配吗?” 凤灵夜正在喝茶,差点一口水喷到前面的段懿轩脑袋上,捂住嘴,觑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137节 贾茹一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公主吃了败仗会不开心,哪知她十分开明地说道:“既然轻风燕大人如此惺惺相惜,不如皇上就将燕大人赏赐给本公主如何?” 段懿轩闻言一笑,“燕大人乃不可多得的贤才,更应该效力于朝廷,而不是女子闺阁,在场舞者乐师众多,若公主喜欢,朕可全部赠予公主。” “这些庸脂俗粉,哪里有燕大人好。”钟离云脸色讪讪的,“既然皇上舍不得,那本公主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这一次,钟离云直接将矛头指向凤灵夜,“听闻懿贵人医术了得,本公主身边正好有一位美人生病了,不知可否劳烦懿贵人查看一番?” 经过刚才的对弈,大理臣子们终于博回了一次面子,听钟离云这么一说,现下更是信心倍增。 谁人不知凤灵夜的医术冠绝天下,就算不能治愈的顽疾,到了她手里,也能拖一拖。 太后也是一脸期待,看向凤灵夜,正要说些什么,岂料凤灵夜莞尔一笑,“实在对不住公主,我已经弃医数月,再也不碰这些了。” “哦?”钟离云来了兴趣,“懿贵人医术了得,为何会弃医呢?”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回话。 太后一阵脸红,当初就是她要求凤灵夜不得抛头露脸,跟不能为人看病,如今真是啪啪打脸。 段懿轩神色清淡,似乎并没有强求凤灵夜的意思。 太后只好舔着脸看向凤灵夜,“现在情况特殊,你就替公主......” “我大理泱泱大国,缺了我凤灵夜,难道就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吗?”凤灵夜忽然冷声回道,眼神犀利。 太后一僵,气怒地指着她,“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懿轩淡淡开口,漠然地看了一眼庄俞言,“庄院判,你去看一看。” 庄俞言微微颔首,走到了公主的那位娇弱美男身边,一搭脉,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病发时,性情狂躁,头疼欲裂。”公主陈述着娇美男的病情,“没有胸痹,不是痢疾,不是结核病,也不是天花。” 明国属于大国,肯定提前都为这位美男诊断过了,所以公主才能如此清晰地淘汰一些常见的病症。 庄俞言诊断了许久,也诊断不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和适才傅大人的神态相差无几。 看来是没结果了。 诊断完毕以后,庄俞言跪到段懿轩台下,颤颤巍巍地回道:“禀皇上,恕臣医术不精,查不出此类病症。” 段懿轩也未怪罪,只拂了拂袖,接着看向钟离云,“医学博大精深,我大理还需努力学习,不能为公主解忧,深感歉意。” 钟离云见今夜没逼得凤灵夜出手,心里很是不爽,看向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明明是一只翱翔天空的雄鹰,偏偏要做这金丝笼中的一只小麻雀,真是空有才华,迂腐至极!” 珠帘后的女子,神情各异。 段懿轩目色微沉,没有言语。 原以为自己说完,凤灵夜又不会回答,岂料她隔着帘子,忽而清雅一笑,“公主是一夜伺一人,还是一夜伺七人?” 钟离云正要随口一答,猛然一想,才知道她这是拐着弯在骂自己。 不禁愣了一下,继而笑着回道:“本宫主与七位美人两情相悦,何来伺候一说?” 接着想了想,竟然真的不知羞耻地认真回道了起来:“这个还得看心情,有时候是一人,有时候是七人。怎么,懿贵人这么问,难道是想体验一番这其中滋味?” “公主美意,我心领了,可是,”凤灵夜唇角微微一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喜欢被轮。”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纷纷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这句话,离经叛道,可以说是就连瓦斯勾栏里的女人也不一定说得出口。 所以,就连行为豪放的钟离云,也一脸惊讶地不知如何作答。 唯独段懿轩只微微蹙了眉,神色却很平静。 凤灵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默了片刻,钟离云才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漫不经心地笑道:“听闻皇兄常常念叨,懿贵人不但医术高明,更是长得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诚不欺我,却不知这口才也是如此惊世骇俗,算是打开眼界了。” 她身为长公主,她的皇兄,自然就是那个喜欢吸食貌美处子鲜血的太子。 凤灵夜莞尔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幸得太子殿下关注,不过我已嫁做人妇,于容颜一事上,恐怕是帮不了他了。” 她说话句句带刺,含沙射影,几番下来,钟离云丝毫没有讨到便宜,便不再跟她硬来,而是看向沉默不语的段懿轩,“听闻皇上最近得了新宠妃,这懿贵人甚得本公主欢喜,不如皇上就将她赐给我皇兄好了。” 段懿轩不知这公主是何来路,行为乖张诡异,做事风格不按套路,今夜整场宴会下来,她三句五句不离凤灵夜,难道她来此的目的,当真就是为了凤灵夜? 沉思了片刻,他温雅一笑,“懿贵人才是朕的宠妃,不知公主从何处听来,朕有了新欢?” 凤灵夜目色一怔,微微侧目看向甄语蓉,只见甄语蓉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伤感的迹象。 她不禁抿了抿唇,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真如段君墨所言,段懿轩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另有计划? 钟离云也是一愣,看向珠帘后肚子都隆起的甄语蓉,唇角一扬,“是吗?原来是误会一场。” 人群中,燕西低垂着头,双眸微凉。 宫姬月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今夜的宴会,大家吃得很是忐忑。 尤其是段懿轩和钟离云最后的那句对话,更是让后宫女子内心惶惶不安起来。 原来不动声响,看似被废的凤灵夜,她在皇上心目的地位,一直没有动摇过。 这一夜。 凤灵夜居然在凤懿宫里,破天荒地看到了段懿轩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她看着他,杏眸微深。 他没有回话,而是转过身展开手臂,桃夭立刻上去为他宽了衣。 “上次你来御书房,朕不知晓凤夫人受了伤。”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专程来为此事解释的。 她神情淡漠,冷笑了一声,“所以?” “以后,朕都不会再如此了,”他缓缓走近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白日,朕撤去惠妃,由你继续为朕研磨。” 看向握着自己的手,她如同着了炮烙,竟然猛地一甩,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看着如此大反应的她,他凤眸一颤,脸色瞬间一白。 ☆、第112 我恨不得杀了你们的孩子! “你当我是什么?”她双眼微红,站在软榻前,目光幽冷。 他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终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说?怎么解释?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他不想她有负担,更不想她自责。 “你要相信......”他神色纠结而痛苦,嗓音黯哑,“我愿为你倾尽江山,又怎么会背叛你?” “段懿轩,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她忽然觉得又讽刺又好笑,却又笑不出口,内心一片阴郁,“这五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夜夜陪伴,她腹中你们的孩儿,今年就要出生了。” “那是因为......”他眉头紧锁,想要说出口的真相,又逼着自己咬牙吞了下去。 凤灵夜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紧紧逼视着他,“那是因为什么,你说啊?!” “待我做完所有的一切,你自会知晓,”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但一想到她适才的反应,只好落寞地放了下来,凤目深邃,“我从不信命。” 她目光微动,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有什么不能说出来一起做的吗?”她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苍白一笑,“你觉得这些日子,我快乐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心里依旧是一团迷雾。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脸颊,“我不求你帮我,更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我们两个人,能一起走到白头。” 两个人? 她拂开他的手,凄然一笑,“自你称帝,你与我,便再也不是两个人了。” 转过身,她背对着他,冷冷道:“你走吧,淑妃还在玉芙宫等着你。” 他淡眉紧拧,似乎有浓浓的忧愁,满腔的无可奈何却无从诉说,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他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缓缓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外套,默默离开了。 听着关门声,她这才回过头,眸色潋滟,眼眶微红。 他说的苦衷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他平衡后宫的一个借口? 她该不该信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到了软榻上。 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她做不到和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她也没有那么大度。 如果她一定要留在后宫,她宁愿没有爱情,孤独终老,也不要委曲求全地伺候着他。 人活着,并不是非爱情不可。 那一晚,段懿轩从凤懿宫出来,就再也没有去玉芙宫,而是留在了自己的寝殿。 海公公端着牌子过去让他翻,他也翻了,不管是有权势的,长得不错的,只要是各宫的小主们都去过了他的寝殿。 但无一例外,不超过一个时辰,就又被送了回来,仿佛只是在例行一件公事。 要不是桃夭经常提及他的事,凤灵夜都已经快忘记要关注他了。 伺候笔墨的,也不再只有权依柔,御书房里不断换着新鲜面孔。 太后看了,很是开心。 可不禁又有些发愁,按理说这都持续一个多月了,应该也有动静了,可是大家腹中还是空空的。 于是,她招来这些侍寝的女子一问,结果女子们的回答令她目瞪口呆,原来段懿轩招她们过去,就是看着他处理政务,根本没有动她们。 可大臣们不知道,只以为段懿轩的身子出了问题,于是让庄俞言为之看诊。 段懿轩也未阻止,只是庄俞言看完以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开了一点药,敷衍了过去。 太后知道,这一定就是凤灵夜的原因,后宫要没有了她,段懿轩也不会如此。 第138节 “这凤灵夜就是一个害马之群,历朝历代但凡有专宠的帝王,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林嬷嬷阴沉着脸,恨不得将凤灵夜除之而后快,以报当初玉簪之仇。 太后对她的容忍也达到了极限,“所幸淑妃如今怀了孩子,堵住了悠悠众口,否则朝堂与后宫将一片混乱。” “抛开淑妃不说,我们得想个法子让皇上继续恩宠别的女人。”林嬷嬷皱着眉头,一副为主分忧的模样。 太后缓缓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事你比哀家精通,就交给你来办。” “老奴一定不负太后所托。”林嬷嬷恭敬地应下了。 与此同时。 锦宁宫。 一株桃花树下,公主钟离云坐躺在摇椅上,手里端着新酿好的桃花酿,穿着一套红色长裙,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摇椅上,神色慵懒而散漫。 “段懿轩的宠妃,不是淑妃,而是懿贵人?”她缓缓问道,声色如溪。 同样一身红色长袍的轻风,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桃花酿,“正如他在宴席上所言,他喜欢的女人,确实是凤灵夜。” “会不会是为了保护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而当众宣布自己爱的人是凤灵夜?从而让后宫里的女人,将目标转移到凤灵夜身上?”她挑眉问道。 徐若尘为她斟满酒,动作自然而流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公主是男人,你会真心喜欢上谁?” “本公主若是男人,自然后宫所有女子都喜欢,就像喜欢你们......”钟离云说着,又开始调起了情,徐若尘微微一咳嗽,她这才收敛地恢复了正色,“好吧,那本公主首先感兴趣的还是凤灵夜。” “段懿轩真心喜欢谁,这个很重要,”轻风看向她,目色微沉,“关系到我们日后的计划。” 钟离云将手放至下巴,略微沉思了片刻,“先押凤灵夜吧。” 徐若尘和轻风没有异议。 也许事情真如钟离云怀疑的那样,段懿轩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保护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然而他真戏假做的计划,却没有成功,后宫女人的目标依旧是放在怀有身孕的甄语蓉身上。 这一日。 凤灵夜看开了春,虽然不能再为人看诊治病,但还是想要种一些草药防身,于是就在院子里开始种上各种常见的药物。 凤锦绣和凤母也在一旁帮忙锄地。 一家人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凤府当初的时光。 “那时候你爹忙,总是拿回各种草药苗让咱们帮忙,没想到这次又轮到灵儿使唤咱们了。”凤母哭笑不得,想起以前的岁月,总是幸福中透着感伤。 凤锦绣也记了起来,“爹怕下人粗手粗脚地做不好,所以就让我们做,当时可累得腰酸背痛的。”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总会让人丧失忧患意识的,爹也是为了咱们好。”凤灵夜说着。 凤母杵着锄头,站了起来,笑道:“你这句话从你爹那儿学的吧!” 话一出口,三个人顿时就笑成了一团。 凤懿宫一如从前的平静,可玉芙宫却不一样了。 自从乐雀一死,宫中就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由于肚子开始慢慢变大,起居饮食都变得不方便,所以甄语蓉吃过午饭以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新来的丫鬟溥香,是段懿轩安排的自己人。 见主子睡下了,溥香便让人收了晚盘,然后守在寝殿门口。 春季阳光温暖,玉芙宫的主殿恰好朝南,太阳暖暖地照在门槛上,溥香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砰”的一声,震耳欲聋,溥香猛地惊醒。 只见甄语蓉一手护着肚子,滚落到地。 而她刚刚睡下的床头,一根房梁木直接砸在上面,整个雕花大床被砸坍塌,要不是甄语蓉反应够快,此时早已成了肉泥。 溥香一边跑向甄语蓉,一边抬头看向房梁处,顿时面色一白。 那上面蹲着一个黑衣人! “来人啊,有刺客!”溥香立刻尖叫着喊了起来。 紧接着,瞬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们,连忙往主殿赶来。 那黑衣人一看事情失败了,当即一纵身跳出了窗口。 “他跑出去了,快抓住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溥香瞬间扑向黑衣人想要抓住她,那黑衣人抽出腰间软剑,轻轻一甩。 剑刃迅速划破手臂,溥香吃痛收回。 由于分身,黑衣人的衣角挂上窗口,当即被撕破一角。 溥香见人已走,这才反应过来转向甄语蓉,“娘娘,您没事吧?我现在就去叫太医!” “我没事。”甄语蓉面色虽白,但嗓音却依旧很沉稳,她看向窗口留下的衣角,“把它拿过来我看看。” 溥香赶紧取下破布,原来竟有两块,一块是黑色布料,一块则是女人才会穿的紫色绸缎。 “是个女人?”她微微一惊。 甄语蓉接过布料,揉了揉,神色莫测,没有言语。 与此同时。 段懿轩想着好几日已没来看甄语蓉,因此吃过午饭以后,决定过来走一趟,没想到却在玉芙宫的门口,看到了神色焦急的凤灵夜。 他站定脚步,眉头微蹙,“你来玉芙宫做什......”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凤灵夜看也没有看他,径直跑开了。 紧接着,几个太监宫女冲出玉芙宫,一脸紧张,看到他以后,慌忙跪在地上,“禀皇上,适才玉芙宫闯进一个刺客,淑妃差点出了事,我们现在正在全力抓捕他!” 段懿轩听完,面色微变,立刻快步冲进了玉芙宫。 此时溥香已经扶着甄语蓉出了房间,看到迎面走来的段懿轩,二人皆是一惊。 溥香赶紧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段懿轩来到甄语蓉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凤眸关切,“没有受伤吧?” “幸好娘娘反应得够快,那刺客居然提早就在房梁上动了手脚,房梁木刚好砸在床上,娘娘差点就没命了。”溥香惊魂未定地说着,接着跪在了地上,“都怪奴婢没有留意,求皇上责罚!”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凶,”甄语蓉面容深沉,看向段懿轩,接着拿出两块破布,“这是刺客不小心挂在窗台的衣料。” 段懿轩接过来,摊开一看,当看到手中那块烟紫色绸缎,凤目当即一沉,复杂的神色中,夹杂了一抹诧异。 凤灵夜今日穿的衣裳,就是烟紫色。 凤懿宫。 凤灵夜匆忙赶了回来,扶着门框,唇色微白,上气不接下气,当看到完好无损的凤母和凤锦绣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凤锦绣一脸莫名。 凤灵夜摇了摇头,进了屋,喝下一口凉茶,缓了缓气息,“太后她来做什么?” “桃夭过去告诉你了?”凤锦绣见她点头,于是回道,“太后说自己有点头疼,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知道你已经弃医了,她也不好让你主动过去,所以就来了凤懿宫,见你不在,她又走了。” 凤灵夜微微蹙眉,神色深邃,她们二人水火不容,如今就算是头疼到死,也不可能找她,怎么今日却主动出现了? 凤锦绣打量着她,“哪里不对吗?”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细心的凤锦绣这才发现她衣角破了一块,于是捞起来一看,“这里怎么被割破了?我拿针线给你缝上吧。” “许是在跑的路上割破了,”她随意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我穿着阿姐也不好上手,我进屋换下吧。” 凤锦绣便带着她一起进屋,没想到二人刚转身,就看到桃夭急急忙忙来报,“禀懿贵人,皇上和淑妃来了!” 二人神色一怔。 转眼之间,段懿轩就带着甄语蓉和一众宫女太监,没有通传和等待,直接进入了凤懿宫的院子,阵仗颇大。 气氛有些异样。 凤灵夜看向神色不善的段懿轩,神态也不太好,“不知皇上和淑妃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这个,可是你的?”段懿轩抬起手,一放,一块烟紫色衣料便垂了下来。 她双眸微动,并没有承认是或者不是,而是反问道:“妾身不知道皇上是何意思。” 这时,溥香扬声将整个事情陈述了一遍,接着看向她的衣裙,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懿贵人的衣服没有破损,那么自然就不是刺客,若是破损了,那么一切就不好说了。” 凤锦绣听完,脸色一白,二妹的衣服上确实是破了一块! 难道真是她想要谋害甄语蓉? 看着面情淡漠的段懿轩,凤灵夜只觉痛心,一点点握成拳,冷笑道:“所以皇上也认为是妾身在谋害淑妃?” “适才,你为何出现在玉芙宫的门口?”他问,目色清冷。 凤锦绣闻言,一张脸更是变得惨白,二妹还被皇上撞见了? 相比凤锦绣的不安和紧张,凤灵夜却要镇定许多,她冷冷扬起唇角,“玉芙宫是禁地吗?皇上给个理由,妾身为何不能经过玉芙宫?” “朕问你为何出现在玉芙宫门前?”他语气微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愿再与他周旋,冷冷道:“适才妾身去储秀宫找丽贵人贾茹,却在半路听婢女说太后来了凤懿宫,妾身担心不已,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从凤懿宫去往储秀宫,会经过玉芙宫,所以她的这个理由很合理。 “那丽贵人可为你作证?”段懿轩问道。 凤灵夜眉头微蹙,“妾身只走了一半,丽贵人并未见着妾身,难道皇上不相信?” 桃夭这时赶紧站出来说话,“奴婢愿为小主作证,奴婢确实是在去往储秀宫的半路发现小主的!” 段懿轩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足为信,接着将布料交给溥香。 溥香会意,小心翼翼地走到凤灵夜身边,“懿贵人,得罪了。” “这衣服可大可小,怎能凭借一块布料就断定懿贵人是凶手?”凤锦绣站了出来,急忙阻止溥香。 正如凤锦绣所言,衣裙的布料可大可小,不管怎么拼都会吻合。 凤灵夜看向决绝的段懿轩,再看向一脸平静的甄语蓉,眼眶微红,“不用比了,就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段懿轩目色一震。 凤锦绣双眸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凤灵夜紧紧捏着手,双眼怨恨而充满了憎恶,一字一句说道:“我嫉妒甄语蓉她家室比我好,我嫉妒她怀有龙种,我嫉妒她夜夜都能与你在一起!我恨不得杀了她,杀了你们的孩子......” 第139节 “够了!”段懿轩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脸色黑沉。 “这不是你要听到的真相吗?”她双眸盛满了忧伤,嘴角却掩饰不住对他的嘲讽和奚落。 溥香呆呆地站在原地,拿着绸缎,不知所措。 甄语蓉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面色平静,半响,才缓缓开口说道:“皇上,臣妾认为这可能就是一个误会,还是慢慢调查以后再做定论吧。” 段懿轩看着这样的凤灵夜,突然感到无能为力,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杀了她,就算屠尽天下人,他也不可能对她动手。 “你不信我,为何还要让我信你?”她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转向甄语蓉,竟伸手抚上她的肚子。 溥香大惊失色,以为凤灵夜要对她不利,顿时失声惊叫了一声,“娘娘......” 甄语蓉却很冷静,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我信你。” 凤灵夜抬眸,微微一怔。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却又充满了力量。 “生而为医,拯救世人,又岂会残害无辜生灵?”她唇角漾起一抹温暖而大气的微笑。 凤灵夜却觉得很是刺眼,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勾起唇角,带着一抹威胁,“希望下次你还能这么好运。” 说罢,她转身就进了屋子,留下段懿轩等人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皆猜不透主子们的心思。 这凶手究竟是不是懿贵人? 皇上这是不愿意为淑妃讨回公道了? 淑妃那么说,难道也是看出了皇上舍不得对懿贵人动手? 段懿轩神色复杂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许久,才同甄语蓉一起离开了凤懿宫。 可甄语蓉出事,皇上却放过最大嫌疑人凤灵夜的消息,却很快传遍了后宫。 乾明宫。 林嬷嬷绘声绘色地讲着,“没想到凤灵夜承认了罪名,皇上还能容忍放过她,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放过她,也只是因为淑妃没出事,倘若淑妃当真出了事,结局就不一定了。”太后老谋深算地分析着。 林嬷嬷笑道:“还是太后英明,比奴才们看得透彻,不过经此一事,皇上似乎对凤灵夜是起了疑心。” “滴水穿石,只要这凤灵夜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消耗尽轩儿对他的耐心。”太后拿起茶杯,轻轻拨了拨浮叶。 此时,秋池就站在二人身后,他已成功获得太后的信任和好感,听着二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如同一个局外人。 锦宁宫。 轻风将得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传给了钟离云。 钟离云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把羽毛扇,搭在自己下巴上,若有所思,“你们觉得,懿贵人为何要自己承认罪名?” 轻风不屑一笑,“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 钟离云看向天空的白云,唇角一弯,神色莫测,“也是。” 凤懿宫。 凤母、凤灵夜和凤锦绣一家吃着晚饭,气氛没有以往那么愉快,有些低沉。 凤锦绣也满心忐忑,在她认知当中,甄语蓉只要没有动手,二妹就绝不可能主动出手伤害别人。 凤母似乎没有凤锦绣那么多疑虑,而是看向凤灵夜,“凤懿宫的内奸找到了吗?” 凤灵夜摇头。 凤母目色深沉,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房梁坍塌,甄语蓉却从午睡中逃脱,还能不动一点胎气,可见她身手不凡,绝非普通女子。” “灵儿一定会加倍防范的。”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凤锦绣一脸茫然,见二人似乎什么都明白,而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妹,那黑衣刺客,当真是你吗?” 凤灵夜拿着筷子的手一僵。 凤母眉头蹙紧,看向凤锦绣,“灵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凤锦绣闻言,顿时更加迷茫了,想了半天,这才咬牙说道:“如果二妹要对付甄语蓉,阿姐一定全力支持!” 凤灵夜抬眸,看向单纯又善良的阿姐,不禁微微一扬唇角,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笑,“阿姐还是和从前一样傻呆呆的。” ☆、第113章 草药有毒? 翌日清晨。 乾明宫。 段懿轩和甄语蓉一起来为太后请安。 别致清净的客厅里,太后位居上首,段懿轩和甄语蓉分别坐在两旁,宫女太监在一旁伺候着。 端着小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太后浅饮了一小口,神态悠闲,“听说昨日玉芙宫闯入了刺客,可真有其事?” 段懿轩神色平静,薄唇微抿。 甄语蓉嫣然一笑,“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宫殿失修,房梁坍塌,闯入屋里的乌鸦便惊飞了出去,哪里有什么黑衣人。” 太后嘴角一扬,似笑非笑,“一只乌鸦和一个人,又怎么会区分不出,淑妃这是欺哀家年老糊涂?” 说罢,她又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皇上维护她,你也跟着他胡闹?” 甄语蓉微微垂眸,没有言语。 “凶手是不是懿贵人?”她看向段懿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懿轩凤目不动,声色冷漠而疏离,“没有人亲眼看着她从玉芙宫出来,朕不过也是看着她经过,衣裳破损,一切不足为据。” “就算是经过,她行为鬼鬼祟祟的,也是嫌疑最大的,难道皇上都不调查一番吗?”太后看了一眼甄语蓉,带着疼惜,“淑妃大度宽容,可你这个做皇帝也不能失了偏颇,叫别人委屈了她。” 段懿轩握着茶杯的手一松,抬头看向太后,“昨日玉芙宫出事时,母后在哪儿?” 太后心下一惊。 “听人说,母后去了凤懿宫,这才导致去往储秀宫的懿贵人半路折返,丽贵人无法替她作证,”段懿轩眸色清淡,打量着她,神色莫测,“母后为何要去凤懿宫?” “哀家患有头疾,想去凤懿宫让懿贵人替哀家看看,这与玉芙宫遇刺有什么关系吗?”太后反问。 段懿轩了然,扬起唇角,“怎么没见李太医记录?” 太后瞳孔一缩,“你调查哀家?!” “李太医未能照顾好母后,头疾这等重症却未记录在案,实为失职,”他转头,凤眸泰然从容,不怒自威,“从今日起,立贬为医士。” “你?!”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很快放软姿态,笑了笑,“轩儿,母后头疾也是刚刚发作,并未通知李素闵大人,与他无关,你......” “刚发作,为何就知晓李大人不能治愈,而亲自去往凤懿宫寻懿贵人?”段懿轩丝毫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一双冷目杀伐果断,“李大人医术不精,未能提早检查出病情,同样罪不可赦。” 太后双目一震,突然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气。 他冷冷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良久才收回目光,站起身子,语气稍缓,“母后身子要紧,若有什么病症李医士解决不了,可找庄太医。” “是,是......”太后气息不稳。 甄语蓉起身,什么也没有说,随着段懿轩一起离开了乾明宫。 二人刚走,太后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太师椅上。 林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太后,您没事吧?” 太后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皇上,他这是在怀疑哀家吗?” 林嬷嬷眼神闪躲,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见站在身后的秋池温尔回道:“真凶未出,所有人都是真凶,太后不必多虑。” 他的声音就像一股溪流,能让人瞬间感到镇定和安宁。 太后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林嬷嬷赶紧顺着秋池的话说下去,“是啊,秋池说得对,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真凶,无凭无据的,他也只是猜测罢了。” “可为何要贬李素闵呢?”太后望向秋池,希望得到解答。 秋池稍作思索,嗓音温润,“君心难测,秋池亦不知。” 太后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 按理说朝堂已经稳固,皇上不应该再调动朝廷官员了,难道就是想要给她一个警告? 想了半响也一无所获,正如秋池所言,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 凤懿宫。 凤灵夜照常作息,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被指认为凶手的影响。 这一日,她正坐在主殿内翻阅几本关于明国的历史,身前的烛火一晃,她微微抬眸,不用想也知道谁来了。 “你来做什么?”她翻了一页,没有抬头。 龙骨就像一个白日幽灵,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一袭黑色斗篷,露出半张冰冷的脸,唇角一勾,嗓音沙哑,“想见他吗?” 她指尖一顿,回眸,“谁?” 不见他回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凤灵夜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古怪的男人掳走了。 不过经过上次太后找事,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这一回她应该不敢再硬闯抓人了。 一炷香的时辰,她就被粗鲁地扔到了一片林子里。 她微微蹙眉,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这是哪儿?” 朝后看去,哪里还有那幽灵男的身影了。 这是一片桃花林,而且还很广阔,一望无际。 她一手拂开桃枝,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桃花纷纷从枝头坠落,洒了她一身。 除了偶尔的一两声鸟鸣,四周十分安静。 桃花虽美,她却无心欣赏,不由得越走越急,树枝瞬间就勾住了她的头发。 第140节 她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只听“咔嚓”一声,直接将桃花枝折成了两半。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极富磁性的笑,“平日里,你都是这般粗鲁的?” 嗓音沉稳而熟悉,就像一阵风,带着几分洒脱。 她双眸一紧,捂着脑袋一转身,待看清来人,她双眸微微一睁,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 他缓缓走近她,手指一勾,取下桃花枝,递给了她,“想要的话,这十里桃林都可以送给你。” 凤灵夜没有领情,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我可没忘,你这十里桃林是为谁种的。” 庄南烟当初喜欢桃树,他便命人在王府种了这十里桃林。 如今花已开,佳人却不在。 他微微扬唇,剑眉舒展,桃花一瓣一瓣飘过他的双眸、肩头、长袍,冷峻的容颜在这桃花的映衬下,也柔和了许多。 “桃林是她要种的,本王不过是满足她的一个心愿而已。” 那又怎样? 凤灵夜没搭理他,走了许久,也见不到头,加之今日阳光很好,她额头都布上细细的汗珠了。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没有边际的桃花海,竟然从没有发现他的王府这么大。 “累了吗?”他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摇了摇头,继续前行,“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些不放心,所以赶了回来。”他说得很平淡,仿佛日行千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脚步一顿,眉目微沉,“边疆离这里很远,我出事不过是昨天的事,你......” “其实也有一些私心,”他笑了笑,与她并肩而行,眉目间气宇轩昂,“今日是我生辰,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 算是变相表白了。 说完,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凤灵夜神色淡漠,充耳未闻。 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低沉的嗓音有一些孤寂,“往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她蹙了蹙眉,抿唇看向他,想要说些硬气的话,但一触及到他空寡的双眸,心中一动,别开脸,叹了一口气,“吃完午饭,我就要立刻回宫。” “没问题。”他展颜一笑,笑容明朗灿烂,一把抱起她,忽然飞身而起。 “你干什么?!”她惊呼道。 他踩着花树,不断朝前飞去,在边疆呆了一阵子,整个都洒脱爽朗了许多,笑容也更多了,带着一丝宠溺的嫌弃,“像你这么走,走到天黑也未必能走得出这片桃林。” 凤灵夜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当,这就是龙骨和他刻意安排的,可她又不会轻功,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脚底下,眸底顿时一片惊艳。 璀璨春日,灼灼桃花。 微风轻拂,花瓣飞舞、缠绕、坠落。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宛如桃花的海洋,清风徐来,花枝翻飞,一阵又一阵,波涛起伏,迷醉人眼。 她一袭素雅紫衣,他一件深邃黑袍,飘飞在上空,宛若南归的鸿雁。 就像一场眨眼的美梦,凤灵夜落地,看着熟悉的瀑布、亭台、溪流,一切仿佛如隔世。 “这是锦泷轩?”她喃喃道。 他嘴角轻扬,推开门,带着她一起上了阁楼,四面都是窗栏的书房,明亮而清新。 她走到窗台前,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深宫里的沉闷一扫而空,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眉目微弯。 宫外就是好。 “在边疆,本王学了几道菜,你尝尝味道如何?”他揭开一块布,一桌子的菜肴顿时显现了出来。 凤灵夜转身一看,目色讶然,有些失笑,“你......还挺闲。” “除了练兵就是巡逻,总得找些兴趣打发时日。”他说得轻松,丝毫没提独自一人在边疆的寂寞,拉着她坐到对面,然后为她倒了一杯酒,“这是边疆本地百姓特制的高粱酒,你尝尝。” 她笑了笑,拿起酒闻了闻,度数还挺高,小酌了一口,入口醇香,“确是好酒。” “本王带了十坛,全都埋在了桃花树下,龙骨知道在哪儿,想喝了,就让他给你带几坛。”他说着,又为她添了几道菜。 想起段懿轩曾经也亲手做饭给她,她眸底略过一丝神伤。 “怎么了?”他关心地看着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提起酒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今日是你生辰,你该多喝一些。” 他凤目一沉,有些受宠若惊。 在他印象中,凤灵夜从未如此好颜色地对他,更不可能亲自为他斟酒。 她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而是夹起碗里的菜,小小地吃了一口,果然都是她曾经喜欢的口味,抿唇一笑,“好吃。” “什么?”他回神。 她抬眸对上他,笑意真诚,“我说,很好吃。” 他凤目微深,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以后有机会,本王每日做给你吃。” 她握着筷子的手收紧,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哪里还有什么机会了? 如今他已无权无势,她在后宫又如履薄冰,两个人的交集,恐怕也就如今日这般,仅此一顿饭了吧? “边疆生活如何?”她岔开话题问道。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下颌,凤目含笑,神色平静,“民风淳朴,偶尔会送一些自家种的蔬菜和果子,那里阳光充足,果子又大又甜。” 提到果子,她又开始馋了,看向他的脸,果然黑了不少。 从怀里取出一个长瓶,放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防晒油。” 段君墨一愣,朝后一望,“本王黑了?” 房梁上的冷鸢仔细一看,非常实诚地点了点头,“很黑!” 段君墨眉眼一沉。 “不不,就一点点黑。”冷鸢急忙改口。 段君墨满意地收回视线,欣然收下了凤灵夜的礼物,宝贝地放入怀中,“上次你送的防冻疮药很好用。” 冷鸢啧啧道:“是啊,好用得连我看一眼都不给。” 段君墨手指一紧,骨头“咯吱”一响。 冷鸢立刻讪讪地闭了嘴。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继续说着边疆的生活,“军营里的士兵偶尔会抓到一些野味,可惜烤肉手法太差,肉质虽好,却没有你烤得美味。” “明国公主和你......有什么渊源吗?”她忽而问道。 他剑眉微蹙,似乎丝毫没有印象。 冷鸢笑着插嘴,“主子,就是你上次与明国交战时,你一箭射过去,直接将她头盔射穿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将军!” 段君墨想了起来,看向凤灵夜,“怎么了?” “她似乎对你挺感兴趣。”她似笑非笑道。 他眉目一沉,一口回道:“本王不喜欢她。” “也是,”凤灵夜笑着揶揄,“你若做了她的驸马,可就得与七位美男共侍一妻了。” “本王是不喜她这个人。”段君墨淡淡强调了一遍,接着饮了一口酒,没有再多言,似乎对钟离云没有一点兴趣。 今天的段君墨心情很好,和往常沉闷又霸道的人截然相反,二人阔别重逢,虽算不上相见甚欢,但气氛也要比往日和谐了许多。 所以当龙骨将凤灵夜送回凤懿宫时,她脸上还带着入宫以来的罕见笑容。 凤锦绣进屋看着她满身酒气,脸上还带着笑,不禁哭笑不得,“一个人喝酒也喝得这么快乐。” 为她掖好被子,便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午后。 夕阳洒进窗台,静静地倾泻到了软榻上。 凤灵夜脸颊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绯色,睁了睁睡眼惺忪的眸子,撑起有些发软的身子,看向窗外,这都傍晚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桃夭进了屋,递给她一碗醒酒汤,“懿贵人,这是凤姑娘给你的。” 凤灵夜接过碗,闻了一下,然后喝了下去。 桃夭站在一旁,“过几日就是淑妃的生辰了,大家都在忙着为她挑选礼物,懿贵人打算送她什么,奴婢也好准备?” “她的生辰也要送礼吗?”凤灵夜将碗递过去,微微蹙眉。 桃夭笑着回道:“也可以送,也可以不送的,这个都是自己的心意。只是奴婢觉得,大家都送了,所以就跟懿贵人通报一声,毕竟大家都在传闻懿贵人与淑妃不和,倘若不送的话,会不会落人口实了。” “现在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认为我是凶手,送一点礼物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仿佛做错了事,有些不知所措,“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也不问关于淑妃的事了。” 凤灵夜收回目光,看向院子,“你也没有说错,那就从院子里拔几株药草送给她。” 桃夭没有异议,拿着空碗急忙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杏眸微眯。 自从见过段君墨一面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龙骨的身影了,凤灵夜想着,估计当天他就回了边疆。 毕竟京都人多眼杂,如今他除了一个王位和将军之职,再也没有别的实权,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没过几日,果然到了甄语蓉的生辰。 段懿轩和太后都命人送来了礼物,一出手就是各种锦罗绸缎、金银珠宝之类的,堆得屋子都快放不下了。 各个品阶低的后宫女子,自然也是争先恐后地过来奉承和送礼。 主殿中,盒子、柜子和人,满满当当的,十分热闹。 第141节 如今后宫唯独不缺贵人,权依柔这个惠贵人,自然就没有了优势,所以坐在人群里也丝毫不起眼。 看着一屋子的荣耀和恩宠,权依柔心中止不住地嫉妒和艳羡,原以为凤灵夜才是后宫里最大的对手,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匹黑马,斗了那么久,居然便宜了她甄语蓉。 心里虽然嫉妒,表面的姐妹关系还是要维持的,权依柔拿出一个礼盒,放到桌上,笑意盈盈,“大家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礼物了,所以想着不如送平安吧,就请了一个送子观音给姐姐,希望姐姐能顺利产下龙子。” 对于各人的礼物,不分贵贱,甄语蓉全都一一笑纳了,“礼物岂能用价值来区分,大家送的都是心意。” 接过以后,交给了身后的宫婢。 “姐姐喜欢就好。”权依柔甜甜地回了一句。 皇上已经撤了她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皇上了,然而皇上却时常去玉芙宫看望甄语蓉。 果然肚子里有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权依柔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皇上午休时,她怎么就不大胆一点呢? 就算当初赖姿被逐出后宫,或许是因为皇上看不上她,而自己伺候了这么久的笔墨,皇上一定不可能反感自己。 众女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纷纷跟甄语蓉套着近乎。 没多久,只见溥香拿着一捧新鲜的桃花走了进来,大家一看,不禁夸赞道:“好美的桃花啊,这是哪儿摘的呀?” “回小主的话,就在御花园里。”溥香笑着,然后拿过干净的白瓷花瓶,将桃花错落有致地插了进去。 一捧桃花而已,大家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一名宫婢进来禀报,“淑妃,凤懿宫里的宫婢桃夭求见。” 一听凤懿宫,大家都来了精神,凤灵夜的宫婢来做什么? 甄语蓉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面色平静地点了点。 不一会儿,桃夭款款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长盒子,朝着甄语蓉和各位后宫小主行了一礼,“见过淑妃,见过各位贵人和常在们。“ “起来吧。”甄语蓉回了一句。 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盒子,大家就知道她是来送礼了,所以也没有问。 桃夭自己就打开了盒子,笑着说道:“主子不知今日是淑妃的生辰,见各位姐妹都往玉芙宫出入时,一问才知道,所以准备得匆忙,就让奴婢从院子里挑了些名贵的草药送过来,还望淑妃莫要嫌弃。” 所谓“名贵”二字,只不过是让这些草药听起来上得了台面一些罢了。 大家都是富贵人家,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因此只需瞄一眼,就看得出这只是寻常的普通草药,并不罕见,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真是什么样寒酸的人,就送什么样寒酸的礼物,这种随处可见的草药,也好意思送出手。”权依柔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桃夭面色一白。 “不得这般无礼,”甄语蓉觑了权依柔一样,笑着亲手接过礼盒,“礼轻情意重,替我转告懿贵人一声,她的心意我收到了。” “是。”在大家的白眼中,桃夭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甄语蓉将礼盒递给溥香,“将它晾在窗台吧。” 溥香接过以后,就着礼盒,直接晒在了窗台口的阳光下。 大家都知道凤灵夜是那日差点害死甄语蓉的刺客,但见今日甄语蓉这般礼待凤灵夜,心里都对甄语蓉产生了佩服,难怪能得皇上的恩宠,这般气度又怎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权依柔扬起唇角,唯恐天下不乱,看向窗台下的草药,悠悠地来了一句,“懿贵人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之女,精通医道,淑妃姐姐就不怕她的草药让你流产?” ☆、第114章 带她出宫? 甄语蓉看了一眼晒在窗台的草药,只是普通的药草罢了,对孕妇虽无益处,却也没有害处。 遂笑了笑,不以为意。 话题聊到这儿,大家这才发现玉芙宫的守卫变了,比以往要森严了许多。 “皇上果真是在乎淑妃姐姐的,”一位贵人打量了一眼门外的侍卫,“看这些侍卫样貌熟悉,好像是从皇上的朝华宫调过来的吧?” “也许吧。”甄语蓉笑意微淡,宠辱不惊。 贵人又笑道:“有皇上的保护,淑妃姐姐一定可以顺利产下龙子,为我大理添下第一位皇子。” “那便呈华贵人吉言了。”甄语蓉回道。 大家送完了礼,见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说完几句吉祥话,就各自告辞离开了玉芙宫。 溥香伺候着甄语蓉吃下午膳,然后又为她铺好床,她接着躺在床上开始午休。 自从怀有了身孕,每日她都严格遵守着饮食作息。 溥香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也不敢离得太远,于是就在软榻旁绣着手绢打发时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听到了床头传来翻身的声音,她闻声一看,双眸微惊,立刻放下手里的手绢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一边拿出干净的毛巾,替甄语蓉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探着她的温度。 甄语蓉脸颊一片潮红,只觉浑身发烫,喉咙也干得厉害,伸手指向桌案,“水,给我拿一杯水。” “奴婢这就去。”溥香转身就过去倒了一杯水。 甄语蓉接过以后,溥香又为她倒了两杯,“娘娘,好些了吗?” “还是有些热。”她探了探自己的脸颊,打开领口开始透气。 溥香让门外候着的婢女去打些井水,然后用冰冷的井水打湿毛巾,开始为甄语蓉擦拭,“难道是被子太厚了?奴婢是否应该换上夏日的被子?” 冰凉的毛巾贴上额头以后,燥热缓解了不少,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子又热了起来。 溥香看着眼神涣散而迷离的主子,嘴唇红得滴血,身子软弱无骨地躺在床上,不断拉扯着自己的衣物,嘴里也发出暧昧的呢喃之声,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放下毛巾,她匆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守门的宫婢和侍卫,“你们好好守着娘娘,我去去就回。” 走出玉芙宫,她便直奔御书房。 海公公一听淑妃身子抱恙,赶紧进去通传。 小夜子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闻言,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毛笔,随着溥香急忙赶往玉芙宫。 来到主殿,只见守门的侍卫还在,只是婢女已经进了屋。 见到段懿轩以后,婢女赶紧退到了一旁。 此时,甄语蓉穿着一袭单薄的里衣,一见段懿轩,魅惑的桃花眼痴痴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嗓音性感而沙哑,“皇上。” 段懿轩伸手握住她的,迅速一把脉,眉目当即一沉。 感到手中的凉意,甄语蓉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情不自禁挽住他的脖子,“皇上......” “你怀有身孕,不得胡来。”他沉声提醒道。 她微微一怔,眉目似乎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变得迷离了。 段懿轩看向一屋子不知所措的宫婢,“拿一些冰块和井水,越多越好。” 宫婢一颔首,立刻下去照办。 “你去太医院找庄大夫。”他又对溥香吩咐道。 “是。”溥香神色凝重,麻溜地跑了下去。 甄语蓉身中催情药,原本开一点药就可以缓解,但由于她现在怀有身孕,不得胡乱吃药,否则对胎儿有害,因此只能物理治疗。 冰块和井水拿来以后,宫婢们照着段懿轩说的办法,将冰块和井水混合在一起,用毛巾浸湿以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为甄语蓉擦拭身子降温。 甄语蓉也没有反抗,虽然没有了意识,但性子温和沉稳,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大约一炷香时辰以后,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随之,庄俞言也赶到了。 段懿轩虽懂医,但复杂深奥的东西,还是不及庄俞言。 溥香知道段懿轩的意思,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宜大肆宣传出去,所以刚才也没有大呼小叫地宣扬,看到庄俞言以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庄俞言沉声分析着,“饮食没有问题,屋子里也没有熏香,前来探望的小主们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就算发作也不可能这么慢。” 似注意到屋子里隐约的香味,他蹙眉看向溥香,“没有熏香,屋子又何来香气?” 溥香一愣,反应了一拍,急忙指向木柜上的桃花,“奴婢看御花园的桃花开了,而淑妃喜爱桃花,于是采了一捧。” 说完,她又不安地问道:“难道是桃花香味所致?”可是她闻了都没事。 庄俞言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所以,于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后宫女子们所送的礼盒,全都打开看了一遍。 金银珠宝、玉石绸缎,并无异常。 这时,溥香一激灵,赶紧指向窗台的药草,“可是懿贵人所送的草药所致?” 庄俞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取过来。 溥香抱着礼盒走到他身边,“因为都是新鲜的草药,所以淑妃便让奴婢晒在了窗台,奴婢便没有收进库房。” 庄俞言接过草药一看,细细闻了一下,神色凝重,眉目一筹莫展,“这只是普通的忍冬草,活血化瘀,并不能致发淑妃的病情。” 溥香皱着眉头,随口问道:“那会不会是什么混合以后,然后就导致了娘娘这般?” “也有这个可能。”庄俞言转过身,看向段懿轩,“请皇上容老臣一些时日,待老臣查证以后,再向皇上回话。” 段懿轩微微颔首。 庄俞言便拿着自己记录好的笔记,退出了玉芙宫。 段懿轩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甄语蓉,面容平静,“好好照顾淑妃,若有情况,立刻来御书房禀报朕。” “奴婢遵命。”溥香拂了拂身。 段懿轩离开主殿没多久,甄语蓉就缓缓转醒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了起来,她看向忙上忙下的溥香,声音还有一些虚弱,“我刚刚怎么了?” “娘娘中了催情药,幸好奴婢通知及时,皇上赶到以后为娘娘解决了危机,如今庄大人正在查实原因。”溥香如实禀报道。 “催情药?”甄语蓉目色一沉,第一时间就是看向了窗台的忍冬草。 溥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庄太医调查了,说懿贵人送的忍冬草没有问题,娘娘放心吧,皇上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甄语蓉没有太多表情,只微微颔首。 溥香转身要去忙,突然想到什么,“差点忘记了,奴婢适才没有告诉庄大人娘娘午膳过后吃了一点桃花酥。” 第142节 “屋子里的新鲜桃花,庄大人过问了吗?”甄语蓉问道。 溥香点头,“庄大人说没事。” “桃花和桃花羹相差无几,那就不必再麻烦走这一趟了。”甄语蓉靠在软枕上,神色冷淡,似乎不想再多言。 溥香不好再打扰她,便乖乖地应下了。 没过多久。 庄俞言拿着一本找来的医书,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臣适才就怀疑,只是不敢忘加断定,何况此事还关乎懿贵人的名誉,”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医书递给了小夜子,“忍冬草和桃花混合以后,确实能产生出催情的效果。” 小夜子将医书放到段懿轩的桌案前。 段懿轩轻轻扫了一眼,抬眸看向庄俞言,凤目深邃莫测,“你觉得,懿贵人知晓淑妃每日都有采摘桃花的习惯吗?” 庄俞言一听,急忙跪在地上,“臣不是懿贵人,更不是大理寺卿,无法为皇上解答此问,还请皇上见谅。” 段懿轩神色黯淡,颔了颔首,拂袖让他起身。 庄俞言却没有起身,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懿贵人曾经也是太医院的医士,与臣公事许久,还曾在戴梁县并肩作战过,依臣对她的了解,她深懂医学之道,知晓催情对孕妇不利,此时发生房事容易导致滑胎,她身为仁医,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朕,知晓了。”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嗓音温润却沉稳,“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臣一定谨遵皇上吩咐。”庄俞言拱手道,“臣告退。” 与此同时。 李素闵也以请安脉为由,被请到了乾明宫。 “你说庄俞言去了一趟玉芙宫以后,又去了一趟御书房?”太后悠然地坐在软榻上,雕花窗打开了一半,窗外正是鸟语花香,一派繁华之景。 李素闵点了点头。 太后又问,“他可说了什么?”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臣也不敢多问。”李素闵回道。 太后双眸微眯,难道这事皇上就这么算了? “不过臣看到他拿着一本医书去了御书房,臣过去翻阅了一下,都是一些混合药草会产生什么结果,内容甚多,也查不出所以然来。”李素闵诧异地看向太后,“太后如此关心庄大人出诊,可是玉芙宫的淑妃出了什么事?” “哀家也只是看见皇上神色匆忙,便想着淑妃定是出了何事,但见皇上不愿透露,那便如此吧。”太后问完话,又关切地看向李素闵,“你是李家人,也是哀家的人,皇上将你贬为医士,都是哀家连累了你,但时机一到,哀家定会想办法将你提升回去。” 李素闵似乎不太在乎这些名利,“只要能为各位主子看病,替主子解忧,臣便感到足矣。” 太后罢了罢手,他便退了下去。 秋池站在一旁,见太后歇下以后,寻了个时机,写下一封暗语,交给了一名婢女。 宫婢很快秘密将信封送到了凤懿宫。 主殿内,凤灵夜打开信封,取出秋池传来的情报,字迹清秀而不失风骨,里面用的是一个偏僻小国的文字。 晓芳见她将信封烧成灰烬,不禁问道:“主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收集证据,暗中观察,伺机而动。”凤灵夜只沉声说了这十二个字。 将灰烬一扬,春风一吹,消散殆尽。 “听说御膳房里做了些桃花酥,”她看向晓芳,“你让桃夭送点桃花酥来。” 晓芳颔首。 不一会儿,桃夭就端着一叠桃花酥进了主殿,挽起笑容,“懿贵人,您要的桃花酥,还有些热热的,是御膳房刚做出来的。” 凤灵夜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绵软香甜,入口即化,御膳房里的厨师果然要比外面的强。 她满足地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就是淑妃生辰了?” 桃夭不疑有他,爽快地回道:“就是今日,奴婢去玉芙宫的时候,好多后宫小主都送了礼,淑妃见了懿贵人的礼物,也很是开心,还让奴婢传话给您,说您的心意她心领了。” “你都送了什么?”她随口问道,拿起第二块桃花酥。 桃夭笑着回道:“奴婢依照懿贵人的话,随手在院子里采了一些草药送了过去,那些后宫小主还一脸鄙夷来着,不过淑妃却没有说什么,满心怀喜地接下了您的礼物。” “什么草药?”凤灵夜又问。 桃夭心里一咯噔,笑容也有些僵硬,“奴婢不懂医,单纯看忍冬草比较多,所以就摘了三株忍冬草。” 见凤灵夜纹风不动,桃夭立刻跪到了地上,“奴婢见懿贵人在忙,不好打扰您,所以就随手摘了,若是动了懿贵人贵重的草药,奴婢愿意用自己的月钱来抵!” “瞧你,不过几株寻常草药罢了,本小主还不至于如此舍不得,”凤灵夜笑了笑,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解释道,“本小主就是怕你不懂医,不小心将院子里的麝香草送给了淑妃。” 桃夭面色微白,站了起来,摸了摸脑袋,“奴婢再不济,也会去问旁的人,怎么可能将麝香草送给了淑妃。” 凤灵夜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还剩下大盘的桃花酥递给她,“你也尝尝。” “谢谢娘娘。”桃夭自然地接过了桃花酥,神色间却没有了往日的受宠若惊。 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一旦接受得越多,一切也就变得越顺理成章了。 人心总是贪婪的,更何况在物欲横流的后宫之中。 玉芙宫的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段懿轩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只能被按下去,而甄语蓉也很识大体,既然他不愿闹大,她也很配合。 只是溥香却很为她打抱不平,“为何娘娘受了这般委屈,皇上却不愿意为娘娘伸冤?” 甄语蓉坐在窗前,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搭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美景,没有言语。 “皇上将事情这般压着,肯定是那忍冬草有问题,所以他才护着懿贵人,不让娘娘继续查下去!”溥香越说越气,“上次刺客一事也这样,皇上明明都到了凤懿宫,却被懿贵人的三言两语就顶回来了,我看皇上并不是护着她,就是念在往日的几分旧情上!” “够了。”甄语蓉回过头,淡淡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以后都莫要再说了。” “可是娘娘......”溥香不忍心,“若这样一味忍让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甄语蓉长出了一口气,神色莫测,“做好你自己就行。” 溥香抿了抿唇,只好闭了嘴。 玉芙宫接连出事,矛头都离不开凤懿宫。 后宫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传遍各个楼阁台宇。 很快凤锦绣也知道了这事,她找到凤灵夜,劝道:“二妹,你当真要对那甄语蓉动手了?” “阿姐觉得呢?”凤灵夜不答反问。 凤锦绣蹙眉,“二妹两次出手都没有造成实际性的危害,那甄语蓉不同于普通女子,你不得再冒险亲自动手。” “阿姐是想让我借刀杀人?”凤灵夜笑着问道。 凤锦绣担心她,可她还嬉皮笑脸的,顿时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懂这些权谋,但也知道你最近实在有点太明显。” “连阿姐都看出来了,那我接下来就收敛一点好了。”凤灵夜似是而非地回道。 凤锦绣瞪她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在段懿轩最终还是维护她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钟离云竟然带着她那七位美仙男来了凤懿宫。 凤灵夜一想到她被段君墨射穿了帽子,暴露了性别,不禁嘴角含笑,能够女扮男装上战场的女子,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不过她似乎对段君墨存在了敌意,从而将这敌意放到了他的前妻,也就是她的身上。 七位美男一出场,这阵仗比太后出来散步还要大。 钟离云依旧一袭火红薄纱裙,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小蛮腰,相貌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柔美,眉宇间更偏英气,所以穿上铠甲以后,加上一定距离,段君墨也没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她走到草药圃前,随手摘下一株麝香草,红唇一扬,“宫里有一位怀孕的宠妃,你还敢种下这种草药,就不怕被人陷害?” “就算不种这些草药,难道就没人陷害我?”凤灵夜身子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笑着。 钟离云拿着麝香草轻轻一吻,随手别在了徐若尘的耳畔,“一切阴谋诡计,又怎敌得了一代帝王的痴心相待?” “你也认为他是在维护我,而并非是在暗中窥探?”凤灵夜微扬的唇角里,带着一抹自嘲。 钟离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她,“今夜随我出宫一趟?” 她用的是“我”,而非“本公主”,可见此时此刻,她是想与凤灵夜平等相处。 “出宫做什么?”凤灵夜问道。 钟离云双手环抱于胸,站在她面前,二人一般高,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神色,“请你吃顿饭,听闻京都有家烤肉店不错,羊肉都是从北面的草原上赶来的,烤肉的师傅恰好是明国人,对面有一家冰面摊,摊位不大,味道不错,吃上一碗,不但冰凉爽口,还可以解辣。” “你能带我出宫,我就去。”凤灵夜也爽快。 钟离云红唇一勾,给一位宫婢使了一个眼色。 宫婢会意,这就去向段懿轩汇报。 不待等到结果,钟离云的下巴朝着宫门一扬,“走吧。” 凤灵夜笑了笑,举步跟了上去。 桃夭和凤锦绣觉得不妥,正要向前阻止,凤灵夜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随着钟离云一起离开了凤懿宫。 钟离云喜欢养男宠的大名,如雷贯耳。 所以当她的马车抵达安武门时,守门的侍卫一看是她,丝毫不敢得罪,询问了几句车上都是什么人,便直接放了行。 出了宫,钟离云下了马车,带着七位美男,和凤灵夜大摇大摆地并肩而行。 京都的百姓早就听说过了钟离云的大名,一见姿色不凡的七位美男,就知道前面的人是明国公主,纷纷一脸惊恐地退避三舍。 凤灵夜还是第一次这么招摇,不禁有点失笑,有一种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错觉。 好不容易到了钟离云说的烤肉店,二人点了一把肉串,各自一手握着一把,然后就到了对面的冰面摊。 这里所谓的冰面,果真是在里面加了冰块,而且还放了不少辣椒和花椒,但由于加了冰,所以吃起来也没那么辣。 但咬一口肉串,再吃一口面,那滋味就酸爽了,因为肉串烤得很烫,嘴里一升温,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你也吃辣?”凤灵夜一边扇着自己的嘴,一边看着满脸涨红的钟离云。 钟离云冷嗤了一声,瞪向她,“本公主从来不吃,这就是第一次。” 她这辈子最讨厌吃辣了! 凤灵夜不禁失笑,“你不爱吃,为何还要放?” “看你爱吃,这不本公主就想尝一尝吗?”她一边呼气,一边喝着干净的冰水,“辣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第143节 七位美男在一旁忍俊不禁,幸好大家都识趣地点了一碗不加辣的。 钟离云也是位奇人,明明不喜欢吃,还硬是将一碗冰面和一碰肉串全都吃光了。 吃过以后,凤灵夜便要回宫,钟离云却扬言自己都陪她乐呵了,她也该陪自己乐呵了。 趁着凤灵夜一不留神,一手就将她拉到了一艘奢华而喧闹的巨舫上。、 ☆、第115章 流产? 从外面看,只以为是夜里大家玩乐的地方,踏入这艘巨舫当中以后才发现,这其实就是一座临时组织起来的聚会地,专供断袖爱好的地方。 所以当凤灵夜和钟离云一出现,就瞬间引起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很快,男人们就认出了钟离云的身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那不是明国公主跟她的七位男宠吗?” “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听说这公主专抢长得好看的男子,赶快躲起来吧。” ...... 凤灵夜怕被认出,于是在上船以前就拿出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大家认成了是钟离云的婢女。 上船以后,掌柜的亲自现身接待钟离云,笑得满脸褶子,“公主殿下,请问您是来听曲、看舞,还是找人下棋聊天呢?” “按照你们今夜的活动,照着上就行。”钟离云直接往蒲团上一趟,懒懒地伸出一只脚,像极了经常出入声色场合的老手。 七位美男们似乎都习以为常,皆面无表情地各自坐到了两旁。 凤灵夜忽然发现,于其说这七位美男是钟离云的男宠,应该更像是替她出谋划策的军师吧? 在宴会那一夜,她就见证了这些男子的不凡之处,绝不会只是莺歌燕舞那么简单。 掌柜的顿时一脸为难,“公主,这些活动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草民怕污了您的眼。” “本公主是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污得了本公主的眼?”钟离云笑得不以为意,不耐烦地罢了罢手,“赶快上。” 掌柜的一脸尴尬,看了看宽敞的厢房里,也没有别人,知道公主这癖好,只好下去吩咐上场表演的男子收敛点,然后就退下了。 上场的清倌们,哪里知道收敛点是怎么收敛,只好按照原样将节目呈了上来。 只见钟离云一边看,一边搂着一位娇美男,船外河风吹来,竟然无比的惬意。 然而凤灵夜坐在那儿,却是如坐针毡,纵然是阅男无数,心理素质极强,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不禁双颊浮起了一层迤逦的绯色。 没有舞台,就只有一张大大的红毯铺在房间中央。 这活动估计是好几个清倌馆共同组织的,能上台的都是一些上层的清倌。 他们穿着丝薄的纱衣,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翩翩起舞,肉体若隐若现,直接刺激着你的视觉神经。 凤灵夜刚开始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到后面结果表演越来越露骨,她直接垂下眼眸,喝起了酒。 哪知钟离云却看得很是高兴,尽兴时还会吆喝鼓掌,并让人打赏。 清倌们一看还有打赏,纷纷表演得更加卖力了。 不得不说,这些男子是长得真美,一个个雌雄难辨,又保养得极好,有小萌男、仙男、高冷男、妖孽男......总之是集结了凤灵夜所有印象里能见到的。 这音乐很撩人,上面的舞蹈也很不堪入目。 凤灵夜备受折磨了大半夜,才终于陪着钟离云尽兴而归。 走在回宫的路上,她微微一咳嗽,笑道:“公主的夜生活似乎总这么丰富?” “也就偶尔这样吧,看多了自然就没有意思了,”钟离云说着,嘴角微扬,“还没有跟你一起吃辣有意思。” 凤灵夜有些意外,“公主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凤懿宫。” “就这么说定了。”钟离云朝她扬了扬眉。 临到分路时,凤灵夜跳下了马车,恰好遇见晓芳过来迎接。 晓芳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内奸找到了。” 凤灵夜没有惊喜,只从容地点了点头。 今夜这招引蛇出洞,全靠钟离云配合。 于是转向马车中的钟离云,她莞尔一笑,“今夜,多谢公主。” 钟离云漫不经心地靠在车厢上,“不必言谢,记得多给本公主做点烤肉就好。” 凤灵夜笑了笑,随着晓芳转身进了凤懿宫。 晓芳一边走一边道:“您刚随着公主一出凤懿宫,她就去了乾明宫。” “嗯。”凤灵夜微微颔首,目色深沉。 晓芳问道:“属下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需要立刻拿下她吗?” “小鱼儿总得钓到大鱼才能收线不是吗?”凤灵夜朝她一笑,并拍了拍她的肩膀,“权术和武学一样,都需要扎实的积累和等待下山的时机。” 晓芳似懂非懂,点头同意了。 由于都过了饭点,凤母和凤锦绣找不着凤灵夜很是担心,一看她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太后又找过来,而她又恰好出宫去就麻烦了。 “你出宫了?”凤锦绣问道。 凤灵夜坐到凉椅上,接过暖茶喝了一小口,“阿姐放心,这回有公主一起的,太后就算知道了也拿我没办法。” “好好的,怎么想着出宫了?”凤母有些怀疑,“这公主不同于常人,她为何邀你出宫?” 这时桃夭就站在一旁伺候茶水,因为她是从王府一路跟进宫的自己人,所以大家也没有防范她。 凤灵夜接过她新泡好的春茶,温度有些高,可见她的心不在焉,凤灵夜不以为意,“公主说城外开了一家新店,和这后宫里的妃子们又不熟,左右看我不顺眼,就拉着我一起去了。” 凤母被她的话逗乐了,“什么叫看你不顺眼?” “一定是二妹在宴会上得罪了人家,所以才拉着她一起出宫,想要让她被责骂。”凤锦绣一本正经地顺着凤灵夜的话讲。 凤母一愣,看向凤锦绣,“你二妹在开玩笑呢,你真当真啊?” 凤锦绣眨了眨眼,看向凤灵夜忍俊不禁的模样,蹙眉道:“是吗?” 一屋子的人,瞬间就被傻傻的凤锦绣给逗乐了。 以前只知道凤锦绣贤惠善良,没想到一到后宫,这脑子就完全不够用了。 如凤灵夜所料,她和钟离云出宫的事,太后和段懿轩都置若罔闻,但她很清楚,太后之所以这么大度,不是因为打算从此放过了她,而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更大的把柄。 这一日,是后宫所有女子去佛光寺祈福的一天。 所以大家早早地就开始了戒斋沐浴,请完安,吃了早膳,便一起前往佛光寺大殿前等候。 凤灵夜极少出凤懿宫,也不常跟后宫女子打交道,今日一见,才知道段懿轩又纳了这么多后宫小主。 一个个年轻貌美,都是如花的年纪,站在佛光殿前,就像一片璀璨繁荣的美景,怎么看怎么养眼。 都是新进来的女子,因此看到凤灵夜时,也没有太多敌意,皆有礼貌地打着招呼。 不过比起凤灵夜,人群里的权依柔和淑妃就要受欢迎许多。 不一会儿,太后就过来了,人群除了淑妃,大家皆跪着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太后泰然而威严,扫了一眼人群,“一会儿祈福,切忌玩笑嬉闹,需严格按照祖宗规矩来办。” “是。”众女齐声回道,声音温雅而动听。 接着,太后首先进入大殿,众女一同跟了上去。 这时,大家才看到了大殿里的端太妃。 见到她时,凤灵夜还微微诧异了一下,因为她的气质和着装,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穿着艳丽华美的服装,而只着了一件素衣,规规矩矩地站在大殿一旁,朝着太后行了一礼,便不苟言笑地帮着主持干活。 她真的释然了吗? 凤灵夜就站在她面前,她也视若无睹,仿佛曾经的恩怨早已淡化在了这座佛堂之中。 时间能改变一切,如今段君墨彻底失势,她若再不收敛自己的性子,恐怕连佛光寺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吧? “懿贵人。”她拿着一炷香递给出神的凤灵夜,双眸平静而慈悲。 凤灵夜微微颔首,接过了香。 各位拿着香,站在自己的位置,开始进行祈福仪式。 一轮接着一轮,一排接着一排,都是严格遵守着各自的等级和地位来上香。 祈福进行到半个时辰以后,大家都很乏累了。 此时轮到甄语蓉上香,而各宫小主则要净手,两个步骤同时进行,所以丫鬟们则端着经过净化的水上来。 就在桃夭端着银盆走近凤灵夜时,一只脚突然伸了出来,桃夭一个踉跄,失声尖叫了一声,人和铜盆瞬间跌倒在地。 水流到前方,甄语蓉脚刚迈出,大理石地板本就很滑,这一踩水,顿时身子就往后面一仰。 “娘娘!”溥香尖叫了一声,急忙伸出手拉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面上。 甄语蓉怀有身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一状况出现,太后首先站了出来,面色深沉,“快将淑妃扶到内室,马上让庄太医过来!” 几名嬷嬷和丫鬟挤过围堵的人群,抱起甄语蓉就匆匆进了内室。 混乱中,凤灵夜突然一手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可那人力气很大,用力一甩就挣脱开来,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甄语蓉面色苍白,额头冒着薄薄的汗珠,仿佛在极力忍耐着。 大厅一片嘈杂,大家不禁议论纷纷。 “淑妃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吧?” “这才四个多月,即使生了出来,怕也养不活。” “淑妃就靠着这个孩子才能够得宠,要是没有了孩子,怕不知道后半生要怎么过。” ...... 有担忧有看戏,也有盼着甄语蓉就此流产的。 第144节 太后安置好甄语蓉,黑沉着一张脸走到大厅,凶狠地指着凤灵夜,“立刻将懿贵人和她的贴身婢女抓起来,关进柴房!”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罪魁祸首桃夭和凤灵夜,纷纷又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两名嬷嬷上前,作势要硬拿,凤灵夜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平静却让人感到一股威慑,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转而将桃夭扣押了下来,“懿贵人,请。” 凤灵夜没有抵抗,转身就出了大殿。 看着她一副从容沉稳的表情,大家又开始猜测,“这一定就是懿贵人唆使的,上次皇上抓到了她闯入玉芙宫的证据,也没有将她怎么样,这一次估计就算是淑妃小产,皇上也不会责罚她的。” “人的容忍度都是有限的,只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一个常在表示不赞同,笑着说道,“我看啊,这次懿贵人是在劫难逃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事不关己便想着闹得越大越好。 佛光寺原本就很热闹,这一出事,更加热闹了。 清冷萧条的柴房中,堆满了劈好的木柴,桃夭和凤灵夜坐在高高的柴堆上,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懿贵人,都是桃夭的错,是桃夭连累了您!”桃夭流着泪,看着凤灵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凤灵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出手,温柔地擦去了她的眼泪,“是误会总有澄清的那一天。”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倘若淑妃这胎保不住,我也保不了你的命。” 桃夭浑身一震,面色煞白。 突然觉得放在自己眼尾的手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淑妃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凤灵夜笑了笑,笑容就像屋外吹进来的春风,温暖而和煦。 桃夭却觉得有些刺骨的寒冷,“其实,桃夭是被人绊了一跤,所以才跌倒的,那人就在懿贵人的旁边,可桃夭没有看清她的脸。出去以后,桃夭一定会主动承认所有罪名,绝不连累懿贵人。” “一会儿你就这样说,我自由安排。”凤灵夜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靠在墙头闭上眼小憩,“你也睡会儿吧,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桃夭哪里睡得着,靠在墙头,有些心绪不宁。 此时。 从御书房闻讯赶来的段懿轩,已经等在了内室客厅,面色微沉,十指交扣,可以看得出来有些紧张和阴郁。 太后就坐在他身旁,面色亦很难看,“后宫最近很不太平,你压着玉芙宫里的事,就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了。” 段懿轩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只是紧抿的薄唇,可以看出他隐忍的怒火。 太后以为他是在恼怒凤灵夜,于是添油加醋地说道:“凤灵夜于你我有恩,这个母后都知道,但是恩情哪有还不完的时候,现在她也是后宫中的贵人了,该有的都有,虽然不是妃子,但每个月享用的都是妃位的东西,却仍旧感到不满足,容不下其他女子,这是后宫女人的大忌!” 说了这么多,太后看向段懿轩,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她知道说再多他都听不进去,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庄俞言就走了出来,看向站立起来的段懿轩,“淑妃已无大碍,幸好那丫鬟溥香挡了一下,只是动了些胎气,现在服了药,再休息半日,就可以移驾到玉芙宫了。” “庄太医辛苦了。”太后也松了一口气。 庄俞言看向段懿轩,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退了下去。 二人进去看了一下甄语蓉,见她已经睡下了,便也没有过多打扰,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来到大厅,各宫的小主还等候在一旁。 “这些都是后宫里的事,皇上国务繁忙,就交给哀家来处理吧?”太后面向段懿轩。 段懿轩没有看她,而是问了一句,“灵儿呢?” “凤灵夜险些令淑妃小产,其心可诛,哀家这一次绝不允许你姑息她!”说罢,太后转向林嬷嬷,“立刻将凤灵夜和桃夭带上来!” 林嬷嬷应了一声,带着两名嬷嬷一起走向佛光寺的柴房。 打开柴门一看,竟见凤灵夜靠在墙头睡着了,林嬷嬷冷哼了一声,“大难临头了,还敢睡得这么安然。” 凤灵夜转醒,睁开眼,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大难临头了?” 林嬷嬷不跟她玩嘴皮子功夫,猛地一挥手,“将二人带走!” 重新来到佛光寺大厅,金色的佛祖依旧悲悯地看着众人,而大家神态各异,内心的想法也暴露无遗。 除了淑妃没有小产有点遗憾以外,但凤灵夜若被打倒,也是一件好事。 太后和段懿轩坐在高位,太后一脸阴沉,而段懿轩没有太多情绪,只静静地看着凤灵夜,眼里还带着一些诧异。 几日不见,她似乎......长胖了些许。 太后如今权力摆在这儿,也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单刀直入地问凤灵夜,“那日闯入玉芙宫的刺客,是不是你!?” “不是。”凤灵夜一口回道。 太后知道她会反驳,“破损的衣裳,和恰好经过玉芙宫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此事妾身已跟皇上解释过了,想必太后也早已知晓,如今再问,妾身也是原话。”凤灵夜丝毫没有受她的压迫。 太后话锋一转,“那忍冬草一事,你又作何解释?!” “忍冬草?”凤灵夜低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夭,声色柔和,“这个还是你来解释比较好。” 桃夭慌忙说道:“懿贵人得知淑妃生辰,便让奴婢随意在草药圃里摘一些草药送过去,奴婢不懂医,但经过查证以后,知道忍冬草对孕妇无害,便摘了送过去,万万没有想到忍冬草和桃花一混合,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就是一个误会,还请太后和皇上明察!” “出事以后,就知道推托责任,我看你们就是合谋而为之!”权依柔扬声说道,“淑妃最爱桃花,现在又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屋子里总会摆上一瓶,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你事先没有查证忍冬草不能与桃花混合,说出来谁信?” “是啊,当初我们看着这婢女送来忍冬草时就很好奇,谁送生辰礼会送草药,实在太蹊跷了。”华贵人弱弱地添了一句。 太后瞪向凤灵夜,“只有再一再二的巧合,哪里有再三的巧合,这一回淑妃出事,又是你凤灵夜,哀家看你就是居心叵测,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就恣意而为!” 凤灵夜站在大厅中央,双眸沉静,没有反驳。 太后转向段懿轩,“红颜祸水,这后宫如今变得乌烟瘴气,都是因为凤灵夜在暗中操纵,从前在战王府就不是一个规矩的人,如今到了后宫,恶习不改,哀家以太后之名命你,立刻将她打入冷宫!” 段懿轩双眸一紧。 贾茹站在人群里,闻见此言,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好姐妹颜晴,脸色一白,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懿贵人一生行医救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皇上细查!”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在说话,何时轮到你插话了?!”林嬷嬷怒喝一声。 贾茹还要说些什么,凤灵夜看向她,却对林嬷嬷说道:“你身为奴才,就不是只有乾明宫一个主子,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模样。” 林嬷嬷一噎。 太后站起身,气势霸道,“后宫决不允许妖女当道,传哀家的命令,凤灵夜搅乱后宫秩序,谋害皇族子嗣,从今日起......” “太后如此,是否太过欲盖弥彰了?”凤灵夜声色清冷,双眸犀利,“妾身有冤,还望皇上准奏!” 段懿轩从始至终都是相信她的,然而就怕她不反抗,如今见她这般,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准奏。” 接着,凤灵夜看向太后,“玉芙宫闯入刺客那日,太后为何来我凤懿宫?” 太后知道她要问,理所当然道:“哀家有头疾,所以想来找你看诊。” “太后是午时三刻抵达凤懿宫,我说得可对?”凤灵夜又问。 太后想了想,总觉得这她在给自己下套,可又不得不回道:“确是如此。” 凤灵夜转向桃夭,“我午时三刻已在储秀宫门外,你是如何预知太后去了凤懿宫?” 桃夭面色一白,跪在地上,慌乱地解释,“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那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凤灵夜夸赞道,继而又开始说下一件事,“忍冬草和桃花混合以后,确实能致人神志不清,效果却并没有那么强烈,反而,若吃下桃花酥,那就不一样了。” 说完,她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溥香。 溥香一看,慌忙跪到在地,“奴婢确实给淑妃吃了桃花酥,可那桃花酥却是御膳房送来的,与奴婢无关啊!” 太后和林嬷嬷闻言,双眼顿时一沉。 ☆、第116章 反击 段懿轩坐在上首,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威严而清贵,看了一眼身边的甄辰,“将御膳房里的人带来。” “是。”甄辰颔首,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甄辰就带着负责做桃花酥的御厨来了大殿。 叩拜结束,御厨一五一十地回道:“这几日的桃花酥,都是臣负责的,至于送去玉芙宫的桃花酥,虽是臣做的不假,但臣也是遵照林嬷嬷的意思,派人给淑妃送了一碟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转向林嬷嬷。 林嬷嬷立即跪在了地上,解释道:“禀皇上,太后喜欢吃桃花酥,老奴就让御膳房做了,念着淑妃喜欢桃花,便顺势让御厨给玉芙宫送了一些。老奴也是看淑妃怀有身孕,所以一片好心。” 她不敢说是太后授意的,否则后面凤灵夜反咬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保住了太后,就是保住了靠山,才能保住自己。 太后闭了闭眼,一张脸老谋深算。 事情进行到这里,已经一目了然然。 凤灵夜唇角微弯,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嬷嬷,“淑妃喜欢桃花,可桃夭送忍冬草在前,你送桃花酥在后,林嬷嬷,你如何解释?” 林嬷嬷正欲张口,凤灵夜就打断了她,“难道你也想说自己跟桃夭一样,对两者混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一无所知?” “老奴不懂医,老奴只是一个伺候主子的奴婢,老奴确实冤枉啊!”林嬷嬷开始磕头伸冤。 除了太后有心替她说话,大家皆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凤灵夜也没有理会,转过身看向瑟瑟发抖的桃夭,“你适才说,端着铜盆滑倒时,是有人绊了你一脚,对吧?” 桃夭不敢撒谎,不然就是刻意跌倒,刻意让淑妃出事,当即点头回道:“确实是有人绊了奴婢一脚,否则奴婢也不会跌倒,害得淑妃差点小产!” “可看清是何人了?”凤灵夜又问。 桃夭身子一颤,目光有些闪躲,“没......没,奴婢没看清。” “不过事发时,那人就站在我的身旁,”凤灵夜看着桃夭的变化,果然看到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虽然我也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是我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是谁?”段懿轩问道。 凤灵夜扬了扬唇,配合地回道:“她力气很大,挣脱了,不过妾身早有防备,在抓住她时,就在手上抹了剧毒,相信现在已经淤青了,不出半个时辰,必定毒发而亡。”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懿贵人,果然够狠。 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段懿轩看向甄辰,“立刻封锁房门,将在场所有人的手腕调查一遍。” “是。”甄辰带着太监和宫女,开始逐一检查。 男人则由太监负责检查,女人则由宫女负责检查。 第145节 大家神色各异,有的表现出不耐,有的表现出好奇,东张西望地看着,只等凶手自己露出水面。 整个大殿气氛非常紧张。 就在检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哀嚎,紧接着一个人滚到地上,额头拼命撞击着地板,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十分渗人。 “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慌乱中不小心摔伤了,而懿贵人恰好看见了,所以才诬陷老奴,求太后做主啊!”林嬷嬷发出杀猪般的求饶声。 太后正想说情,不料段懿轩冷沉着一张脸,温润的嗓音不容置疑,“庄俞言。” 庄俞言颔首,立刻上去查林嬷嬷是否中了毒。 林嬷嬷心虚,拼命往后退,不让他检查。 甄辰立刻派人按住林嬷嬷,庄俞言一把脉,眉头一紧,看向段懿轩,“确实中了毒。”但不是半个时辰之内就让人丧命的剧毒。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是凤灵夜逼出真凶的计策。 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太后再也无法替林嬷嬷说情,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当即一巴掌扇到了林嬷嬷的脸上,“贱婢,枉费哀家信任你数十年,你竟敢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这一巴掌很重,寂静的大殿传来“啪”的一声响亮耳光。 林嬷嬷被打倒在地,脸颊红肿,嘴角渗出血丝,满怀悲伤的眼神望着她,老泪纵横,“太后......” 太后忍着心里的悲愤,咬牙道:“你实话实说,哀家还能善待你的家人,若你敢胡言乱语半句,哀家定诛你九族!” 林嬷嬷浑身一震,眼神惶恐,反应一瞬,这才转向皇上,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将所有罪名包揽了过来,“是老奴做的,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求皇上责罚老奴吧!” “你为何要陷害淑妃和懿贵人?”段懿轩淡淡地问。 林嬷嬷愣了片刻,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老奴是大理国人,甘愿为大理君主奉献终身,绝不能容忍夏国人玷污了大理的血脉。这才想出了利用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懿贵人!” 大家心知肚明,一个奴婢哪里有这么高的觉悟,只是脱口词罢了。 凤灵夜也很清楚,太后这是要将罪名推给自己的下人,但她丝毫没有急着要扳倒太后。 如今李家势力依然稳固,别说太后是暗中捣鬼伤害淑妃的胎儿,她就算是明着来,段懿轩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 所以最终,段懿轩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嬷嬷和桃夭,凤目冷漠,“将二人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处以绞刑。” 桃夭这才恍惚了过来,急忙跪到凤灵夜跟前,拉着她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懿贵人,桃夭是冤枉的,桃夭是被他们陷害的啊!懿贵人,你快给皇上求求情,桃夭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 凤灵夜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地问道:“昨日傍晚,你去哪儿了?” 桃夭先是一片迷茫,想到了什么,当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原来她都知道! 昨日酉时,见她出宫,自己便偷偷地去了一趟乾明宫禀报,哪知太后说今日有重要计划,所以暂时不予追究,自己只好又返回凤懿宫。 没想到她居然都知道! 凤灵夜见她答不出,抽出自己的裙摆,冷眼旁观地看着她被侍卫拖走。 桃夭又悔又急,看向太后,哪知人家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跟随她多年的林嬷嬷,她都不再留恋,更何况是自己? 这一刻,她才深刻醒悟到,自己上了一条有去无回的贼船。 事情圆满结束,大家却有种回不过神来,没想到在后宫传了那么久的凶手,居然不是凤灵夜,而是乾明宫的...... 可就算知道了谁是凶手,碍于对方势力,也不敢像议论凤灵夜那样议论太后,只得怀着惊讶的心,默默地撤离了佛光寺。 凤灵夜也欲离开,没想到却被段懿轩叫住了。 一时,二人站在大厅中,相顾无言。 半响,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也以为朕不相信你了?” “相信不相信,根本不重要,”凤灵夜冷淡地扬起唇角,“重要的是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靠的是自己,而不是他的信任。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坐回原位,并让她坐到了太后的位置,“就算你真杀了甄语蓉和她肚中的胎儿,朕也不会动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若再犯还他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凤灵夜淡淡地说着,这是她一直秉承的原则。 她的男人,可以抢,因为他是帝王,她们都是他的合法妻子。 但如果利用她往上爬,那她决不允许。 说罢,她看向他,语气微沉,“太后是你的养母,养育之恩大于天,希望她就此停手,若再容不下我,伤害我的家人,下一次,我必定以牙还牙,绝不罢手!” “在这座皇宫里,朕唯一想保护的,只有你和你的家人。”他平静地看着她,一双深沉而复杂的凤眸里,仿佛承载着无法诉说的千言万语。 然而凤灵夜早已麻木,她站起身,疏离而淡漠,“希望皇上说到做到。” 接着,她便转身离开了佛光寺。 回到凤懿宫以后,凤锦绣和凤母才听说了佛光寺里发生的事,顿时觉得心思极恐,“没想到桃夭居然背叛了我们!” 凤灵夜笑了笑,“是人都会改变的。” 凤锦绣不解,“难道咱们对她还不好吗?她吃的穿的,哪一样比咱们差?”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想要拥有得更多更长久。”凤母却很淡然。 凤锦绣点了点头,接着将二人一起抱入了怀中,“如今只是一个开始,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阿姐和娘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中了她们的圈套。” 凤锦绣握住她的手,斗志满满,“放心吧,后宫有二妹,朝廷有燕西和宫姬月,上头还有皇上,咱们一定可以斗过太后的。” 凤母亦抱住两个女儿,“我们是一家人,她只是一个人,团结就是力量。” 想到什么,凤灵夜松开了二人,目色忧愁,“娘说得没错,那甄语蓉果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在我们印象中,她与世无争,经过此事我才发现,她同样有私心。” “此话怎讲?”凤锦绣问道。 “娘也知道,她并不愚蠢,否则段懿轩也不会让她怀上龙种,”凤灵夜看向凤母,“可为何太后三次出手,她却三次中招,虽然没有危及胎儿,却没有一次躲过?” 凤母和凤锦绣闻言,面色微沉,“所言极是。” “如此看来,她定早已察觉太后在利用她对付我,然而她却无声无息地任凭太后作为,可见她心里是与我们对立的,只是她没有主动采取行动而已。”凤锦绣分析道,“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想得罪太后,只是任凭时局发展,因为不管我们和太后哪一方受挫,于她都是有利的。” “这甄语蓉心思细腻,一旦与太后联手,后果不堪设想。”凤母满目担忧。 凤灵夜笑了,“如果她与太后联手,那么朝廷里的三足鼎立岂不失去了平衡,而段懿轩又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 凤母一想,顿时豁然开朗,“还是灵儿心思剔透。” 安稳好两位亲人的心,凤灵夜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其实一切只是开始。 得了段懿轩的同意,凤灵夜便带着晓芳,去了一趟天牢看望桃夭。 桃夭和林嬷嬷分别关押在两家牢房,都紧挨着。 林嬷嬷一见凤灵夜便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为什么你还活着?!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找你冤魂索命呢?!” “因为他们都下了地狱,又如何来找我?”凤灵夜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林嬷嬷一愣,接着又开始咒骂,狱卒吵得烦了,便开门堵住了她的嘴。 凤灵夜看着还在呜咽咒骂的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太后生性凉薄,我于她有过命的交情,她都对我如此,而你只不过是她的一条狗,你当真认为她会善待你的家人?” 林嬷嬷身子一僵。 凤灵夜收回视线,看着蹲在角落里的桃夭,送上一顿饭,算是主仆二人最后的诀别了。 “为什么你还要来看我?”桃夭嗓子沙哑,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神色。 “如果不是我带你进宫,你也不会被宫里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凤灵夜坐到一旁,将饭菜摆上桌,“我有一半责任,但也不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桃夭笑了起来,“我随庄南烟嫁入战王府,原本就有一颗成为妃子的心,而你恰好为我铺好了路而已。” “你觉得太后好过吗?庄太妃好过吗?”凤灵夜问道。 桃夭继续说着,“你弃之如敝履的,却是我想要的,我们两个终究是要成为敌人,我只是没有选好盟友罢了。” “想要的,不一定就适合,那条路上的人,每一个都手染鲜血,而你做得不够狠,就走不到最后。”凤灵夜抬眸,“我弃之如敝履,不是因为我不想要,而是我知道结果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美好。” “没有得到,又怎么知道呢?”桃夭依旧顽固地坚持着自我。 凤灵夜倒好一杯酒,“这是一杯毒酒,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黄泉路上好走吧。” 桃夭幽幽地看向那杯酒,双眸深沉,“你能将我攒下的银钱,送到我父母手里吗?” “那应该都是我赏赐给你的吧?”凤灵夜回眸,看着桃夭低垂的脑袋,缓缓说道,“念在你最后一份善心上,这些钱,我会交到他们手里。”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牢房。 桃夭“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泪流满面,“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凤灵夜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道:“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黑暗的牢狱中。 桃夭跪在地上,痛哭哀嚎,最终泣不成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一别是诀离。 不知是朝堂的风向又开始变了,还是真如那句话所说,后宫关系着朝廷的命运,如今后宫这一变动,朝廷也开始起了风波。 段懿轩先是提拔权依柔的父亲为内阁首辅,接着任命贾将军的嫡子为兵部尚书,最后破格赐封贾茹为丽妃。 三足鼎立的形势,原先是以段君墨、甄语蓉和太后为首,如今变成了权依柔、贾茹和甄语蓉。 太后的李家,虽不像段君墨的势力那般遭到强贬,却连连降职,地位大不如前。 一夕之间,太后的权力就被架空了。 段懿轩行事雷厉风行,加之有权大人、贾大人和甄大人支持,李家毫无反抗的余地,太后更是备受打击。 乾明宫中,太后一人坐在黄昏的老树下,一夜之间几缕白发就钻了出来,容颜不老,却带了几分苍凉的意味。 林嬷嬷这一走,她的身边便只剩下了温公公。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温公公打着扇,驱着蚊。 “狡兔死,走狗烹。”太后无力地笑了一声,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下一个居然是自己,“哀家以为,这三足鼎立已经稳固了,没想到这三足里,却没有哀家。” “李家还不至于没落,只要老祖宗在这后宫一天,这李家就倒不了。”温公公细着嗓子宽慰。 虽说这话言之有理,然而太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开始养育他那一日起,哀家和李府就唯他马首是瞻,一路扶持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他就容忍不下哀家?” 如此深奥的问题,温公公自然回答不了,“君心难测,老祖宗也不要想了。” 太后沉思了半响,眸眼变得深邃,咬牙道:“一定是凤灵夜!轩儿是个痴情种,他做这一切,一定都是为了她。” 第146节 “如今懿贵人的人在朝廷上,并无动静,反而是甄贾两家得了利益,为什么会是懿贵人呢?”温公公不解。 太后眼神变得冰冷犀利,以女人的直觉判断道:“李家没有兵权,又是一路扶持轩儿到现在的肱骨大臣,按理说动谁也不会动李家,然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只说明了一个原因,他知道哀家容不下凤灵夜,只要哀家在后宫一天,就绝不会允许凤灵夜怀上夏国孽种!” 温公公一听,也甚觉有理,“如今皇上心意已决,李家势微,太后不如退让一步,暂时放过懿贵人?” “箭在弦上,哀家不得不发,凤灵夜必除!”太后眼神阴冷,握着拳头,誓不罢休。 朝廷风波不断的时候,后宫却异样的平静。 如今没过几日,朝廷战火停息了,后宫却又开始了。 这一日,凤母突然被太后邀请到乾明宫一起听戏。 高台上唱戏的生旦,正是太后最近心仪的红人秋池,唱的也是秋池最拿手的反串《霸王别姬》。 凤母坐在太后身旁,面容平和,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的戏剧。 太后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笑着说道:“你说这世间若每个女子都如虞姬一般痴情,不但成就一番佳话,还能供人留恋多好。” “太后所言极是。”凤母温婉一笑,不卑不亢。 太后笑了笑,语气却有些不好,“但有些人就是不知廉耻,夫君落败,不但没有相互扶持,反而攀炎附势地爬上了高枝儿,做着凤凰的美梦,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但活得痛苦,也让别人痛苦。” 太后话中有话,凤母笑意未减,却没有答话。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一巴掌打醒这只做梦的麻雀,你说是吧凤夫人?”太后笑意森冷。 凤母微微颔首,“是否做着美梦,草民也不知道,不过太后说得对,麻雀就不应该做凤凰。” 太后见这凤母软硬不吃,说了这么久,也丝毫未见她动怒,可见凤母这些年在后宫忍气吞声也学会了不少。 与此同时,凤灵夜正要找凤母说今日正午想吃什么,然而走遍了凤懿宫也没有发现凤母的身影。 她赶紧找到在井边洗衣的凤锦绣,“阿姐,你看见娘了吗?” 凤锦绣衣服也顾不上洗,一脸诧异,“没有啊!” 二人心里升起一阵不安,匆忙赶回凤懿宫,这时海棠恰好从外面回来。 凤灵夜立刻问道:“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吗?” “凤夫人被温公公请走了。”海棠回道。 凤灵夜目色一沉,“怎么没有告诉我?” “奴婢见懿贵人在睡觉,加上手里有事,一时就出去先忙了。”海棠急急忙忙地跪在地上,“奴婢以为太后这样光明正大地请走凤夫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所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凤灵夜就匆匆离开了凤懿宫。 凤锦绣赶紧跟了上去。 “李家接连受到冲击,太后必定会认为是段懿轩在维护我,所以才对李家动手,所以她一定会加速反击,致我们于死地!”凤灵夜一边走一边告诉凤锦绣。 凤锦绣一脸后悔,“都怪我,要是我陪在娘身边,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阿姐你别自责,以后洗衣这些事就交给海棠她们去做,你就多陪陪娘好了。”凤灵夜安慰道。 凤锦绣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乾明宫前,不出所料地被侍卫拦在了门外,强硬地说道:“太后今日闭门谢客!” ☆、第117章 防不胜防的奸计 看着乾明宫拦着不让进,凤锦绣焦急地握住凤灵夜的手,“二妹,太后拦着咱们一定有事,你快去求皇上......” “不用了。”凤灵夜看着前方,沉声回道。 凤锦绣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娘已经出来了。 离开乾明宫以后,凤锦绣将凤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娘,你没事吧?” 凤母笑着摇了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后邀娘过去,都说了些什么?”凤灵夜不放心地问道。 凤母一开始也觉得这太后有目的,可进去以后,她说了几句带刺的话以后,竟然也没有为难自己,“她让娘一起看秋池的戏,说的也都是戏曲的东西,没有别的。” 凤锦绣一脸担忧,“难道太后发现了秋池是咱们的人,所以故意带娘过去试探,看娘的反应?” 凤灵夜沉思了片刻,“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娘,太后若再来邀请你,你就不要去了。”凤锦绣蹙眉道。 “不妥,”凤母笑着摇了摇头,“太后邀请,那就是懿旨,我若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 凤锦绣抿了抿唇,也觉得有道理。 “太后视我如眼中钉,娘一定要万事小心。”凤灵夜也是悬着一颗心。 凤母点了点头,“母后会小心的。” 凤锦绣说道:“我们先回凤懿宫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同凤母一起回了宫。 太后不是庄南烟之流,也不是权依柔可以比的,她的心更狠,计谋也更复杂,这次要不是段懿轩接连压着,凤灵夜也不可能腾出手为自己反击。 太后此番出手,就连秋池也无法探测出,可见她是铁了心要对付自己。 如果送走娘和阿姐,宫外未必也是安全的。 如大家所料,太后邀凤母看戏,背后一定暗藏玄机,从今以后,太后居然每日都来乾明宫邀请凤母去乾明宫看戏。 凤灵夜不放心,于是跟着凤母一起去,而太后也没有阻拦,照常与凤母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一日如此,天天如此,就连凤灵夜也摸不着她的路数。 最后,念着台上还有秋池,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便让凤锦绣日日跟着,自己则开始调查宫中异动,看是否能查出太后在背后做的一切。 自从贾茹赐封为丽妃以后,后宫地位瞬间提升,虽然没有甄语蓉那般得宠,但也受到不少后宫小主追捧。 贾茹慢慢也适应了这种日子,但闲暇时还会经常来凤懿宫看望凤灵夜。 钟离云在宫里大家避之而唯恐不及,所以不出宫时,就会来凤灵夜聊上几句,一来二熟,便与贾茹也熟悉了起来。 得知太后日日邀请凤母看戏,二人亦觉得异样。 “太后心思诡异,显然她已经盯上了凤夫人,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钟离云分析道,“凤夫人是你的娘亲,她这番行为,无非就是利用凤夫人来对付你。” 贾茹点头表示赞同,“灵儿姐,你得尽快想办法阻止太后与凤母见面。”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我娘的。”凤灵夜莞尔一笑。 钟离云看着她,“皇上这才登基不到一年,国务繁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熟悉和操持,后宫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要有什么麻烦,记得及时通知我。” “还有我!”贾茹郑重地说道。 凤灵夜眉眼含笑,“谢谢你们。” 是夜。 冷宫一角。 凤灵夜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立在破壁前,身影冷清而肃杀,“太后怎么样了?” “显然一切都有计划,但她依然是按兵不动。”秋池一身青衣,站在她对面,嗓音温润而沉稳。 她微微颔首,“如果有异常,立刻通知晓芳。” “好。”他轻轻回了一个字。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对你身子无害,七八日以后,症状都会消失。” 秋池接过瓷瓶,月光下,手指修长而白皙,不似男儿的手。 如此娇美男,难怪能反串花旦一角。 “太后可怀疑你的身份?”她问。 他缓缓摇首,“未曾。” 她抿了抿唇,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若是太后知晓他是内奸,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绝不会容忍他到现在。 “你万事小心,切莫让她抓到了把柄。”她关切地叮嘱道。 他闻言,唇角微弯,“懿贵人还是第一个关心眼线安危的人。” “每个人各司其职,你为我办事,我为你担心,这很正常。”她理所当然地回道,然后看了一眼月色,“你先走,我再出去。”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四周,青色身影很快没入了夜色中。 良久,凤灵夜也离开了冷宫,轻易避过巡逻的御林军,回到了凤懿宫。 翌日。 太后果然没再派人来邀请凤母,因为唱戏的秋池病了。 听经常蹲墙角听戏的宫女们说,秋池清晨练嗓子时着了凉,嗓子发不出声,估计小半个月是不能再唱戏了,因此还一阵惋惜。 可没想到,温公公下午居然又来了乾明宫,一甩浮尘,笑意盈盈道:“凤夫人曾经久居佛光寺,看了不少经书,太后说秋池病了,也无法再看戏,因此想请凤夫人一同前往佛光寺研究佛学。” 凤母、凤灵夜和凤锦绣三人站在大厅,面色皆有些不好。 这太后当真就如此冥顽不灵? 没法听戏,就改为交流佛学? 凤母脸色微沉,“草民在佛光寺只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奴婢,哪有时间阅览经书,太后要研究佛学,理应找主持和方丈才是。” “主持和方丈都是男人,太后如今一人,长期与男人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听。”温公公仿佛早知道她会拒绝,所以也未恼怒,“所以,太后的意思是让凤夫人跟随一起,这样即便是和主持一起探讨佛学,也不会落人话柄。” “宫里那么多人,为何就偏偏是我娘?”凤锦绣皱着眉头问道。 温公公笑意微收,“太后邀请凤夫人,那是看得起她,视她为姐妹才如此作为。怎么?你们这是想拒绝太后的盛情邀请?” 凤母叹了一口气,“我们并未说不去,只是奇怪罢了。” 温公公浮尘一甩,尖着嗓子说道:“那么请吧。” 凤母看了凤锦绣和凤灵夜一眼,带着一丝安慰,然后无奈地跟随温公公去了。 第147节 “这简直欺人太甚了!”凤锦绣咬牙气道。 凤灵夜望着温公公的背影,沉着脸,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由于太后不出手,且毫无动静,凤灵夜也查无所查,只得步步防备,虽然去过一次佛光寺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但她还是不放心。 所以让凤母头疾复发,卧病在凤懿宫。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太后居然亲自来凤懿宫探病,并且还请来了李素闵。 李素闵为凤母把着脉,太后则坐在一旁,神情关切,“都怪哀家,连你患有头疾都不知晓,还日日邀请你看戏探讨经书,这年岁一大,就没那么仔细了。” “太后哪里的话,是草民自己身子不争气。”凤母笑了笑。 太后目色嗔怪,“你是懿贵人的娘亲,哀家早已视你为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太后真是折煞草民了,草民区区一个平民,怎敢与太后称姐道妹的。”凤母丝毫没有逾越了规矩。 太后也拿她没有办法,看向诊脉的李素闵,“凤夫人身子如何?” “头疾可能是上了年岁,加之昨日下雨吹了点风,可能就复发了。”李素闵恭敬地回道,“臣开些药,凤夫人喝下以后,估计就能缓解头疼了。” “如此,便谢过李大人了。”凤母说道。 李素闵神情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走过去开了一个药方,然后等候在一旁。 太后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递给温公公,“派人立刻给凤夫人熬夜。” 温公公点头,麻溜地下去了。 此时,凤灵夜和凤锦绣守候在一旁,紧紧盯着太后。 太后仿佛这才注意到二人,朝着凤灵夜恍然一笑,“哀家差点忘记了,懿贵人曾经也是学医的,你要不要也看一眼那药方?” 然而不待凤灵夜作答,她又轻轻扬起唇角,“不过懿贵人曾经当着公主的宴席说过,早已决心弃医,做人就要遵守承诺,那这药方还是不看为好。”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太后与凤母姐妹情深地聊着天。 没多久,温公公就将煎好的药端来了。 太后亲自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就势吹了吹,然后往凤母嘴边送。 饶是再镇定的人,也经不起她这样的伺候,凤母大惊失色,连忙接过药碗,“太后这是做什么?还是让草民自己来吧!” 太后也没有坚持,便让给了她。 凤母端着药碗,没有犹豫,舀了一勺就欲喝下去。 “娘!”凤锦绣忽然大叫了一声,似乎想要阻止。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只见太后幽幽转向凤锦绣,嘴角轻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怎么,凤大小姐这是怕哀家给的药里有毒?” 凤锦绣面色一白。 “阿姐只是怕娘烫着罢了,太后不必多想。”凤灵夜沉声说道,接着走过去。 从凤母手里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一吹,凭着深厚的医理知识,以及如今的形式判断,这碗药里应该没有下毒。 于是她亲手喂着凤母喝了下去。 见凤母没事,可不代表以后没事,凤锦绣紧紧攥着手帕,冷汗直流,整个后背都紧张得湿透了。 一碗药下去,太后又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然后带着众人离开了凤懿宫。 李素闵有些一头雾水,“太后,懿贵人比臣的医术高明,为何要让臣来凤懿宫班门弄斧呢?” 太后神色阴沉,坐在步辇上,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不带你亲自过来,如何表现出哀家有多重视她们?” 李素闵似懂非懂,皱了皱眉头,不再多问。 凤灵夜应对之策再多,也无法阻止一朝太后的出入,所以在凤母卧病在床的时日里,太后也是日日过来探望,从未间断过。 没想到蛰伏了大半月的太后,终于出手了,一时打得凤灵夜措手不及。 这一日,原本总是傍晚出现的太后,居然天还没亮,就进入凤懿宫来探望凤母了。 此时,凤懿宫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唯有敏锐的晓芳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立刻开门出去查看,竟然看到了太后的队伍。 她当即折返回主殿,将凤灵夜唤醒,“主子不好了,太后来了!” “什么?!”凤灵夜翻身就起,甚至都来不及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跑看出去,心里顿如擂鼓一般不安。 一出门,只见整个凤懿宫灯火通明,陌生的嬷嬷太监站在凤母的院子外,举着火把,神色严肃,气势非凡。 凤灵夜冲进院子,正要一把推开屋门,却见太后居然一脸黑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嗓音霸道,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和,“你来得正好!” 温公公站在身后,一脸同仇敌忾,尖着嗓子吼道:“快将这对奸夫淫妇带上来!” 凤灵夜身子一震。 人群中,凤母未着寸缕,她脸色惨白,和一个清秀的和尚捆绑在一起,神情恐慌且无地自容。 当她看到站在门外赤着双脚的凤灵夜时,当场泪如雨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凤灵夜冷眸射向太后。 太后面无表情,双眼清傲,瞥了一眼凤母,脸上顿时写满了嘲讽,“亏得哀家将她视为姐妹,却不料她骨子里如此下贱,居然在去年就不顾伦理道德,和这沙弥苟合在了一起。” “我娘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你冤枉我娘!”凤锦绣哭诉着,想要冲上去替凤母松绑,奈何嬷嬷用力一推,直接将她推到了地上。 凤灵夜过去将她扶起来,并示意她不要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太后说我娘和这沙弥苟合,证据何在?” “太后见李大人久久治不好凤夫人的头疾,如今新得一药方,便匆匆赶来,却不想亲眼撞见这一幕,实在叫人难以启齿,懿贵人还想要什么证据?”温公公帮腔道。 不给凤灵夜反驳的机会,太后看了一眼身后,态度强势,冷声命令道,“凤夫人不顾礼义廉耻,与佛光寺沙弥苟合,如今人赃并获,哀家要求清君侧,还后宫一片肃清,今以哀家之令,立刻将凤夫人押入天牢,三日之内,施行火刑!” 温公公朝着身后太监们一声令下,“带走!” “你们不能这样!”凤锦绣连忙追了上去,着急地哭了起来,凤灵夜一手将她拉了回来,“如今娘中了他们的圈套,你如今追上去又有何用,我们现在只能赶在娘执行火刑之前为娘翻案!” 凤锦绣痛哭流涕地跪倒地上,紧紧抱着凤灵夜,“太后这次出了大招,三天之内就要执行火刑,我们要如何为娘翻案?” “不能翻案,又不能硬抢,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死于非命吗?”凤灵夜紧紧锁着眉头,心里同样着急。 时间紧迫,来不及安慰凤锦绣,她低声说道:“我要出宫一趟,你就在凤懿宫守着,千万不要冲动。” 凤锦绣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大事为重,便重重点头。 回到自己寝殿,凤灵夜对晓芳吩咐道:“你立刻让宫姬月和燕西到秋枫苑来见我。” 晓芳颔首离开。 接着,她在屋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窗口,看了一眼微亮的天空,“我知道你在,我现在有急事!” 说完,她退后到屋子中央,身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龙骨,顾不得其他,她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快带我出宫。” “为何本座要听你的?”龙骨声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只要你带我出宫,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凤灵夜急迫地望着他。 他冷冷看着她着急的小脸,忽然勾起冰冷的唇角,一手抱起她,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炷香不到,龙骨就带着她来到了战王府的秋枫苑。 这里最安全,守卫森严的同时,即使被段君墨的人发现,也只会将她入府的消息传给他,而不是后宫。 她们快一步抵达,当宫姬月带着燕西飞进院子的时候,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凤灵夜推开门,带着宫姬月和燕西进入内室,然后开始密谈。 凤灵夜问道:“那和尚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吗?” 宫姬月颔首,然后拿出了一本册子。 凤灵夜接过来一看,顿时眉头紧蹙。 宫姬月说道:“此人无爹无娘,就是一个孤儿,只是被方丈收留进了宫。太后对他曾经有过恩情,所以只需太后一句话,便可为之赴汤蹈火,所以事先并没有提前安排和计划。” “这么说来,他就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凤灵夜反问。 燕西摇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软肋的,宫姬月负责查他进宫以后的背景,我负责查的是进宫以前的背景。” 然后拿出了另一个册子。 看着凤灵夜翻阅,他在一旁解释道:“这名沙弥以前在清倌馆做过清倌。” 凤灵夜刚好看到那一行信息,瞬时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他根本不可能近女色!” “他只是清倌,并不是那里的客人,有可能是被逼迫的。”燕西分析道,“但是长期以往,也有不近女色的可能。” 她微微颔首,“但这也是一个证据,到时候让一个女子与之试验就可以得出结论。” 宫姬月接着说道:“沙弥能够提前悄无声息地闯入凤夫人房间,并且太后都进了凤懿宫,守门的宫女太监却没有禀报,这是另一个疑点。” 燕西看向她,“你好好想一想,宫里哪个下人最可疑?” 她大脑迅速开始运转,除了桃夭,凤懿宫里绝对还有太后的眼线,只是当时那些人都没有动静,她一时也抓不到把柄。 想了许久,一张清秀的脸突然闪过眼前。 “海棠!”她一口说道,不禁有些懊恼,“第一次太后将娘邀请去乾明宫时,这名宫婢就没有及时来禀报我,由于当时急着去找娘,加之太后最近十分反常,所以我就将此人忘记了。” 燕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就算你处置了她,太后也会找别人替代的。” “不一样,”她紧紧咬着下唇,最近心力交瘁,这一次实在是大意了,“如果我当时不处置她,而是让晓芳留意海棠的动静,我就能将整个事件的主动权握在手里了。” “海棠只是负责开门,太后根本不会与她交涉,”宫姬月开解道,“就算晓芳每一个时辰都盯着她,当时时间那么紧迫,你也未必能及时赶到阻止这一切。”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她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记得桃夭开始背叛我时,让你调查过凤懿宫里的下人,你可将这些人的册子都带来了?” 宫姬月颔首,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凤灵夜要找他们商谈,这些都是重要的信息,他不可能遗忘。 翻开海棠那一页,凤灵夜很快发现她有一个老母亲还在老家。 迅速合上册子,她起身道:“今日可能会有很多事发生,一会儿你们还要早朝,记得随时等晓芳和你们传话。” 宫姬月和燕西微微颔首。 “谢谢了。”凤灵夜由衷道了一句谢,脸色有些憔悴。 宫姬月揉了揉她的眉眼,“傻瓜,我们就是你的后盾,说什么谢不谢的?” 第148节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凤夫人的。”燕西笑着鼓舞道。 她眼眶一红,忍住涌上眼角的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让龙骨送自己回凤懿宫。 回到凤懿宫以后,天已经大亮了,凤灵夜很快就在偏殿找到了海棠。 海棠当时正在负责洒扫,一见她突然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冷沉,整个人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懿......懿贵人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沙弥是如何进入我娘卧室的?太后进了凤懿宫,为何不来禀报?”她冷声质问道。 海棠没想到凤灵夜居然查到了自己,心里一阵心虚,眼神也有些闪躲,“奴婢也不知道沙弥是如何偷偷潜进来的,太后当时不让奴婢禀报,奴婢也不敢反抗。“ 凤灵夜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冷如寒潭,“你娘住在时乌乡吧?” 海棠闻言,双目一震。 ☆、第118章 火刑 海棠跪在地上,唇色苍白,一双眼滴溜地转,不安和紧张全都写在了脸上。 凤灵夜围着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如果我娘死了,你觉得你的娘,甚至你的家人,还能苟活于世吗?” “懿贵人,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求您放过他们吧,他们都是无辜的!”海棠跪在地上,开始拼命磕头求情。 凤灵夜目色一冷,“我不想说第二遍。” 海棠身子一僵。 迟疑了半响,她闭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太后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太后让奴婢做的,奴婢只是听命.......”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嗖”的一道破空声,眨眼之间,一支锋利的箭矢瞬间没入她的胸膛。 她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大双眼,嘴角开始流出一股鲜血,目光一点一点移到自己的胸口。 “海棠!”凤灵夜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进行急救,奈何一箭穿心,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起死回生。 海棠眨了眨眼,紧紧握住凤灵夜的手,小脸苍白,哀求道:“懿......懿贵人,求求你行行好,奴婢只......只是一个跑腿的,请您饶过奴......奴婢的家人吧。”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垂下头,微微颔首。 海棠脸上露出笑颜,笑了笑,结果却咳出了更多的血,挣扎了几下,缓缓地闭上了眼。 此时,晓芳从墙头翻了进来,沉声道:“此人箭法很好,距离太远,属下没有追上。” 凤灵夜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闭上海棠的眼睛,“好好安葬她吧。” 后宫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要做一个好人,实在太难,更何况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婢? 海棠虽有罪,却罪不至死。 太后这次是铁了心,要断掉她所有的后路了。 此时,一个宫婢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然后禀报道:“懿贵人,马上就到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了,今日懿贵人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凤灵夜冷冷回道。 宫婢退了下去准备。 凤灵夜转向晓芳,“以你的身手,可以随意进出天牢吗?” “可以一试。”晓芳保守地回道。 “当你说出沙弥是断袖时,你只需查看他的表情,别的不用做,”凤灵夜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一定要小心,见势不对就回来。” 晓芳颔首。 每日清晨,大家都会来给太后请早安,这一日也不例外。 只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凤灵夜居然也来了。 不过也是,就算太后抓了她的母亲又如何,她再恨,也得遵守宫中规矩,不然就正中太后下怀了。 大殿内,太后穿着一身暗红色宫服,端坐在高位,神态雅然悠闲,品着茶,听着大家的恭维,仿佛今早的一切,都只是凤灵夜的幻觉。 “这天气一暖和,宫里就多了好些老鼠,真是怎么赶也赶不走。”权依柔一脸苦恼地说着。 以前的她还会慌张,可最近一见贾茹都晋升为妃了,并且自己爹爹也成了内阁首辅,她升为妃位也是指日可待,便也宽了心。 华贵人笑了笑,“宫里岂是阿猫阿狗能呆的地方,太后就该下旨狠狠惩治才是。” 太后端着精美的茶托,唇角微扬,“这人一多,低等的东西确实应该清理了。” 三人话中有话,大家都是在后宫里生活的人,又岂会听不出她们的言外之意。 贾茹为凤灵夜打抱不平,又直性子,但性子还是收敛了许多,于是委婉地说道:“老鼠是祸害,确实应该清理,不过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事还是需要仔细查明落实在下结论的好。” 权依柔唇角勾起一抹嘲弄,“我们在说阿猫阿狗,丽妃怎么扯到人的身上去了呢?” “还是丽妃认为,太后处置一个不遵守妇德的女人,有不妥的地方?”华贵人不嫌事大地加了一把火。 太后面色一沉。 贾茹手心微紧。 “丽妃说的是老鼠与人的关系,华贵人这番话,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凤灵夜冷眸投向她,语气幽凉。 华贵人触及她深沉的目光,竟然有些畏惧,面上却依旧强笑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懿贵人是否太敏感了?” “大家只字未提我母亲,而华贵人却如此上心,”凤灵夜话锋一转,面上带笑,“说起来,我应该替母亲感到高兴。” “你休得胡说!”华贵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转向太后澄清道,“太后,我对凤夫人的行为......” “够了,”太后淡淡打断她的话,接着看向众人,“这茶是今年新进贡的清茶,大家品一品,味道如何?” 闻言,所有人都端起茶托,细细地品尝了起来,无人再提凤夫人。 华贵人更是心惊胆战,被凤灵夜一搅和,差点就成垫背的了,还好太后没有追究。 权依柔见华贵人吃瘪,也不再挑事。 甄语蓉因为怀有身孕,需要好好补觉,所以太后就取消了她的早安。 这一日,凤灵夜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请安一结束,她就匆匆跑出了乾明宫,直奔凤懿宫。 晓芳果然没有回来。 宫婢端来早饭,她一口也未动,直至等到了正午,也没有等到晓芳,敏锐的她,很快意识到晓芳可能出事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她找来凤锦绣,“你去通知公主和丽妃,让她们帮着打听天牢里的消息,我去求见皇上。” 凤锦绣颔首,立刻跑向贾茹和钟离云的宫殿。 她则转身去了御书房。 与此同时,乾明宫。 太后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秋池站在她的身后,温公公则在一旁为她打着扇。 “这凤灵夜能被先皇看中,还是有些能力的,居然能查到海棠的头上,”温公公缓缓说道,接着又靠近太后一分,一脸谄媚,“不过她再聪明,也不是太后您的对手,早知她会查到海棠,就来了个死无对证。” 太后微微扬唇,心情一阵愉悦。 “私闯天牢的宫婢,抓住了?”她问道。 温公公点头,“太后放心吧,已经抓住了。咱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她自投罗网呢。” 她舒然一笑,“甚好。” 温公公又说道:“御书房那边奴才也交代好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就算她闹得天翻地覆,皇上也不会知晓的。” 太后勾起唇角,喝了一口茶,眉眼都快飞起来了。 这一次,她要让凤灵夜插翅难飞! 秋池得到这一情报,借着太后休息的空当,一边传信给宫姬月和燕西,让他们做好接应凤灵夜的准备,同时冒着危险,亲自去了一趟凤懿宫。 然而却是一无所获,于是他又匆匆赶往御书房。 今日是个乌云笼罩的阴天,大风吹刮起树叶和沙尘,整座皇宫呜咽作响。 天空黑云变幻莫测,风起云涌。 海棠被杀,晓芳有去无回,事情开始变得复杂,太后明显动了真格。 所以这一次,凤灵夜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段懿轩,让他下旨先将娘救出天牢再说。 当她来御书房,海公公果然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客气而不失恭敬地回道:“皇上正在午休,懿贵人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来吧。” “我要见他,你现在就去通传。”凤灵夜态度坚决。 海公公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懿贵人为何就不死心呢?别说皇上在午休,就算皇上清醒着,他也不会见你,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也别为难老奴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凤灵夜话音落,当即抽出腰上的长剑。 海公公以为她又要来上次割腕自杀那一套,不禁轻笑了一声,“懿贵人,这招数用过一次就不管用了。” “是吗?”凤灵夜冷冷勾起唇角,握紧长剑,猛地刺向他。 海公公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一躲,剑锋居然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一串血珠顿时渗透出来。 “快来人啊!快护驾!懿贵人这是要硬闯御书房了!”他高呼一声,守卫在四周的御林军迅速围堵过来。 凤灵夜双眼一紧,立刻发足冲向御书房大门。 然后就在咫尺,御林军赶到,扬起手中长枪,迅速将她逼退。 “段懿轩!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要见你,你快出来!”她一边应对御林军,一边大声吼道。 御林军一开始不敢下死手,可见她刀刀致命,为了保命,只得反击,虽不敢伤她致命处,银枪却在她身上划下了一道道的伤口。 “段懿轩,你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听得见!”她咬着牙,声音发颤,一剑挑开迎上来的银枪,一掌推开围堵上的御林军。 海公公站在不远处,面色冷沉,指挥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御林军,死死把守着大门,硬是不让凤灵夜靠近半步,“谁要敢放她进御书房,格杀勿论!” 一个人,又岂是这几百人的对手? 不一会儿,地上就布满了鲜血,她一袭白衣血迹斑斑,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只觉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凌乱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着,她双眼猩红,不断喊着段懿轩的名字,被打倒在地,又再次站起来,不止不休。 这时,秋池躲在角落里,看着海公公纹风不动的脸,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凤灵夜,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忍住没有站出去。 没过多久,钟离云、凤锦绣和贾茹赶了过来,看到人群中都快变成血人的凤灵夜,鼻子一酸,一起拦住了她。 第149节 “灵儿姐,皇上不愿见你,你也不能这样拼命啊!”贾茹抱住她,满眼心疼。 钟离云走上前,冷声命令道:“我以大明公主名义,要求立刻觐见皇上!” 海公公抱着浮尘,双眼平静无波,“皇上正在午休,且已下了命令,他今日不见任何人。” 凤锦绣闻言,赶紧哭着跪在地上,“求求海公公您行行好,就转告皇上一声吧,我娘危在旦夕,如今只要皇上的一道圣旨,就可救我娘了,求您通传一下吧!” 狂风呼啸,大树摇摆,树叶飞舞。 凤灵夜蹲坐在地,看着坚不可破的御林军,再看向卑微又可怜的阿姐。 她还在那里磕头,额头都已破了皮,渗出血,骨头碰撞着冰冷的大理石板,发出一声又一声麻木的声响。 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口。 钟离云和贾茹红着眼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海公公站在御林军后,神情冷漠地看着凤锦绣,丝毫不为之所动,“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皇上不愿见你,你就算磕破了脑袋,也见不着他一眼。” 凤锦绣跪着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皇上宠爱二妹,只要您说一声,他一定会见的!” 海公公一手甩开她的手,用浮尘弹了弹,语意凉薄,“还看不出来吗?如今皇上扶持的是淑妃,而不是什么懿贵人,懿贵人早已成了昨日黄花,不值一提了。” “不会的!不会的!”凤锦绣哭着摇头,想要继续追上去,却又被御林军拦住了,只好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凤灵夜脸上挂着血丝,身影狼狈而肮脏,到处都是血污和灰尘,她抿了抿嘴唇,扔掉长剑,一步步走到凤锦绣身边。 看向扇紧闭的精美雕花木门,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旧艰难地喊道:“段懿轩,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除了呜咽的狂风,没有任何回应。 她闭上绝望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提起哭泣的凤锦绣,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搂着,温柔地安慰道:“阿姐不哭,灵儿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娘的。” 凤锦绣哽咽地重重点头,“阿姐相信你。” 钟离云和贾茹站在一旁,看着凤灵夜和凤锦绣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摇地离开了御书房。 走到半路,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一看,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她怎么这么傻,事到如今,还想着依靠他? 天空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钟离云和贾茹打算将凤灵夜姐妹送到凤懿宫,可走到半路,只见一个宫婢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来到凤灵夜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不好......不好了,凤夫人现在被押到了安武门,正准备执行......执行火刑!” “这么快,不是说好的三天吗?”贾茹大惊失色。 钟离云蹙眉道:“是三天以内,却没想到一天都没到就......” 凤锦绣闻言,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钟离云和贾茹赶紧上前扶住她,却见身旁一道身影闪过,凤灵夜已经狂奔向了安武门。 “凤灵夜!”钟离云大喊了一声,奈何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转身对贾茹道,“你照顾好她,我这就去追凤灵夜。” 贾茹点头。 钟离云怕出事,跟着跑了上去。 此时,凤锦绣一把推开贾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也踉跄地跑向安武门。 一炷香时辰以后,当凤灵夜赶到安武门时,却被守城的侍卫挡住了,她隔着宫门,远远地看过去,只见凤母被五花大绑着,连同那沙弥一起,高高地伫立在柴火堆上。 周围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被侍卫拦着,也止不住对凤母和沙弥指指点点,一个个奋起激昂,恨不得上去立即烧死二人。 谩骂声,不绝于耳。 “那不是前王妃的娘吗?居然和沙弥苟合,实在是不知廉耻!” “深宫寂寞,她男人又死得早,竟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夏国人的败类!” “前王妃抛弃战王,一举成为后宫里的贵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下贱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 凤母被饿了一天,早已气息奄奄,大风吹得衣襟“哗哗”作响,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到午时三刻了,平静的脸上,毫无惧色。 她背后的沙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冰冷,早已气息断绝。 宫门口,钟离云赶到,瞪着围堵凤灵夜的侍卫,“本公主命令你们立刻让开,放懿贵人出去!” “太后有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宫,属下也没有办法。”侍卫一脸为难。 钟离云冷哼了一声,“挑起两国战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侍卫不可能阻拦一国使者,而且对方还是公主,只得给守城门的弟兄使了一个眼色,“公主和她的侍女要出宫,还不快让开!” 大家都懂,立刻收兵退至一旁。 后一步赶到的凤锦绣和贾茹,则只能被迫守在宫门口,焦急地看向宫外。 凤灵夜一出宫,就看到了等候在一旁的宫姬月和燕西。 宫姬月脸色很不好,他告诉凤灵夜,“沙弥已经死了,海棠那边怎么样?” 她面色一白,“沙弥怎么死的?” “太后传出消息,说是你派晓芳进天牢杀人灭口,如今晓芳已被囚禁在天牢中。”燕西回道。 三人说完,顿时陷入了沉默和僵局中。 “接下来怎么办?”钟离云喃喃自语道,同样感到一筹莫展。 如今情况紧急,凤灵夜也顾不得有公主在场,一把握住宫姬月的手腕,“如今我们已被逼入绝路,就用最后一个办法吧!” “你想好了?”宫姬月眼里带着担忧。 她重重点头。 宫姬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也下定了决心,看向燕西,“开始行动吧!” 燕西颔首,二人立即退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 高高的宫门城头上,太后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长袍,迎风而立,神情泰然自若,嘴角含笑,仿佛是这世间最大的主宰,冷眼看着城头下的蝼蚁。 她从一个贵人变成妃子,最后又成为皇后,靠的不是段懿轩,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她的脑子和手段。 她深居后宫数十年,凤灵夜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布了这么大的局,为的不是烧死凤母,而是彻底铲除她凤灵夜。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城头下,万民围观,有好奇的,有愤慨的,也有看好戏的,大家挤在一起,摩肩接踵,竟然比皇帝出宫巡游还热闹。 也是,后宫里的事情一向都隐秘处理,又怎么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让他们看笑话。 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因为凤灵夜和凤母是夏国人,就算进了大理国皇宫,也更改不了她们体内夏国人的血脉。 再惹人笑话,再遭人嘲讽,那也是夏国人的事。 午时三刻,即将来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火把即将点燃的前一刻,一队黑衣人突然飞出人群,踩着百姓的肩膀,来到侍卫的包围圈中,果断收割着人头。 一共有上百名黑夜人,从这些人的身手来看,一半是专业杀手,招招致命,一半是武功高强的人,以一当十。 温公公伺候在太后身边,看着这些人的强悍程度,不由得地一阵担心,“太后,要不要增派人手啊?” “不必。”太后抬手阻止,看着城头下的混乱场景,双眼深沉。 把手的侍卫将近三千人,而进攻的黑衣人只有上百人。 顶多将凤母救走,却并不能打持久战。 果然,为首一名黑衣人飞上高台,眼看就要割断凤母身上的绳子。 太后抬了抬手掌。 只见一支带着火势的箭矢穿破高空,猛地射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背对着箭矢,没有察觉。 此时,凤灵夜突然大声喊道:“小心!” 听到她的声音,宫姬月猛然察觉,身子条件反射地一躲,箭矢却瞬间扎入淋满灯油的柴火之中。 只听“轰”的一声,刹那间,大火笼罩了整个高台。 “娘!”凤灵夜撕心裂肺地喊一声,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戛然而止。 干柴烈火,加之灯油,火势如日中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宫姬月惊愕地站在原地,无法近身。 火势一起来,围观的百姓一片叫好声。 “烧得好!烧死这个贱妇!让她下地狱!” “淫娃荡妇,不得好死!夏国狗!” “无视妇德的下贱货色,都该死!烧死他们!” ...... 凤灵夜冲上高台,伸手去捞柴火,大火瞬间舔上她的手臂,一股热浪侵入肌肤。 她颤抖地收回手,缓了缓,再度伸手去扒开柴火,哭着喊着,“娘别怕,灵儿一定可以救你出来的!” 看着一遍遍不死心的女儿,凤母忍受着烈火的焚烧,一边摇着头,“不要,灵儿不要,娘不疼,娘不怕......”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凤灵夜浑身颤抖着,双眼猩红,一双手都被烧烂了也毫无知觉。 城头上,太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薄唇一启,“懿贵人带杀手闯入刑场,妄图劫走囚犯,就地正法!” 第150节 ☆、第119章 撒手人寰 安武门,夹杂着血雨腥风,场面一度混乱。 宫姬月立即带人保护凤灵夜,钟离云也拿出腰上的铁鞭,挡下进攻的御林军。 贾茹和凤锦绣冲出宫门,凤锦绣连滚带爬地来到火堆前,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热浪灼得人皮肤生疼,一寸也靠近不得,跪在地上,望着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凤母,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尖锐刺耳的兵器声、百姓兴奋的呐喊声、狂风呼啸的呜咽声,混合在一起,嘈杂而凄凉。 贾茹紧紧抱着凤灵夜,不让她再靠近火堆一步,看着她被火烧得皮肉模糊的双手,再也不复修长白皙,心中一疼,热泪滚滚而落,“不要再过去了......” 她徒然而麻木地往火堆里爬,被贾茹按在地上,指甲也在地板上扣着,一双眼漆黑而执着。 贾茹看着这样的她,又害怕又心疼,转向一旁哀嚎的凤锦绣,也跟着哭了起来,一边抱着凤灵夜往后面拖,一边哀求道:“灵儿姐,求求你别过去了,凤夫人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我能让我娘复活,我可以做到的,钟离云你别拦我!”她用力推着贾茹,一根筋地喊道。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相守到老,什么有难同当,到头来,娘还不是一个人先走了,留下她孤独地活在这深宫里? 贾茹闻言,当场泪如雨下,哽咽道:“我是茹儿,不是公主。” 宫姬月抽身跳上高台,一把捞起凤灵夜,“我带你出宫!” 现在已经是在宫门外,加之还有人手,场面又混乱,可以伺机逃走。 说完,他拉着她,迅速冲出重围。 城头处,太后见势不对,立刻下令,“堵住他们的路,一个不留!” 御林军得令,迅速追击宫姬月等人。 由于现场人众多,场面一乱,百姓也跟着恐慌起来,宫姬月带着凤灵夜混入其中,御林军在后紧追不舍。 原本通畅无阻的道路,变得狭窄和拥挤,两方人马都寸步难行。 城头处,太后冷冷说道:“弓箭手准备。” “这么多人......”温公公一惊。 太后看向他,眼神一沉。 温公公只好闭嘴,看向弓箭手,使了一个眼色。 瞬间,城头万箭齐发,直指凤灵夜。 看着如蚂蚁一般的凤灵夜,太后勾起唇角,一双美丽的眼阴冷无比,“进是死,退,也是死。今日,你休想再逃出哀家的手掌心!” 密密麻麻的箭矢,倾巢而出,射向人群,顿时鲜血如注,哀嚎震天。 宫姬月用剑打出一片保护罩,一边护着凤灵夜往人群多的地方躲。 她看着不断倒下的无辜百姓,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一手抓着宫姬月,“我阿姐呢?” “在前面。”宫姬月回道。 她看了看地面,血流成河,此时的安武门外,就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不断收割着人的性命,吞噬着他们的灵魂。 他们适才还在为权力者设定的规矩而呐喊,现在,却要为权力者的私欲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惊醒,在权力者的眼里,他们不过如蝼蚁,可打可杀可剥削。 天色依旧阴沉,天空电闪雷鸣,箭矢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不断捕杀着漏网之鱼。 踩着尸体,宫姬月带着凤灵夜一路狂奔,好像又回到了与段君墨和离的那一日,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那样的斗志和希望,只凭着一股气,麻木地跟着宫姬月逃跑。 就连老天似乎也在跟他们作对,风势不断将她们往后刮,混着砂石和树叶,迷恋人眼。 城头上,天昏地暗,乌云滚滚,几乎要触及到弓箭手的头顶。 由于距离太远,他们改用弓弩,弓弩一出,杀伤力直接提升了数倍。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单独的箭矢破空而来,方向直指太后的后心。 温公公一看,慌忙冲了过去,张开手臂一挡,箭矢当即穿透他的胸膛。 太后始料未及,正要转身查看。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皇上来了!” 太后面色一白,定睛一看,只见宫门处,他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气宇轩昂,眉目清贵而冷酷,周身气势肃杀霸道,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赶来。 那支箭,就是他发的? 太后神色惊恐,双眼难以置信,一只手攥着绣帕,微微颤抖。 “太后,温公公......”一人扶着受伤的温公公,忐忑地看向太后。 “扶他下去,立刻让御医救治。”太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弓箭手们见皇上都来了,不敢再轻易动手,而是问道:“太后,要不要停止进攻?” 太后看向逃窜的凤灵夜等人,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晚了,一切都晚了。” 弓箭手们闻言,皆面面相觑。 段懿轩赶来,御林军迅速停手,依照命令,改进攻为追赶,迅速包围整个京都。 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凤灵夜跟着宫姬月仓皇逃窜,只听一道清亮的马蹄声,她匆忙回首。 不远处,他策马而来,神色稳重,凤眸焦急,雨水打湿他的鬓发,漆黑如墨,嗓音低沉而慌张,“灵儿!” 凤灵夜心中一痛,听着这道声音,反而抓紧宫姬月的手,加快了速度狂奔。 他咬紧牙关,狠狠一甩马鞭,踏着尸骨,顶着大雨,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灵儿!灵儿......” 她不敢再往回看,也不回应,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出这座城市,远离这一切,再也不要回来! 眼看就要被追上,宫姬月一把抱起她,使用轻功,跳上屋顶。 勒紧缰绳的手指一紧,段懿轩沉声低吼道:“青染!” 青染得令,现身一闪,飞快追上去,与宫姬月缠斗在了一起。 凤灵夜身子失去平衡,猛地滚下屋檐。 段懿轩赶来,急忙接住了她。 她睁眼看着他,面无表情,“你来了?” 他抿了抿唇,眉头紧蹙,嗓音低沉黯哑,“一切,都结束了。” 她笑了笑,“是吗?” 大雨磅礴中,他载着她,无声无息地走回安武门。 看向被火浇灭的高台,段懿轩停了马,垂首默默地看着她,凤目深邃而透着忧伤。 她翻了翻身,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想要扶她,却僵在了半空。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身影瘦小而单薄,踉踉跄跄地绕过脚下的尸体,最终停在了熄灭的火堆前。 双手扒开烧了一半的柴火,她终于拔到了一团漆黑的凝固物,看着上面还未烧尽的玉石耳坠,她顿了片刻。 双手颤抖地摘掉上面的柴块,动作轻柔而细致,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娘,你这样,灵儿还怎么医治你啊?” 雨水顺着脸颊划过,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 她拂了拂凝固在肉体里的耳坠,声色沙哑,“娘这是在考验灵儿的医术吗?” “娘真傻,你怎么......怎么能用自己做试验呢?”她哽咽地抱着凤母轻轻摇晃,仿佛凤母只是睡着了一般。 钟离云和贾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抱着一个黑漆漆的木块在那儿说话,都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 凤母早就化成了灰烬,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有尸体留下来? 段懿轩下了马,拿着一把伞,走到她身后,默默地为她遮挡着大雨。 她一看没了雨,突然一手将他推开了,厉声喊道:“没有雨,这火怎么熄灭,我娘怎么得救?!” 他喉咙一紧,看着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凤锦绣最后也被追兵抓到,送了回来,看到凤灵夜抱着的黑色东西,以为是自己的娘亲,猛地冲过去,拼命夺了过来。 凤灵夜怀里一空,急忙上去抢,却被凤锦绣一把推在了地上,大声哭骂道:“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娘怎么会死?我们又怎么会进宫?!” 她回过头查看,却发现这只是一块木头,当即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突然划过雨幕。 只见一宫婢指向凤灵夜,吓得躲在了一旁。 段懿轩脸色一沉,急忙蹲下身去查看,凤目顿时一阵揪心的疼。 只见她双眼充血,脸颊一片血红,血泪顺着雨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染红了她的衣裙。 他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嗓音颤抖,轻声宽慰道:“没事的,灵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视线里一片血红,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靠在他怀里,听他不断安慰着自己,心里却一片麻木和死寂。 接着,她的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他抱了起来,耳边一片嘈杂,有钟离云开路的声音,有贾茹的哭泣声,还有他紧张而清晰的心跳声。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些零星又混乱的声响,闷闷的,很不清楚。 她在想,也许自己是失明了。 当她能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晓芳才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你怎么出的天牢?”她问。 晓芳说:“大理寺卿已经查明了真相,所以不追究我闯入天牢的罪名。” “真相?”她茫然地问。 晓芳点了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又解释道:“凤夫人被关进天牢时,皇上就在早朝上让甄辰和大理寺卿开始调查了。” 第151节 “这是哪儿?”她的脸转了一圈,仿佛能看见一样。 晓芳叹了一口气,“这是皇上的寝宫,朝华宫。” “送我回凤懿宫。”她淡淡道。 没过多久,就有人进了屋子。 自从失了明,她的听力和嗅觉就提升了不少。 “复明以前,你都要留在朕的身边。”他踏步而来,坐到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有外敷的药膏,也有熬好的内服药。 取下她眼上的白纱,然后换了一个干净的白纱,摸上一层淡绿色的药草,重新又为她缚上。 她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作为,只面向他,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很忙吗?” 他手指一僵。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海公公已被朕赐死,那一日,他在朕的龙涎香里放了安神香。” 原来,海公公是太后的人。 “太后死了吗?”她问。 他看向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脸,默了许久,“灵儿......” 她知道了答案,勾唇嘲讽一笑,躺回床上,翻了一个身,语气平静,仿佛真的累了,“你走吧。” 他看着她的背影,坐了一会儿,最后只好将药碗递给晓芳,缓缓离开了大殿。 喝下药以后,晓芳又给凤灵夜取了些蜜饯。 她嚼着蜜饯,味同嚼蜡,靠在床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期间,钟离云和贾茹也来探望过她,就连甄语蓉,也挺着肚子象征性地探望了一番。 可唯独没有凤锦绣。 凤灵夜失去了娘,凤锦绣同样也失去了至亲,心里的悲伤丝毫不亚于她,只是她将心里的痛转化成了对凤灵夜的恨,以及对这座皇宫的深恶痛绝。 原本是三个人的小家庭,因为凤母的逝世,这个小家庭便也不复存在了。 没有了视觉,便只能根据一日三餐来断定过了多少日。 这一天,知道段懿轩要去早朝,凤灵夜让晓芳扶着她来到了窗前,而后,她面向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帮我杀一个人,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晓芳一愣,看向前方,除了一棵老槐树,什么也没有。 明媚的阳光下,一阵微风拂过,老槐树叶徐徐飘动,竟送来了一道幽冷的回音。 “带你出宫时,你便答应本座愿意做任何事。” 晓芳闻声一看,透过层层叠叠的小绿叶,居然看到了半张冰冷苍白的脸,双眼半眯,犹可见深赤色的瞳。 一阵风过,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凤灵夜手指微紧,“这一次,甚至是我的命。” 树梢上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很低很轻,原本和煦的春日也冷了几分,“本座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你的命,现在本座不想要了。” “你不是说会替他护我爱我吗?”她微微抬首,仿佛真能看见他一般。 他赤眸一怔,幽幽投向她,“你还真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 她唇角微微一扬,却了无笑意。 “杀谁?”他嗓音淡漠。 她朝着他勾了勾食指。 一阵风扑面而来,一瞬间,他就站在了距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俯首。 她靠近他的耳畔,红唇轻启,缓缓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微微挑眉,“不是太后?“ “这样不更有趣吗?”她扬唇。 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他渐渐靠了过去,二人距离十分暧昧,“你越来越合本座的口味了。” 他说话时,气息落到了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一点薄荷般幽凉的清香。 凤灵夜如是想着。 没想,唇上忽然一凉,他竟然真的吻了上来。 她手指一紧,想要后退,他已如蜻蜓点水般离开了。 “第一个条件扯平了。”她一脸漠然道。 他微微一怔,继而轻笑了一声,嗓音黯哑低沉,“那如果本座的第二个条件,是你呢?” “那就不止杀一个人了。”她平静地回道,仿佛在做一件交易。 他懒懒地靠在窗台上,“你还真是一个不会吃亏的女人。”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檀木小桌走去,不多一步,不少一步,恰恰坐在了圆凳上,仿佛从未失明一样。 他双眸微眯,方位感如此敏锐的女人,世间少见。 又过了几日。 凤灵夜让晓芳为自己穿戴整齐以后,竟然主动要求去给太后请早安。 段懿轩看着她的样子,不太赞同,“双眼复明以前,你还是......” 她没有理会他,而是握着晓芳的手腕,二人绕过他,直接走出了大殿。 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落寞而复杂。 当乾明宫的女人们看到她时,原本热闹的客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全都神情各异地盯着她看。 只见她在晓芳的指引下,从容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听着悄无声息的屋子,忽而笑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一时,没人敢接茬。 自从凤灵夜在安武门出事以后,皇上便将她接到了朝华宫亲自照顾,就连怀有身孕的甄语蓉也从未有此待遇。 倘若是被冷落的时候,大家见她落魄了,还敢上去踩上一脚,如今她每日都在皇上身边,稍微一吹枕边风,她们的前途就不保,哪里还敢对她有小动作。 “懿贵人今日不在朝华宫养病,怎么想起给哀家请安了?”太后眉眼含笑,一如从前般宽厚仁爱。 不过凤灵夜如今是看不见了。 她笑了笑,“一点小毛病,不可误了宫中的规矩。” “上次的事情多有不妥,是哀家一时冲动了,懿贵人不会怪罪吧?”太后了无诚意地说道。 凤灵夜伸出手,精准地端起了茶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再放下茶托,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座位上的贵人们,都摸不着头脑,这凤灵夜眼睛瞎了,难道耳朵也不好使了? 太后被驳了脸,眼神闪过一抹沉色,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可惜,那场大雨带走了凤夫人的骨灰,遍布着安武门的每个角落,还要受着我们大理人世世代代的践踏。” 凤灵夜面无表情,双手搭在扶手上,声色淡漠,“那日死了那么多人,孤魂野鬼齐聚在那儿,不知出入皇宫时,你们会不会害怕?” 她话音一落,刚好一阵阴风吹了进来。 吓得几个胆小的女子脖子一缩,不安地四处张望。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太后哀叹了一声,话中有话。 凤灵夜手指轻轻击打着扶手,嘴角微弯,幽幽的语音让人不寒而栗,“该死的人总会死的。” 权依柔和贾茹坐在靠前的位置,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一言一语不带一个脏字,却刀刀捅在对方的伤痛处。 由于凤灵夜的到来,平凡无聊的请安,突然变得压抑而沉闷,大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卷入这场斗争中。 所以,早安很快就结束了。 凤灵夜最后一个走,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摘下了仁慈厚爱的面具,语气强势而冷漠,“哀家如今给你两条路,一是离开皇宫,二是死在冷宫。” 闻言,她轻笑了一声。 太后蹙眉,“你笑什么?” 她转过头,面向太后,神色淡然地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有两条路,而你,只有一条路。”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桌案。 她扬唇,满脸不屑地转过了身,徐徐往前走着。 “哀家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太后感到被藐视,突然站起身气怒地吼道。 她置若罔闻,继续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很快你就会明白,活着比死更痛苦。” 太后双眼一紧,这才开始感觉到了危机。 只是她却没有料到凤灵夜报复的方式,简单又粗暴,快到她根本来不及防御。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李医士匆匆赶到了乾明宫。 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人,因此没有通传,便直接让他进了宫。 太后看了一眼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斥责道:“在宫中行医几十年了,还改不掉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 “太后,大事不好了!”李素闵哪里管得了她的责骂,一脸悲痛和凝重地大呼了一声。 太后一看,终于正色道:“出何事了?” “小皇子......”他说到这里,急忙捂住了嘴,看了一眼四周。 “都是自己人,我皇儿怎么了?”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哎!”李素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皇子昨夜突发高烧,老臣一夜为之诊治,却怎么也退不了烧,今日凌晨......今日凌晨便撒手人寰了!” “什么?!”太后惊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第120章 她的天下 第152节 “都是臣疏忽了,以为是寻常的高烧......”李素闵一脸懊恼,“早知道就该让凤医士看看了。” “凤医士凤医士,她现在已经不是凤医士了!”太后大发雷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就是这个贱人做的,她这是在报复哀家杀了她娘!” 李素闵瞪大双眼,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只是一个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除了太后的任命以外,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所以他本能地以为,病人病了,大夫就有办法救治。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木然地站着,苦劝道,“嫡姐就不能放过凤医士吗?” “以前或许可以,但是现在谁都休想劝哀家放过她!”太后气得在屋子里转圈,指向李素闵,“尤其是你,她是夏国人,你是大理国人,就算医术高明,也改变不了她卑劣的血统!” “夏国已经灭国了,这里没有夏国人,只有大理国人!”李素闵全力争辩道。 “迂腐!”太后猛地一甩袖,指向他,顿了半响,声色哽咽,“好好埋葬我儿,退下吧!” 李素闵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收拾好心情,太后让宫婢整理好服饰以后,便带着一批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朝华殿。 她就想知道,是不是凤灵夜派人做的。 无故发烧,用尽一切办法也降不了体温,这绝不是普通婴儿该有的症状。 她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满一岁了,要杀要剐朝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报复一个无辜的婴儿! 朝华殿前,重兵把守,一看到她们的人影,当即全面戒备,“太后入朝华宫,可有皇上懿旨?” “哀家身为皇帝的母后,亦为后宫之首,去哪儿还需要懿旨?”太后一脸黑沉,甚觉荒谬。 御林军头目也未多做争辩,只道了一句,“望太后恕罪,没有皇上懿旨,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放肆!”太后望着紧闭的大门,稳了稳自己激动的心情,“哀家有事找懿贵人,一会儿就出来。” 御林军头目笔直地站在门旁,不再理会。 看着重兵把守的朝华宫,连只苍蝇也飞不去,更别说她身后都是一群毫无武力的太监和嬷嬷。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段懿轩做这一切,果然都是为了凤灵夜。 先是段君墨倒台,接着是她,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她的敌人,统统都将消失在这个世上。 只要她一倒台,凤灵夜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当上皇后,而淑妃甄语蓉只是所有阴谋的一个幌子。 她一定要阻止他们。 看来今日是见不着她了,太后如是想着,明日请早安时,她自会问清楚。 正当她转过身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吱呀”的一声开门声,她立刻转身一看。 白色素裙,一头长发随意飘散,双眼白纱覆盖,面向前方,容颜清冷沉静。 “太后找妾身,不知有何事?” 太后走近她,压低声音狠狠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妾身不知道太后所指何事?”她说话时总是看着前方,让人有一种清高无视人的错觉。 太后念在她眼瞎,便没有跟她计较,“你知道哀家所说为何事。” “妾身做了太多事,所以不知太后指的哪一件?”她淡淡地扬起唇,仿佛所有主动权都握在了她手中。 太后见她与自己绕弯子,心里便料定了是她干的,当即放出狠话,“凤灵夜,哀家让你爬上高枝做凤凰,也能让你跌落谷底做贱泥!你伤我至亲,哀家一定会让你偿命!” “我只是拿回我曾经付出的东西,往后,我还会拿回更多属于我的。”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如今她已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后宫里人人都不想她快乐,那她便让人人都不快乐。 想要她下台的,她就先让他倒台,想要她命的,她就先让他死,想要借着她往上爬的,她就砍掉他的腿。 娘已经死了,她守护的东西已经没了,除了死,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就只剩下了复仇、战斗! 得到答复以后,太后愤愤地离开了,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要当场掐死她,为自己的孩儿报仇。 回到乾明宫,她一手推倒了桌椅,将屋里能砸的全部砸毁,一屋子的人跪在门外,都不敢靠近,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最后,她坐在满屋狼藉的地面上,不断回忆起小皇儿的笑脸,情不自禁地老泪纵横,那是她活在后宫里的唯一动力,每个月她们都会通过密道,悄悄见上一面,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凤灵夜杀死了她亲手接生的孩子...... 收回了她亲手赋予的生命。 朝华宫。 太后没走多久,龙骨就出现在了凤灵夜的身后。 没有与他绕弯子,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想要什么条件?” “这一次,本座没有条件。”他走到她对面,坐在了茶几旁,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她微微挑眉,这不似平常的他。 很快,就听见了他的下文,“因为,人不是本座杀的。” “什么?”她顿感意外,脸也微微抬了起来。 他唇角一弯,勾起她的下巴,“虽然本座很想与你有肌肤之亲。” 她打掉他的手,冷漠而疏离,“那是谁杀的?” “不知道。”他一口回道,端起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浮叶。 她扬起一边的唇角,略带嘲讽,“还有你映天阁阁主不知道的事?” “本座不是神仙,调查可以,但是要有条件。”他补充道,意思想要知道答案,就得有利益交换,他不是她的属下,一句话就想让他无条件为她跑腿。 “既然人已死,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怎么死的,是谁杀的,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她不会与眼前这个男人有过多交涉。 而且她总有一个感觉,他留在她身边,并非是为了帮她,而是有着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安武门那一次,倘若他真心想帮自己,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看出她的心思,他也没有强求,喝完半杯茶水以后,四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他离开了。 没多久,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是段懿轩回来午休了。 自从她出事以后,他便不再在御书房午休,而是用过午膳以后,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走到她身边时,他便停了下来。 屋子,异样地安静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桌案上,龙骨喝过的茶盏还在,心中不禁漏了一拍。 “是谁?”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以前的段懿轩,总会用温润如玉来伪装自己,而今,他会卸掉所有伪装,无悲无喜,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和行动。 但她没了视觉以后,就能从一个人的声音和语气,判断出一个人的情绪。 现在的段懿轩,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她想着,便这么问了出来,“你在愤怒什么?” 他凤眸微讶,继而一沉。 说完,她便起了身,还没走两步,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了,“你的仇,朕来替你报,你想谁死,朕就让她死,朕只求你......” “甄语蓉呢?”她没有回头,平淡地问道。 手腕的力道加重,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沉默了半响,最终妥协道:“等她生下孩子,随你处置。” “你瞒了我那么多,凭什么要我对你坦白如水?”她嗓音冷漠,一手甩开他的手,按照记忆,毫无阻碍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她记忆了得以后,段懿轩便让人不再随意挪动家具,更不能添置物件,就怕她摔倒。 看着她冰冷的神情,一切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后,心里还是会感到难受。 到了晚上。 凤灵夜一般都会比段懿轩早睡很多,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在桌案前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不是批阅奏折,就是在处理一些官员升迁和贬责的问题。 他这么拼命工作,仿佛要将往后数十年的工作都做完一样。 所以在深更半夜,她偶尔翻身的时候,就总能听到他躺到软榻上时,疲惫而压抑的出气声,他总是和衣而眠,鸡鸣时分,就又起来洗漱上早朝去了。 如果换做以前,她见到他这么辛苦,一定会理解,可是凤母死去以后,她便再也不会理解任何人。 倘若不是他刻意的回避她,太后就不会趁机做局,娘也不会被烈火焚烧,甚至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他不是主谋,却是帮凶! 这一天,她却有些睡不着,听着毛笔传来的沙沙声,辗转难眠。 “吵到你了?”他转身问。 她翻身背对着他,没有任何感情,“小皇子死了,你知道吗?” 他抿了抿唇,半响,叹息了一声,“他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是我杀的。”她沉声道。 他握着毛笔的手指,握紧又放开了,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显然,她的报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泄气地拉过蚕丝薄被,盖在了身子,不愿再与他多交流一句话。 凤懿宫。 自从海棠被暗杀,凤母一死,凤灵夜也搬了出去,便只剩下了凤锦绣孤孤单单的一人。 她从安武门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变得冷沉和不说话,也没有去朝华宫看凤灵夜一眼。 宫里的下人除了送上一日三餐,都是能躲就躲,就怕撞上枪口,被当成泄气的对象。 这日,她难得出宫一趟,走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竟与甄语蓉不期而遇,于是按照规矩,便行了一礼,“见过淑妃娘娘。” “起身吧。”甄语蓉也毫无架子,清冷的外表下,性子却又平易近人。 凤锦绣起了身,正欲离开,她却关切地问道:“懿贵人最近如何了?” 第153节 凤灵夜在朝华宫,不是她经常走动的朋友,那里重兵把守,根本没法进入。 凤锦绣没什么表情,“我没去过朝华宫。” 甄语蓉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别人的隐私,只点了点头,然后抬步欲离开。 此时,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 她回头一看,却见凤锦绣竟然笔直地跪在了自己身后,她诧异地上前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 凤锦绣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磕头道:“娘娘身边还没有什么可信的贴身丫鬟吧?刚好锦绣在宫中没有谋职,不如娘娘将锦绣收为宫婢吧!” 甄语蓉闻言,有些迷惑,“你这是为何?” “我想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请娘娘给我一个机会!”她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一跪不起。 “这......”甄语蓉感到为难,思量了许久,才说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凤锦绣闻言,立即感谢道:“多谢娘娘。” 甄语蓉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扶了起来。 边塞。 黄沙漫天,由于是春季,偶尔会有一些坚强耐寒的绿植。 段君墨一身黑色披风,银色铠甲,坐在城墙上,一脚悬在半空,一脚踩在石头上,望着京都的方向,目色悠远,而充满了留恋。 冷鸢笔直地站在城头上,跟着他望着远方,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主子,咱们这样......像不像闺中怨妇啊?” 段君墨嘴角一抽,没有搭理他。 他看了一会儿,又开始遐想,“凤姑娘在后宫争斗抗战,我们却在这里度日如年,万一哪天凤姑娘抗战失败,我们是不是就成了没人要的寡妇?” 他这么一说,段君墨也跟着那么一想,品味了一下其中滋味,还确实有点那个意味。 顿时跳下城墙,不再望着远方,沉声问道:“宫里如何了?” “自从凤夫人一死,皇上就将凤姑娘守护......哦不,是囚禁在朝华宫里,然后后宫里就再无动静了。”冷鸢仔细斟酌着用词用句。 他微微颔首。 冷鸢不解,凑上前问道:“按理说,皇上不应该铲除太后一党的,为何却在皇位还未稳固时,就急着将自己最牢靠的支持者铲除呢?” “本王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凤目深沉,微微握拳。 冷鸢急忙问道:“是什么?” 他回神,淡淡看了他一眼。 冷鸢知道自己逾越了,赶紧转换话题,“那日,主子为何不让龙骨救凤夫人?” 段君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城墙上,望着茫茫沙漠,凤眼里盛着浓浓的忧愁和感慨,“不是本王抢不过他,是本王得不到她的心。” 这跟龙骨不救凤夫人有关系吗? 冷鸢一脸茫然。 主子只要让龙骨救下凤夫人,那凤姑娘不就会感激主子,然后这心不就能得到了? 冷鸢却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只有死了,才能重生。 他挠了挠鼻尖,“万一凤姑娘死了呢?” 段君墨突然一记眼光射过来,吓得他慌忙闭了嘴,“本王就灭了他的国!” 冷鸢知道他动了真格,不敢再多问,赶紧捣头如蒜地连连称是。 清晨的皇宫,百官陆续进宫,齐聚宣政殿。 段懿轩身居高位,俯瞰群臣,不怒自威,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九五之尊的霸气和深沉。 此时,礼部尚书甄大人出列,禀报道:“再过几日,就是每年的祭祖大典,臣已择好吉日,只等皇上参详。” “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段懿轩问道。 甄大人点头,接着递出一本册子。 小夜子走下高台,取过册子,然后放到了桌案上。 段懿轩随手翻开,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册子交给了小夜子,看向甄大人,“可行。” 甄大人收回册子,然后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着,百官开始相继禀报要务,段懿轩一一认真听着,再一一耐心的回复,整个超纲上下统一,井然有序,没有一句异声。 下了朝,段懿轩在御膳房处理完大部分奏折以后,临近中午时,便让小夜子抱着剩余的折子回了朝华宫。 此时,凤灵夜正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茶杯里掉了一朵槐花也毫无察觉,他走过去,将茶水倒掉,重新为她添满了一杯。 “我阿姐要做淑妃的贴身婢女,你准了?”她问道。 段懿轩抬眸看向她,他也是刚刚才听说,遂无奈道:“如今后宫分配之事,皆有淑妃和太后掌管,朕没有过问。” 他现在一心处理前朝的事,哪里有功夫管后宫。 她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坐了一会儿,他说道:“再过几日,朕就要去祭祖了,你随朕一起吧。” “我有眼疾,不适合长途跋涉。”她淡漠地回道,然后伸手去端茶盏,才发生多了一些。 他坚持道:“正因为如此,朕才不放心你一人留在这深宫。” “亡羊补牢有意思吗?”她放下茶盏,没有喝一口,显然不想领他的情,出口的话更是伤人。 他仿佛早已习惯了她偶尔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强迫她,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留下来,朕会多派一些人手在朝华宫。” 她起了身,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冷漠地离开了。 轻风徐来,槐花缓缓而落。 他坐在树下,看着滴水未动的茶盏,凤目黯然而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后宫和前朝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祭祖的一件大事,皇帝和皇后都必须亲临,由于甄语蓉怀有身孕,且还没有被封为皇后,所以她也没有在列,只在宫中安心养胎。 太后借着年岁已高,身子越发疲软,便也拒绝了同往。 所以权依柔、贾茹等妃子和贵人,以及朝中大臣甄大人、庄俞言和权大人都在队列之中,声势浩大。 留在京都的,除了带着御林军防守的贾将军,还有商璃,宫姬月和燕西等大臣。 太后不去祭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晓芳耳中,晓芳担心段懿轩走后,宫中就是太后为大,因此趁着还能加入祭祖队列,立即将这事告诉了凤灵夜。 “他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她笑着问道。 晓芳只好劝道:“上一次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到,也许大家现在都成了太后的箭下亡魂。而且这些天属下看得出来,皇上对于凤夫人的死,也是非常自责和懊恼的,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事抽不开身......” “你觉得,拥有权力,就拥有了一切?”她忽而转向她,覆着白纱的眼,仿佛能洞穿一切。 晓芳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这一次,我要让她,死在自己的权力中。”她唇角一扬,势在必得。 晓芳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便也不再多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选择留下来时,就已知晓太后会为了对付她,而同样选择留在宫中,显然,她是有自己的计划和筹谋。 出发这一日清晨,留在宫里的女子以太后为首,站在安武门前相送。 段懿轩穿着一身龙袍,站在人群前方,颀长而清贵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出。 “这次母后不能去了,你祭祖时,记得多给你父亲上点香,算是母后的一点念想。”太后一脸悲伤。 凤灵夜听着她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为了加速先帝的死亡,偷偷在他的汤里下毒,如今却在这里假仁假义地装模作样。 段懿轩微微颔首,“母后放心,朕一定会转告父皇的。” 接着,他不放心地看向甄语蓉,“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切记莫要太过操劳,有些事处理不好,就交给母后来做。” 这番话说得,话外有话。 甄语蓉会意,宠辱不惊地淡然回道:“臣妾谨记皇上吩咐,定会安心养胎。” 段懿轩正欲转身,她又抬眸,匆匆补了一句,“皇上一路上多加小心。” 他唇角微弯,示意她放心。 最后,他来到了凤灵夜的身边,伸手抚上她平静的脸,“真不跟朕走?” 她缓缓摇头,态度坚决。 他无奈地出了一口气,接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青丝里,语音沙哑而透着不舍,“记得你曾答应过朕的话,不要拼命。” 最后,他悄无声息地将一个玉质短哨放入她手中,“这是青染的人,如果有危机,记得用上。” 说罢,他转过身,带着队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凤灵夜就觉察到了一股异样的灼热目光,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狂喜和兴奋。 段懿轩,终于走了。 整座皇宫,便是她的天下了! ☆、第121章 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段懿轩一走,这宫里最高的掌权者,就成了太后。 所以当天设好局,第二天晚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行动了。 以集体祝愿段懿轩一路顺风,以及为祭祖沐浴斋戒的理由,召集了后宫所有太妃和小主,一起到乾明宫吃斋饭。 这日傍晚。 冷宫废墟的墙脚下。 凤灵夜穿着一袭薄荷绿的纱裙,对面站着的是一袭白衣的秋池。 第154节 她将一个瓷瓶递给他,“记得是聚会结束以后,放在她最后一口饭菜、或者茶杯里。” 他接过瓷瓶,微微颔首。 她走近两步,面对着他清秀而从容的脸,“这一次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行动完立刻撤离,离开京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他抬眸,有些意外。 “宫姬月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她淡淡一笑,神色沧桑,“后宫不是长存之地,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秋池会意,握紧瓷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话毕,转身便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这里就是颜晴出事的地方,自从一把大火将这里烧焦以后,也没有再重新修建,就一直这么荒废着。 加之又是冷宫,经常听到冤鬼哭泣,所以也没人会往这个方向走。 凤灵夜折返回朝华宫以后,穿戴一番以后,由晓芳带领着,进入了乾明宫。 今日乾明宫四处都摆放着白菊,有的则插在花瓶里,大家都又穿着素衣,因此场面显得有些清冷。 由于大部分都去了皇陵,所以剩下的要么都是地位不高的,要么就是身子不便的,只能恰好凑齐一桌。 淑妃身份最高,所以坐在了太后身边,然后就是华贵人,凤灵夜坐在甄语蓉身旁,然后就是几位贵人和父亲职位高的常在。 这个聚会有点尴尬,所以大家坐在那儿浑身都不自在,所以斋饭也没吃几口。 唯独几个常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就可劲儿地赞美甄语蓉或是太后。 “淑妃娘娘这身子也有五个月了吧,听说怀有身孕的女人,脸上不是长斑就是会变得蜡黄,可淑妃娘娘却没有,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貌动人呢。”一位穿着粉衣的常在嘴甜道。 甄语蓉笑了笑,并未搭话。 大家见她油盐不进,又将目标投向了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坐在上头,妾身还以为是跟咱们一起的姐妹,太后果然是妾身见过最年轻最美丽的太后了。” 这句话不假,太后虽然已经到了后宫女人最高的位置,但她的年岁却不及四十,和先皇差着极大的岁数,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人。 “小嘴真甜,”太后心情仿佛很好,看向温公公,“还不看赏?” 温公公立刻拿出一个礼盒,送到那位常在身边,笑意逢迎道:“这是太后最宝贝的项链,常在看喜欢不喜欢?” 常在哪里敢打开来看,连连说喜欢,并下跪道谢。 其余贵人常在看在眼里,皆露出不屑的神态来,但面上还是带着笑,纷纷跟着效仿夸赞太后。 一场小聚,变相就成为了每日请早安时的情景。 秋池在台上唱着戏,太后一边听着,一边为甄语蓉夹菜,二人其乐融融。 凤灵夜看着守在甄语蓉身后的凤锦绣,眉目微沉,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奈何自从她跟了甄语蓉以后,她就极少有机会单独与她见面了。 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见太后不再搭话,神色也淡淡的,各个后宫小主们都识趣地告了辞。 天黑路不平,太后让身边的嬷嬷亲自送甄语蓉回宫。 甄语蓉婉言拒绝了,接着看向凤灵夜,“朝华宫与玉芙宫恰好顺路,臣妾与懿贵人一同就好。” 今夜就是凤灵夜的鸿门宴,她这番话,太后又岂会听不出她的维护之意。 太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笑看凤灵夜,“上次闹出那么大的乌龙,哀家还没有和懿贵人好好叙叙,总得让心结打开不是,今夜正好趁此机会长聊,淑妃还是先回宫吧。” 如今除了太后,就是甄语蓉最大,所以太后自然要把她支开。 甄语蓉不放心地看向凤灵夜,“今夜也晚了,不如改日吧?”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嘴角含笑,眼里却有些阴冷,“淑妃这是在命令哀家吗?” 甄语蓉垂眸,“不敢。” 太后看向身边的嬷嬷,“立刻送淑妃回玉芙宫,路上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是!”嬷嬷诚惶诚恐地提起宫灯,走到甄语蓉身边,“走吧,淑妃娘娘。” 甄语蓉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凤灵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凤锦绣经过凤灵夜身边时,蹙了蹙眉,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快速地跟上了前面的甄语蓉。 一时,饭桌上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坐在对面的太后。 “如今轩儿不在了,我们婆媳两个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了。”太后气定神闲,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今夜她是插翅也难飞。 她清浅一笑,望着前方,白纱覆盖着双眼,所以分不清她究竟在看什么,“有些事,是应该真相大白了。” “哀家最后问你一次,”太后声色转凉,仿佛失了耐性,“我儿,是不是你毒害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父母做的孽,有时候就会报应到子女身上。去年,你杀了别人的孩子,狸猫换太子,只为求得小皇子的苟活,也许就是你的行为,应了这句俗话。”她唇角依旧带笑,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无比的嘲弄。 桌上杯盏忽然被打翻,太后紧紧握着拳头,一双眼冰冷而无情,“一条贱命罢了,还敢阴魂不散地谋害我儿?” “何为贱命?”她幽幽地转向太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白纱,明亮而清冷。 “比如你娘,你嫡姐,还有你们亡国千千万万的难民,都是贱命一条!”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神情高傲且充满了轻蔑,“你就是先帝的一颗棋子,竟然妄图与我大理平等,实在是自不量力!” “是啊,我娘贱命,却有你儿高贵的生命做伴,她应该会感到死而无憾了。”她彻底点燃太后最后的导火线。 “贱人!”太后大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宣布道,“懿贵人凤灵夜,前几日竟与明国公主私自出宫,里应外合,密谋造反,哀家已证实其罪名属实。现传哀家之令,立刻将她逮捕除以绞刑,吊在安武门示众!” 她话音一落,藏在花园暗处的乾明宫侍卫迅速现身,手执长刀,跳过花圃,将凤灵夜和晓芳二人围在了中央。 如今太后当道,杀人只需一句话,根本不再要那么多弯弯道道。 晓芳当即护住凤灵夜,全身戒备。 却见凤灵夜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唯有轻扬的嘴角,喃喃自语道:“一,二......” “给我杀!”太后猛地一挥袖。 五十多名侍卫齐齐出动,举起长刀,脚步飞快奔向凤灵夜。 眼看距离咫尺。 “三。”她掷地有声,接着红唇微抿,从容地看向一脸扭曲和嚣张的太后。 果然,不出一瞬,太后面色一变,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侍卫大惊,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后!”温公公大叫一声,急忙扑了上去,接住了太后的身子,却一起滚到了地上,顾不得疼痛,温公公慌忙大喊,“快宣太医!” 侍卫哪里还记得逮捕凤灵夜,现在人命关天,所以请太医的请太医,烧水的烧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只见凤灵夜一步一步来到温公公身边,俯瞰着倒在他怀里的太后,声音平静,“太后的病,别人治不了。” 翁公公闻言,双眼倏然瞪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太后要我的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她红唇微扬,笑意清淡而笃定。 温公公一看怀里的太后像软泥一样,虽然有呼吸,但明显不对劲,也不像中毒的迹象,症状古怪,再听她这么一说,立时也觉得有道理。 “你对太后做了什么?!”他咬牙质问道。 “死不了,”她语气轻松,“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手术。” 时间紧迫,太后死了,就算有皇上作保,凤灵夜也活不了,温公公思量完毕,下定决定道:“来人啊,送太后进屋,让懿贵人为太后诊治!” 温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上次还在城头替太后挡了一箭,所以大家也不敢质疑,抬起太后就进了寝殿。 凤灵夜紧随其后。 众人皆知她的规矩,所以将太后抬进屋子以后,就退了出去。 晓芳则守在寝殿的客厅,不让外人闯入打扰她的手术。 明亮的寝殿内,太后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神态祥和,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要不是她的身份,凤灵夜早就可以在此时了结了她的性命。 但自己没有权力,所以只能用计谋杀死她。 拿起手术刀,她迅速开始动作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门外的温公公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几次敲门催促,但都被晓芳堵了回去。 过去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凤灵夜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手术。 看到她出来,额头都布上了细汗,晓芳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微微一扬唇,“很成功。” 晓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温公公冲了进来,“太后怎么样了?” “半盏茶以后,她就能醒来。”凤灵夜说着,然后将手放到晓芳手中,由她牵着离开了乾明宫。 现在情况特殊,温公公只得暂时停止了计划,没有阻拦她们。 只是看着步履平稳的凤灵夜,心里升起一丝怀疑,没有视觉也能进行手术,她的医术真就达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本就是一个奇人,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也不再多想,转而去观察太后的情况。 果然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太后就幽幽地醒了过来。 “凤灵夜呢,嘶——”她撑起身子,只觉下身有些不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公公赶忙上去扶住她,“太后刚刚进行完手术,还是莫要动弹身子了。” “手术?”太后难以置信。 温公公点头,一五一十地将她晕倒以后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就是她的一场阴谋,奴才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替太后诊治。” “愚蠢!”太后怒声一吼,吼完腹部又是一疼,她连忙弯腰捂住,“万一她在哀家的肚子里放一些慢性毒药,哀家还怎么跟她斗?” 温公公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但是奴才也没有办法,太后突然晕倒,明显就是她动的手脚,奴才也不敢用太后性命做赌注,忤逆她的意思。” 太后双眼滴溜一转,“哀家突然昏倒,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乾明宫中出了奸细,你马上派人堵住所有出口,哀家要一个一个排查!” “奴才遵命!”温公公起身就欲下去,却又听见太后说道,“慢着!” 他又打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沉着脸命令道:“封住出口以后,马上派人请李素闵进宫。” “是!”温公公弯腰行了一礼,匆匆下去执行。 玉芙宫。 寝殿内,烛火明亮,淑妃甄语蓉坐在凉椅上,手里拿着精美的团扇,桃花眼平静无波,深不可测,“乾明宫如何了?” 第155节 溥香一边为她按摩,一边汇报道:“听乾明宫外的宫女说,懿贵人和她的贴身婢女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反而是乾明宫中乱做了一团。” “哦?”她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兴味。 溥香换了另一只小腿,继续道:“听说太后突然昏倒了,然后懿贵人就为她做了一场手术,接着,温公公就放走了她。现在,太后将乾明宫封锁,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 “看样子,乾明宫是混入了奸细。”甄语蓉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太后为人小心而谨慎,竟然没有想到乾明宫中也会出奸细。”溥香跟着感慨道,接着又添了一句,“哦对了,太后还邀请了李素闵医士进宫看诊。” “懿贵人医术超群,恐怕李医士也检查不出什么。”甄语蓉淡淡地说道。 溥香点了点头,接着担心地看向她,“娘娘您说,要是凤灵夜真出了事,您也是后宫当家的,皇上会连您也一起责罚吗?” 甄语蓉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眉眼微弯,并未回话。 溥香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多问,而是说道:“要是皇上不会怪责娘娘,那娘娘以后就莫要再为懿贵人得罪太后了。” 今夜太后差点就对她发狠了。 甄语蓉摇了摇手中团扇,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皇宫外。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钟离云的耳中,只见她懒洋洋地靠在徐若尘的怀中,听着轻风的转告,不甚在意地换了一个姿势。 “看来这个凤灵夜,并不需要我们的支持。”徐若尘为她斟满一杯酒,递给她。 她扬起酒杯,让酒水流到桌面上,伺候的清倌为讨好她,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她轻轻一笑,然后一脚将他踢开,“世事难料,谁能保证自己一直赢下去?段懿轩出走还有些日子,太后不可能就这么点能耐。” 轻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 乾明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公公聚齐所有下人以后才发现,秋池竟然不见了。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想过所有人,就唯独没有想到与世无争专注于唱戏的秋池。 可现在一想,才恍然大悟。他不但跟过端妃,还跟过太皇太后,这些人,曾经都是凤灵夜的死对头! 温公公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喘着粗气,“奴才已经命人在整座皇宫搜捕,同时还吩咐了守城门的御林军,相信很快就能将他逮捕归案。” 太后身子软在枕垫上,“晚了。” 那一日,皇宫大乱,凤母能够逃出皇宫,一定都是秋池所为,这一次他单独一人,又岂会被他们抓住? “李素闵来了吗?”她转头问。 “就在门外候着。”温公公说道,然后出门将李素闵请了进来。 李素闵放下药箱,先是为太后诊了一番脉,接着又问了一些症状,然后就一筹莫展地站在了原地。 “哀家到底怎么了?”太后不耐烦地问道。 李素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经过诊脉,太后身子安好无损,并无中毒迹象,体内也无异物,恕臣医术平庸,实在查不出太后身子有何不妥。” 太后紧紧握着拳头,有些气急败坏,“你可是仅次于庄俞言的太医,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素闵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温公公赶紧上去劝解,“太后无需动怒,可能这就是凤灵夜脱身的一个办法,如今皇上也不在深宫,她肯定不敢做出伤害太后的事情。” 太后阴沉着脸,余怒未消,“都退下吧!” 温公公赶紧给李素闵使眼色,他只好提起药箱无可奈何地出了宫。 经过此事以后,太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总觉得凤灵夜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所以暂时没了对付她的心思,而是让还留在宫里的太医分别为自己诊治了一遍。 最后得出来的,都是像李素闵一样的结果,因此,她也觉得温公公说的话有道理,也许这就是凤灵夜虚张声势的一个办法,为的就是金蝉脱壳。 翌日,清晨。 凤灵夜得知凤锦绣单独出了玉芙宫以后,第一时间就让晓芳带着她来到了她的必经之路。 凤锦绣远远地看着她,神色冷漠,转身就欲走。 凤灵夜听着她的脚步声,冷声问道:“有什么好躲的?” 她脚步一顿,又转过了身,“我为何要躲?” “为什么要做甄语蓉的贴身婢女?”凤灵夜一步步走近她,眉头为促,白纱后的眼紧紧盯着她。 “因为甄语蓉比你有势力,她才能保护我的安危。”她对上她的眼,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而你如今除了段懿轩的怜悯,什么也没有。” “我不相信。”她握紧袖中双手。 凤锦绣不屑地扬起唇角,残忍地说道:“跟着你有什么好?我们就是太过信任你的能力,所以娘才会枉死!现在,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阿姐......”她语音微颤,想要伸手拉住她。 “不要再叫我阿姐了!”她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退后一步躲开了她的手,“你说得没错,自己的命运,需要自己掌控。从今往后,你与我,一刀两断,再也不是姐妹!” 说罢,她决绝地转过身要走。 “阿姐!”凤灵夜跑上前,两只手紧紧抱住她,“我错了,是灵儿错了......” “你放手!”凤锦绣气极,突然一把推开了她。 她没有防备,脚跟撞上不平的鹅暖石,身子往后一仰。 晓芳一看,急忙扶住了她。 凤锦绣回头一看,扬起唇角,狠狠说道:“你害死了娘,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凤灵夜愣在原地,茫然地面向她,嗓音黯哑,“甄语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跟谁都可以,但就是她......” “你管好你自己吧。”她冷漠地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凤灵夜站在原地,面容复杂和沉重,良久,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晓芳宽慰道:“现在太后已经缓过气来,一定会想办法再对付我们,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大意不得,我们需要先应付太后这边。” 她微微颔首,不再多想凤锦绣的事。 没想到太后遍布整个后宫,晓芳的话音刚落,就见御花园中,温公公带着一队人突然走了出来。 晓芳走前两步,将凤灵夜护在身后。 “晓芳姑娘这般警惕做什么?”温公公一看,笑了,“太后身子突然抱恙,遍寻皇宫御医无果,所以咱家奉太后之命,邀懿贵人到乾明宫一趟,为太后诊治。” 只见他刚说完这句话,站在晓芳身后的凤灵夜突然就倒在了地上,毫无预兆。 ☆、第122章 血染朝华宫 “懿贵人?懿贵人!” 晓芳急忙将她抱住,忽然感到手腕一紧,很快会意,赶紧着急地喊了两声,“懿贵人,你没事吧?” 凤灵夜身子软在她怀里,没有任何回应。 温公公一看,不由得蹙眉走了过来,“懿贵人怎么了?” “可能是最近太过疲惫,加上眼疾不方便,天气又炎热起来,便食不下饭,身子虚了。”晓芳说完,挺身就将凤灵夜背了起来,“温公公,先行告退了。” “慢着!”温公公觉得有炸,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两名小太监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 晓芳面色微冷,转向温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让咱家拿人,你们就这样走了,似乎不太好吧?”温公公也冷下了脸。 晓芳也没急着走,而是笔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沉声质问道:“如果温公公耽误了懿贵人的病情,出了意外,皇上追究下来,可是你担责任?” 温公公面容一紧。 如果拿不到凤灵夜,回乾明宫顶多挨一顿打骂,如果凤灵夜真在这里出了事,皇上一定会要了他的小命! 经过前后对比,温公公只好选择了前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放她们走!” 两名小太监让了路。 晓芳背着凤灵夜,很快离开了御花园。 回到朝华宫以后,凤灵夜才落到了地上,轻轻拍了拍晓芳的肩膀,“辛苦了。” “还是主子激灵,不然又免不了一场恶战。”晓芳感慨道。 她轻轻一笑,“能用脑子的,何必用武力?” “可是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晓芳蹙眉道。 她不以为意,走到凉椅旁坐下,“线已经布出去了,只需熬过这几天,就可以收线了。” 这一次,她要让太后名誉扫地,再也站不起来。 乾明宫。 听闻没将凤灵夜带回来,太后勃然大怒,“废物!” 她直接将茶杯砸到了温公公的额头上,丝毫没有念及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血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温公公却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都不敢擦掉额头的脸,就这么顶着脸上的血,浑身发抖。 “那凤灵夜好不容易才走出朝华宫,你竟然就让她这么溜走了,哀家养你何用,要你何用?!”太后怒骂道。 温公公连连跪到她脚下,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抽打自己的脸,“奴才办事不利,都是奴才蠢,奴才废物!求太后息怒!” “息怒息怒,你这样让哀家如何息怒!”她盛怒难消,一脚就将温公公踢翻了过去,“滚!” 温公公稳定了身子,赶紧磕头说道:“这凤灵夜实在是狡猾奸诈,所以才让她趁机溜走了,不过太后,奴才这儿有一计,让她不得不走出朝华宫!” “哦?”她侧脸看向他。 他笑呵呵地擦去额头的血,然后站了起来,凑到她身边,然后嘀嘀咕咕地讲了起来。 太后听完,脸上的怒意果然消散了,唇角一勾,“不错,是个好主意。” 午后。 第156节 乾明宫就出幺蛾子了。 晓芳匆匆进入内室找到凤灵夜,“主子,不好了。甄语蓉被请到了乾明宫,凤小姐陪伴左右。结果在大家聊天喝茶的时候,凤小姐身上突然掉下一小包毒药,太后说要将她立刻抓起来,现在甄语蓉正与之周旋着。” 她说完,就见凤灵夜急匆匆地要出去,当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后的目标就是主子,主子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如果我不去,依照太后的性格,肯定会痛下杀手。”她蹙眉回道,“你放开我。” “这就是太后的一个奸计,和上次谋害凤夫人的手法一样,现在太后只剩下凤小姐这一个把柄,如果你不出去,也许凤小姐还不会死。”晓芳极力劝谏。 “同样的手法,用第二次就不好使了,”凤灵夜握住她的手,并轻轻拉开,“我一定不会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第二次。” 晓芳见她神色从容笃定,只好放弃了阻拦。 “我先让宫婢带着我去乾明宫,而你就赶往锦宁宫,要快。”她吩咐道。 晓芳点头,迅速走了出去。 找到一个还算乖巧的宫婢,凤灵夜便让她指引着,一路带到了乾明宫。 乾明宫的侍卫一看,也没有阻拦,更没有通传,直接就让她进了大门,明显就是在等她。 此时,太后正坐在凉亭里,对面是甄语蓉,凤锦绣则跪在地上,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拒不承认那包药粉是自己的。 “如今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太后冷冷地看着她,“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就连哀家也亲眼见着了,难道这也冤枉了你?”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凤锦绣坚持道。 “放肆!”温公公尖着嗓子喝了一声,“我看你是不吃苦头不罢休,来人啊,上刑!” “慢着!” 凉亭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接着,就见凤灵夜出现在了月亮门前,她绕过花圃,径直走入凉亭,分别向太后和甄语蓉行了一礼,接着问道:“不知阿姐犯了什么罪,需要太后兴师动众地亲自审问?” “竟然妄图下毒谋害太后为母报仇,其心可诛!”温公公回道。 凤锦绣见凤灵夜一来,当即瞪向她,“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不是说淑妃会保护你吗?”凤灵夜嘴角微扬,目视前方,“怎么,你的靠山现在也管不了了?” 风锦绣吃瘪,看向甄语蓉,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甄语蓉纹风不动,笑了笑,“这不是还在审问吗?如果这包毒药真是她的,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维护真凶。” “真凶与否,一切还是未知数。”凤灵夜伸出手,“那包毒药在哪儿?我看看。” 温公公得到太后的允许,于是拿出纸张包好的药粉,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袖子很快遮挡住了双手,接着抬起手,药粉原封不动地在她手里,她拿起来闻了闻,最后蹙眉道:“这根本不是毒药。” “什么?!”温公公一惊。 就连太后和凤锦绣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温公公走过去,拿过药包仔细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所以也闻不出所以然来。 “是否有毒,找人一试便知。”凤灵夜说道。 温公公有些忐忑,“这万一要是毒药,谁敢试?” 凤灵夜唇角一勾,取过药包,小指指尖沾了一些,往唇上一抹,最后吞下,“只是普通的面粉。” 太后闻言,倏然瞪向温公公。 温公公身子一颤,心中有些气急败坏,他已经让下人备好毒药,虽说不会有人吃下,但没想到这帮不省事的家伙居然给了面粉! “此事纯属乌龙,还请太后放了我阿姐。”她将药包交给了宫婢。 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后的目标人物本来就不是凤锦绣,只要引起凤灵夜,一切就足够了。 “确实是哀家没有过多考虑,不过这不也正在调查吗?”太后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然后看向温公公,“还不快扶凤姑娘起来?” 温公公赶紧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凤锦绣扶了起来,嘴里笑着,“适才多有得罪了,还望见谅。” 凤锦绣冷着脸,什么也没有说。 太后看向甄语蓉,“既然没什么事了,淑妃也回宫歇息吧。” 甄语蓉怎么不知太后的计谋,但凤灵夜生死与自己无关,就算溥香说的,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了太后。 所以,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多说,起身离开了。 凤锦绣经过凤灵夜身边时,稍作停顿,似乎有话想说。 “既然已与我一刀两断,何必再惺惺作态?”凤灵夜轻声说了一句,带着一许叹息。 凤锦绣双眸一沉,抿紧唇角,快步跟上了甄语蓉。 亭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太后两个人。 “坐吧。”太后不冷不淡地道了一句。 接着,宫婢走入亭子,扶着凤灵夜的手臂,让她坐在了太后对面。 太后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为何要留下来?” 凤灵夜知道她指的是段懿轩去祭祖,她却选择留下来的事。 “因为我知道你也会留下来。”她端起茶杯,轻轻一嗅茶香,然后饮了一小口。 “不自量力,”太后唇角一扬,满目傲慢和不屑,“你觉得,你能斗过哀家?” “自然,”凤灵夜抬起脸,白纱后的双眸沉静而自信,“而且,我就快要赢了。” 太后权当她在大放厥词,“哀家承认你有一点小聪明,但在这座后宫里,聪明的人太多了,而死得最快的,就是那些自诩小聪明的女人。” “我能让人悄无声息地带走小皇子的命,”她唇角冷冷一弯,“杀了你,同样轻而易举。” 太后双手一紧,她说得没错,若她要杀自己,那一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命。 反而是她,三番四次,用尽手段都靠近不了她的身! 今日好不容易才引她出朝华宫,不想再跟她废话,太后当即一声令下,“带冰面摊老板上来。” 冰面摊? 凤灵夜眉头微蹙。 没多久,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最后停在亭子外,“草民冯氏见过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氏,你将你那晚听到的、见到的,统统都说出来,若有半句谎言,哀家定不轻饶。”太后威严而犀利地说道。 冯氏点了点头,声音紧张地颤抖着,“草......草民,那一日,亲眼看到了懿贵人和公主出了宫,然后从对面的烤肉店来到了草民的摊位,分别叫了两碗冰面,加上跟随公主的七位男子,一共是九碗。” “你怎么确定跟随公主的人就是懿贵人?”太后问。 冯氏道:“回太后,当时懿贵人怕被发现,带着面具,所以草民一开始是不知道她就是懿贵人的,只是后来听懿贵人说了话,恰好草民以前在百善堂看过病,有幸见过懿贵人一面,听过她的声音,草民这一生也就见过她这么一位贵人,所以对她的声音自然是印象深刻,这才知道那夜来冰面摊吃面的人是她。” 凤灵夜静静地听着,不禁轻笑了一声。 冯氏自然听到了她的轻笑声,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你当时听见了什么?”太后又问。 冯氏老老实实地回道:“当时公主问懿贵人想不想跟她一起回明国,只要懿贵人帮她在大理做内应,一定保她平安,并且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退下吧。”太后淡淡道。 冯氏这才出了一口粗气,在侍卫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乾明宫。 太后转向凤灵夜,“那日,你可与公主一起出了宫?” “是。”凤灵夜坦然道。 太后眉头一紧,“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念在你身为后宫贵人,哀家就留你一个全尸,待皇上回宫以后,再细数你罄竹难书的罪名!”太后站起身,扬声下令,“凤灵夜私自出宫,竟然与明国公主勾结,里应外合,妄图动摇我大理江山,现以哀家之令,赐毒酒一杯,立刻执行!” 命令一下,温公公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托盘,缓缓走了上来,将酒杯放到了凤灵夜手边,“懿贵人,请吧!” “有你娘和我儿为你作伴,你安心上路吧。”太后看着清澈见底的毒酒,嘴角高高扬起,神情不加掩饰,嚣张而兴奋。 凤灵夜手背碰到冰凉的酒杯,然后握在手中,面向太后,神色平静,“适才我说什么了?” 太后眼神一冷,“今天就算皇上回宫,也救不了你,你休要再与哀家玩把戏!” “是吗?”她唇角微扬,漫不经心地一笑。 太后心里升起一股异样。 就在这时,院子里想起了宫婢们的声音,“公主,您不能进去,没有太后的通传,您......” 太后闻言,回身一看,面色当即一沉,只见钟离云带着七位美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无视太后的怒目,她直接迈上台阶,来到亭子中,看向凤灵夜手中的酒杯,取过她的杯子,“你有眼疾不能喝酒知道吗?” “可这酒是太后赏赐的。”凤灵夜回道。 钟离云手一抬,爽快道:“那我替你喝了。” “公主且慢!”太后面如土色,慌忙阻止,“这杯酒是哀家赐给懿贵人的毒酒!” 钟离云冷哼了一声,手一扬,酒杯落地,毒酒倾到,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滩白泡。 转向太后,她双目霸道而强悍,“以什么名义不好,偏偏要以懿贵人与本公主通敌卖国的罪名,太后难道认为本公主出使大理,就是为了谋夺你们段氏的江山?!” 太后后退了一步,有些语塞,“这......哀家没有这个意思。” “单凭一个摊位老板的话,就妄加断定本公主有觊觎大理江山的嫌疑,如此大的罪名,就安在了本公主的头上!”钟离云走前一步,步步紧逼,“太后说本公主与懿贵人通敌卖国,可有往来信件?可有出兵凭证?可有具体安排?” 太后面色微白,她只想随便给凤灵夜安一个罪名,然后迅速解决了她,没想到半路却杀出这么一个狠角,一时乱了阵脚,“哀家,这不是正在查证吗?” “查证?”钟离云看向地上的毒酒,失笑,“毒酒都已赐下,太后却说查证?” 太后出师不利,咬紧牙,笑道:“公主莫气,哀家一定会狠狠责罚那传谣言的冯氏,还公主一个清白。” “你要杀谁,本公主身为明国人,本不应该过问,”钟离云冷着脸,“但是牵扯上本公主,那本公主绝对不依!” 太后连连称是。 接着,钟离云就牵起凤灵夜,正大光明地离开了乾明宫。 走出大门,钟离云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神情镇定的她,“你就这么笃定本公主会来?” 第157节 “你不来,我这回就真得死在里面了。”她勾了勾唇。 钟离云不屑一笑,“本公主却一点也没有查出你的害怕。” “为何要害怕?”她从容一笑,“人都会死,只是早晚不同,死法不同。” “这回本公主帮了你,你怎么报答?”钟离云挑眉。 她看向她,目光清澈,“帮我对付太后,不就是你想要的回报?”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没劲儿。”钟离云懒散地撇了撇嘴,送她到朝华宫以后,就回了自己的锦宁宫。 二人离开乾明宫以后,太后就彻底被激怒了,亭子里的杯盏无一幸免,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带人杀了凤灵夜! “如今皇上不在深宫,哀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她双手撑在石桌上,双眼阴冷,气息微喘,“哀家就是这座皇宫里最大的主人,一切都是哀家说了算,哀家说杀谁,谁就得死!” 温公公闻言,赶紧上去附和道:“太后说得没错儿,您现在就是主,掌握着后宫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杀一个人,何须用理由?”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阴沉,身子晃了晃,最后坐到石凳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今夜,哀家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奴才这就去备人马!”温公公笑着退了下去。 乾明宫,很快开始召集兵马。 太后面容激动而兴奋,只要攻破朝华宫,她就能为自己惨死的皇儿报仇雪恨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乾明宫里的动静,很快引得人心惶惶,大家早早地吃了晚饭,然后就闭门歇着了。 安武门就是前车之鉴,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死了多少人啊。 她们可不想再做箭靶子了。 朝华宫。 晓芳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站在凤灵夜身前,内心感到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抵得住。 “太后这次是真疯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沉声说道。 凤灵夜慢条斯理地喝着稀粥,“不逼疯她,如何抓到她的把柄?” 段懿轩此时走得正是时候,她留下来,就是要亲眼看着太后发疯。 “可是这太过冒险了,这是在用命来堵。”晓芳蹙眉道。 “如果不拿命来堵,”她微微扬唇,“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换来的。 晓芳叹了一口气,知道她的境遇,所以也没有再多说。 权利至上者,就不会与你拐弯抹角,他们最喜欢用的,就是以武力镇压一切,简单而暴力,也最有效。 朝华宫的御林军不少,却也不多,整日站在周围,多少人数都暴露无遗。 所以太后此番硬攻,自然是带足了人手。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守卫在朝华宫周围的御林军,不禁握紧手中银枪或是佩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一支明亮的火把,由远及近,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戒备!”御林军头目当即大喝一声,所有人立刻拔出佩剑预备,目视前方。 很快,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只见火把前方,太后一身黑色宽袍,上面绣着金丝凤凰,在明亮的火光中,金光闪耀,熠熠生辉,尊贵不凡。 温公公站在她身边,尖着嗓子喊道:“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乖乖打开大门,要么以违抗太后之命,统统处死!” 段懿轩临走时就交代过,倘若有人硬闯,格杀勿论,如有违抗,诛连九族。 在自身性命和九族之间,御林军们没有选择。 御林军头目当即拔剑出鞘,“皇上有令,恕难从命!” “杀!”太后一挥宽袖。 身后上千名侍卫,怒吼着一拥而上。 两方交手,战火如荼,厮杀声瞬间笼罩整个朝华宫上空。 晓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到凤灵夜身旁,“要不属下给您乔装一番,趁乱逃出去?” “逃了,一切就功亏一篑了。”她手执茶盏,神态沉静而淡然。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殿外兵戎相击,人声鼎沸。 烛火不安地左右摇摆。 鲜血溅到紧闭的窗户上,然后爆开,染出一朵朵绚丽的胭脂梅。 生死与输赢,只在一线之间。 ☆、第123章 魂断乾明宫 御林军的底细与武力,早已暴露,所以太后带足了人手,闯入朝华宫,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天色渐渐晚了,屋外的战斗愈演愈烈,最终归于死寂。 只见惨淡的月色下,朝华宫外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了残肢断臂、头颅尸体...... 他们的双眼大大地睁着,目眦欲裂,似乎还倒影着厮杀的战意,鲜血从身下流淌而过,触目惊心。 太后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冰冷而肃杀,双目古井无波,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身子高贵而优雅。 踩上蝼蚁们的尸体,她一步一步走向大门,伸手轻轻一推。 一阵大风倒灌进去,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瞬间熄灭,只余一抹袅袅青烟,很快被吹散。 檀木桌旁,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胸前绣着几朵粉色花瓣和淡绿色的碎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轻轻击打着桌面。 没有任何废话,太后眼神一冷,一扬手,身后侍卫瞬间鱼贯而入。 将二人包围住以后,侍卫看着临危不乱的凤灵夜,摇了摇牙,拿起染血的大刀,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然后还未靠近,身子突然爆裂,大刀也猛地扎进了墙壁。 太后双眸一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继续!”太后蹙眉吼道。 侍卫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继续往前挪步,然而距离凤灵夜只有一步之遥时,周围侍卫如先前一样,再度暴毙身亡。 当即,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慌的神色,纷纷后退,看着从容镇定的女子,就像看着死神一般。 “快杀了她!”太后狠狠指着她,大声咆哮道。 侍卫这次不敢贸然前进,而是朝着凤灵夜,直接扔出手中的大刀,就在大刀距离她只有一寸时,悉数被弹回,骤然插入侍卫的胸膛,倒下一大片。 这一回,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就连太后,也露出了惊恐的颜色,后退一步,“这怎么可能?” 温公公连忙扶住脚步发软的太后,尖着嗓子喊道:“弓箭手准备!” 大殿内,迅速冲进来一批弓箭手,搭弦上弓,对准目标。 “放!” 瞬间万箭齐发,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射向中心的凤灵夜。 太后紧紧捏着温公公的手臂,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皮肤中,这一回,她应该必死无疑了! 箭矢传出“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屋子半空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他站立在桌子上,一身黑色斗篷,浑身气息森冷而阴戾,犹如地狱中的修罗,轻轻一挥手,箭头瞬间调转方向。 “快跑!”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奔跑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飞速而来的箭矢,只听“嗖嗖”的声响,以及箭头没入胸膛的闷哼声。 万箭穿心,弓箭手当场身亡! 龙骨站在桌上,大风吹起他的斗篷,冰冷的唇角微微一扬,顿如黑夜鬼魅。 太后彻底惊了,从没想过她身边还有这么恐怖的人物存在,连退了三步,这才靠在了墙上动弹不得,嘴唇不住地颤抖,双眼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指着外面大声禀报道:“太后,不好了,贾将军带着大批人马过来了!” 太后身子一软,连带着温公公一起跌坐在了地上,双目空洞无神。 侍卫禀报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贾将军果然就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站在朝华宫大门前的太后,沉着脸问道:“太后,您这是何意?” 太后恢复了平静,看向他,“哀家身为皇上的母后,如今想见懿贵人,朝华宫的这群奴才不知好歹,竟敢违抗哀家之命,阻拦哀家。现在哀家要清君侧,除小人!” “这座皇宫里,皇上最大,临走时就已吩咐御林军,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朝华宫半步,太后此番擅自打杀,可是枉顾皇上的命令?”贾将军问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皇上不在,哀家就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主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如果是朕呢?” 一道清冷从容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太后一听,双眼猛地一震,定睛一看,只见人群整齐划一地让出一条大路,接着,一道明黄色的熟悉身影缓缓出现。 最终,站在了她面前。 “皇......皇上?”太后震惊地看着段懿轩,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不是去祭祖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宫了?” “朕不及时回宫,母后是否就要将朕的朝华宫毁了?”他淡漠地看着她,一双眼深沉而漆黑,平静得不到一丝感情。 “怎么可能?哀家就是想要看懿贵人一眼,谁知她死活不出来,哀家还以为她出事了,这才命人硬闯。”太后急忙狡辩道。 “身为一国之母,毫无仁德之心,枉顾百姓生命,为达目的,残害无辜。安武门前,就死伤达三千八百九十四人。如今,朝华宫前,朕的五百六十名御林军,无一幸免!” 第158节 他凤眸一冷,嗓音沉重,“你还有杀多少人才罢休?!” 太后身子一颤,“皇儿,哀家......” “传朕口谕,”他努力压抑着滔天的怒意,一字一句说道,“太后带领李家人滥杀无辜,罪大恶极,念及身为皇太后,不处于死刑,立刻关押在乾明宫,御林军把守,不得有任何人窥探!” “皇上,哀家错了,哀家......”太后连忙上前求饶。 小夜子立刻将她挡了下来。 只见段懿轩看着她,眸中泛寒,不带一丝感情,“李府不加阻拦,反而纵恶行凶,罪不可赦,传朕命令,立刻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皇上!不可以啊!你不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从小长大,一路扶持你的亲人啊!”太后哭喊着挣扎着,全然没有了适才的嚣张和跋扈。 他幽幽看着她,薄唇微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身子一晃,面色煞白。 绕过她,段懿轩迅速进入朝华宫,此时龙骨已经离去,只剩下凤灵夜和晓芳还坐在原地。 他加快脚步,蹲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脸和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责怪道:“为何不用朕给你的人?” 她微微扬唇,缓缓道:“从今往后,就是死,我也不会再依靠你。” 他手心一紧,凤眸转瞬黯淡了下来,却依旧温润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处理好一切,就来看你。” 她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面向他。 他抿了抿唇,起身,对晓芳道:“先带着懿贵人去临华宫。” “是。”晓芳看了一眼遍布尸体的大殿,满含无奈地摇了摇头,扶起凤灵夜,一起出了朝华宫。 谁不是娘生的,爹养的? 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拼死拼活地在这里交出了性命。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顶头上的统治者。 所幸,一切都结束了。 皇上提前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躲在屋子里不敢出现的小主们,一听太后被软禁起来了,这才敢偷偷出来观望打探消息。 祭祖并没有成功,走到半路,段懿轩就让礼部尚书甄大人更改了吉日,然后带着小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赶了回来。 没想,刚好就抓到了太后的辫子。 上一次安武门,太后还能用凤母一案来做推脱,可这一次她明目张胆地过来杀人,毫无理由,所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直接软禁,连同李府也彻底倒了台。 经过整顿,后宫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有凤灵夜才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此时的乾明宫,被重兵把守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后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站在宫门前,一天总会问上好几遍,“皇上来了吗?皇上什么时候来看哀家啊?皇上真不想再看到哀家了吗?” 御林军刚开始的时候会答上几句,问得多了,自然就不再搭理她了。 温公公守在她身边,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太后的身体也开始抱恙起来,食不下咽,总想睡觉,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有时候还会干呕。 温公公给御林军说了情况,御林军也没有耽误,就去太医院找了一位太医过来诊断。 由于李府一家倒台,李素闵也被贬为庶民,前几日一同被发配到了边疆,所以这回来的,是另一名太医,名叫魏见,为人也是忠厚尽职。 寝殿里,他把完脉,顿时一脸惊讶,仿佛难以置信,又反反复复把了好多次。 最终温公公都不耐烦了,“魏太医,太后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啊?” 魏太医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太后,最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太后......太后您这是......” 他实在难以启齿。 “您快说啊!”温公公着了急。 魏太医豁了出去,“太后这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太后和温公公异口同声地惊呼了出来。 “你不会看错了吧?!”温公公急忙问道。 魏太医摇了摇头,“臣也以为看错了,但是臣就医多年,这喜脉还是能分得清的!” 太后身子一软,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床头。 温公公很快恢复了镇定,并悄悄地拿起了桌上的花瓶,“魏太医辛苦了。” 魏太医摇了摇头,没有防备,起身过去收拾药箱。 温公公走到他身边,举起花瓶,猛地砸到了他头上。 他惊愕地转过头,只见温公公捡起地上的碎片,猛地扎进了他的喉咙,一下又一下,直至死亡。 灭了口,温公公走到太后身边,喘着粗气,“太后,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出去!” 太后浑身颤抖着,不住地点头。 魏太医死了,死在乾明宫里,温公公只对外人说这魏见见太后落魄,欲对其行不轨,所以他就将他杀了。 太后杀人不眨眼,大家只当是太医惹怒了她,所以也没有细究,只是却再也没有太医敢来乾明宫看诊了。 这一天。 凤灵夜在晓芳的陪护下,跟御林军交涉了一番,然后就来到了乾明宫。 此时太后正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凤灵夜,双眼瞬间红肿,伸出瘦骨如柴的两只手,瞬间扑了过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心动了胎气。”凤灵夜笑意盈盈地说道。 太后双眼一震,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后要小心一点,切忌大喜大悲,动了胎气。” 如今春光灿烂,马上就要到夏季了,凤灵夜穿着一袭薄荷绿的罗襦裙,整个人清爽而秀美。 迈动着优雅的步伐,她也没有让晓芳牵着,就径直走到了太后身边,“不过太后去年就怀过一胎,应该也不用我再提醒。” “你怎么知道的?”太后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不但会让不孕不育的女子再孕,我还精通一项名叫‘试管婴儿’的手术。小皇子死了,我见太后悲痛欲绝,所以就悄悄地想给您一个惊喜。” 太后迅速回忆起那一晚她昏迷以后,凤灵夜就在她肚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可是李素闵和宫中高明的太医都检查不出异样,她就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婴儿...... 她双眼开始变得阴沉而毒辣,紧紧盯着云淡风轻的凤灵夜,扬手就抓向她的脸,“贱人!你不得好死!” 就在一步之遥时,凤灵夜眼神一冷,猛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地上。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太后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她白纱后的眼。 只见她轻轻取下白纱,一双眼沉静而清冷,淡淡一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失明,不然我怎么为你做手术,又怎么看着你身败名裂?” “那一日的血泪?”太后撑着身子,步步后退。 凤灵夜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点小手段而已。” 太后崩溃地靠在花丛中,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魔鬼,脸色惨白,身子颤抖。 她冷漠地看着她落魄的模样,“你让我娘背负与沙弥苟合的罪名而死,如今,我就要让你怀着孽种而死,怎么样,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心肠如此歹毒,你会不得好死的,天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太后狠狠咒骂道,老泪纵横,一双眼凄凉而又幽怨。 凤灵夜闻言,没有动怒,反而嫣然一笑,“祝你顺利产下小皇子。” 说完,她便转过身,嘴角含笑,缓缓离开了。 太后跪在地上,瞪着她的背影,一声又一声地辱骂和诅咒。 “凤灵夜你这个贱人,我咒你生生世世也不能和段懿轩在一起!” “你这个下贱的亡国奴,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惨死在朝华宫,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门!” “凤灵夜!你很快就会步上我的后尘,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身败名裂,最后再死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 凤灵夜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如果一个人的诅咒能成真的话,那就不必用武器了。 “将太后怀孕的消息,秘密地散布出去。”她抬起手,重新将白纱覆在了眼上。 晓芳颔首。 没过多久,整个后宫,乃至京都,甚至是大理国的大街小巷,都知道太后现在怀了身孕,举国震惊。 先帝死了大半年,太后却突然有了身孕,瞬间成为大理国历史上唯一的笑柄和耻辱。 百姓们充分发挥其想象,各种填补情节。 有说太后之所以发生安武门事件,都是因为凤母发现了她的秘密情人,所以不惜痛下杀手也要灭口。 还有人说,太后的地下情人,就是那个小沙弥,只是小沙弥移情别恋,转而爱上了凤母,所以太后恼羞成怒,同时烧死了他们。 更有甚至大开脑洞,说死去的魏太医才是太后的情人,太后为掩人耳目,这才杀了自己的情人。 总之各种版本,瞬间流传在京都的各个角落,还被小孩编成了童谣。 当温公公得知这事以后,不用想也知道是凤灵夜所为,如今太后势微,他知道告诉了她,也是徒增烦恼,所以只好暗暗压了下来。 可姜还是老的辣,就算他不说,太后也已然猜到了。 “凤灵夜那个贱人,她在哀家肚子里种下这个孽种,就是想要搞垮哀家,让哀家再无翻身之日,”她冷笑了一声,接着幽幽看向温公公,“她一定将此事都公之于众了吧?” “太后宽心吧,有皇上压着,怎么会让这种事流传出去,让庶民百姓谈论呢?”温公公给她换了新茶。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人抬头一看,居然发现段懿轩走了进来。 太后眼前一亮,迅速从凉椅上爬了起来,嗓音哽咽,“轩儿,你来看哀家了?” 温公公赶紧扶起她,迎了上去。 段懿轩淡淡地看着她,为她拂去鬓角一缕白发,“母后辛苦了。” 第159节 “这一切都是凤灵夜做的,你要相信哀家,哀家不可能背叛你的父皇。”她两行清泪一流,加之本就保养得很好的容颜,竟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段懿轩没有什么表情,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母后腹中胎儿,不能要。” “母后知道,这个孽种母后怎么可能把他生下来呢?”太后也跟着坐在他对面,动情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慈祥,“以前都是母后的错,太过恣意妄为了,以后母后再也不会报复她了。” 段懿轩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了跟来的侍卫一眼。 太后跟着看过去,只见侍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她身边,然后退到一边。 “这是......堕胎药?”她抬眸看向段懿轩。 他看向窗外,目色深邃,没有言语。 对腹中胎儿本就没有感情,早点堕掉也好,太后也没有犹豫,端起还有些发热的汤药,一口气就喝光了。 她刚喝完,就见侍卫走到温公公背后,一刀捅到了他的后心。 温公公顿时睁大双眼,看了看穿过身子那血红的刀子,面目一阵扭曲,接着就倒在地上再无生息了。 太后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瞪着平静而淡然的段懿轩,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恐惧感。 突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那空空的药碗,惊恐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她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然后身子倒在了地上。 “段懿轩,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亲手毒害你的母后?!”她悲痛欲绝,五脏六腑开始灼烧,紧接着一阵绞痛。 他幽幽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清冷而平静,“朕的母后,只有云妃。” “哀家可是养了你十多年的养母啊!”她痛苦地嘶吼着,浑身颤抖,面色惨白而扭曲,泪水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恐怖又可怜,“难道你对哀家就没有一点感情?!难道哀家几十年的付出,还抵不过凤灵夜那个贱人吗?!” “她又什么好,她自私自利,何曾帮过你,她的心里就只有她的亲人,为什么你就如此执迷不悟?!”她凶狠又痛哭流涕,声声控诉着。 段懿轩似乎不愿多听,起身就要走。 太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袍,狠狠瞪着他,满目狰狞,“段懿轩,你为了那个贱人毒害自己的养母,打压同僚,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他微微蹙眉,撩袍甩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她双手扣着地板,拼命爬向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张开血盆大口,破口大骂:“段懿轩,我以大理列祖列宗的名义诅咒你,你永远也得不到那个贱人的心,你们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你会一个人在这座牢笼里,孤独终老!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化作浓浓的怨恨,深深地敲击着他的心。 他不禁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 ☆、第124章 这后宫,再无懿贵人 太后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凤灵夜的耳朵里。 此时她正站在凤懿宫的二楼阳台上,面对着远处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平静的脸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怜悯,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说是一名负责熬药的小太监,为了给师傅魏太医报仇,在太后的堕胎药里下了毒,现在已被处死。”晓芳欲言又止。 能在这座皇宫里,让一国太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凤灵夜也了然。 晓芳见她依旧一筹莫展的样子,不禁开解道:“如今我们的仇敌终于死了,往后主子的路就好走了。”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有纷争,就会有仇敌,”她转过身,看着晓芳,“太后走了,还会有第二个太后,也许下一个是权依柔,也许会是甄语蓉,或者是一个你我都不知道的人。” “皇上以前迟迟不封妃,都是因为有太后的阻挠,如今太后走了,只要主子的地位升高,就没人敢动您了。”晓芳说道。 她笑了笑,心中却不抱任何希望,一边走进屋,一边叹道:“但愿如此吧。” 一国皇太后逝世,纵然在世时劣迹斑斑,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后宫女子,包括太妃,都来到了灵堂守夜和祭拜,相对于先皇来说,步骤和程序要简单很多,加之段懿轩有意削减,流程就更加少了。 主子们跪在蒲团上,宫婢和太监则守在不远处,只要主子有吩咐,就立刻上前执行。 太后一死,闹得天翻地覆的后宫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就连平时爱碎碎嘴的女人,也规矩地闭了嘴。 守夜是一件冗长且枯燥的事,所以到了后半夜,大家就开始支撑不住地昏昏欲睡了。 为了缓解疲累,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去小解或者喝点茶,醒醒瞌睡。 时辰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让晓芳扶着自己来到偏殿,恰好就看到了等候甄语蓉的凤锦绣。 自从太后一死,凤灵夜就宣布眼疾痊愈了,所以凤锦绣也知道她看到了自己。 看着多日不见的姐妹,凤灵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凤锦绣走到她身边,表情漠然,“看在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提点你一句,别到时候给他人做了嫁衣还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凤灵夜目色微沉。 她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是你在操控大局,利用皇上对付了太后?” 凤灵夜眉头一紧,心里疑云顿起。 “皇上身边有一名暗卫叫青染,你我都知道,那一日海公公在皇上的龙涎香里放了迷香,为何青染没有察觉?”她嘲讽地看着她,“再者,青染听见了你的求见,为何没有将皇上唤醒?” 凤灵夜迅速沉思起来,猛然惊醒,“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甄语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还需要谁来告诉我吗?”凤锦绣觉得可笑,“你很聪明,为了给娘报仇,下了这么大的一盘大棋,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忘记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 见她不语,她又说道:“或者说,你太相信他了。” 凤灵夜眉头紧锁,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指节发白,“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淑妃一旦成功产下皇子,她就会被封为皇后,而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凤锦绣看着她,冷冷说道,“皇上在为淑妃铺路,一切阻挡她的障碍,都会被清除,而你,是她最后的一个障碍。”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凤锦绣略带嘲讽的眼神,内心突然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崩毁。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的......” 她咬住下唇,难以置信地咬着头,然后转过身,脸色苍白地匆匆离开了。 凤锦绣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凤灵夜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认为,段懿轩就算不爱她,也没有理由对付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一步步地印证了凤锦绣说的话。 武功卓绝的宫姬月,以及才华横溢的燕西,分别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庶民,同时不得再入大理为官,更不能踏入京都半步。 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后宫的人都炸开了。 因为宫姬月和燕西,那是凤灵夜在朝廷的唯一势力,如今贬黜二人,那就相当于斩断了她的左臂右膀,从此凭借一个贵人身份在后宫,根本难以生存。 大理不到一年,各个党派和官员相继落马,先是参与逼宫夺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党,然后是段君墨一党,接着是太后李氏一党,现在看着宫姬月和燕西被贬黜,大家不得不往段懿轩要对付凤灵夜这个方向来想。 难道皇上为了培养新势力甄语蓉一派,真就开始打压曾经的旧爱了吗? 所谓最是薄情帝王家,看着凤灵夜落败,后宫女子的感慨却多于了幸灾乐祸,如果凤灵夜都不能守住他的爱,那甄语蓉又能维持到何时?她们又能维持到何时? 也就是这几天,凤灵夜才明白过来,二姐当初会说出那番话来,一定是跟着甄语蓉,所以对段懿轩即将的计划有所察觉了吧? 她凄然地想,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吧? 因为当初那个男人,可是愿意为了她,甚至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怎么可能一翻脸,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了? 锦宁宫。 一棵硕大的黄桷树下,公主钟离云悠然地躺在竹藤凉椅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瓜子,一手搂着靠在怀里的轻风。 “没想到段懿轩的下一个目标,居然会是凤灵夜。”她鄙夷地说着,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一倒台,如今局势已经明了,我们需要换另一个作案方针。”徐若尘手里拿着折扇,气质优雅而淡泊。 轻风微微颔首,“再支持凤灵夜,只会让我们陷入麻烦的境地,且还达不到我们预期的目的,所以这一次,我建议改而支持淑妃甄语蓉。” “可是人家甄语蓉本事大得很,貌似不需要我们的支援?”钟离云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挑眉看向轻风。 轻风坐起身子,沉然道:“那就静观其变。” “那得等多久?”钟离云英气的眉宇里有些不耐。 徐若尘轻轻一笑,“再强大的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如虎添翼,这是每只老虎都在畅想的事情。” “好,”钟离云爽快地拿过他的折扇,猛地一合上,“那就让你去和甄语蓉交涉。” 徐若尘含笑点头,“一定不会公主所望。” 是夜。 凤灵夜乔装了一番,披上黑色斗篷,出了凤懿宫,躲过巡逻的侍卫,悄然地来到了佛光寺。 敲响大门,应门的宫婢一看是凤灵夜,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态,“懿贵人?” “我想找端太妃娘娘。”她回道。 宫婢点头,然后进去通传。 青灯古佛下,端太妃容颜宁静,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佛珠,口里不徐不疾地念着佛经。 宫婢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端太妃,懿贵人求见。” 她手指一顿,缓缓睁开了眼,“该来的,总是来了。让她进来吧。” “是。”宫婢退了下去。 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端太妃站起身,平静地看向她,“凡尘俗事,不宜打扰佛祖清净,我们里边请吧?” 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端太妃,她不禁升起无限的感慨,微微颔首,然后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她居住的地方。 屋子不大,朴素简单,却很干净整洁,和往日金碧辉煌的沁昔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平静而安宁。 端太妃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到了她对面,面容含笑,眼里带着一抹慈悲,“你在深宫,可有墨儿的消息?” 现在她唯一牵挂的,就是段君墨了。 凤灵夜点了点头,龙骨总会捎一些段君墨的信给她,说的都是边疆美好的生活,“他很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比在京都好。” 端太妃展颜一笑,知足道:“老天还是眷顾我们母子的。” 第160节 凤灵夜看着她真诚的笑容,不禁也勾了勾唇角。 是啊,比起反目成仇的皇太后和段懿轩,她和段君墨何尝不是最幸运的? “听说太后死了?”她问道。 凤灵夜点头。 她没有太多感慨,眼里只有平静和慈悲,“你来,是想问那件事?” 凤灵夜点头。 “那么,这就说来话长了,”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的夜色,目色悠远,“如你心中猜忌的那样,我和太后被皇上选中,并抚养懿轩和君墨两兄弟,并非偶然。” 接着,她开始慢慢陈述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像现在的段懿轩一样,先帝一登基,坐稳江山以后,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曾经扶持自己的云府一家。 云府势大财大,联合先帝逼得自己父皇退位,然后执掌江山,先帝自然忌惮云府的势力,一颗想要铲除他们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尤其是在段君墨和段懿轩两位皇子相继出生以后,他害怕云府再度协助段君墨或者段懿轩夺了自己的帝位,因此不安的心愈加强烈。 而他的枕边女人,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了扳倒云妃,从而方便上位,她为皇上献了一计。 皇上欣然采纳,紧接着云府倒台,云妃一死,后宫重新开始洗牌。 最后,太后成为唯一的赢家,而她却没有料到,皇上生性多疑,为恐云府一事再度发生,便让太后喝下绝子汤,从此不能怀孕,并领养了不是亲生的段懿轩。 而当时的端太妃,恰好是和太后一党的,所以也跟着受利,走上了和太后一模一样的道路。 “所以,段懿轩杀死太后,是早有预谋?”凤灵夜平静地问道。 端太妃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还有被满门抄斩的云府?”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所有疑团都得以解开。 也再不会一厢情愿地想,太后的死,都是她一手操控的,而段懿轩只是为了她,所以才毒杀了太后。 一通百通。 如此说来,倒台的李府,以及太后死去的小皇子,都是他一手所为。 没想到,他竟藏得如此之深,瞒了她这么多。 一切都得到印证,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对她,只有利用,没有情爱,如今大仇得报,她也不再有用了。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她落魄地离开了佛光寺,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跌倒,几次又爬了起来,就像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红着眼,遇到了巡逻的侍卫,也不再躲避,满怀怨恨地看着每一个人。 阿姐说得没错,她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的傻瓜! 她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凤懿宫,也不知道遇见了哪些人,只知道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没有泪,没有恨,她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全身都有人在捅刀子,痛得她撕心裂肺,却偏偏哭不出声。 为了止住这种痛,她将段懿轩送的金银珠宝全部焚毁,将他亲手熬制的眼药统统摔毁,拿出匕首,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蚊帐、被褥、凉椅,统统销毁。 晓芳站在门口,阻拦着凤懿宫外的宫婢进入,难受地看着她发疯般的行为,紧紧咬着唇角,双眼湿润。 凤灵夜失宠大发雷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女子们由一开始的幸灾乐祸,慢慢变成感慨,接着变成同情,最后变得麻木了。 凤灵夜将自己关在凌乱的房间里,两天两夜,滴水未沾,一觉未眠。 直至第三天清晨。 段懿轩下了早朝回御书房,竟然看到凤灵夜坐在了他批阅奏折的龙椅上。 看着她憔悴而平静的容颜,他指尖微微一颤,走近她,嗓音黯哑,“你怎么来了?” “这把龙椅,坐着很不舒服,”她垂眸,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金色龙头,表情淡漠,“可是却让人很是迷恋,即使是一会儿。” 小夜子就站在段懿轩身后,看着如此大逆不道的凤灵夜,满目震惊。 “你喜欢?”段懿轩却没有任何指责,只平静地看着她,带着宠溺。 她抬起眸,对上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打开一本,随意翻阅了一下,然后拿起朱砂笔,写了一个“准”。 “灵儿,别闹了。”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笔。 却被她躲了过去,然后拿起另一本,又迅速写下一个“准”。 “灵儿。”他语气加重,握住她的左手腕,用力一扯,粗鲁地抢过了她手中的朱砂笔。 不料凤灵夜突然站起身,扬手就甩向了他的脸。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 小夜子当场愕然,瞬间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够了吗?”他冷着脸,盯着她发狠的眼。 她一手甩开他的禁锢,一边看着他,一边拿起奏折,一本一本地撕给他看。 “凤灵夜!”他沉声一吼,拉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摔到了龙椅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那你呢?”她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利用了我娘?!” 他心中一沉,看着她,凤眸深邃而复杂。 良久,他终于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日昏迷,你不过是将计就计?”她又问。 “计划里,朕可以救下她的,可是朕没有料到海公公竟然带兵阻止朕,所以朕才晚了一步。” 他紧紧握着拳头,凤目懊恼不已,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所以他才兵行险着,没想到...... 然而凤母已死,他利用是实,解释再多,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痴痴地笑了一声,站起身,又问:“甄语蓉一旦产下龙子,你是不是就要封她为后?” “是。”他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坚定。 忽然被他的这股坚定刺痛,她只觉心里瞬间千疮百孔,所有的誓言和信任,都已化作云烟。 她于他,不过就是一枚复仇的棋子! “段懿轩,”她凄然地看着他,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段懿轩双目一震。 她以为他被言中,心里最后的一丝期待也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绞痛,紧接着,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她满面震惊地看向桌案上的茶水,然后缓缓对上段懿轩的脸,眼中悲痛而绝望。 他已经......动手了? 接着,她的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瞬间跌倒在了龙椅上。 “灵儿!”段懿轩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匆匆进入内室,一边扣着她的喉咙,让她吐出肚子里的毒药,一边朝着瑟瑟发抖的小夜子吼道:“快宣庄俞言!” “是是!”小夜子连滚带爬跑出了御书房。 他紧紧抱着她,双眼通红,一双手不断地颤抖,神情慌乱而惶恐,不断地喃喃自语。 “朕怎么会杀你呢?灵儿,朕怎么会杀你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朕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灵儿,你不能死,你死了,朕还怎么活下去?你不能这么残忍,留下我一个人。” ...... 庄俞言被小夜子拉着一路狂奔,赶到御书房以后,庄俞言赶紧利用毕生所学为凤灵夜排毒。 然而手法终究不及凤灵夜,加之紧张,一路上又耽误了最佳的排毒时间,根本不能让她吐出来。 最后段懿轩一手将他推开,接着将凤灵夜腹部朝地,一遍又一遍地挤压她的腹部,终于在她恢复一丝意识的时候,将腹中的大部分毒药吐了出来。 庄俞言大汗淋漓,这才上前善后,救下了凤灵夜。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段懿轩轻轻抚着她的脸,眉眼温柔如初。 “禀皇上,晓芳来了。”小夜子战战兢兢地回道。 他微微颔首,接着收回目光,看向殿外,凤目一片肃杀,“好生照顾懿贵人,朕去去就回。” 玉芙宫。 溥香匆匆跑进了内殿,看着还在悠闲喝茶的甄语蓉,连忙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啊。”她凄然一笑,他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溥香前脚进来,段懿轩后脚就快步走进了屋子,走到甄语蓉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凤目森然,“为什么要对她下毒?” 溥香一看,慌忙下跪求情,“皇上,娘娘有孕在身,您......” “滚!”他冷声一吼。 溥香身子一抖,看向一脸窒息的甄语蓉,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她这才退了下去。 接着,她跑出玉芙宫,匆忙赶往锦宁宫。 凤锦绣刚好看到她走出宫殿,一看那方向,顿时蹙紧眉头,放下手里的活,急忙奔向御书房。 此时的殿内,段懿轩一身寒气逼人,死死勒着甄语蓉,眸底漆黑而慑人,“朕给你所有想要的,为何你要杀了她?!” “因为我后悔了。”她哑然一笑,双目动情而痴迷地看着他绝美的脸庞,“我不要皇后之位,也不要肚子的孩子,更不要这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你。” “你妄想。”他咬着牙,怒不可遏,一把将她丢了出去,“你若再敢动她半根指头,朕一定要甄府的九族人为你陪葬!” 她紧紧护着肚子,悲哀一笑,“你杀了我,你的计划不就白费了?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她的心还能等你多久?” “你威胁不了朕。”他冷冷盯着她。 她咬着唇角,撑着木凳站了起来,扶着肚子,流着泪,“自从那夜,皇上和语蓉同了房,语蓉心里就只有了皇上,再也装不下任何的荣华富贵。她凤灵夜有什么好,皇上心里为何就只能装得下她?皇上不也和语蓉发生了关系吗?这就证明皇上心里可以有语蓉......” “够了!”段懿轩猛地打断她,双眸通红,眸底深处还有一丝自责,“朕和你同房,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你!” 甄语蓉闻言,脸色煞白,双目惨然。 锦宁宫。 第161节 溥香赶到,看到院子里的钟离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皇上进了锦宁宫,淑妃已经想办法拖住他了,公主快行动吧!” 钟离云嘴角一勾,看向轻风。 轻风了然,迅速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 凤锦绣也来到了御书房,御林军原本是阻挠的,但被小夜子放了进来。 看着昏迷不醒、脸上乌青的二妹,凤锦绣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跑上去,拼命摇晃她的身子,“二妹你快醒醒!阿姐看到溥香去了锦宁宫,你快醒醒跟阿姐走!” 晓芳跟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最近我在甄语蓉身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凤锦绣抬起泪眸,“我们先带着二妹离开这里吧?” 晓芳心里升起一股疑惑,凤锦绣现在是甄语蓉的人,两姐妹早已反目成仇,现在离开御书房,说不定还有危险,“御书房的御林军都是皇上的人,就算有危险,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皇上联合甄语蓉想要杀了她呢?!”凤锦绣冷声质问道,“你别忘了,二妹现在已经中了毒,她又是在哪里中的毒?” 晓芳一阵恍惚,突然开始分不清这一切的真真假假。 争论中,凤灵夜虚弱地睁开了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晓芳和凤锦绣,张了张唇,“阿姐,你怎么......” 凤锦绣看了她一眼,接着看向晓芳,“就快来不及了,相信我吧,我是她的阿姐,而段懿轩他什么也不是!” 御书房外,一名宫婢端着水盆想走近,御林军立刻拿银枪将她阻挡在外,“来者何人?” “我是凤懿宫的宫女,奉晓芳之命,来为懿贵人送洗漱用的清水。”宫婢嘴角含笑,平静地说道。 御林军打量着她,皱着眉头,“懿贵人现在已经歇下了,并未醒来,何故现在打水?” “懿贵人身上有血污,所以晓芳让奴婢特来为之清洗。”宫婢从容以对。 御林军疑窦丛生,宫里的宫婢他见多了,像这种沉稳从容的宫婢,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宫婢突然抬起了头。 御林军一看,也跟着抬起了头,就在这时,宫婢手臂一挥,一把弯刀横扫,御林军当场见血封喉。 其余人一看,慌忙过来帮忙。 然而房顶猛地倒飞下数十名黑衣人,一手撑着他们的头顶,一手抹掉他们的脖子,悄无声息,手法诡异。 殿内,晓芳终于被凤锦绣说动,背起凤灵夜就欲离开御书房,然而还未起身,就见黑衣人冲了上来。 凤锦绣一看,把心一横,取过腰上的匕首,就挡在了前面,大声喊道:“你们快走!” “阿姐!”凤灵夜大惊。 晓芳一咬牙,背着凤灵夜就冲向后门。 黑衣人飞身而起,朝着凤灵夜直接甩出手中弯刀。 明亮的弯刀犹如一道闪电,飞快地掠向凤灵夜。 千钧一发之际,凤锦绣不顾一切,慌忙扑了上去,弯刀瞬间砍中她的脖子。 “阿姐——” 内殿,只余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喊。 阿姐死了,阿姐死了...... 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这个残忍的事实。 世界,戛然而止。 “凤灵夜你这个贱人,我咒你生生世世也不能和段懿轩在一起!” “你这个下贱的亡国奴,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惨死在朝华宫,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门!” “凤灵夜!你很快就会步上我的后尘,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身败名裂,最后再死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 太后的话,如同一道魔咒,猛地在脑海里炸开。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她的阿姐,就这么躺在地上,鲜血一点一点从她体内流失,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她被晓芳放到地上,她看了看即将气绝身亡的阿姐,又看了看浴血奋战的晓芳。 晓芳一边朝着她嘶吼,一边给她使眼色,仿佛在让她赶紧离开这里。 可世界之大,她又能去哪儿呢? 段懿轩要杀了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宫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娘死了,阿姐死了...... 现在就快轮到她自己了。 爬到凤锦绣身边,她拿出针线,一边为她缝着脖子,一边捂着炙热的鲜血,柔声安慰着她,“阿姐,我马上就能治好你了,然后咱们一起出宫,好吗?” 凤锦绣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拼命摇着头,泪流满面,艰难地张口解释,“二......二妹,阿姐不是有意要伤害你,阿姐......阿姐只是想为娘报仇,所以阿姐不想连累......连累......” 她看着凤灵夜,眉眼一弯,身子软了下去。 “阿姐,你不能睡,你不能睡......”凤灵夜紧紧抱着她,一双手全是她的血,嗓音沙哑而哽咽,“灵儿都知道,灵儿一直都是相信阿姐的,你怎么这么傻?” “主子,晓芳要抵抗不住了?!”晓芳满身是血,这些人各个都是武林高手,身法诡异,晓芳根本抵抗不了这么多人。 凤灵夜抬起头,看向屋顶,大声喊道:“龙骨!龙骨!” 然后这一次,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毫无音讯。 看向疯狂砍杀的黑衣人,她突然笑了起来,天要亡她凤灵夜吗? 可就算是死,她也要战斗着死! 捡起地上的剑,她一咬牙,迅速加入了战场。 一切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二人身上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转眼之间便是鲜血淋漓,顺着裙袍滴到了地上,触目惊心。 只见那名宫婢眼眸一冷,不再恋战,飞快冲入战圈,从背后一剑刺入晓芳的后心,致命一击。 凤灵夜回头一看,她已倒在了地上,朝着她嫣然一笑,“属下再也保护不了主子了......” 接着,便闭上了眼。 “我们黄泉路上见。”凤灵夜微微一笑,然后以自杀式的方式,冲到宫婢身边。 宫婢瞳孔一紧,急忙将剑刺入她胸口。 然而她却没有停止,仍旧抱着她朝前迈进,接着,宫婢抵在了墙壁上断裂的木头上,当场身亡。 凤灵夜也没了动作。 黑衣人看着贯穿胸口的那把剑,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凤灵夜胸口中了一剑,如今余毒未解,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然后迅速退出了御书房。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了眼,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还未气绝的宫婢,艰难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重要吗?”宫婢冷笑。 她点了点头,咬着一口血牙,“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就是皇上和淑妃派我们来的,”宫婢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凤灵夜,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人玩弄的傻子!” 她面色惨白,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凤锦绣和晓芳,又低头看了一眼不断从胸口冒出的黑血。 如同临死前的平静,她没有挣扎,亦没有恐惧,只有解脱和释然。 段懿轩,他骗了她的心,睡了她的身,如今,还要了她的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哽咽,任由悲伤的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从怀里拿出一块打火石,点燃桌上的纸张,看着大火一点一点燃烧起来。 娘,阿姐,女儿不孝,女儿来跟你们团聚了。 咱们在阴间,继续做同甘苦,共患难。 大火很快爬上房梁,浓烟密布。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御书房后门,看着滚滚奔腾的护城河,闭上眼,嫣然一笑,然后纵身一跳。 段懿轩,如果她还有后半生,她再也不会爱上他了。 就算死,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弥漫的大火,很快惊醒了所有人。 大家打水灭火,奔走相告,整座皇宫,再度喧闹起来。 然后火势发现得太晚,烧得太大太旺,根本灭了下来。 当段懿轩察觉到异样以后,发疯似的跑出了玉芙宫,冲到已经一片火海的御书房前,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贾将军急忙来报,“皇上,守卫的上百名御林军全都死了,公主钟离云也早已离城,现在里面情况不明,但相比懿贵人应该也早已遭遇不测......” 段懿轩一手推开他,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皇上!皇上!”贾将军赶紧追上去,奈何一根烧红的房梁木砸了下来,瞬间拦住了去路。 浓烟滚滚的内殿中,温度又高,段懿轩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捂着嘴,一边翻看着烧焦的三具尸体。 奈何早已面目全非,哪里还能辨认得出来。 他将三具尸体放在一起,一边抱着和凤灵夜相仿的尸体,一边放声痛哭着。 “朕怎么会想要杀了你呢?朕想要和你出宫,还想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带着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田园乡间,朕怎么会杀你呢傻瓜?” “朕已经为咱们出宫扫清了一切障碍,想要带你走的七哥,还有想至你于死地的太后,朕都将他们杀了,你只要再等等,甄语蓉的孩子一出生,朕就退位带着你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日子。” “灵儿,是朕错了,朕不应该怕你不同意就一意孤行,朕不应该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你就不敢见你。” ...... 他失魂落魄地对着三具尸体说话,龙袍被烧着了也毫无感觉。 青染落地站在他身后,难受地叹了一口气,杨起身,一掌劈在他的脑后,然后扛着他,飞出了御书房内殿。 大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如同凤灵夜无尽的怨恨和悲哀,都化作了这场火焰,无声地控诉着她心里的悲愤。 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凤灵夜。 第162节 这后宫,再也没有了懿贵人。 缘去缘来,只道命运弄人,红颜薄命。 身,死了。 心,也随着滚滚江河飘走了。 ☆、第125章 涅槃重生 朦胧的树林中,白雾缭绕,几道光束穿过高高的树冠,射到厚厚的落叶上,宁谧而美好。 落叶上,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瘦小身子,一束光束照到她头顶上,细小的飞尘在阳光里缓缓飘飞。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良久,她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睁开眼皮,又因为刺眼赶紧合上了,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睁开了眼。 看着头顶浓密的树冠,她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认清现实以后,她扬起唇角,自嘲一笑。 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老天偏偏要置她于死地,想要死的时候,这条贱命却怎么也死不了。 她转过脸,却看到了龙骨正坐在一旁。 没有一丝惊讶,她缓缓收回视线,眼神空洞而麻木。 她终于出了宫,却是遍体鳞伤,心里更是千疮百孔,生与死也没有了意义,能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在行尸走肉。 如果要抛弃娘和阿姐的性命,才能获得这一天,她宁愿一辈子老死在深宫。 数日以后。 自从懿贵人一死,御书房起火,整座皇宫就陷入了一片阴霾和肃杀之中,处处充满了死亡和鲜血的气息。 早朝被取消,溥香被当场杖毙,所有玉芙宫的奴才被押入大牢,玉芙宫除了一日三餐,不再送入任何用品,重兵把守,宛如森严的一座冷宫。 后宫如同虚设,不再有人请早安,更没女子敢踏足朝华宫,纷纷躲在储秀宫里不出门,生怕被祸及。 凤懿宫更是深宫禁地,里面的奴才全部被驱散,只留了一个每日洒扫的太监。对于这座宫殿和宫殿主人的事,大家也是不敢提及。 朝华宫里。 奏折散乱在地,窗户也没有打开,屋内一片昏暗。 桌案旁,只见段懿轩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坐在台阶上,赤着脚,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灵牌,细细地雕刻着,神情专注而执着,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房门被敲响。 小夜子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主子,叹了一口气,过去将门打开。 贾将军忧心地问道:“皇上呢?” 小夜子让开身子,示意他往里面看。 他眉头微蹙,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来到段懿轩身边,他撩起袍子,跪在了他面前,“皇上,臣有要事禀告,明国大军压境,大理危在旦夕,需立刻派兵镇压并驱赶敌军......” “你说,灵儿喜欢金色,还是喜欢银色?”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和黯然,抬起双眸,眼底却带着重重的黑眼圈。 贾大人一惊,“皇上您多久没睡了?” “你也不知道。”他啼笑皆非地回了一句,接着又细细地刻了起来。 “皇上,万事以国事为重!”贾大人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明国公主突然不辞而别,紧接着,明国大军来犯,这就是她的一个阴谋。” “她要这江山,朕给她便是。”抚摸着灵牌上的名字,勾了勾唇角。 贾大人面部紧绷,“皇上就莫要说气话了,倘若不好好处理,只会造成两国生灵涂炭、民不聊......” 手中灵牌忽然砸到了他的面前,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满面盛怒的段懿轩,嗓音戛然而止。 “生灵涂炭与朕何干?民不聊生又如何?”他紧紧盯着他的眼,唇角冷冷勾起,“朕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给他们一片太平天下,可他们是如何对朕的?” 他踉跄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灵牌,面无表情地扔到燃烧的火盆中,黑暗一笑,“她死了,朕就让他们陪着朕一起,生不如死。” 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 灵儿一死,所有计划都终止。 唯一带他脱离苦海的希望,也被他亲手毁灭。 他所有的隐忍和沉默,都变得那么可笑,他想带她走,却亲手培养了一个杀死她的刽子手! “走吧,都走吧......”他罢了罢手,坐上龙椅,拿出一块崭新的木牌,继续一笔一笔地雕刻起来。 贾大人一脸沉重,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看着屋外等候回复的甄辰,“还是让战王迎战吧。” 甄辰颔首,二人一起迈下台阶。 看向跪在大门前的甄大人,贾大人忍不住劝道:“甄大人,别跪了,皇上不会见你的。” 甄辰也跟着劝道:“语蓉犯了大忌,她与明国公主钟离云里应外合,勾结外党,谋害后宫妃嫔,祸乱大理内部都已属实,皇上只是软禁她,已经开了天恩。” “辰儿,难道你也认为皇上只是软禁她吗?”甄大人满面愁容,“在她孩子出生那一日,就是她的死期。” 贾大人蹙眉,“勾结外党是诛连的大罪,皇上没有祸及甄府,这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他饶了淑妃一命?” 甄大人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蓉儿傻啊!他怎么就对皇上动了真心呢?!” “她得到了一切,却唯独得不到他的心,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占有,何况还是一个如此痴情难得的帝王?”甄辰感慨道。 甄大人心疼自己一手培育的女儿,却又毫无办法,女人一旦陷入了感情中,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就好比庄俞言的女儿,曾经也是那么聪明乖巧的女子。 最终,二人合力将他扶起来,一起离开了皇宫。 边塞。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狂风呼啸,黄沙漫天,气候粗犷而豪放。 城门后,则是繁华热闹的街道,虽比不过京都,却自有一番韵味。 在路边,有与蛇共舞的西域美人,有吆喝叫卖的香料商人,还有穿梭在大理百姓之间的蓝眼金发美男子,形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尤其是段君墨到来以后,直接下令放这些商人进来交易买卖,换取大理的丝绸和茶叶等,所以这也是这个城镇繁荣的原因。 只见边塞的另一个僻静区域,是一排排平行建立的平房,守卫森严,地处军营区。 其中一处平房,要宽敞许多,和别的不同,院子是在屋内,而不是在屋外,虽然同样构造简单,却有士兵把手着。 房屋里,凤灵夜就躺在里面,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上到处都是白色绷带,缠都有些夸张,还穿着一件男人的布衣。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缩小版的士兵衣服,一边卖力地给她扇风,一边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这小哥哥长得还真是俊秀,长着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见她睁开眼,胡宝猛地一惊,手中蒲扇也差点掉在地上,“你......你你你醒了?” 她看向他,清莹的杏眸静如止水,张了张口,嗓音沙哑,“你是......” “海平威醒了,海平威醒啦!”胡宝丢下扇子,一脸惊喜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快来看啊,海平威他醒了!” 躺在床上,她微微蹙眉。 海平威?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正想下地去喝点水,岂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群大老爷们,一脸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围着她,睁大眼,就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真醒了,俺还以为活不过来了呢!” “将军可宝贝他了,看那紧张的样子,要是他醒不了,军医怕是也活不了。” “不过他还长得真嫩啊,难怪将军会把他捡回来,还当宝贝一样供着。” ...... 捡回来? 将军? 她紧紧锁着眉头,看了一眼屋子四周,不像在京都房屋的构造。 见他蹙眉,大老爷们顿时兴奋地睁大了眼,“他蹙眉可真好看!” “这皮肤嫩得跟能掐出水一样......”一人说着,竟然好奇地朝凤灵夜伸出了手。 凤灵夜双眸一冷,猛地射向他。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手,一边摸着自己粗糙的手,一边傻呵呵地说道:“不碰就不碰,脾气还挺吓人的,跟个婆娘一样。” 凤灵夜面色不善,看向窗外,沉声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将军的屋子。”胡宝麻溜地回道。 她又补了一句,“我问的是这个地方。” “这里是朝白城,靠近明国边疆。”适才想要摸她脸的海超回道,“你从哪儿来的啊?怎么皮肤怎么好?” 朝白城?! 她双眸微睁。 这不是...... “将军回来了!” 门口传来一声吆喝,大家一看,慌忙一脸严肃地站到了两边,神态恭敬,站姿笔直如杨。 她抬眸看去。 逆光中,他身子高大魁梧,站在门前,竟生生将门遮了大半,一身黑色铠甲泛着幽光,袍摆处还沾有几滴鲜血,一手扛着宽刀,侧脸霸气而坚挺,浑身还带着刚下战场的杀伐之气。 二人视线,就这般凝固在了一起。 “祝贺将军凯旋而归!”士兵们齐声一吼。 他这才回了神,放下宽刀,不拘小节地坐到了床边,凤眸朝着士兵们轻轻一瞥,不怒自威。 “将军好好休息,属下们告退!”士兵们说完,迅速整齐划一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 第163节 “将军还真是护犊,看一眼都舍不得。” “是啊,不过那海平威长的是真好看,你说将军不会是看上人家的了吧?” “那海平威可是实打实的男人,将军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爷们?” ...... 屋子里,凤灵夜嘴角一抽。 段君墨却没有什么表情,见她红唇都干起皮了,赶紧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渴了吗?” 她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又来回跑了两三趟,直到她说够了,这才坐到了她身边。 “海平威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问道。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你不喜欢?” 见她不语,他立刻道:“要不我给换一个?” 一看他就是一个起名废,换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根本没心思与他纠结一个名字,伤口都差不多结痂,大夏天这样闷着也不好,所以她就取了下来。 以为她想不开,他连忙握住她的手,目色微沉,“灵儿......” “我是大夫。”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开他的手,将缠得跟粽子一样的纱布统统解开。 见她已无大碍,他唇角一扬,“本王给你送了一份大礼,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 她正要说不想,两个字只说了一个,就被他拉着,兴冲冲地出了院子,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你看,本王把谁给你擒来了?” 她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双眸倏然一紧。 “段君墨,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快把本公主放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对本公主设下这种下三滥的陷阱,等本公主出去了,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囚车里,钟离云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一双眼狠狠瞪着他,披头散发的就像一个泼妇,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尊贵和优雅。 当她骂完,这才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瘦小男子,虽然面容陌生,那双杏眸却很熟悉,干净透彻、清雅沉静...... 段君墨冷冷地看着她,凤目冷如寒潭,没有半点怜悯,“平威,你想如何处置?” 她笔直地对上钟离云探寻的目光,曾经的一切,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她没有了爱,心也早已如死灰,哪里还有了恨? 茫茫天地间,她不求苟活,随遇而安,生死由命。 “随你。” 她淡漠地回了一句,转过身,便离开了。 看着她孤寂的背影,他眉目微沉,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快步跟了上去。 围观在旁边的士兵们一看,眼前一亮,瞬间对凤灵夜敬如神佛。 这小子,居然敢对他们的大将军使脸色,而且大将军居然还巴巴地跟了上去! 看着段君墨的背影,钟离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着大声道:“段君墨,凤灵夜一死,你这是开始喜欢上男人了?不如这样,你放本公主回国,本公主身边恰好有七位美男,各个赛过天仙,送给你,保准比这位小哥好调教!” 段君墨没有理会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凤灵夜身后。 钟离云一脸惋惜,双手枕着脑袋靠在囚车上,“段氏家的男人,真是不解风情。” 城头处。 凤灵夜站在最上面,望着茫茫沙漠,风声在耳边呼啸,将她一头长发吹在脑后,露出了一张白净清秀的脸。 这张脸,明显不是她的,而是一张人皮面具。 否则在适才,钟离云就已经认出她了。 她迎风而立,双手搭在城头上,面无表情,“为什么要救我?” “那一日,本王不要江山,选择了你,如今,本王答案依然。”他站在她身后,不想给她压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又问:“为何不让龙骨救我娘和阿姐?” 他目色一深,喉咙微紧,“她们活着,你还会和本王安心地生活在这里吗?” 他确实有私心,只要凤母和凤锦绣还活着,段懿轩就会一直挟持着她,她就会一辈子老死在深宫。 他现在只剩下了她,他做不到放手。 她缓缓勾起唇角,目色苍凉,“她们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眸一紧,只见她身子一倾,瞬间飞下了城头。 “灵儿!” 他大喊一声,立刻飞身追了下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怒声喝道:“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吗?” 她平静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在饮下段懿轩的那杯毒酒以后,她的心就死了。 “不求苟活,只求尊严地死。”她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心下一痛,凤目忧伤,“跟着我,就让你如此屈辱?” 她轻轻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踩上一顶路过的轿子,他带着她平稳落地,神情深沉而坚定,“只要本王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也不准你死!” 说罢,他抱着她,不顾众人震惊的目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回了军营。 只余过路的百姓纷纷驻足和打望,“那不是大将军吗?他怀里抱着是一个......男人?” 不到一天,海平威为保住男人的贞洁,誓死不从大将军,纵身就从城头上跳下。大将军霸道而强势,就算是死,也要跳下城头追过去。 军营里,士兵们三五成堆,围坐在一起,一脸沉思。 “都说大将军洁身自好,从来不动军营里的军妓,更不逛朝白城的青楼。” “战王府上妻妾成群,多年来,却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更没有听说哪房哪室怀了大将军的孩子。” “攻城那一日,大将军为保护王妃,放弃争夺皇位,大将军真是重情重义,就算是不喜欢王妃,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真是感人肺腑!” 最后,大家一致表示,“我们支持大将军追求自己的真爱!” 夜里。 段君墨最后还是将钟离云运往京都,交给了段懿轩处置。 段懿轩看着杀死凤灵夜的罪魁祸首,眼眶通红,当场就拿着剑冲了上去,还是贾将军和权大人等合力阻止了下来。 大家经过仔细商量,决定还是将公主送回去,但前提是要拿出土地和财产来交换。 明国那边也爽快,为了这个顽劣不堪的公主,居然真的就兑现了他们要求的土地和赔款要求。 只是后来,段懿轩还加了一条,钟离云身边的七位美男必须死! 钟离云出宫的那一天,正是七位美男在安武门斩首示众的时候,她坐在回国的马车上,示意车夫停下,然后掀开帘子,平静地看着。 午时一到,刽子手挥下屠刀。 七位美男,瞬间人头落地。 她眼里无一丝悲伤,更无一丝怜悯,唯一惋惜的,是她花了大量人力和物力,才搜集到了这么七位才华出众的美男子,就被段懿轩暴殄天物地断了头。 留个全尸多好。 她放下帘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段氏王族,果然出情种。 “走吧。”她悠然道了一句,躺到柔软的车厢中,舒坦地伸了伸手臂,这马车果然要比囚车舒服多了。 边塞。 朝白城。 经过凤灵夜跳城墙一事,不止是军营,就连整个城镇都开始议论纷纷,没想到一声不吭、充满男子气概的大将军,居然会是个断袖。 但大理素有清倌馆,所以断袖一事并不稀罕,虽然大家惊讶于段君墨的性取向,没过几天,便也释然了。 这一天。 凤灵夜正坐在餐桌上和段君墨一起吃饭,胡宝在一旁伺候着。 看了看体贴地给海平威夹菜的大将军,又看了看海平威随手就将菜又放了回去,一脸冷漠,胡宝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面向段君墨,少年的声音有些公鸭嗓,却极其认真地说道:“感情虽然没有男女之分,但是也要讲求两情相悦,既然海平威喜欢女人,那将军就不要勉强他了。” 此话一出,吃饭的两人顿时一怔。 段君墨停下筷子,抬眸对上少年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语色平静而淡漠,“不如......你代替海平威?” “什,什么?!”胡宝惊呆了,连忙后退了几步,一张脸就像熟透的番茄,急忙解释道,“胡宝喜欢小姐姐,不喜欢大将军,哦不是,胡宝喜欢大将军,但不是想要嫁给大将军的那种喜欢!” 凤灵夜抿了抿唇,无奈地看向段君墨,“别闹了。” 段君墨嘴角忍笑,不再跟胡宝开玩笑,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去。 胡宝这才脚底抹油地撤了下去。 “吃完饭歇息一会儿,我带你四处转转。”他说道。 她放下碗筷,一碗饭只吃了小半碗,语气淡漠,“不必了。” “涅槃重生,就应该振作起来,面向新生活,以后不许再轻言放弃,那不是我认识的凤灵夜。”他平静地说着,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开导她,“死过一次,更应该知道生命的可贵。” 她转身便进了内室,充耳未闻。 他看着她疏离又冷漠的样子,放下碗筷,眉目怅然,也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让一个人心死很简单,而要死灰复燃,除了时间能治愈一切,那就只有倾尽所有来弥补。 而他,坚信她能看开,重新做回那个自信又坚定的凤灵夜。 ☆、第126章 段君墨,我们回不去了 夜幕降临,段君墨牵来自己的战马,带着她坐在前面,轻轻一夹马背,然后一起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第164节 星空广阔,一望无际,清晰又明亮,一颗一颗垂挂在黑色的夜幕中,美丽、绚烂、静谧。 黑马悠闲地迈着马蹄,他将她轻轻护在身前,握着缰绳,仰望着星空,嘴角含笑,“这里,可与我信上所描述的那样?”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物是人非,一切早已变了模样。 “原本我不太喜欢这里的日子,可后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就静下心仔细品味了一番,确实和京都不一样,安静、简单、纯粹,尤其是人们脸上洋溢的笑脸,那样真诚和满足。” 他将马停在一个巨大的仙人掌下,深邃的凤目透着宁静和向往。 “你已经死了,没人知道你是谁,现在你就是海平威。等战局稳定了,我还可以辞去这将军之位,跟你一起隐姓埋名,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那里没有王妃,没有大将军,没有侧妃和姨娘,只有你,只有我。” 她眸光微动。 以前她曾告诉过段懿轩,她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权势盖天,只希望和一个男人一起隐居山林,他可以不用非常爱她,但他此生只会娶她一人,然后二人一起白头到老。 可是现在...... 娘死了,阿姐也死了,她还怎么能够安心理得地享受这乡间宁静? 夜里没了风,所以沙漠很安静,就像一望无际的夜色海洋,波澜起伏的沙漠纹路,高高低低的山丘,充满了粗犷和豪放的气息。 漫无目的地任由马儿走着,他好像可以带着她就这样,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翌日。 军营里突然来了一批人,都是段懿轩贬黜下来的罪臣家眷和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排成一排,像畜生一样任人处置。 段君墨看向这些人,竟然发现了李素闵的身影,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嗓音冷漠,“年轻男子充为新兵,年迈和年幼者到朝白城自力更生,年轻女子......” 他目光投向这些大家闺秀,果断下令,“充为军妓。” 一路上走过来,什么苦没有吃过,这样的结局,每个人都很清楚,一旦发配到了边疆,不是充军就是沦为军妓。 凤灵夜恰好也在,看着这些掩面而泣的年轻女子,淡漠开口:“她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沦为军妓多可惜,不如赏给兄弟们做妻子,安营扎寨。” 家眷们一听,顿时对凤灵夜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期待地看向段君墨。 士兵们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接着看向这些貌美年轻的女子,各个开始垂涎欲滴。 段君墨为讨佳人欢喜,大手一挥,“准了。” “开始挑婆娘咯!” 人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然后大家按照等级和参军先后迅速,乖乖地排成了一队,双眼盯着对面的年轻姑娘,提前就开始对比和挑选起来。 将军都不缺女人,而且自有朝廷和父母安排,所以就将这些机会让给了下级。 先是校尉们,然后是伍长,接着是行长,最后是一些普通士兵。 由于女子少于士兵,因此有些人会主动放弃,都是自愿参与,或者有军功的人,会额外被排在队列当中。 由段君墨和凤灵夜监督,大家开始挑选自己的媳妇,看得周围的士兵十分眼红,只能大声开着玩笑。 “海校尉,每次看你找军妓都是找大胸的,怎么这次找媳妇就看脸蛋了啊?”一个士兵吆喝道。 海超脸一红,“去去去!” 女子也羞涩地低下了头,任由海超领着自己回了他的平房。 胡宝站在凤灵夜身边,看向站在老人群的家眷里,恰好有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双眼睛的圆溜溜,见胡宝看向自己,也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胡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轻轻一拉凤灵夜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平威平威,你能给大将军说,也赐给我一个媳妇吗?” 凤灵夜眉头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小姑娘,不禁失笑,“你才多大就想要媳妇了?” “胡宝今年六月份就到十四了,如果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也早该有通房丫鬟伺候了。”胡宝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双眼还依依不舍地盯着人家小姑娘。 是啊,少年一到十四岁,就会被安排与有经验的丫鬟同房了。 想到这里,她默默地看了段君墨一眼。 谁说他是处男来着? 段君墨站得近,自然听得见二人的谈话声,于是一掌拍到胡宝脑袋上,用力揉了揉,“自己去追,本将军特允,追到就是你的。” 胡宝嘟着嘴,不开心道:“胡宝自己追到的,哪里是将军特允的?” 大家挑选得很快,也很积极,整个过程快要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娇嫩的女声,“我谁也不嫁,我要选他!” 众人一听,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娇俏的女子,头发凌乱,身上肮脏又破烂,站在家眷堆里尤其不起眼,但一双眼炯炯有神,手指的方向,居然是......凤灵夜。 在场的士兵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居然看上了将军的男人?! 段君墨看向女子,饶有兴趣地挑起剑眉,“为何要选他?” 李欣然傲娇地勾起唇角,“是他出了这个主意,说明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我喜欢善良又足智多谋的男人。” 此女正是李素闵的小女儿,因为脸上黑黑脏脏的,所以看不出她娇美的容颜,现在一开口,竟让大家注意到了她的脸。 李素闵身为中老年人,参不了军,所以站在流放的队伍里,一看被自己宠坏的女儿居然自己选夫婿,原本应该感到高兴的,因为他也瞧海平威不错,可是倘若惹怒了段君墨,后果不堪设想。 “真巧,本将军也喜欢他的善良和足智多谋。”段君墨扬眉。 凤灵夜嘴角一抽。 李欣然大惊失色,蹙眉道:“大将军是男人,怎么......” “男人怎就不能喜欢男人了?”他反问。 她看向凤灵夜,俊俏的小脸顿时一阵难过。 怎么会这样? 段君墨不是喜欢懿贵人吗? 难道懿贵人一死,他就受了刺激,改而喜欢男人了? 凤灵夜无言以对,不想再继续跟着他们胡闹下去,一脸冷漠地离开了。 李欣然看着她的背影,愈发舍不得了。 这时,一个行长走了过来,看向段君墨,手指笔直地指着李欣然,一张脸笑得灿烂,就像捡到宝一样,大声喊道:“大将军,我就要她了!” 李欣然看着指名要自己的人,长得不难看,身子高大威猛,小麦色的肌肤,也很男人,可是她就喜欢海平威那种温文儒雅的男人,不由得芳心暗碎。 旁边的士兵一看,当场哄堂大笑起来,“孙行长,人家喜欢的可是海平威,强扭的瓜不甜啊!”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谁没有个喜欢的旧情人。”孙晔不以为意,走到李欣然面前,大男人居然害了羞,“娘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就忘了海平威吧!” 大家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孙晔瞪了大家一眼,牵着一脸别扭的李欣然就离开了。 年轻女子被选完了,也算是她们的一个归宿,总比沦为军妓的强。 接着,年轻男子也被编到了队伍中。 校场上,一时就只剩下了年迈和年幼的流放者,段君墨走到李素闵身边,语带感慨,“李家世代为医,你带几个有学识的,到军营里替士兵和将士们看看诊,其余的,你就帮衬着让他们在朝白城开个药铺糊口。” 李素闵热泪盈眶,一路奔波而来,还以为到了边疆会九死一生,没想到那年轻男子的一句话,瞬间改变了段君墨的心意,不禁感激涕零的跪到地上,“草民多谢战王开恩,饶我们一家不死,还能在此安居,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李府怎么样,本王很清楚,要不是太后一意孤行,你们也不会沦落至此。”段君墨黑白分明,孰是孰非他都清楚。 李素闵一阵感慨,“一切都是命,天命难违啊!” 段君墨扶起他,面色平静,“下去好好安顿吧。” 他点了点头,抹掉眼泪,带着族人离开了。 女子们安了家,不管是否情愿,是否中意,但都已成了夫妻,也只能随遇而安。 夜里,士兵们拿出积攒的军饷,细心地去集市买来红绸、酒水和饭菜,将屋子里布置了一番,然后夫妻们就双双对拜,自行举办了婚礼。 海超拉着自己娘子的小手,“娘子,等哪日回家省亲,我就在家里重新为你办一次。” 娇美娘子红着脸,温婉地点了点头。 洞房花烛,温馨了整个平房区,男人一旦有了女人,就代表有了家,有了家,就有了避风的港湾。 唯一处在中央的院子里,凤灵夜和段君墨面对面地坐着,二人一起用着晚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都是一些地道的小吃,尤其是腌制的咸菜,清脆又可口,很是下饭。 段君墨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周边,“你想的这个法子甚好,既能安士兵们的心,还能救下那些女子,难怪李欣然会看上你。” 她没有搭理他,继续吃着饭菜。 “不过就算她是女人,她也不能觊觎你。”他仿佛没看到她的冷漠脸,自顾自地说着,似想到什么,薄唇忽而一笑,“要不要去闹洞房?” 她停下筷子,微微蹙眉,抬眸,“我没有这个癖好。” 说完,然后起了身,回了自己屋子。 留下他一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一时越看越碍眼,“胡宝,明天带人把中间的墙壁拆了。“ 胡宝一愣,“大......大将军,这样不好吧?” 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他转过脸,淡淡地看着他。 胡宝心下一惊,“胡宝现在就去张罗!” 翌日。 由于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所以练兵的时间就改到了早上和傍晚,天还没亮,段君墨就穿着军装赶去了校场。 睡得早,自然就起得早,凤灵夜在他走以后,没多久也起了床,吃过早饭以后,便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枣树发呆。 这个院子像是新建的,而这棵大枣树却不像新种。 这么说来,院子倒像是为了这棵树而刻意建造在这儿的。 他,当真在为了弥补他们的关系而努力呢。 而她的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排斥。 一个人的痛苦,她不想强加到两个人身上。 没过多久,院子外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呼喊声,“平威公子,我们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去吗?” 她站起身走了过来,“多谢大家挂念我,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大将军去练兵了吧?又没人陪着你,一个人多无聊。”海超媳妇体贴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李欣然也接受了现实,虽然不能做夫妻,做朋友也是好的,“林姐说得对,虽然我们是女人,但也能说上几句话,总比一个人憋着的好。” 第165节 所谓盛情难却,看着大家热情的脸,她也只好作罢,让胡宝拿了一个菜篮子,就跟着大家一起去往集市。 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拉着他一起走在中间,也没把他外人,虽然都知道他被将军强迫了,但大多都是怀着同情的心,也没有嘲讽。 何况他还救了她们,给了她们一个家,所以更多的还是感激。 海超媳妇林姐像个知心姐姐一样,感慨道:“听海超说,你受伤昏迷那些日子,大将军夜以继日地陪伴在你身边,亲手为你洗漱换药,看得出来,大将军对你还是好的。” “这世上,有很多选择,也不一定非得人人都选一样的,大将军敢爱敢恨,身居高位却不惧流言蜚语,勇敢地表示对你的爱,可见他的心有多真诚。”另一个年纪和林姐相仿的女子也跟着宽慰她。 她知道大家都误会了,但如今形势严峻,自己不但易了容,还改了姓,就是怕段懿轩安排在这里的眼线发现,所以也只好任由大家继续误会下去。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和将军......”她顿了顿,嘴角含笑,却很坚定,“是不可能的。” 大家讶然,但又纷纷表示理解。 这不同于同性,就算是同性也强迫不来,更何况还是异性。 李欣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喜欢,就要和大将军好好商量,大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段君墨明事理? 凤灵夜在心里失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走在集市上,女人们仿佛也忘记了一路来的折磨,甚至也不再回想往日的荣华富贵,很快就融合了这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集市很热闹,好多都是她们没见过的,时而驻足在跳肚皮舞的舞女旁边,时而又好奇地盯着蓝眼碧发的美男们看,一路嬉笑,一路买买买,时间很快就快到了正午。 走到一个香料摊子旁,她随手拿起一个蓝色瓶子,放到鼻间闻了闻,幽香扑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盐味。 “这是我们新制的香料,公子喜欢可以来一瓶。”商人说着蹩脚的大理话。 大家见她在看香料,也跟着好奇地凑了过来,纷纷拿起各色瓶子,原来瓶子颜色不同,香料就不一样。 相公军饷少的,为了以后的生计,就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手里还阔绰的,就果断地买了下来。 见凤灵夜拿着迟迟没有决定,林姐笑了笑,言语里也没有歧视,“大将军俸禄高,平威公子喜欢就买吧。” 她确实很喜欢这种味道,于是握到手中,看向大家,“你们喜欢的话,也都挑一瓶吧,今天我付钱。” 女子们当即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谢谢平威公子,不愧是大将军的男人,出手就是阔绰!” 说完,就朝着香料摊一拥而上,纷纷挑选自己适才舍不得买的香料瓶。 在京都,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落魄,却更能感受到日子的充实和快乐。 就是一瓶简单的香料,也能让她们觉得弥足珍贵。 买好家用的东西和粮菜,大家又结伴回了平房区,赶紧为工作结束回来的男人做饭。 极少有炊烟的平房区,居然罕见地升起了白烟,形成大漠一片独立的风景。 男人练兵回家一看,脸上顿时洋溢起了笑容,搂住自己的娇妻,别提心里多甜。 段君墨一边往自家小院走,一边看着平房里的夫妻,薄唇微抿,眼神里竟然有一些羡慕。 但当他踏进小院,看到凤灵夜一边端菜,一边盛饭的忙碌模样,再看向布置一新的小院,已经种上了花花草草,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海盐香,他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感觉他回来,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神色依旧有些淡漠,“快好了,你先吃吧。” 她刚转过身,身子忽然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了。 “别闹了。”她冷了脸,拉住他的手想要将他推开,却见他愈发将自己抱得紧了,性感的嗓音闷闷的,还带着沙哑的磁性,“娘子......” 她浑身一震,双眸微睁。 一股潮湿,缓缓在她的脖子上蔓延,“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快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她抿紧嘴唇,心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有些压抑,也有些让她抗拒,出口也凉薄了起来,“只有这一次,你不用太感动。” “我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吗?”他放开她,眼眶微红,凤目苍凉,“要不是九弟强行将你带走,我们现在......” “够了,”她淡淡打断他的话,背过身,“菜凉了。” 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剑眉紧锁,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顺从地坐到了位置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佝偻的背影,就像一条受伤的大狗狗。 抿了抿唇,不再多想,她也坐到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看着海平威亲自为大将军做菜,刚刚还抱在一起,虽然海平威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在胡宝眼里,海平威似乎是弯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了出去。 海超正好端着饭碗到处串门,一看哭泣的胡宝,赶紧凑了过来,一手替他抹去眼泪,一边八卦地问道:“小屁孩哭什么哭?” “海平威他从了。”胡宝眼泪眨巴眨巴地说。 海超双眼一瞪,“他们......睡在一起了?”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胡宝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我看见海平威亲自为大将军做了饭菜,大将军很是感动,然后两个人就搂在了一起。” “搂......搂在一起了?”海超一脸嫌弃,有点难以想象两个大老爷们搂在一起是什么画面。 胡宝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可是觉得海平威心里是抗拒的,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大将军,只是没有办法,所以胡宝为他感到伤心。” 海超还想问些爆料性的东西,一看里屋段君墨突然投来的幽幽目光,瞬间闭了嘴,拍了拍胡宝,“我要回去添饭了,你想开点。” 饭间,凤灵夜想了想,开口道:“大家说在军区北面看中了一块地,想要种些树,然后开垦出来种地,你看......” “你喜欢就去做吧。”他想也没有想,直接准了。 她握了握筷子,“你就不怕我是间谍?”竟然答应得这么快,也不去考察一下。 “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你信吗?”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她有些错愕,看着他炙热而深沉的凤眸,仿佛看到了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眼,心神一晃,立刻收回了目光,神色沧桑而凄然,“段君墨,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第127章 柔然进犯 “我们不需要回去,我们只需要继续往前走,”他握住她的手,双眼清亮,带着坚定,“跟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着你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他目光柔和湿润,指腹轻轻抚着她的眉眼,“曾经你是一个人,现在你有我,我们可以一起,江山我都可以谋得,何况仅仅是为你寻得一个桃花源?” 她拉下他的手,笑意微凉,“那只是你的桃花源。段君墨,放我走吧,然后......忘了我。”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深邃的眼不似在开玩笑。 她抿起唇畔,眸底森冷,“黄泉。” 他取下匕首,放到她面前,凤眸平静,“杀了我,然后自杀。” 她伸手,紧紧握住匕首把柄,酝酿了许久,她猛地将匕首甩了出去,匕首稳稳扎进墙壁,她抬眸,冷冷对上他平淡的眼,“你真的......让我感到厌烦!” 转身,离去。 他看向扎进墙壁的匕首,深沉的眼中,轻轻略过一抹落寞。 得了允许,女人们很快就积极地开始投入劳动了,比起凤灵夜,她们也经历了不少波折,从天之骄子瞬间落到尘埃,变作了普通士兵的家眷。 就像当初国破家亡的凤灵夜,也曾是这样努力而拼命地活着。 可当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该为谁而努力? 望着天空的鸿雁,她眼里充满了迷茫。 吃过饭的李欣然就和林姐恰好就来找她了,看她在院子里发呆,笑着喊道:“海平威,我们树苗都快准备好了,你和大将军商量好了吗?” “树苗都准备好了?”她转头,微讶。 林姐笑着摸了摸脑袋,“大将军宠你,肯定会同意的,所以这不就提前备好了吗?” 李欣然也跟着笑。 这时,段君墨恰好也吃完饭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二人,罕见地勾起唇角,笑容温润如月,“记得带上平威。” “一定的一定的,大将军放心去处理军务,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平威,肯定事事都会想到他。”林姐笑着走了进来,亲热地拉起凤灵夜,“平威,你看大将军对你多好,还怕自己忙了你没人照顾。” 李欣然也放下了心结,将海平威当好姐妹一样对待,“大伙都还在等我们,走吧。” “大将军,那我们这就告退了。” 见他颔首同意了,林姐这才拉着凤灵夜一起离开了。 他看着她半推半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脸,微微一扬唇角,心情慢慢转好。 他相信,老天一定会给他惊喜的。 出了院子,就见大伙果真都准备好了,树苗、锄头、水桶一应俱全,站在空地里,皆等着凤灵夜。 见到她以后,大伙开始拿着东西出发,一路欢声笑语。 尤其知道凤灵夜比较好相处,又是爷们,成了婚的女子开起玩笑来,就有些肆无忌惮。 “平威,你和大将军同房了吗?”年纪较大的乔姐八卦地问道,她以前是李府的大丫鬟,一旦不再遵守规矩,就开始不再压制着自己直话直说的毛病。 凤灵夜面色微红,低低回了一句,“没有。” “那将军可真是爱你,”乔姐感慨,“我听说这军区的士兵们,就算再爱家里的媳妇,也忍不过两个月就要去找军妓的。” 她抿了抿唇。 李欣然比较知书达理,知道乔姐这话问得太露骨,于是岔开话题道:“听说大将军已经下了命令,但凡是从各地发配过来的家眷,以后年轻女子都会分配给士兵为妻,再也不用沦为军妓了。” “说起来,这还要多感谢平威。”乔姐一脸感慨,虽然心直口快,但心底还是不坏的。 凤灵夜摇了摇头,唇畔含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来到空地,难怪林姐和李欣然会看中这块,原来这是一片沙漠绿洲,上面虽然不像京都的草原,但是也零星长了些绿草,只要假以时日,好好栽培,一定可以种植出一片绿油油的菜园。 抵达以后,大家就让凤灵夜为各自的家庭划分区域,虽然团结,但毕竟各是一家人,以免以后起争端,还是需要分开。 凤灵夜也没有含糊,拿着木棍,很快公平地划给了大家,一人一块,不多不少。就算多一点少一点,只要是她分配的,大家也不会多说。 大家就着自己的区域,迅速开始除草,然后在边缘挖坑,种上小树,然后浇水。 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还是比较难的,尤其是用锄头挖坑,像李欣然这种没干过粗活的,又没有男人帮衬,不一会儿娇嫩的手指就起了泡。 凤灵夜见了,放下自己的地,拿起锄头就帮她挖,自己本就是习过武,力气自然要比她们这些深宅大小姐和大丫鬟大,不一会儿就刨好所有的坑。 李欣然看了,也赶紧去帮她拔野草。 第166节 大家一呼百应,跟着凤灵夜学起分工合作,虽然太阳很毒,浑身又累,但气氛却很融洽欢乐。 “平威果然是爷们,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小白生,这么多坑,不一会儿就挖好了。”林姐满脸感慨。 凤灵夜嘴角一抽。 她是女人好吗? 不过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又布满老茧的手,不过和汉子也没差了。 因为活不多,加之大家都在一起忙,所以杂草很快被除干净,小树苗也种了下去,忙完以后,已经到了中午,于是也准备结伴回家给男人准备饭菜。 就在这时,远处两个士兵带着一个妇人,缓缓走了过来。 大家都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妇人虽然穿着布衣,但举止行为却很得体。 李欣然仔细看过去,神色一惊,紧接着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李夫人顺着声音一看,当即红了眼眶,“然然......” “娘!”李欣然放下锄头就奔了过去,冲到娘亲的怀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痛哭流涕,“娘,你没事太好了,女儿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半路上,李夫人因为水土不服染了病,所以耽误了行程。 李夫人的眼泪簌簌而落,不断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又哭又笑,语音哽咽,“娘没事,以后娘就跟你爹爹一起住在军营,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嗯嗯!”李欣然重重点头。 大家看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胀胀的,也跟着傻笑。 林姐拭去眼角的泪,转过头去想和凤灵夜说几句话,却突然看到她泪流满面,一张脸全被泪水打湿,眼神空洞而凄凉,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桶,望着母女重复的二人,痛苦而绝望。 这样的她,看得林姐十分震惊和难受,颤着嗓子唤了一声,“平威......” 她仿佛没有听见,久久地望着二人,回不了神。 林姐抿了抿唇,没有再喊她,只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泪,来到这里的,都是苦命人。 回到家。 凤灵夜就算再有底子,也累得腰酸背痛,幸好有胡宝做饭,所以她还能休息一会儿。 看到段君墨回来了,她自然地站起身,亲自为他盛了一碗米饭,然后放到了他的位置。 他眸光微动,看着摆在身边的米饭,受宠若惊。 她坐到对面,相比以往的冷若冰霜,这一次,她面色柔和,眼角竟难得地带了一丝笑。 他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很不一样,但又打心底开心,不管怎么样,她能看开就好,“玩得开心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为他夹了一道菜,嘴角含笑,“王爷,今日工作辛苦了。” 心中一咯噔,他看了看碗里的菜,确定没有辣椒,又看了看微微含笑的她,薄唇微启,“灵儿,你这是......” “其实,我有事相求。”她坦诚道。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与我客气什么,以后想要什么,直说就好。” 她点了点头,湿漉漉的杏眸,让人看了竟有些毛茸茸的感觉,清亮温柔,“我有一个三妹,她叫凤清兰,自从夏国破灭以后,就失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不知王爷手里可有人脉,能不能为我寻得三妹?” “好。”他一口应下来了,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从前那个凤灵夜,对他总是不留余力地压榨和利用,没想到现在他想尽力弥补一切的时候,她反而跟他客气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真诚了道了一句,“谢谢。” 这时,屋外海超突然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将军,柔然进犯!” 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段君墨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就走向室内,胡宝立刻伺候他穿上战甲。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铠甲加身,整个人瞬间变得威风而凛冽,看着跟着起身,一脸严肃的凤灵夜,他微微一笑,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放心,小规模侵犯,我很快就回来。” 她微微蹙眉,正想解释自己没有担心他。 他缓缓放开了她,然后在她额头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嗓音低沉,带着男性特有的黯哑,看着她的眼,凤眸深邃,“我还欠你一世温柔,等我回来慢慢偿还。” 她张了张口,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匆匆出了院子。 伸手摸了摸额头,只余一抹挥之不去的温热。 这场战一开打,城内的百姓纷纷收摊回家躲避,军营大部分跟随段君墨都出了征,只余一些守卫和等待的女人。 凤灵夜走出家门,见大家三五成对地站在空地上,望着城头的方向,眼里写满了担忧,她们从京都长途跋涉地过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战争。 而她们的夫君就是守卫这座城的战士,平日里还没有感觉,如今上了战场,她们才真正感受到了他们职业的神圣性。 看到她,李欣然和林姐叫了一声,她却好像没有听见,而是穿过守卫,一步步登上了城头。 知道她身份特殊,大将军更是将她宠上了天,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来讨好她,所以见她上了城头,也没有阻拦。 一上城头,外面的战况顿时就映入了眼帘。 黄沙漫天,战马奔腾,硝烟弥漫...... 场下,一团乱麻。 她的眼,准确地找到了那抹凛冽的身影。 威风的黑色战马上,只见他手握五尺大宽刀,如同拿着一把移动的虎头铡,却被他使得跟银枪一样,挥动自如。 高大威猛的柔然民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带领军队,在前方形成一个箭头的趋势,势不可挡。 她紧紧握着城头的旗子,双眸出神。 他明明是在保护这座城,保护里面所有的百姓,可现在他豪迈的身影,却如同是在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不止是他,还有那些有家室的校尉、伍长、行长、士兵...... 城墙一倒,敌人践踏的不止是他们的家园,还有他们身为战士的尊严,他们刚刚迎娶的娇妻。 如果夏国足够强大,如果将士们有段君墨这么强悍,也许夏国就不会破灭,她们就不必沦为奴隶,更不必流离失所,任人宰割。 看着这一幕,她突然感受到一只巨大的手掌,轻轻盖在她的头顶,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厮杀,为她战。 一支箭,穿破硝烟,猛地朝城头射来。 她突然回神,但箭在半路就被人踢飞,只见冷鸢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主子叫你回去等他,这里危险。” 她收回视线,微微颔首,退下了城头。 冷鸢跳下城头,跟了过去,一路踢踢踏踏,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其实有件事,主子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那就不用说了。”她淡淡道。 冷鸢一愣,她不让自己说,他还偏要说,“龙骨其实早已背叛映天阁。” 龙骨为人恃才傲物,行事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救她不救她,仅凭他自己的心情。 最初,他就是想要杀了她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什么时候的事,但话到嘴巴,她又戛然而止,似乎明白了一切。 当初段君墨被贬离京都的时候,他就让她小心,如今回想起来,从那时起,他的境遇就比她还要难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释然道:“他本就没有义务救我,更没有理由守护我的家人。” 因为,是她先背叛他,选择了段懿轩。 冷鸢见她看得开,也跟着扬了扬唇角,“其实,王爷一直都在自责,认为他也有责任。” 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段懿轩早已断了他的所有势力。 这些,她都知道。 这场战没有持续太久,参战的士兵们就陆续过来了,就算段君墨的兵再厉害,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死伤肯定是有。 所以当受伤的士兵被兄弟抬上担架,一个个顶着鲜血淋漓的身子,被送往医疗区的时候,在城头下守着的女人们,眼睛都红了,就怕自己男人有个三长两短。 凤灵夜也站在人群中,这样的场面看得多,所以就没有她们那样脆弱,而且段君墨本身就很强,根本就不用让人担心。 然而当士兵收着兵器,打开城门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按理说将军都是第一个回来的。 她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时,恰好海超顶着染血的脑袋出现了,她迎上去问,“段君墨呢?” “段君墨?”海超还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下这是大将军的名讳,这才回道,“大将军一个人偷偷潜入了柔然的老窝,命令大家都别跟着去。” “他去......别人的老家做什么?”凤灵夜难以置信。 林姐这时心疼地走过来,“平威,海超现在要去包扎,大将军有信心一个人去,就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她微微颔首,目送林姐扶着海超离开了。 知道段君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也只好回了院子。 不知道柔然的老家在哪里,一直到天黑,晚饭都吃了,她也没有看到段君墨的身影。 坐在院子里,她就在想,如果段君墨真死了,她会伤心吗? 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早已没有了知觉。 她认为自己不会。 所以她淡然地回了屋子,理所当然地躺下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突然一沉。 她缓缓睁开了眼,迎上了一双深邃而含笑的眸子,她撑起身子,看着他满身是血,风尘仆仆的模样,蹙眉问道:“你去柔然老家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一脸神秘,然后轻柔地挽起她的袖子,看到她手臂上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他眸底一沉,接着,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用指尖勾了一点,然后细细地涂抹了起来。 药膏透着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可他的手指却很炙热,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她抽回手,“我问你话呢。” “这是他们那儿的秘方,听话,先试一试效果。”他伸手想要捞回她的手臂。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秀眉紧锁,难以置信,“你去柔然,就是为了这盒药膏?!” “只许他们抢我们的牛羊,就不许本王偷他们一盒药膏?”他微微一挑眉,回复得大义凛然。 她感觉自己有点被带偏了,“你傻吗?身为一国镇守大将军,却为了一盒药去冒险,致跟随你的兄弟们何地?致朝白城的千万百姓于何地?” “如果本王死了,你会伤心吗?”他目色深邃,带着一抹期待。 她微微一怔,“不会!” 第167节 他垂下眼帘,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口是心非。” “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凄然一笑,“而导致我死心,正是你们段氏兄弟。” 他心下一痛,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无所谓,我只要你快乐,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她眸光微颤,“你这又是何苦?这样下去,于你是折磨,于我也同样是折磨。” “你在后宫和九弟一起,于我才是真正的折磨。”他紧紧凝视着她的眼,深邃的眸底,仿佛汹涌着滚滚的悲痛和怒意,“你是我的妻,而他却用圣旨带走了你。” “我们已经和离了。”她强调道。 他痴痴一笑,“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困了。”她不想再跟如此蛮横无理的人争辩下去。 他将药膏放到她的枕边,默默地退了下去。 所谓的退下去,也不过是下去洗个澡,然后换了件里衣,接着就在她对面躺下了。 凤灵夜看着被凿空的墙壁,有些气怒,翻身就转了过去,目光看到枕边的瓷瓶,她当即烦躁地拿起来塞到了枕头底下。 段君墨长期带兵打仗,早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毛病,根本没有段懿轩那么温和好讲理,一言不合就玩霸权主义。 管你怎么样,他就是要那样。 明明是个京都贵公子,却有着北方爷们的大男子主义,要不是他肚子还有点笔墨,恐怕早就厚着脸皮跟她挤在一张床上了。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庄南烟怎么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以前没有这么频繁的接触,她还不了解他的个性,如今久了,才发现他的毛病有很多。 比如现在,他的鼾声震耳欲聋,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却还在拼命拉着树干。要不是念在今天他才打了一场仗,她真想把他撵出去。 不但鼾声大,还有严重的洁癖,却被他美其名曰为讲究,除此以外,还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搞得整个朝白城都知道他是个断袖。 例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 用棉花堵着耳朵,后半夜才堪堪睡过去,醒来时,双眼已经顶着了一对黑眼圈,而此时罪魁祸首已经神清气爽地练兵去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胡宝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大将军昨夜那么晚才回来,而且还打了一场硬仗,居然还有心思与你......” 意思不言而喻。 她脸色一沉,“年纪小小,都学了些什么?” “胡宝不小了,倘若是富贵人家,现在早已经人事了。”胡宝似乎对这件事执念很深。 可在凤灵夜眼里,他不过是个小屁孩。 她抿了抿唇,“你还是把那道墙砌起来吧。”太吵了。 胡宝一愣,连忙罢手,“我要敢砌墙,大将军一定会拆了我的骨!”一想起他的眼神就可怕。 大将军也就对海平威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这些下属就跟杀父仇人一样冷酷。 “下雨了,下雨啦——”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吆喝声。 她抬眸看过去,有些迷惑。 不过下雨而已,为何大家这么激动? ☆、第128章 你眼睛真好看 临近夏天的雨水,总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刚刚还是阴云密布的天气,吹了一场大风,转眼间,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胡宝拿着家里的铜盆和铁桶,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一张脸慌里慌张的,却又很兴奋开心,迅速融入了嘈杂的人群里。 凤灵夜后知后觉,也没有撑伞,用手挡着脑袋,匆匆跑到院子门前,朝外一看,眼前的景象,可以用“壮观”二字来形容。 成百上千的士兵,没穿上衣,光着上半身,欢畅地在空地上嬉闹,手里拿着毛巾,就像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淋浴场里,冲洗着自己的身子。 雨水很干净,豆子般大小,砸落下来,激起水花四溅。 平房里的女人被这景象惊呆了,各个望着空地上的男人们目瞪口呆,这是发生了什么? 自家爷们看到以后,赶紧出来解惑,“媳妇,你快去拿出家里所有可以盛雨水的容器。” 女人一听,也不管为什么,听话地进去拿出所有容器,分别摆放在能够得着雨水的地方。 男人解释道:“朝白城缺水,天公难得下一次雨,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放下所有活计过来接水,不止是军营,就连城里百姓也都这样。” 女人会意,脑袋一转,又去添了几个容器出来。 凤灵夜见他们的举止行为,便猜到了这是在接水,一联想这里的地势,平时的饮用水还能工供上,但就生活上用水还是比较节省的。 自然得除了段君墨的小院。 女人们也放开了矜持,纷纷进屋拿木桶接水,场面一度变得更加壮观。 站在屋檐下,凤灵夜看着并不能接多少的铁通,灵机一动,找到忙碌的胡宝,“胡宝,家里有干净的厚布吗?” 胡宝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你先去跑去集市买点厚布,要大一点的,快!”她吩咐道。 胡宝没有犹豫,接过她的碎银子就跑开了。 小长腿就是快,不一会儿,他就抱着一叠厚厚的布跑了回来。 凤灵夜早已准备好剪刀和绳子,在正中心剪下一个洞,然后分别将四角挂在了院子四边房梁上。 大雨淋到厚布上,迅速朝着中央集合,雨水如爆破的喷泉,很快流了下去。 待雨水将布洗得差不多,凤灵夜拿过胡宝的铁桶和盆,很快就接满了。 周边女人一看,凑在院外,一脸艳羡地看着这占满优势的小院,“平威,你这桶也接满了,我们可以接一点吗?” “都排队过来吧。”凤灵夜大方邀请。 不一会儿,大家就规规矩矩地排好队,拎桶抱盆等在外面。 接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辰,大雨终于散了。 虽然不是人人都能接到雨水,但大家却学到了她这个办法,趁着布匹老板没涨价,纷纷跑去买厚布,只等下一次雨季的到来。 畅快地洗了个澡,男男女女,也尽兴而归,回屋换上干衣,以免着凉。 不一会儿,因为下雨,没办法练兵,段君墨也提前回来了,看到自家这装备和满满当当的水桶、木盆,顿时好奇地看向胡宝。 胡宝笑呵呵地指着凤灵夜,“都是平威出的好主意,咱们这一回才能接满水。” 闻言,他忍俊不禁,“咱们小院这么缺水?” “入乡随俗而已。”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走过去,蹲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宽厚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揉搓着,让人有些酥麻,厚重的嗓音有些柔软,“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一些。” 凤灵夜不是个记仇的人,当初她和他本就不对付,所以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自然也能理解。 “我吃过苦,又怎么会在乎这一点?”更何况大家都这样。 她吃了什么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闻言,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目色深沉,含着一丝愧疚,“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好好弥补,抵消曾经那些混账行为。” 她面色平静,“你也就对我那样吧?” 记得在府上,姨娘都比她过得好。 他抿了抿唇,略带卑微的语气充满了歉意,“是我错了。” “既然只是对我,而并非每个女子,说明你还没有混账到家。”她缓缓推开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然后起身进了屋。 留下段君墨一人蹲在那儿,若有所思。 这是夸赞他,还是埋怨他呢? 胡宝见她不在了,于是偷偷走了过来,“将军,平威简直就是那些女眷们的救星,听那些女眷们还在背地里夸她呢,说有个爷们帮衬着就是不一样,挑水、担肥、挖坑,力气贼大,就在刚刚,平威还帮她们接了不少雨水!” 段君墨听完,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有开心,她似乎渐渐能融入这个集体,比他预期的要快很多。 有惆怅,早知当初就不让她扮男人了,这下好了,女人们都把她当男人来使唤了。 “冷鸢。”他沉声唤道。 隐在暗处的冷鸢飞身落地,“主子?” “以后你就正大光明地跟着平威,男人的活,你来做。”他瞄了他一眼。 “什么叫正大光明,属下每天都很正大光明好吗?”冷鸢双眼一瞪,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什么,主子让我跟着一帮娘们种田?!” “怎么,委屈?”他凤目微眯。 他急忙罢手,“不委屈不委屈,属下求之不得!” 段君墨这才淡淡地收回了威胁的目光,“以后她的安全,你来负责,倘若出事,后果你知道。” 冷鸢这次没有犹豫,“属下遵命!” 由于下大暴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进了水,大家只好开始搬迁物品和转移伤员。 上次柔然进犯,虽说没有大的损伤,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也有不少士兵受伤。 这次雨一停,军医就带领士兵纷纷将伤员抬了出来。 凤灵夜恰好在帮胡宝将水提到厨房,段君墨看了,赶紧过来接过她的水,“这种活就应该男人来做,你一个弱女子就该坐着绣绣花、弹弹琴什么的才对。” 胡宝恰好站在旁边,一听这话,差点震惊地摔倒。 大将军这是爱平威爱得男女都不分了啊! 他闷头想了想,平威要是坐在那儿绣花弹琴,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纯纯的一个大老爷们,就被大将军这么带进沟里了。 凤灵夜没有理会,伸手就要去端盛满水的铜盆,突然冷鸢就跑了出来,一把就接过她手中的木盆,飞快地跑进了厨房,健步如飞,那满满当当的水盆,硬是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大家都知道大将军身边有一个暗卫,但很少露面,所以胡宝也没有惊讶。 她看着这些手脚麻利的男人们,蹙了蹙眉,他们这是要闹哪样? 第168节 空闲间,她眼角不经意就看到了匆匆经过门口的伤员,走到院门口往外一看,这样的场景好不熟悉。 多年以前,她经常女扮男装来军营里,帮父亲打下手,再是多年以前,她还是一名21世纪的部队军医,那时候的日子...... 她好像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忙碌充实,却有一种当时社会每个人都会有的空虚感。 现在,她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现在,已经没人给你制定规矩,也没有人会阻止你。”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柔和的说话声,就像是突然陷入流沙,那个朝你伸出的手一样,让人感到一种救赎。 她侧脸,看向他含笑的眼,薄唇微启,“去吧。” “有俸禄吗?”她挑眉。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她可不干这种事。 似乎没有料到她这转折,他怔了片刻,才笑道,凤目里满满都是宠溺,“想要多少俸禄,你来定,可好?” “你全部的俸禄。”她回复得理所当然。 他唇角一弯,“那可就相当于掌管我后院的妻了。” “你想多了,”她淡漠地转过身,神色清冷,“因为我的身价,比你一个闲散将军高多了。” 他眸光微动,不禁啼笑皆非,“是是是,都依你,都依你。”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赚的小金库都去哪儿了。 得了高价俸禄,凤灵夜也没有矫情,直接走进新搭建的帐篷区域。 大家一看是她,纷纷为她让路,一边还开着荤段子玩笑,“平威啊,听说你小子福气不浅啊,整日和嫂子弟妹们混在一起,是不是赛过活神仙啊?” 她笑了笑,没说话。 “海超,你想什么呢?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离开李欣然就走不动路了?人家平威才没那么下流。”一个校尉躺在病床上,一脸正义,接着又补了一句,“人家喜欢的人只有大将军!” 凤灵夜看向他,莞尔,强调,“不,我是喜欢男人。” 她这话一出,整个帐篷里的男人都僵硬了。 这还不止,她走到海超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充满感慨,“肌肉不错,还是李欣然有福气。” 海超闻言,脸一红,瞬间将薄被盖在了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平威,我喜欢的可是女人,不是纯爷们!” 凤灵夜看他这一副受害的小鸡仔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这还是男人们第一次看见她真正的笑容,不禁都看呆,却又不太会形容,“平威,你这眼睛也太漂亮了吧?水汪汪的,就好像我们家山上的野鹿子一样!” 林峰闻言,吓得赶紧离开海超三步远,一脸嫌弃,“你小子不会也喜欢上男人了吧?” “呸呸呸!”海超瞪了他一眼,接着继续惊艳地看着凤灵夜的眼,“就算喜欢男人,我也只会喜欢平威这样的男人,不会喜欢你这种糙老爷们。” 林峰一听,备受打击,上前就开始狠揍海超。 场面顿时欢乐起来。 此时,正在忙着检查伤口的李素闵走了过来,看到凤灵夜,知道她是李欣然的恩人,所以态度很好,“海公子好。” “大将军见我成天和女人混在一起,不放心,所以派我来给李大夫打下手。”她解释道。 李素闵笑了,“也好,我正缺个人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凤灵夜颔首,“我是小辈,李大夫喊我平威就好。” 他又仔细看着她的眼,斟酌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未见却如相见,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凤灵夜如是解释道。 李素闵见她谈吐不凡,又是段君墨的心上人,不管二人关系是否属实,她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引得他如此青睐和眷顾。 所以,他对她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 她跟他身后,默默地点着头,也没有说话。 因为伤员们的伤口昨天就包扎好了,所以今天只需要给部分人换换药,李素闵教了她以后,就看着她绑,一看她包扎的手法,神色忽然一变,“你和凤启麟......” “我是他私底下的弟子。”凤灵夜淡然回道。 李素闵一听,立刻起身朝着她一拜,“李某在凤神医弟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她莞尔,“李大夫客气了,都是为人医者,不分贵贱。” 李素闵心里还有些激动,满眼止不住的敬佩,适才心里还在疑惑他怎么就能得到段君墨青睐,如此细想,确实也不无可能。 换好药以后,凤灵夜就离开了帐篷,却看到冷鸢竟笔直地站在外面,她挑眉,“你......也受伤了?” 冷鸢眼一睁,惊讶道:“我武功这么高强,怎么可能受伤?!” “那你站这儿做什么?”她纳闷。 他移开视线,似乎有点看不惯她这张脸,“主子让我保护你,顺便做做那些男人的活。” 她这才想起他抢着要端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没有阻拦,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朝前走去,走了一步,又挑眉看向他,“你打得过龙骨吗?” “那个非人?!”冷鸢一脸嫌弃,“那种邪门歪功,正常人都打不过!” “邪门歪功?”她有些好奇。 冷鸢见她好奇,于是好心解释道:“那种武功,是要将人的骨头、筋脉全部打碎,然后泡在药罐子里,连续泡个七七四十五天,吃喝拉撒都在那罐子......” “我知道了。”凤灵夜急忙打断他,“我们还是回去吧。” 原本她还有点冲动学的,一听这么恶心,还是算了吧。 难怪怀着深仇大恨的段君墨也没有学那武功,一定是有洁癖,所以下不了手吧? 回到屋时,却见屋子里已经炊烟袅袅了。 段君墨一边端着菜,一边看向她,“你去洗洗手,今夜我亲自下的厨。” 出来时已经洗过手了,此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心里就升起一股恶趣味,面上淡淡地“嗯”了一句,然后就直接坐到他对面。 他见她没动,以为是累了,于是亲自去打水,放在地上,拿起毛巾就欲给她擦手。 她将手往怀里一放,然后开始夹菜,“我饿了,先吃饭吧。” 他看了看她的手,动了动唇畔,看她吃得那么香,最终忍了心里的那个劲儿,让冷鸢将水盆端走了。 坐到她对面,他嘴角含笑,“好吃吗?” “你也吃?”她说着,直接上手扯了一个鸡腿,然后递向他,一双湿润清亮的杏眸,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艰难地看了看她的手,又艰难地看了看鸡腿,拿着筷子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没被沾到的地方,十分矜持。 凤灵夜看着他的动作,眼眸一沉,“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洗手?” “嗯?”他抬眸,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触及到她略带忧伤的眼,赶紧徒手拿起鸡腿,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嫌弃你,傻瓜。” 见他认真又强忍的模样,她微微垂眸,牵了牵嘴角。 不知道谁才是傻瓜。 午饭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小兵过来禀报,“大将军,有位自称是海平威的朋友来找。” “让她进来吧。”他一脸平静。 凤灵夜却是一头雾水,海平威的朋友? 她刚来不久,哪来的朋友。 正当她疑惑时,那小兵就带着一个人进了小院。 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粗布衣,头发垂下一半,面容清秀温婉,举止得体有礼。 来到段君墨和凤灵夜跟前,行了一礼,“颜晴,见过大将军、海公子。” 段君墨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颜晴?!”凤灵夜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满面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意识到自己易了容,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不确定地看向颜晴,她能认出自己吗? “我早就在朝白城了,不止我,还有我父亲、姐妹和弟兄。”颜晴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温和,看到面目全非的凤灵夜,她眼眶一红,“你受苦了。” 要不是段君墨告诉她,她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凤灵夜笑了笑,走到颜晴跟前,轻轻摸着她的脸,“你又何尝不是,这里风沙大,你看你的皮肤都粗糙干燥了不少。” “能得大将军照顾,死里逃生,我已感激不尽,哪还敢奢求京都的荣华富贵。”她释然道。 “我们进屋聊吧?”凤灵夜拉着她,一起走到了里屋。 看着空荡荡的墙壁,颜晴目光里闪过一丝讶然。 凤灵夜哭笑不得,看了看外面慢条斯理吃饭的男子,“段君墨拆的,每天打呼噜,特别吵。” 习武之人耳朵总是很灵,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可段君墨很清晰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嘴角一抽。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剑眉皱紧。 真有那么吵? 颜晴又看到了对面的床,这才知晓二人原来一直在分床睡,可见他还是非常宠爱尊重她的,“大将军是个好男人。” 凤灵夜失笑。 以前她可是和贾茹一派的,当时她记得她们是非常不喜欢段君墨。 聊了一些近况,凤灵夜得知很早以前,段君墨就将颜晴和颜大人接到了朝白城,隐姓埋名,不止如此,还有许多遭到贬谪的大人和家眷,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虽然不可能再大富大贵,但平安就是福,过得也算不错。 “可有心上人了?”凤灵夜笑问。 颜晴果然面色一红,垂下头,“算是有了吧。” “他怎么样,是哪里人,又是做什么的?”凤灵夜一连串地问道。 颜晴脸色羞红,但见凤灵夜是自己的好姐妹,于是硬着头皮说了起来,“他很好,是西域人,是买卖大理丝绸的商人。” “这不错啊,商人有钱。”凤灵夜一口回道。 第169节 段君墨在外面一听,眉头一紧。 有钱就叫不错了? 这丫头,最近好像净往钱眼里钻了。 颜晴摇了摇头,“他是西域人,总有一天会回到西域,可我是大理人,我还有父母在朝白城,我不想离那么远。” “傻瓜,”凤灵夜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去了西域,还能将家人带过去,在朝白城,始终是不安全的。” 倘若哪一天被段懿轩发现,或者段君墨不再有能力保护他们,那他们又该如何? 颜晴没有想到这一点,在她心目中,段君墨一直都是很强大的存在,可被她这么一说,她突然就回想起了凤灵夜在后宫里的凄惨日子。 娘亲被活活烧死,阿姐被乱刀砍杀,连她自己都九死一生。 在这世界上,确实没有绝对,更没有什么永远不倒的保护伞。 被她这么一开导,颜晴心里豁然开朗,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灵儿姐姐。” 她摇了摇头,怅然若失,“我现在的幸福,就是看着你们幸福。” 颜晴将她抱在怀里,“灵儿姐姐,你一定可以苦尽甘来,和王爷幸福下去的。” 凤灵夜目光微深,透过门缝看向已经吃完饭,却在优哉游哉喝茶的男人,双眸微眯。 敢情他是拉了一个说客,来为他自己说情。 看穿他的小心思,她也不没有过多反感,能看到曾经的好姐妹,不但从那吃人的后宫里走出来,还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她已经很欣慰了。 ☆、第129章 刺激吗? 颜晴知道凤灵夜的爱好,聊了几句,她就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用油纸包,放到桌上以后慢慢打开,一股诱人的果脯甜香,扑面而来。 “这是杏干?”凤灵夜眸光微亮,动了动唇畔。 颜晴推到她面前,看着她馋嘴的模样,失笑道:“这是我亲自晾的,你尝尝?” 杏干金灿灿的,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然和段君墨经常捎给她的味道一样。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她在后宫那些枯燥孤寂的日子,全靠他捎带的这些果脯给了她一丝甜。 待二人聊完天,凤灵夜送颜晴出门时,颜晴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舍,“我在这边好友不多,这里又是军营重地,寻常人不得随意出入,你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我好吗?” “会的,放心吧。”她笑着颔首。 走出院子,段君墨正在那里擦自己的大宽刀,由于天热,所以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宽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袖管高高挽起,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磨刀动作洒脱而随意,清风徐来,墨发废物,还有一丝清贵之气。 见二人走出来,于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走了?” “多谢王爷邀请,颜晴改日定会再上门拜访,今日就此告辞了。”颜晴拂了拂身,就算身在边塞,举止依然优雅得体。 他微微颔首,然后收回了目光。 颜晴走出院子以后,就让凤灵夜止了步。 凤灵夜目送她远去以后,这才回过身,看着那把移动的虎头铡,霸气又威风,这样的武器很少见,恐怕也是他让人量身为他定制的。 她坐到他对面的小凳上,看着这把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大刀,犹豫了半响,“我可以试一试吗?” 他抬眸,深邃如星辰的眼里有些意外,随即微微蹙眉,“你拿男人的刀做什么?” “听过花木兰的故事吗?”她沉静反问。 他自然是听过了,一脸严肃,“花木兰是没有长兄,又没有男人,你有我。” 说完,他又默默地补了一句,“让你女扮男装,是不想让军营里的男人惦记,不是真想你变成男人。” 她看着这把大刀,真的早就想提一提了,所以不罢休,“为什么你要拿这么一把大刀?” “战场不比赛场,不用太花哨的武艺,用的是力气。”他看出了她的意思,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想试?” 她看着他,点点头。 他起身,将刀尖杵在地上,刀柄握在手里,然后朝她扬了扬下巴。 她握住刀柄,他则松了手,不放心地叮嘱道:“拿不起来就丢掉。” 她抿紧唇角,然后朝上一提,大刀纹丝不动。 面色一红。 这刀......还真沉。 她一咬牙,将刀身微微倾斜,然后往上举,还是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她只觉身子被人环住,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然后大刀瞬间被提起,顺势朝空中一挥,紧接着,带着她身子一转。 手腕一转,刀锋调转方向,直朝身后削来。 他带着她往后一扬,刀锋擦着鼻梁而过,接着,二人飞身而起,踩着木柱,大刀所到之处,草木花盆直接被砍成两半。 她睁大眼,想要收手,却容不得她。 这时,胡宝闻声赶来,看到一篇狼藉的院子,顿时哀嚎了一嗓子,“大将军、海平威,你们这是要抄家吗?!” 段君墨唇角一勾,邪魅而迷醉,握着大刀,笔直地落向胡宝。 胡宝大惊失色,苍白着一张脸,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光影一闪,大刀竟然堪堪插在了他身边的刀鞘中。 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望着还在笑的两个罪魁祸首,一脸幽怨,太......太胡闹了! “刺激吗?”段君墨转过身,淡淡看向嘴角含笑的女子。 她立刻收敛起笑意,看向他,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无聊。” 看着她进屋的背影,他薄唇一抿,眉眼里的笑,清澈而干净。 不喜花草喜大刀,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凤灵夜。 江阴山。 浩瀚星崖。 天空晴朗,深蓝如海。 璀璨的繁星,如同一颗颗点缀在夜色海面上的珍珠,美丽而迷离,柔美而陶醉。 柔柔的月色,洒落在一大片洁白的昙花上,如梦如幻。 昙花中央,一白衣男子手捧黄土,一点一点洒落在身前的泥土坑中。 里面是一副精美的面具、一把匕首和一套烟紫色的罗襦裙,渐渐被泥土覆盖,最终长埋大地。 一块银色墓碑立在前方,算是一座衣冠冢。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雕刻了无数遍的三个字,目光柔和而缠绵,“灵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可喜欢?” 仿佛能听见她的回应,他布满愁云的眉眼,微微清明了一些,“待我处理好朝堂里的事,我就来这儿陪你,一起看朝起夕落、花谢花开。” 他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手执瓷白色的酒壶,一边倒在墓碑前,一边独自畅饮,望着眼前盛开的朵朵昙花,眼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和向往。 “百善堂里的枇杷开花了,也许今年秋天就能结出你爱吃的果子。” “我们叫上翠姐,一起隐姓埋名,做你喜欢的事,开一家百善堂,你做老板,我做大夫。” “腻了,我们就一起游山玩水,去西域、明国、容国,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国家。” ...... 昙花明艳而美好,在朦胧的月光下,宛如一场洁白的梦境。 她似乎就站在花丛中,朝他笑着,如一只蝴蝶,在昙花中翩翩起舞,回头大声而欢快地跟他诉说,她明天想做什么,想吃什么,想穿什么。 “灵儿......” 他紧紧握着墓碑,白皙修长的五指伤痕累累,全是刻刀留下的痕迹,眼底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憔悴而苍老。 一滴泪,顺着墓碑而落,缓缓滑入泥土。 “我好想你。” 机关算尽,只为红颜一笑,完成她一生夙愿。 如今桃花源依在,佳人却逝。 人定胜天,不过一场盛世谎言,如飞蛾扑火,生死相离。 烟花绚烂,稍纵即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昙花一现,不堪凋零。 回忆最美,却永远最伤人。 朝白城。 站在同一片星空下,她坐在凉椅上,望着天上的繁星,若有所思。 来朝白城不到一个月,而她却感觉在这里生活了好久似的。 不管是周边的朋友,还是生活习惯,她好像融入得很快,一点也没有觉得不适应或者困难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后宫,还是边塞,她如今能这么安然只得,也是多亏了他的保护吧?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道嗓音,仿佛也被这美好的夜色柔和了一般,变得宁谧而平静。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回道:“在想,我来了多久。” “如果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带你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坐到她旁边,语调闲散,仿佛随时都可以辞职归隐。 她没有回话,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这里就很好了。 二人沉默了半响,彼此却都没有觉得尴尬。 许久,他缓缓开口,“三妹找到了。” 她双眸一征,迅速转头看着他。 他侧眸对上她的视线,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她在明国,做了太子的侧妃,如今育有一位小世子,过得还不错。” 第170节 “这么说......”她忽然戛然而止。 他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她知道你还活着,很开心,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恐怕是不能与你团聚了。” “也好,”她想笑,弯了弯嘴角,却是徒劳,“跟了我,说不定过得还没有现在好。” “三妹是个聪明人,明国太子嗜血成瘾,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却能为他诞下孩子,还能成为侧妃,可见过得还不错。”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一样。” 她缓缓点了点头,看向他,“谢谢你,带给我三妹的消息。”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迫使她看着自己,蹙眉问道:“什么时候才不能这么客气?” 她拿开他的手,有些无语,“别闹。”总这样揉她的头发,她又不是大狗狗。 “林峰的妻子林氏怀孕了。”他含笑说道。 她面色微喜,“这么快?” “是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厚脸皮地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我们也来造一个吧,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回更喜欢女儿,半途才意识到差点就被他带歪了,立刻收回自己的手,皱着眉道:“你自己造吧。” “一个人怎么造?” 他问道,接着,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流氓。” 她双目一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自己怎么就流氓了? 仔细一回味,她立时想到他的脑子歪到哪儿去了,顿时不想再跟他多说半句话,起身就欲回屋。 他一把拉住她,忍笑的眼里带着一丝讨好,“好了,我不闹了。屋里热,歇凉快了,我们再一起进屋。” 闻言,她这才蹙眉坐了下来。 边疆的夏天,确实比京都来得更早,此刻回屋,估计又得在屋里闷出一身汗。 “我给你唱歌吧?”见她秀眉微蹙,沉着一张小脸,他有些忍俊不禁。 话一出口,她果然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还会唱歌?” “不止会唱歌、耍大刀,我还会画画、弹琴、下棋、作诗。”他长眉入鬓,眉宇冷峻而深邃,嘴角含笑,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这样的段君墨,少了几分冷漠和疏离,多了一些玩世不恭,整个人却更加熠熠生辉,惹人注目。 她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唱吧。” “你可想听?”他凑近一问。 灼热的呼吸,轻轻飘到她的颈窝,她立时不自在地移开了,淡淡回道:“如果好听,自然想听,如果不好听,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你哼哼。” 他轻轻一笑,她要是永远这么傲娇下去,他可难保有一天会忍不住将她生吞入腹。 悄无声息地将凳子搬得离她近一些,她当即就敏感地瞪向他,“唱歌就唱歌,离得这么近做什么?” “打扰到周邻四舍多不好,”他唇角一勾,继续云淡风气地靠近,“何况我不想第三个人听见。” 她抿了抿唇,有些受不了他这么多讲究,只好依了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凑到距离她耳畔只有一寸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轻轻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开嗓,就是满含磁性的低音炮,低沉而浑厚,男子特有的低吟浅唱,带着满满的魅惑力,瞬间征服听众。 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卷起微弱而灼热的呼吸,如海上的白色浪花,滚滚袭来。 她耳畔微红,受着他好听又撩人的歌声蛊惑,想抗拒,又舍不得打断,就这么矛盾地听着,渐渐的,就被他带入了另一个境界。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接天连日的荷叶,一望无垠,一位少年痴痴地望着湖中央的女子,二人目光相触,就是一眼万年。 一曲毕,她甚至还置身在那样的美景中,久久也难以忘怀,直至耳边传来低低的闷笑声,她才回了神。 红着脸看向忍笑的段君墨,“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一个小傻瓜。他双手枕头,靠在凉椅上,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好听吗?” 她虽然很不想夸他,但还是说出难听的话,因为他的歌喉确实很好,干净、浑厚、低沉,又充满了磁性。 “还行。” “我以后每天为你唱一首?” “你随意。” “灵儿......” “嗯?” “我爱你。” “......” 月色美好,星空灿烂,夜空碧蓝如洗。 回了屋,她却有些辗转难眠,一首歌停下来,耳朵一直烫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她才深有体会,什么叫做“好听到让你耳朵怀孕”。 屋子另一头,隔着空荡荡的墙壁,他望着她,嗓音低沉黯哑,“睡了吗?” 她睁开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知道他又想撩自己,这一次她不再给他机会,翻了个身,假意睡着了。 没想到却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你还真没有当戏子的天分。” 她很想出口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没理会他。 “我这里没有窗,你那边凉快吗?”他问,见她没回复,又可怜兮兮地添了一句,“好热。” 她忍不住笑了,却冷声回道:“你不是很会凿墙吗?凿个窗户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睡。”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能上你那儿凉快凉快吗?” 凤灵夜从来没有想到,段君墨为了爬上她的床,会是一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院子里更凉快,你可以去院子。” “院子里那么多蚊子,你忍心?”他又用那种黯哑的嗓音说道。 她不再跟他废话,“如果你再逼我,明天我就和颜晴一块儿睡。” 他果然乖乖地躺了下来,不再刺激她。 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消停了。 转了个身,又面向了他,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一股灼热深邃的目光,带着沉重的呼吸,努力压抑着将她生吞入腹的冲动。 她面色一红,又背对了他。 真是要命。 脑海里,不禁又回响起了他唱的那首《蒹葭》,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浅吟低唱,如同魔咒了一般。 直至后半夜,才好不容易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天还未亮,二人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只见胡宝拍着门,“大将军,柔然人又来了!” 段君墨翻身就起,开了门,胡宝立刻伺候着他穿上战甲。 凤灵夜跟着起了床,看着忙碌的二人,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蹙眉问道:“是同一个部落的人?” “就是同一个部族的,上次他们死了数百,没想到这次不要命,居然又来!”胡宝一边给他系上战甲,一边将那把磨得锃亮的大宽刀拖了上来。 走到凤灵夜身边,段君墨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挑她的下巴,唇角邪魅一扬,“等我回来,今晚继续给你唱《蒹葭》。” 说完,他一手扛起大宽刀,眉宇间霸气而冷冽,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洒脱而高大的背影,她眉目一深,急忙追了上去,追到空地上,她朝着他大声喊道:“段君墨,那柔然的药不管用,你不要再去拿了!” 他稳健的脚步一顿,回过头,一双含笑的凤目仿佛能洞穿一切,“你是担心我回不来给你唱《蒹葭》?” “别臭美了!”她冷冷瞪着他。 他却是从容一笑,骑上黑色战马,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迅速出城迎战。 她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跑回院子,问胡宝,“你有小兵服吗?” 胡宝点头。 二人身高身量相仿,凤灵夜很快换上他的士兵服,看向寸步不离的冷鸢,“这样应该不引人注目了吧?” 冷鸢挠了挠头,“应该......没问题了。” 带着他,她很快爬上城头,躲在大理的旗帜,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的战场,和上次一样,段君墨举着他的移动虎头铡,所过之处,瞬间倒下一大片,为后续的兄弟开了一条大道。 柔然很快处于下风。 但就算如此,这些柔然人依旧没有善罢甘休,仿佛注定要背水一战,拼死相搏,带着这股劲儿,损伤不少大理士兵。 冷鸢站在她身边,实在搞不懂,喜欢大刀的女人有不少,但喜欢观战还观得这么认真的女人,就实在是太罕见了。 因为主子的攻击手法,又简单又粗暴,他从来没觉得有一点审美价值。 “很好看吗?”他忍不住问。 她蹙眉,“你能告诉段君墨,这次的柔然人,可以活捉吗?” “活捉的话,对大理士兵会损害更多。”冷鸢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你现在就去,我穿着士兵服,他们应该认不出我的身份。” 上次差点被箭矢射中,是因为她穿着便服,所以被误认为是军师一类的大人物,才招致柔然人的偷袭。 冷鸢见她不似开玩笑,于是飞身下到战场,轻飘飘地落到段君墨的马背上,转达了凤灵夜的意思。 只见段君墨听完,回首看向城头上的凤灵夜。 她朝着他重重颔首。 他没有犹豫,点头应下了,然后迅速带领士兵变换作战方针,由绞杀改为包围。 冷鸢落到墙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主子为人冷傲又自负,每次下定的战略方案,极少会因为军师或者将士们的意见而更改,没想到你一句话,他就立马改了,真是不能比。” 第171节 凤灵夜笑了笑,“世人都说他百战百胜,那么就说明这些将士和军师们的意见不靠谱,而非人不能比。” 冷鸢一愣。 主子自负,没想到他喜欢的女人更自负。 由于改变了方略,加之活捉比绞杀更费劲,所以这场进犯仗,硬是打了一个多时辰。 其中带领柔然的将士也是一头雾水,看向不远处的段君墨,大声嘲笑道:“风云战王,听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难不成你现在也变成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了?” “聒噪。”段君墨冷淡地回了一句,随即飞身而起,大宽刀猛地落下。 那将士看着从天而降的大刀,想要策马逃奔,然而却是晚了一步,就在大刀距离他的脑袋还有一寸时,他竟然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期的死亡没有来临,他只觉脖子一凉,段君墨的大刀就搁在他的脖子上,看着还在死战的柔然人,嗓音浑厚而响亮,“缴械投降者,饶他不死!” “我就算死,也不愿投降!”那将士大声一喊,朝着大刀就是往前一送。 段君墨收回大刀,直接用刀背一砍,他就晕在了马背上。 柔然人一看自己的领头人被俘,群龙无首,一时只好丢兵弃甲。 这次进犯的柔然人明显比上次多,加上负伤的,总共虏获了三百多人。 段君墨飞上墙头,看着站在墙头自家的小媳妇,一把就将她搂入了怀中,黑着脸,醋劲十足地问道:“你说,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脸将士了?” ☆、第130章 瞒着王爷做的? 凤灵夜稍稍抬起下颌,看向他,漠然的眼神略带一丝嫌弃,“无聊。” 束缚着脖子的胳膊一松,段君墨看向被关在囚车里的阿那金,沉声命令道:“这小子武功不错,为防作乱,今夜不许给一滴水一粒米。” “是!”校尉林峰应道。 二人下了城墙,段君墨正色道:“留下这柔然人,可是有什么打算?” “总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明知你坐镇朝白城,却偏偏三番四次冒死进犯,若能解决其中的矛盾,也能减少我方士兵的损伤。”凤灵夜解释道。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她还是在为他考虑。 他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想到柔然和朝白城的矛盾,不禁又皱起了眉头,“柔然人如此滋扰朝白城,无非是惦记着城内的财富。你囚禁一个将军,依旧阻止不了他们的进攻。” 如果能不用武力就能解决,他早已想办法化解了。 “谁说我要将此人当做人质?”她唇畔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自信和从容,她的办法,绝对是他那些军师和副将想不到的。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小脸,他亦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晚饭期间,二人一起吃着饭,凤灵夜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全部详细地讲给了段君墨听。 听完以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办法新颖而独特,从未有人施行过,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办法,一时,他对身边沉静寡言的女子,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她是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以前他总以为她就比寻常女子城府深一些,聪明一些,但现在才知道,她不止会权术,更是有着凡人难有的大智慧。 就连他,也难以相比。 凤灵夜吃着饭,没有注意到他深思的神情,只想着将自己超时代的知识运用起来,然后尽快解决眼前的危机,好让朝白城的百姓不再受战乱的滋扰。 夜里,她让他备好一桌上好的饭菜,然后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关押阿那金的帐篷。 由于阿那金是领头的将军,所以被单独关押在里面,和各个副将士兵分隔在不同的帐篷。 此时,阿那金已经醒了,一头微卷的黑长发,梳着特有的小辫,一身铠甲血迹斑斑。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囚车里,面目清秀而稚嫩,小麦肌肤,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炯炯有神的双眼却闪烁着老成的目光,沉稳、带着警惕。 见凤灵夜和段君墨二人同时出现,顿时戒备地看向二人,尤其是看到他们手中的食盒,更是不屑的冷嗤了一声,“要杀要剐,直接上手便是,何必拐弯抹角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凤灵夜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会讲大理话。 段君墨没有搭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卫,“放他出来。” 侍卫没有迟疑,立刻拿出钥匙打开了囚车。 阿那金看着囚车外的二人,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你们不会是想将我招为男宠吧?” 他话一出口,帐篷里的二人当即噗嗤一声笑了。 阿那金见二人笑了,心里不妙的感觉更加浓了,忙往后退了一步,用戴着镣铐的手紧紧护着自己的战甲,羞愤地吼道:“我打死也不会从的!” “本将军对你不感兴趣。”段君墨冷冷瞄了他一眼,换言之,他除了他的灵儿,他对世上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不感兴趣。 阿那金一听,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看凤灵夜拿着篮子开始一一摆放菜肴,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你......” “这种事情,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凤灵夜唇畔一弯,似笑非笑。 大男孩一听,脸色煞白,紧接着又涨得通红,“那是你!我死也不会习惯的!” “以前我也是这么说的,”凤灵夜为他倒好一杯酒,接着又分别给段君墨和自己倒满,“你看现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段君墨神色淡淡,没想到自己媳妇调戏起别的男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总觉得有些酸酸的。 如果她这么调戏自己,他肯定不会反抗。 阿那金三观都快崩溃了,看着谈笑风生的凤灵夜,明明长得一般般,但那双眼就像夏夜璀璨的星空,清亮而漂亮,熠熠生辉。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觉得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也不是那么恶心。 “过来,喝下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好姐妹了。”凤灵夜举起他的酒杯。 阿那金瞠目结舌,冷哼了一声,“我不喝!” “灵儿,别闹了,”段君墨宠溺又无奈地看向她,“你看人家小孩都快哭了。” 凤灵夜憋了半天,终于爽朗地笑了起来。 阿那金傻呆呆地看向她,只见她一手用袖子掩着嘴,温婉而有礼,一手握着快要洒出来的酒盏,手指竟然比女人还要修长白皙。 没来由的,他脸色一红,转开了视线。 笑完,凤灵夜也不再跟他开玩笑,而是进入正题,“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莫要见怪。这桌饭菜,就算是我以大理名义招待将军的。” 开玩笑的? 阿那金恍然大悟,一颗被搅乱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可没来由的又觉得有点空寂。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色,“我带着柔然大军侵犯朝白城,为何你还要款待我?” “一,想代表大理,和你做个朋友,二,为你们解决柔然的民生困难。”凤灵夜尽量将话说得好听一些。 听完,阿那金一脸难以置信,随即想明白什么,一脸不屑,“条件是要我们柔然臣服于你大理?” “条件是有,但不是这个,”凤灵夜看了一眼这些饭菜,“你们柔然谈正事,都是离得这么远?” 他面色微红,急忙弯腰走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到了她对面。 “大将军就在旁边,所以我的话,就代表他的意思,”凤灵夜继续说道,语调从容,目色沉静,“柔然人多次进犯朝白城,皆都无功而返,不但如此,死在朝白城头下的白骨,更是堆积成山,你们如此拼命,为了什么?” 阿那金面容微垂,紧紧捏着拳头,目色深沉,“如果人人都有饱饭吃,谁还会如此拼命?” “而我们今天要谈的,就是如何让柔然百姓有饱饭吃,还能不用靠命来换的办法。”她说道。 阿那金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探寻,“你是大理人,为何要帮我们?” “你们拼命进攻,我们拼命抵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帮你,何尝不是帮我们自己?”她循循善诱道。 他觉得有理,“你要怎么做?” “改革,或者说是革命。”她目光坚定,“据我所知,柔然人因为地理条件不好,皆以狩猎和放牧为生,然而总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一遇上天灾或者人祸,更是死伤无数,所以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应该改变柔然族的生存模式。” 她的词语新鲜又生僻,是他从未听过的,顿时半信半疑。 “怎么改变?” “你们提供房屋和人力,我们提供商队,商人赚得的利益,会按一定税收比上交给你们。另外,你们建造的房屋,可由柔然人民自己提供,如此不管是房屋和人力所赚到的,不但能保证人民自己的温饱,还能适当地上交给你们。” 阿那金眼前一亮,“你是想让我们变成经商大族?” “虽然前期可能困难,但你们也许再也不会因为吃不饱饭而拼命,如果你们发展得好,还可以招揽西域、明国和容国的商人进来,等货币大幅度流通起来的时候,就是柔然人改变国情的时候。”她详细地解说道。 阿那金心中仿佛被绘制了一幅蓝图,整个人的眼光都长远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柔然人自己实施,可能会因为口碑而无人敢来,但若有大理商队的支持,一定能暂时度过前期的困境,从而吸引更多的异国商队赶来。 “这件事,我想和我的副将们好好商量,明日一早,再给你们答复。”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君墨,段君墨微微颔首。 接着,二人离去。 没多久,阿那金的各个副将被押到了帐篷。 大家看着一桌饭菜,和完好无损的阿那金,心里都和刚开始的他一样,对这次段君墨的手法都充满了怀疑。 但是等阿那金将凤灵夜的计划,全盘告诉各位副将以后,副将们都沉默了。 “这个办法看似对柔然人有好处,实则对他们大理才是最有利的,他们大理商人赚了大头,我们柔然人只能提供温饱。”一位大胡子副将分析道。 另一个魁梧大汉副将表示赞同,“这就是变相地占据我们柔然的土地,可汗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们还想过这种吃不饱饭,就拿命去抢的日子,甚至子子孙孙都重复着我们的命运?”阿那金问道。 两位副将陷入了沉默。 “我相信这个海平威,我也相信这个计划,不管谁赚得多,谁赚得少,只要我们的族人吃饱饭,不用拿命去换粮食,我就觉得好!” 阿那金年轻有为,此次进攻,也是不顾可汗反对,毅然带着自己的族人出征,就是为了他们能吃一口饱饭,如今有更好的办法,他当然愿意尝试。 两位副将愿意跟随他,也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大胡子首先表态,“我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只要王子觉得可行,我就愿意跟着你干!” “我和大胡子一样,都是为了百姓和后辈,命都愿意拿出去,还有什么好畏惧的?!”魁梧大汉也表示愿意誓死追随。 阿那金心下感动,拿起适才三人未动的酒杯,“来!” 二位副将拿起自己的酒杯,重重一碰。 翌日。 第172节 段君墨如约放走了所有被俘虏的人,依照凤灵夜的意思,还给了他们一些粮草和兵器。 看着队伍离去,他看向她,“为何要给粮草和兵器?” “改革不成功,就成了革命,革命是需要流血的。”她目色苍茫,看了一阵子,然后转过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过了几天,在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成功的时候,探子传来密报,柔然发生内乱了。 柔然王子带领自己的部族,里应外合,杀进自己老爹的营帐,成功拿下所有反对者,逼迫可汗退位,毫不犹豫地登上了王座,一统柔然部族。 然而事情却没有太顺利,阿那金登基以后地位并不稳固,各个舅舅叔叔见他年纪轻轻,于是带上兵马从远方赶来,争夺王位。 为了将凤灵夜的计划实行到底,段君墨没有禀报朝廷,先斩后奏,立刻命校尉林峰带领一支军队过去支援阿那金。 有了段君墨的支持,阿那金成功平定叛乱,无人敢再觊觎他的可汗地位。 接下来一段时间,阿那金立刻开始施行计划,带领民众迅速投入建造房屋的工程。 这个计划原本很难施行,但他在部族里的口碑不错,民众就和两位副将一样,不管怎样就是愿意跟着他一起干,晚上打猎,保证自己的温饱,白天建造房屋,支持可汗的工作,两头都没有耽误。 大约一两个月过去了,凤灵夜首先组建了一支医疗队,前往阿那金新建的店铺,交了租金,招聘当地人民,迅速投入经商模式。 同时,颜晴为了支持她,也鼓励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搬到了柔然内部。 段君墨将那些发配到边疆的自己人,也一起调了过去。 规模不大,但运转得很顺利,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到后来的放心大胆和信任,一切终于步入了正轨。 当然,步入正轨以后,也避免不了摩擦,毕竟数百年的恩怨,几代人的生死仇敌,怎能区区数月就抵消。 所以除了被送过去的商队,一开始,大理商人还是极少愿意驻扎柔然。 但凤灵夜相信,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慢慢化解的。 国耻固然不能忘,但也不能盲目抵御。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段懿轩的耳中。 早朝之上,各个朝臣们口诛笔伐,纷纷指责段君墨太过胆大妄为,居然不提前跟朝廷上报,就冒然与柔然人勾结,这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然后造反的趋势。 “战王此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臣等认为,应立刻将战王押解回京,好好拷问!”王学士义愤填膺地讨伐道。 段懿轩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形容清瘦,一双清澈的眼,早已变得深不可测,悲喜不形于色,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情绪。 接连罢朝三个月,今天,他是第一次上早朝。 礼部尚书甄大人有些不赞同,“战王虽然行为大逆不道,但此举确实缓解了困扰大理与柔然数百年的问题,所以臣,不认为战王有二心。” 这件事,贾将军和王学士观点一致,“战王此举,对大理确实有利,但也不能抛开他有二心的嫌疑,臣认同王学士,认为有必要将战王请到京都一问。” “战王现在是稳固柔然和朝白城的重要人物,现在时局还未完全稳定,若大理商人和柔然民众突然发生争执,后果不堪设想,臣不认同此时将战王请到京都!”甄大人强力争执道。 贾将军蹙眉,“是大理和柔然的问题重要,还是大理江山更重要?” 两个人虽然私下交好,但一有问题,甄大人还是寸步不让,“贾将军的意思,难道认为皇上没有抗衡战王的能力?” “你?!”贾将军一脸惊讶,气红了脸,指着他骂道,“好你个甄老,你敢诬陷我?!” 权大人看着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叹了一口气,“两位大人的方案都不妥,一不能将战王请到京都,二也不能放任战王势力坐大不管,臣认为,应该派一个可靠的人过去监视着,可随时上报朝廷,以免出什么岔子。” 甄大人和贾将军闻言,皆认为此办法合适,所以也没有再争执。 此时,大家都等着皇上发话,所以不约而同地看向高位上的男子。 只见他望着大殿之外,一副沉思了良久的模样,半响,才缓缓开口,“出此计策的人,叫什么?” 王学士立刻回道:“是一个叫海平威的。” “是男,是女?”他看向王学士,让大家一阵莫名其妙。 王学士一愣,难道还有女子叫这名吗? 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据传闻,是一名男子。”而且和战王还是一对断袖。不过这种八卦他不没说。 他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目光随即暗淡了下来,似想到什么,他又转向一旁的商璃,“这样的办法,你可想得出来?” 商璃拿着纸扇的手一僵,嘴角动了动,“想不出来。” 段懿轩闻言,竟罕见地扬起了唇角,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世上,居然也有比你更精通商道的人。” 商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他承认,这叫海平威的人,确实比自己厉害,可皇上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说出来,他也要面子好吧。 不知为何,段懿轩突然有一种想要见这个叫海平威的冲动,这么想着,也脱口说了出来,“朕......想见一见他。” “见谁?”众位大臣一阵面面相觑。 段懿轩看向他们,“海平威。” 这话听得大家蹙了眉头,别说现在不宜将段君墨请进京都,就连这操纵全局的海平威也不行。 但皇上喜怒不定,自从懿贵人一死,已经有好几个大臣莫名其妙地遭了殃,所以自此也没人敢往他的枪口上撞。 还是甄大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商贾,登不上台面。若皇上执意要见他,那就等朝白城稳定了,皇上要犒赏战王时,再将他一并邀请来京都也不迟。” 段懿轩突然沉默了。 心里顿时一片凄凉。 他在想什么呢? 他居然在期待着灵儿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一个男人,陪伴在七哥身边。 灵儿不懂商道,那海平威明显精通商道,她又怎么会是他呢? 思罢,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留下各位大臣在原地唏嘘不已,皆感慨他用情至深,时至今日,还未从痛失懿贵人的现实里走出来。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让商璃过去,一是他精通商道,以皇上派过去协助海平威,合情合理,二是他恰好和段君墨相熟,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在朝廷上优哉游哉虚度时光的商璃,就这么被派了过去。 一路游山玩水,带着他的二十个姨娘小妾,一起转移到了边塞朝白城。 这一日。 凤灵夜特地从柔然人那儿拿到了一条鲤鱼,这里水源稀缺,鱼类更是罕见,所以她还是花了高价才买到手。 等段君墨出去练兵以后,她才利用自己娴熟的烹饪技术,做了一条红烧鲤鱼,端到桌上,她看向吞着口水的冷鸢,盛情邀请道:“一起吃?” 冷鸢闻言,当即就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可吃到一半,他忽然面色一红,急忙放下筷子往后退,“这......这......是瞒着王爷做的?” “嗯嗯!”她笑着点头。 他又离得远了一些,“你为什么一口没吃?” “我就是专为你做的!”她笑着强调。 他嘴里的鱼还没吞干净,一听这话,顿时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凤灵夜一看,赶紧上去为他顺气。 他反而吓得跳上了房梁,指着她,“我......我对王爷可是一心一意的,就算你不喜欢王爷,你也不能打......”打他的主意啊! 凤灵夜一听,立刻就知道他误会了。 最近她这张脸,就那么像要出轨的脸吗? 无奈,“你快下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一听,冷鸢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一张脸变得通红,赶紧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傻呆呆地摸着脑袋,“什么事啊?” “我想见宫姬月和燕西。”她说道。 她出事以后,他们一定都在自责,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心,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第131章 对面来了一个搅屎棍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作为段君墨的贴身暗卫,冷鸢是非常清楚燕西和宫姬月这两个人对凤灵夜的心思,以及三人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这要是让主子知道,自己让他的情敌私下与喜欢的女子会面,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想也没想,他直接就摇头拒绝了,“此事不妥,不妥。” “我保证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她看出他的迟疑,“王爷绝对不会知道。” 冷鸢一张苦瓜脸。 她幽幽看向吃得还剩半条的红烧鲤鱼,“我要告诉王爷,你把我亲手做给他的菜,偷偷吃了......” “诶诶诶,我去我去!”冷鸢急得跳脚,看着她发光的眼,“但我跟你直说,把他们两个人带进军营是不可能,这样太危险,这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知道你活着的人越多,你暴露身份的可能就越大。” 他说得没错。 她也没有得寸进尺,“好,你只需婉转告诉他们我还活着的消息,至于我在哪里,就暂时保密。” 冷鸢说完又有些后悔,抓着脑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我肯定会被打得半死。” “如果没有你,我也有办法转告他们。你现在是我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笑着宽慰,“剩下的一起吃掉吧,记得毁尸灭迹。” 他看向那香喷喷的鱼儿,吞了吞口水。 冷鸢的办事效果很高,通过线索知道燕西和宫姬月的落脚地以后,就将凤灵夜给的信物,扔到了他们的门口,然后迅速撤退,除了那信物,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接连七八天过去,凤灵夜带着李素闵办的药铺,也进入了佳境,不止是大理和柔然人们,就连明国和西域那边的商人,也过来买她的招牌药。 为了促进药铺的生意,她特地推出了几款较为简单的药物,例如治疗感冒引起的头疼发烧咳嗽一类的,非常管用,而且不用喝一大壶中药,所以瞬间就被人们奉为神药,竞相购买。 另外,她还额外推出了一些治疗龟裂的药膏,以及面部的滋润霜,由于地理条件的优势,销售额仅次于感冒药。 这一天,段君墨练完兵,坐在她的药铺里,手里摸着柜台上的药膏,神情说不出的阴郁。 她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了看他的表情,“怎么了?” 难道是冷鸢的行动被他知道了? “是不是商人都唯利是图?”他冷不伶仃地来了一句。 她一怔,杏眸迷茫地眨了一下,什么意思? 第173节 “你不做商人了好吗?”他突然看向她,深邃的凤目无比认真。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迟疑地问道:“为......什么?” 他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这时,她这才注意到他适才一直拿在手里的,正是卖得火热的药膏,很快,她就想到了,这曾是她送给他的东西。 他视为珍宝的礼物,却被她当做商品拿来满大街地卖,难怪他要有那番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感慨。 她摇头笑了笑,原本不想理会他,但看着他像个大狗狗一样坐在那里,双眼充满幽怨地盯着那些药膏,最后忍不住解释道:“战事虽停,但大理和柔然关系仍旧比较敏感,我拿这些东西出来,不止是为了赚钱,而是努力让柔然人们处于温饱,这样才可以将这个和平的局面稳定地维持下去。“ 他抬起头,双眼清亮,似乎有些意外,“你在跟我解释?” 她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他的关注点。 接着,又看到他一扫阴郁的神情,薄唇一弯,“你在关心我?” 嗯? 她微微一睁眼,急忙想说让他别误会,却见他一步来到她身边,朝着她额头飞快落下一吻,兴冲冲地说道:“我去给你搬木箱!” 接着,转身就进了小院。 她伸出手想叫住他,但看着他满心怀喜的样子,又收回了手,摸了摸额头的温热,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在爱情面前,人不可能一方面地永远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单恋,只会让他通过幻想来满足自己吧? 从一开始,她对他都是充满歉意的,但她很清楚,歉意不是感情。 这时,门口走来一对夫妇,男的较矮,女的较高,但二人身材都很匀称修长,穿着商人服饰,相貌平平,看着像是大理来的商人。 女的穿着一件枚红色的罗襦裙,进入房间以后,柔弱无骨地往柜台一靠,四处打量了一眼。 “请问这位夫人有什么需要吗?”凤灵夜客气地问道。 女子收回目光,眉宇间略带挑剔,伸出手,揉了揉修长、根根分明的手指,“最近过来做生意,我这双手都快干出缝儿了,听说你这儿有个能滋润手的东西,叫什么?” “是滋润脸的面霜。”凤灵夜笑着纠正。 做生意嘛,什么样的人都会遇见的。 女子冷嗤了一声,“平民用的东西,我才不往脸上抹。”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身子一颤,神情怪异地看了看女子,似乎有点意外。 凤灵夜也没有生气,将试用的面霜拿出来以后,放到了女子面前,“就是这款,你可以看看。” 女子挑挑拣拣地打开盒子,看用了一大半,“有新的吗?” 冷鸢此时就站在凤灵夜身后,一看这女的就像是来找茬的,顿时黑了脸,“如果每个人来试用都用新的,那岂不是浪费一大堆?” “你拿来用完不就得了?”女子十分欠揍地笑了笑。 “冷鸢,去拿新的。”凤灵夜平静地看向冷鸢。 冷鸢冷哼了一声,果然拿了一盒新的上来。 女子这才用指尖勾了一点,抹到手背上,闻了闻,皱着眉头评价道:“我更喜欢兰花香的,这香味太怪,有兰花香的吗?” “没有!”冷鸢气呼呼地回道。 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男子伸手轻轻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够了。” 最后,女子才勉为其难地放下面霜,“算了,这天气这么恶劣,我就勉强买一盒吧。” 冷鸢拿着女子用过的就准备包装起来,岂料女子眼尾一扫,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要新的。” 凤灵夜给冷鸢递了一个眼神。 冷鸢这才不情不愿地又拿了一盒新的。 趁着冷鸢包装的时候,女子眉眼轻佻地看向凤灵夜,“小公子这眼睛真好看。” “谢谢。”凤灵夜抿唇一笑。 女子似乎是看上了她的眼睛,一边看,一边笑道:“公子虽没有惊世之貌,但委身做大将军的男宠,着实可惜,要是稍微打扮打扮,凭着你这双杏眸,一定可以成为清倌馆的头牌。” 凤灵夜闻言,嘴角一抽。 不待她反应,那女子就伸出了手,亲切地握住了她的,“小公子,你说我这建议如何?” 凤灵夜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人各有志,委身大将军实属无奈,怎还能用皮肉过活?大姐好意,我心领了。” “好吧。”女子讪讪地勾了勾唇,拿着冷鸢递过来的袋子,扭着尊臀离开了。 冷鸢看着女子一摇一晃的屁股,一阵恶寒。 这种人凤灵夜见多了,宫姬月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也没有太多感受,让掌柜的过来看店,自己就进了内院,果然看到段君墨在帮着下人搬木箱。 她顿时一脸惊讶,接着无语扶额。 他投入新生活的节奏,似乎比她还要快啊。 另一边。 女子和男子走出了平价药铺,男子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女子,“怎么样?” 女子扫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判断?” “我......我......”他说了半天,面色微红。 他现在已经疯魔了,每看一个人,都觉得像是她,哪里还有判断能力了。 男扮女装的宫姬月停下脚步,闻了闻手上的面霜余香,红唇一勾,“世上会有很多药铺,但能卖出这种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有她的药铺。” 听他这么一说,燕西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蹙眉看向他,“既然这样,你刚才怎么不留个好印象给她?” “这不是为后面铺路吗?”宫姬月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燕西一看他这笑容就寒碜,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路了。 自从二人离开以后,凤灵夜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忧心地想,不知道最近会发生什么坏事。 果然第二天,她的预感就应验了。 只听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外面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火炮声。 为了让平价药铺走上正轨,所以她最近一直都在药铺的阁楼里睡,听到这响声,她掀开被子就走了出来。 只见外面鞭炮声中,锣鼓喧天,清一色的美男们站在平价药房的对面,十分显眼,周边站着不少的看热闹群众,都以为是平价药房在搞什么活动。 然而,当清一色的美男中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时,众人这才闹明白,原来不是平价药房在搞活动,而是平价药房对面的店铺在开业。 宫姬月穿着一身十分骚气的大红色纱裙,手里拿着一把美人团扇,看向围观的群众,有男有女,有大理商人,也有柔然民众,捏着嗓子娇笑道:“今日我店隆重开业,凡进店者,皆免费。” 一听免费,前来观望的人更多了。 有人更是大胆地笑着喊道:“免费吃喝,还是免费送礼品啊?” 宫姬月一扭身,看向站在招牌底下的下人,团扇摇了摇,越来越有女人味了,“揭红布,挂招牌!” 众人闻声一看,对免费充满了期待。 然后当红布一揭,招牌一挂,众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在了脸上,尤其是围观的女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指着招牌,窃窃私语。 “真是有伤风化,居然在平价药房对面开清倌馆,简直不要脸。” “平价药房开业那天,施舍了不少药材,没想他居然厚颜无耻地让人进去免费睡......”难以启齿。 “我柔然民风虽粗犷,但也绝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发生,带坏了风气!” ...... 大家七嘴八舌地批评着,唯独柔然男人们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一辈子都在打猎打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水灵灵的男人。 以前提起断袖时,总会一阵恶寒。 可现在看到这清一色的娇美男,沙漠爷们的心都被融化了。 凤灵夜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招牌上,大大地写着三个字——清风馆,右眼皮适时地一跳。 此时,宫姬月恰好也看到了窗前的他,当即举起手中的团扇,拼命摇了摇,“海老板,真巧啊!” 大家闻声看过去,只见凤灵夜一手搭在窗前,杏眸沉静美好,宛若璀璨星子,唇红齿白,纤腰不盈一握,秀发披散肩头,一阵轻风拂来,竟比女子还要美。 众人顿悟。 原来这清风馆的老板,就是看中了海老板这块活招牌,所以这才特意将这种店开在了对面。 凤灵夜眉尾一颤,把着窗户就准备关上,岂料那货还在下面热情地喊道:“海老板,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还要多多关照啊!今日清风馆开业,海老板若不嫌弃,我家美男任您挑选,吹弹拉唱,决不收您半文钱!” 凤灵夜眉头一紧,“啪”的一声就将窗户合上了。 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居然招惹到了这么一号人物。 吃了闭门羹,宫姬月也没有在意,而是敞开大门,开始招揽生意。 众人哪敢去啊,纷纷吓得往后退。 宫姬月无奈,只好让美男们现场表演手艺,果然那一开嗓、一弹琴、一扭腰,整个场子的男人都软了腿。 这一天,恰好就是商璃带着他二十位姨娘,来到朝白城的日子,先是和段君墨在军营里叙了旧,然后就提出想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商道奇才。 段君墨知道商璃有任务在身,所以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带着他去了柔然和大理交界处的好吃街。 “好吃街?”商璃挑眉。 段君墨笑了笑,眼里带着宠溺,“这是平威想的名子。” 商璃早知那海平威是个男子,一看他这表情,顿时艰难地移开了目光,“段兄,口味奇特啊。” “彼此彼此。”段君墨似乎心情很好,不予计较。 商璃有些好奇,“那办法,真是他想出来的?” 段君墨知道他指的是与柔然合作的事,反问:“你都想不出来的事,难道我能想出来?” 商璃摸了摸鼻子,“你与他,果真成了事?” 段君墨知道他所指为何,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怎么,你想知道?” “不不不,”商璃连忙罢手,面上一阵尴尬,“只是段兄终于变成了断袖,商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第174节 “放心吧,本文不会对你如何的。”段君墨说得轻松,可商璃却听得十分没自信,弱弱地补了一句,“段兄只要记得,商某还有二十位姨娘夜夜等着就好。” 段君墨嘴角一抽。 这小子。 还真会自作多情。 坐着轿子,商璃和段君墨,以及那二十位姨娘,终于晃晃悠悠地抵达了凤灵夜的平价药铺。 只是一眼,商璃就被旁边装修得花枝招展的清风馆吸引了,一脸意味深长,“这......也是段兄开的?” 段君墨皱眉一看,斩钉截铁,“不是。” 此时,宫姬月正坐在阳台上,看到楼下的商璃和段君墨,立刻挥动手中的绣帕,“大将军,清风馆今天刚刚开业,楼里的各个都是雏儿,可有兴趣进来玩玩?” 段君墨抬起头,对上宫姬月那张妖艳的脸,然后看向店里一脸淡然的凤灵夜,什么也没有,一拂袖,黑着脸走了进去。 商璃却来者不拒,朝着宫姬月问道:“可有美人?” “美人暂且还没有,大人要有兴趣,过几日我可以去张罗。”宫姬月俯瞰着他,都是在朝廷共事过的同事,所以商璃的身份,他自然很清楚。 商璃笑了笑,没有说话,跟着段君墨一起进了平价药房。 “这位是朝廷派下来的商大人。”段君墨对凤灵夜介绍道。 凤灵夜学着男子的模样,双手抱拳,朝着商璃恭敬行了一礼,“草民见过商大人。” 商璃淡淡地打量着她,相貌平平,却举止不凡,气质清雅,尤其是那双眼,美得十分眼熟,“海大人不必客气,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一面?” 何止是见过一面。 凤灵夜牵了牵嘴角,正欲回话,却见段君墨抢先一步说道:“商兄,别忘了你还有二十位姨娘在等你。” 商璃眉眼一笑,段氏家的男人果然都护犊得很。 三人聊着,二十位姨娘也纷纷下了马车,来到凤灵夜的药铺,全都不约而同地拿起药铺主打的面霜,打开盖子,闻着面霜独特的清香,纷纷爱不释手。 凤灵夜见她们喜欢,笑着道:“店里还有很多,大家喜欢的话,今日海某每人赠送一盒。” 大家一听免费拿,都规矩地放了回去,然后看向商璃。 商璃回眸,拿出一锭金子放到了桌案上,“商某同样是商人出身,不做亏本,也不会白占人便宜。” 凤灵夜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规矩,所以也没有坚持,只给每人又附赠了一盒手霜。 “京城来的大官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豪气。”宫姬月不知何时凑了进来,一边柔弱无骨地靠着柜台,一边闲得发慌地磕着瓜子。 商璃失笑,看向凤灵夜,“这拉客都拉到海老板的店铺里来了,可见海老板的客源是不少啊。”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耐心地开导,“大姐,来我店的客人大都是病人,而你的清风馆需要健康的客人,你开在对面,毫无意义。” “吃了平价药房的药,不就变得健康,然后就可以来清风馆了吗?”宫姬月神逻辑。 凤灵夜无言以对,只好任由他去。 得知商璃来了朝白城,作为柔然可汗,阿那金也很会来事,于是设下盛宴,热情邀请了他、段君墨还有凤灵夜,一是尽宾主之道,二是感谢凤灵夜和段君墨。 来了朝白城这么久,这还是凤灵夜第一次参加柔然人的宴会。 所以当她穿着一身青衣现身时,看着眼前的画面,还是有些震撼的。 一簇又一簇的火堆,照亮了半个夜空,一阵大风刮过,无数火星划过夜空,美得波澜壮阔。 柔然男女围坐在火堆旁,唱着欢快的异域歌曲,载歌载舞,简单而美好。 阿那金穿着可汗的服饰,一袭绣着金边的黑色宽袍,腰上束着金腰带,头上戴着黄金打造的头盔,经过了几场战役,整个人显得更加稳重成熟了,加上北方血统,身姿高大魁梧,一夜之间就退却了那抹稚嫩。 看到穿着青衣的凤灵夜,他目色柔和,然后转向商璃和段君墨,“三位请。” 穿过火堆,走上红地毯,阿那金随后坐上高位,宣布宴会开始。 一时之间,各种菜肴、酒水、歌舞接连呈上宴席,和以往的宴会程序差不多,但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没有大理皇宫那边正式,柔然美人跳的舞蹈,充满了西域的味道,有的像肚皮舞,有的像蒙古舞,种类繁多,汇集了好几个国家的风格。 不止如此,还有各种杂耍,扔火把、吐火、变脸...... 凤灵夜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喝着果酒,满眼都是新鲜的玩意。 期间,阿那金的眼睛时不时地就会转向她,看着她因为喝了果酒而微红的脸,看着她咬着葡萄的小巧精致的红唇,看着她撑着下巴的柔软小手。 急忙收回视线,他拿起酒杯,顿时将酒水全部喝了下去。 段君墨看着他的动作,最后看向毫不知情的凤灵夜,垂首饮了一口白酒。 商璃一边欣赏红毯上的美人,一边观察着三人,唇角牵起,似笑非笑。 一会儿,似乎有好戏看了。 凤灵夜专注地看着这些新鲜的舞蹈和杂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头狼。 柔然人酿的果酒就是好喝,她看着表演没有留意,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竟然喝了不少,待酒劲上头时,毫无察觉。 ☆、第132章 因为,你是我的妻 如果是从前,谨慎小心的凤灵夜,绝不会因为贪杯而醉酒。 也许是她近日真的活得太安逸,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不用再步步惊心地过活,不知不觉地卸下面具,只剩下了那个简单无忧的真实的她。 所以当高位上的阿那金说出,他要和段君墨决斗的话时,她的脑子全程都是一片空白,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浆糊。 “赌注就以海平威和本汗的绝世匕首‘断魂’,骑马绕三圈,谁先夺得柱子上的红绸,谁就是赢家。” 阿那金略带挑衅地看向段君墨,大致地说了一遍规则。 原来是看上了他家的小白生。 段君墨唇角微抿,看向喝得醉醺醺,还不知道被人当做赌注的小白生,唇畔牵起,“你要平威做什么?” “谁赢了,就迎娶他。”阿那金一语惊醒所有人。 当场的,除了段君墨和没什么反应能力的凤灵夜,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 各位大臣纷纷出席,单膝跪地,极力劝谏。 “可汗,万万不可啊!”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这海平威还是一个男人! “可汗身负重任,切莫凭着一时喜好而误了整个柔然啊!” ...... 阿那金端坐高位,面容冷漠,态度坚决。 相对于柔然,大理这边的将领们就要淡定多了,相反,他们还非常喜欢凤灵夜,非常赞同她和大将军走到一起。 尤其是校尉海超,更是海段的死忠党,见柔然大臣们如此忧心,不禁轻笑道:“现在结局未定,到时候你们可汗还不一定能赢过我们的大将军!” 各位大臣闻言,虽然这话不好听,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段君墨赢了,那他们这不是白担心了吗? 于是,各位大臣讪讪后退,破天荒的,皆在心中祈祷段君墨能赢了自家的可汗。 此时,段君墨看向一脸不知情的凤灵夜,宠溺一笑,也许她现在醉得早就忘记自己叫海平威了。 她就是他的掌中宝,他怎么可能舍得为了一把绝世匕首,就将她作为赌注送出去。 然而,他却看中了阿那金的游戏规则。 谁赢了,就能迎娶她。 这不正是一个迎娶她的好机会吗? 而他,恰好也欠她一场婚礼。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时,他唇角一勾,自信地对上阿那金挑衅的目光,薄唇一启,“好。” 商璃好整以暇,一手撑着下颌,简直喜天普庆,为了一个男人而展开的世纪大战,实在难得。 凤灵夜离他最近,身子一歪,就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目光一凝,悠悠看向这个喝得稀里糊涂的赌注,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就像抱着一根柱子一样,开始大舌头地自言自语,“男......男人都是自大狂,随......随随便便就把女人作为赌注,实......实在是可恨。” “女人?”商璃双眸微垂,带着一丝怀疑和探寻。 凤灵夜微微蹙眉,似乎在想柱子为什么还能说话,于是伸出手朝上摸了摸,正好是朝着胸膛的方向。 商璃微咳,一手握住了她不规矩的手腕,被男人摸,还是有些不自在。 随即看向整装待发的段君墨,心中疑云顿起。 黑色战马,他一身玄色军装,面容冷峻,鼻翼直挺,棱角分明的线条,宛如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双眉如剑,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冷冽和硬朗的霸气。 阿那金在他身侧,只见击鼓手扬起鼓槌,猛地一击,两匹不安而躁动的战马立刻扬蹄,狂奔而去,掀起一阵沙尘。 只见两匹骏马快如闪电,绕着空场迅猛而急速,看得人热心沸腾。 一边载歌载舞的柔然人,瞬间点燃体内的热血,纷纷齐声高喊助威。 擂鼓声、呐喊声、呼啸的风声,夹杂在一起,震动天地。 凤灵夜似乎也被这股气氛感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场外那一闪而过的玄色身影,唇角一弯,也跑到载歌载舞的群众当中,一起呐喊助威。 只见段君墨神情专注,气势强大,以半个马身的距离,死死压制着号称柔然第一骑马高手的阿那金。 阿那金一看人群里的可人儿,咬紧牙关,当即一甩马鞭,加快速度。 他知道段君墨武艺高超,所以才特地选骑马作为自己的优势项目,却没有想到段君墨从小生活在边疆,血液里流着的是大理的血,骨子里的魂却是扎在了边塞。 二人骑术不分伯仲,而段君墨胜就胜在他有一匹给力的好马。 为了主人的荣誉,为了能够每天都能吃上凤灵夜送上的粮草,它以强劲的四蹄狠狠压制对方的战马。 就在距离终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阿那金再也等不住了,直起身子,一脚踩上马背,飞快地伸手去夺柱子上的红绸。 段君墨紧随其后,身子没过他的头顶,这时,手长的优势充分得到了发挥,手指轻轻一勾,红绸轻松到手。 脚尖轻轻一点柱子,他飞身坐回黑色战马背上,轻轻一抚它的脑袋,“黑子乖,今夜就给你加餐。” 黑子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 阿那金这次服气,走到他身边,学着大理人那样双手抱拳,“本汗甘拜下风,承让了。” 第175节 “承让。”段君墨回了一礼。 阿那金交出匕首,“这把匕首,就作为我们交好的见证吧。” 段君墨欣然收下,让海超带着黑子下去,自己则来到了跟着女子们载歌载舞的凤灵夜身边,将“断魂”递到了她眼前,“喜欢吗?” 凤灵夜接过匕首,看着上面古老又华美的珠宝,指腹轻轻滑过上面的纹路,红唇微扬,“好看。” 就在这时,她身子突然一轻,视线瞬间上下跌倒,还有些不明所以,就被段君墨扛起背走了。 四周柔然人们一看,纷纷开心地吆喝欢呼起来。 阿那金不舍地看着,双手放至胸口,朝她比了一个祝福的手势。 “我......我要吐了。”凤灵夜被一倒一跌,胸口顿时翻涌起来。 段君墨拉着她的小腿,顺势一滑,直接打横抱起,凤目平视前方,薄唇微勾,“灵儿,今夜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了。” 摇摇晃晃中,她脸色红润,杏眸迷离,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凉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一瞬,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水润的软糯,“你说什么?” 听着这诱人的嗓音,他喉结动了动,眉眼微深。 醉酒后的凤灵夜,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撒酒疯,更不会无端哭泣,她就像没了聪明脑子的呆瓜,傻傻地任由段君墨抱着自己,尤其听话。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他不禁失笑道:“早知道你喝了酒会这样,我应该早点灌醉你。” “酒好喝,我才喝。”她软绵地回道,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觉得硬硬的,并不舒适,不禁蹙眉。 “还挑?”他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她很少见,不禁跟她对了起来。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看着很正常的样子,似乎在回味那果酒的香味,还伸出舌尖抿了抿唇畔,“这里的果酒很香。” 看着她的动作,他步子忽然一顿,凤目一深,忍了半响,“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海超早知将军会赢,所以比赛还没有开始时,就派人回去通知胡宝布置新房。 还是那间军营小院,胡宝将早就准备的红绸、囍字和红烛摆上,接着又带着几个士兵迅速将两张床挪了出去。 看到这两张木床时,士兵们都惊呆了,原来大将军和海平威一直都是分床睡的。 接着,又搬来了一间大床,挂上红色帐幔。 待段君墨带着凤灵夜踏进小院时,凤灵夜被红红的房间印得小脸通红,满眼新奇地看着屋子里的装饰,唇角微微上扬,“这是谁要成亲了吗?” “你猜?”他将她放到桌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懵懂的她。 她双脚悬在半空,看了一眼屋子,最后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正要尝尝,却被一道笑声打断,然后酒壶就被夺了过去,“这可是我们的交杯酒,你确定要一个人喝光?” “我知道交杯酒要怎么喝。”她杏眸忽然一片明亮,然后拿起酒杯,各自倒了一杯。 他从善如流,与她手臂一交,凤目柔情四溢,“喝下交杯酒,你就是我的娘子了,你可想好了?” 她像没过脑子一样,一心只盯着杯子里的酒,只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就迫不及待将酒水倒在了嘴里。 火辣辣的,并不好喝。 她微微张嘴,吐出了舌头。 然而忍了一路的段君墨,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看着她的样子,双目一沉,俯下身,随即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将她压在桌案上,她双手没有了着落,顺手就挽上了他的脖子。 她有些窒息和难受,浑身火辣辣的,再被他这么一撩拨,身子软如水,当时就呜呜着挣扎着想要离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岂能由得了她。 她推让着,蹙着眉头,一脚就踢了过去。 段君墨意识到危机,瞬间弹开身子,看着躺在桌案上衣衫不整的小老虎,胸口微微起伏,闷笑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就像溺水的人刚刚爬上岸,一脸惊恐。 “想穿漂亮衣服吗?”他靠近她,循循善诱道。 她看向他,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在哪儿?” 他走到衣柜旁,取出一套凤冠霞帔,还有一件华丽而熟悉的红色斗篷,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西番莲,针线精致,质地柔顺,是明国非常罕见的云锦,斗篷上的帽沿,更是由稀有的雪狐毛契合。 “这是娘亲的......雪夜?”她眼里一片震惊,伸手轻轻一抚,质感熟悉。 娘曾说过,待她出嫁那一日,就将这雪夜送给她。 还说,她一定要选一个大雪漫漫的冬日,那样白雪皑皑下,她一身大红喜袍,披着这件雪夜,一定美得惊天动地。 他轻轻为她拂去耳边鬓发,揉着她的眉眼,轻声软语,“你曾经失去的东西,我会尽力一件一件为你拿回来。” 她目光一深,看向他,有些迷茫,“为什么?” “因为......”他将额头轻轻贴上她的,嗓音低哑而动情,“你是我的妻。” 红烛垂泪,风儿吹拂,红纱飘摇,又是一夜春风一度。 当沙漠里的公鸡嚎着嗓子打鸣时,一夜无梦的凤灵夜翻了一个身,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默了一瞬。 接着将被子猛地一掀,看着自己穿着的小肚兜,以及对面几乎是赤身裸体、线条匀称的身子时,五指一点一点收紧。 一只爪子伸过她的纤腰,自然地一揽。 她眉头一颤,一拳就打向他的脸,然而就在距离他的俊脸只有一寸时,他忽然一伸手,轻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慵懒睁开双眼,看着她裸露的圆润肩膀,他凤目变得深邃,然后不知不觉地移开目光,像个受害者一般,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昨晚你喝醉酒,非要闹着和我玩闹洞房的游戏。” 她一愣,果真上当地看了一圈屋子,红艳艳的,不是喜房的装扮又是什么? 也不管其他,她裹着被子就远离了他,沉声道:“你先出去。” 被子被卷走,他的身子被曝光,她立刻转开视线,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那个......昨晚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意思是,她负责不负责,还有待商量。 段君墨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光着身子走了下去,十分淡定地留给了她一个后背。 她不禁斜眼看了过去,倒三角身材,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虎背熊腰,全身很紧致结实,尤其是手臂和腿部的线条,十分完美,符合每一个女人的审美眼光。 在早晨的微光下,这样的美色就这么刺拉拉地摆在眼前,她很没骨气的咽了咽口水。 套上衣服,他回过头,看向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小女人,欲言又止,“这......是我第一次洞房花烛。” 意思是,他和庄南烟都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洞房。 说完,然后就退了出去。 凤灵夜皱着眉,闭上眼,拼命揉着太阳穴,一脸崩溃和懊恼。 昨晚怎么就喝醉了呢,人一旦放下戒备心,果然是会出事的。 这可怎么办? 段君墨本就对她有意思,昨晚她又把人家给...... 想到这里,她脑子忽然一清晰。 记忆就像潮水一样,瞬间涌入大脑。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窗外,大声一吼,“段!君!墨!” 段君墨眉头一颤,回过头来,朝她淡淡一笑,“时辰还早,娘子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话刚说完,就见一个枕头飞了出来。 他稳稳接住,然后交给一脸目瞪口呆的胡宝,抿着唇角离开了。 房间里,凤灵夜有些暴走,奈何她偏偏又回忆不起他说完那句”你是我的妻”以后的事。 所以究竟同房没同房,除了天知地知,就只有逃走的那个混蛋知道。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然能记起前面的事,不至于后面那么重要的事还给忘记了,所以他们一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了床,她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走出院子,只见胡宝抱着枕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将军夫人早!” 她眉头一抖。 绕过他,径直出了门。 然而她不过就多喝了点酒,一夜之间,世界就好像变了样。 周围的士兵见了她,一副见了大佬女人的姿态,跟胡宝一模一样,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将军夫人早!” 她退后一步,“啪”的一声将门合上。 要死! 关键现在那个罪魁祸首还不在,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地。 如果她是女人还好,关键她现在是个男人身份,他们还能叫得这么顺口,他们的三观和良心不会痛吗? 怀着复杂和矛盾的心情,她打算就这么呆在屋子里,然后晚上再趁黑去平价药房那边。 可事与愿违,没多久,就见胡宝走了过来,“将军夫人,林嫂和李嫂说那块空地都锄得差不多了,让一起过去种点菜。” 她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除掉杂草的田地,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是整齐划一的称呼,“将军夫人好!” “大家以后还是喊我平威,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我,何况这件事要是传到京都,皇上要知道大将军娶了一个男人,作何感想?”凤灵夜软硬夹施。 底下的女人面面相觑,最终达成一致,“平威说得对,不过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带给我们和平的将军夫人。” 凤灵夜扶额,也不想再跟她们争辩,事已至此,要怪只能怪自己喝多酒,才让段君墨有机可乘,跟着阿那金闹了这么一出。 “平威,你别害羞,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们大伙都是明事理的人,你和大将军的感情,我们有目共睹,绝不会是那种封建保守的人。”林姐过来宽慰道。 凤灵夜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心想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尴尬地看向大家,“我忘了买菜苗,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均我一点,明天我就买来还给大家?” “客气什么,你立下大功,还经常免费施药给大家,不用还了。”李欣然拿出一部分菜苗。 紧接着,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取出自己的菜苗。 冷鸢过去接住,不一会儿,就提了一篮子。 大家的一点心意,凤灵夜不没有扭捏地拒绝,于是说了些感谢的话,就跟着大家一起到了那片空地。 经过最近几日的雨水滋润,加上有树苗的荫蔽,土地已经变得十分湿润了。 第176节 到了各自的地方,大家便开始弯腰种了起来。 冷鸢有命在身,自然是不敢让凤灵夜动手,所以压根不把菜苗给她,自己就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种了起来。 凤灵夜也不好闲着,就去帮大家的忙。 冷鸢一看,赶紧种完自己的,又抢着跑去帮大家种。 大家笑呵呵地看着二人,一脸感慨,“果然有男人干活就是不一样。” 有男人干活,果真就是不一样。 原本要一天的活,有了冷鸢,半天就做完了。 可是当段君墨回到家,看到冷鸢像个死人一样摊在凉椅上,双眼呆滞,脑袋冒烟,不禁淡淡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灵夜一脸抱歉,“都是帮我干活累的。” “号称第一暗卫的武林高手,干了半天活就成这样了?”段君墨一脸不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风云战王,自然体会不到干农活的艰辛。 胡宝在一旁给冷鸢打扇,充满了同情。 冷鸢颤抖地伸出手,指着院子外,艰难地看向段君墨,“王爷你不信,你自己明天去试试,就算是龙骨来了,也照样累趴下,嘶——” 说完好像动到腰了,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事,凤灵夜还是站在他这边,看向段君墨,“种地不比杀人,要是突然种上一天,确实吃不消。” “还有几天的活?”他问。 她想了一下,“南边的地种完了,西边好像还有一块地,是林姐和李欣然见我忙着处理平价药房的事,就帮忙锄了出来。” “明天你们休息一天,我带着大伙去。”他十分男人地揽了活。 她有些不可思议,堂堂一国风云战王、一品大将军,居然要去种地? “你......你明天不练兵了?” 他唇畔轻轻一牵,用手指轻轻一弹她的脑门,“练完兵再去,现在暂时没有战事,士兵们也不能就靠着女人过活。” 凤灵夜看着他认真又护妻的模样,面色微红,转过脸不再看他。 心里甚至还有一点期待,不知他种菜的时候,会不会状况百出呢? 翌日。 段君墨练完兵,吃完早饭,带着一支上百的军队,阵仗颇为壮观,史无前例地一起去种地了。 看着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貌似要去上阵杀敌的气势,凤灵夜和一众女人站在家门口,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这阵仗,确定不是去将她们的菜地夷为平地? ☆、第133章 难产而死 男人们都去种田了,想着很多士兵都是农民出身,所以不会出大问题,女人们就没有跟过去,而是各回各家,为自家男人做饭。 不一会儿,军营内就整齐地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溢。 见时辰差不多了,女人们则提着饭盒结伴而去。 地里劳作的男人们也早已饿了,见自家娘子送来米饭,一边说笑,一边放下手里的活,三三两两地靠在树荫下开始吃饭。 “将军,胡宝还没送饭来吗?”林峰一边拿着午饭,一边走到段君墨身边。 此时,只见段君墨两手杵着锄头,一只脚随意地搭在高坎上,整个人随意而散漫,和背后的土地格格不入,就算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冷峻的颜值。 他淡淡扫了一眼冷锋碗里的饭菜,唇角微勾,“你小子有福。” “我都听家里的女人们说了,海平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是大将军有福气。”林峰一脸恭维。 林姐看了他一眼,“快过来吃饭吧,别打扰大将军干活了。” 她话音一落,林峰回了一声“好嘞”,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十足的妻管严。 段君墨笑了笑,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 “平威,来给将军送饭吗?真是体贴啊!” “海平威,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好香啊!” “将军,一会儿让我们也尝尝平威的手艺吧?” 带着玩笑,大家端着自家的饭碗,纷纷移了过来,场面壮观。 段君墨转过身,就见凤灵夜提着食盒,一脸无奈地被大家簇拥着走过来,他丢下锄头,快步迎了上去,冷目轻轻一扫,“都散了,凑什么热闹?” 大家也不怕,反而嬉笑道:“将军,不带这么护食的吧?听闻平威厨艺了得,尝一口嘛。” 段君墨嘴角微扬,接过凤灵夜的食盒,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没商量。” 其实大家哪里真是想吃,不过都是凑个热闹,但看着凤灵夜做的一条红烧鱼,再一闻那味儿,瞬间忍不住垂涎起来。 李欣然见海超还像条小狗一样守着,走过去扯着他的手腕就走到了自己的地方,“别打扰将军了,小心降你的级。” 海超凑到小媳妇耳边,暧昧一笑,“还是娘子做的最好吃。” “你又没吃到人家海平威做的。”李欣然失笑。 海超笑,“没吃到,我也知道你的好吃,尤其是娘子的豆腐......” “现在大白天呢!”李欣然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 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好不甜蜜。 另一边,林峰一边吃着饭,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林姐还未凸起的肚子,“我希望是个女儿,跟娘子一样贤惠漂亮。” “我希望是个儿子,跟他爹一样上阵杀敌。”林姐一脸憧憬地说道,看向林峰,还有一丝崇拜。 林峰揉了揉她的脸颊,“傻瓜,生个女儿能陪在你身边。” “生个儿子就能陪在你身边。”林姐倔强地强调。 林峰眼眶一红,流血不流泪的七尺男儿,听见这话,居然捂着眼睛感动得哭了。 海超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李欣然说道:“媳妇儿啊,以后咱们以后可别生个像他这样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李欣然笑瞪了他一眼。 知道段君墨有洁癖,凤灵夜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块干净的蓝布,二人坐在上面,就像在郊游野餐。 “你能来,我很意外。”他端着饭碗,淡淡地说道。 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做了那么多,从来不敢求得相同的回报。 她看了一眼他锄的地,种下的菜苗,“完成得还不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顿饭怎么也得做给你。” 他吃着鲜嫩而珍贵的鱼肉,凤目漾起一丝笑,语气有些感慨,“还是以前熟悉的味道。” “你就是被我的厨艺虏获了芳心?”她挑眉,笑问。 芳心? 他失笑,顿了顿,才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是元宵节那一晚,匆忙中,你不经意的那次回眸。” 她微微一怔。 回忆瞬间将她带到了那个夜晚。 当时,她被席雪瑶陷害,险些惨招毒手,是他突然赶来给她解了围。 而她怕被他发现,所以匆匆逃走了。 而那时,她脸上的面具恰好掉落...... 想到这里,她微微扬了扬唇,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如果当初我能早点做出选择,也许我们现在的孩子,都能走路了。”他笑着道。 她抿了抿唇,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到他碗里,“赶紧吃吧。” 吃完饭,男人们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歇息了一阵,然后就继续投入劳作。 女人们则收了碗筷,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待傍晚时分,男人们辛苦劳作一天回到家歇息,女人们则拿着他们的脏衣服去了附近的小河沟。 由于夏季雨水多,所以冬季干涸的小河又重新有了水。 女人们端着木盆,一路欢声笑语,嘴里哼着歌谣,一起来到了小河边洗衣。 凤灵夜站在人群中,手里也拿着段君墨换下来的衣服。 当她拿着他的里衣和外套,站在徐徐流淌的小河沟中时,一种没来由的安宁感瞬间充斥心坎。 她好像真的......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 找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只有她,她只有他,不必爱得刻骨铭心,但却可以相敬如宾,生活简单无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就这样平淡地活到老。 大家洗完手里的衣服,就开始玩起了水。 李欣然用手舀起一捧水,洒到凤灵夜的身上,笑着喊道:“这才多久没见,平威你就在想大将军了?” 凤灵夜透心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管段君墨是不是有洁癖,将木盆一翻,衣服统统倒在地上,舀了一盆水,就往李欣然身上倒。 李欣然发出一声惊呼,不甘示弱,拿起木盆也舀了起来。 被波及的林姐等人,也不专心洗衣服了,拿起木盆加入战场。 打得欢腾时,直接将木盆扔到一边,拿起自家男人的衣服就往对方身上甩。 夕阳西下,河水泛着金光,波光粼粼,女人们的娇笑声传到半空,久久不散。 打闹完,洗好衣服,她们又在冰冰凉凉的河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然后才尽兴而归。 之后,女人们做饭,男人们则去小河边洗澡,然后回家吃饭。 吃过饭,然后坐在屋子前欣赏夜景,把酒共桑麻。 夜色朦胧,月色静美。 凤灵夜和段君墨躺在院子的凉椅上,望着夜空,像寻常夫妻那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第177节 “今天累吗?”她问。 “不,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他回。 “我也是。” “你做的红烧鱼,很好吃。” “谢谢。” “以后每天都做饭给我吃好吗?”他侧头看向她。 “我更喜欢你做饭给我吃。”她唇角一扬。 “好。”他眉眼一笑,回得干脆。 夏夜静谧,只听四周蛐蛐蝈蝈低鸣,惬意而闲适。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柔然人民的温饱也解决了。 日子平淡无奇,却幸福而充足,日复一日,三个月过去,转眼就进入了盛夏的七月份。 这一天,凤灵夜在平价药房的院子里查看库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姬月摇着团扇,坐在一旁。 每次只要她不在军营,都能见到他,不止如此,还经常带着他家男人过来蹭饭。 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商璃喜欢美人,所以不可能住在糙汉子一堆的军营里,就暂住在了凤灵夜的平价药房里,尤其得知段君墨喜欢男人以后,更是对他避之不及,二十位姨娘就被他打发到了对面的清风阁。 二十位姨娘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就成了宫姬月赚钱的工具,但卖艺不卖身。 商璃也没有说什么,只时不时地就到对面,跟美人们免费地喝酒聊天,全然忘记了段懿轩和各位大臣派他的任务。 此时,宫姬月懒洋洋地靠在凉椅上,奢侈地喝着加了碎冰的西瓜汁,“听说京都传来消息,那位怀着龙胎的淑妃生了,是个小皇子。” 凤灵夜刚好在看账本,闻言,按着书页的指节一白,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是吗?” 商璃好像对朝堂上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只对凤灵夜的账本有兴趣,所以偏头仔细地偷看着。 凤灵夜也懒得管他。 他腰缠万贯,肯定不会觊觎她这点小钱,商人习性罢了。 “可惜......”宫姬月话锋一转,嘴上说着同情,眼里却无丝毫怜悯,“可惜她难产,刚一生下皇子就大出血,听说昨夜就丢下刚出生的小皇子,撒手人寰了。” 凤灵夜面色不动,拿着账本却无心再看,心里复杂难言。 她在后宫住过,里面的事变幻莫测,传出来以后,早已脱离了真相,是是非非,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但她知道,甄语蓉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加上庄俞言超高的医术,绝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想起段君墨曾经说的,风水轮流转,没有人会永远荣耀下去。 他倒了,太后倒了,她倒了,接下来不就是甄语蓉了吗? 段懿轩,现在就是曾经的先皇,熟练的手段如出一辙。 然而,这就是帝王之道。 “听闻曾经御书房起火的时候,皇上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抱着三具女尸撕心痛哭,更是一连罢朝数月。”宫姬月看着凤灵夜的脸色,细细说道,“如今,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凤灵夜微微扬唇,略带一丝嘲讽,“你如何就认为,皇上是在为懿贵人报仇?” 宫姬月笑了笑,“我也是猜测,随口说一句罢了,这件事的真相,商大人在深宫应该比我们这些庶民清楚。” 商璃抬头,微微咳嗽了一声,“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怎敢随意揣度皇上的意思呢?” “小皇子尚小,听说最后交给了丽妃抚养,并被封为太子,当天就向全国昭告封丽妃为皇后,封太子为未来储君,荣耀无比。”宫姬月继续说道。 凤灵夜一听丽妃,心中一阵感慨。 没想最后,还是贾茹做了皇后。 然而这一切听起来,就如同是别人的故事,她知觉恍如隔世,就像处在了另一个世界。 宫姬月呷呷嘴,放下西瓜汁,“南方接连暴雨,引发大水和泥石流,死了不少人,皇上亲自带大臣过去安抚救济灾民,然而瘟疫爆发,只得被迫回宫,让庄太医过去调控。庄太医拿出曾经懿贵人的药方和办法,力挽狂澜,这才勉强解决了灾情。” 商璃将手放在下颌,“你对朝廷似乎很关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闲来无聊,谈谈罢了。”宫姬月摇着团扇,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凤灵夜听着段懿轩的事,就像一个局外人。 如今她是海平威,前程往事早已化作了云烟,曾经那个凤灵夜,也早已死在了御书房后的护城河中。 宫姬月见她听了段懿轩的事,并没有太多感慨,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是真放下了。 那座皇宫,他是再也不想她进去了。 就算她跟着段君墨,也总比跟人在后宫勾心斗角,死无全尸的好。 自从大理南方出了灾情,大理的局势似乎就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朝白城的士兵能够自给自足,靠着从朝白城纳的税,以及女人们种的瓜果蔬菜,日子并没有受到影响。 炎热的夏日里,凤灵夜回军营时平时没怎么注意,这几天却发现多了不少生面孔。 和段君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征新兵了?” “不是新兵,”他也没有瞒着她,只眉眼深邃,“这些都是朝廷派下来的军队。” “为什么突然增派军队到这儿?”她问。 这些都是军中机密,除了他,也就两三个副将知道,“大理南部受难,皇上担心明国趁机进攻,所以派了十万大军。” “这么多?”她眉头一紧。 他微微颔首,“依我了解,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情报,否则不可能秘密调这么多兵力过来。” 明国三番四次进攻,这一次,难道是要玩大的? 她蹙眉忖度。 还是段懿轩有意扩张大理,想趁着和柔然友好的时机,从而进攻明国? “不管是大理进攻明国,还是明国侵犯大理,朝白城都不是久留之地,最近军营可能会严加练兵和防范,以防奸细混进来,你收拾行装,带着所有女眷前往北城。” 北城是朝白城的邻近城市,知道一旦打仗起来,就是尸横遍野的大事,凤灵夜没有犹豫,只点了点头,“好。” “如果你想走,我明日就可以提出辞职,与你解甲归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语气坚定而沉稳。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马上离开,可现在,她对这里有了感情,不止是军营里的士兵、女眷,甚至是她付诸心血的平价药房,都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你可以守得住对吗?”她抬起头,杏眸清亮希冀。 他扬唇,“若你想留在这里,我愿意为你守住这片乐土。” 她眉眼微弯,伸出手,“我愿与你共同战斗。” 他伸出手,轻轻与她一击。 二人相视一笑。 陆续的几天,凤灵夜带着女眷开始往北城转移,大家也都没有异议,毕竟住在军区多有不便,要不是段君墨护着,恐怕这事朝廷早就查下来了。 三天以后。 三十名黑衣人穿着劲装,避过朝白城巡逻的士兵,身影在夜色中悄然前行,最后停在军区重地,看着层层把手的军队,互相看了一眼。 一支带火的箭矢,很快扎进了军区中的一顶帐篷。 紧接着,黑衣人迅速分为两队人。 今夜负责守夜的是林峰,察觉出异样,他没有慌乱阵脚,而是对底下的伍长吩咐道:“马上通知大将军,另外找一队人灭火,其余人继续防守!” 伍长迅速退了下去执行。 黑衣人见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拿出弯刀,猛地冲了上去。 防守的林峰一看,大声一吼,“有刺客!” 两方人马,瞬间交锋。 虽然军营人多势众,然而这支黑衣队伍似乎十分强大,各个都是十顶一的顶级杀手,加上强势突袭,士兵们只能奋起抵抗,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 就在支援的士兵不断增多时,剩余的一批黑衣人见势差不多,飞快地从混乱的突破口冲了进去。 大家都忙着应付第一批人,不料还有一批,加之黑衣人无心念战,轻功又高,所以根本阻挡不了。 这些黑衣人迅速四散开来,仿佛一张巨网,观察着军营里的兵马情况。 得到可靠信息以后,黑衣人迅速撤退,势不可挡,带着第一批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时,段君墨已经闻声赶来。 林峰跪在地上,“大将军!” “走了?”他看向漫漫黑夜。 林峰颔首。 “继续防守。”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指责,只看了一眼情况,就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黑夜中,一封飞鸽传书,悄然飞出了城头。 一炷香以后,飞鸽被人截住,取下了上面的纸条,并递给了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 钟离云接过纸条,一展。 “怎么样?”副将问道。 她摇了摇头,眉头紧锁,“驻扎的人数规模没有变化。” “那今夜我们就趁机突袭?”副将建议。 “不妥,适才我们派人过去试探,已经打草惊蛇,现在他们肯定严加防范了。”她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烧毁。 副将觉得有理,“那公主准备何时进攻?” “这段君墨战术诡异,深不可测,本公主在他手里已经栽过两次,这一次,断不可冒然行动,再缓几日,咱们留一部分兵力在原地,带着小规模士兵进去试探。”钟离云分析道。 副将颔首,“末将领命!” 北城。 第178节 凤灵夜和大部分女眷已在安全的地方落脚,就像寻常的百姓人家一样,分别住在一排平房里。 知道男人们都在前线打仗,大家虽然担心,但也帮不上忙,只好在自家屋子里缝缝补补,想着给男人们添几件凉快的夏衣。 “你说这边疆,说打仗就打仗,不是柔然就是明国。”林姐有些感慨,“不知道争些什么?” 李欣然是京都的大小姐,自然知道不少事,“拥有权力以后,就想要拥有更多,恨不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 凤灵夜突然有些触动。 段懿轩也是这样的统治者吗? 曾记得许久以前,他对自己说,倘若他要是做了帝王,一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战争,使得天下民不聊生。 如果是大理主动侵略明国,段君墨绝不会让她退到北城来。 看来,这次又是钟离云不安现状地要来打仗了。 她不禁看向窗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段懿轩调来十万大军,可见这一次的规模,要比以往都要大得多。 只希望段君墨能够不负众望,保下朝白城。 这场战事,钟离云没有缓太久,七天以后,带着两万军队,在清晨鸡鸣时分,大肆发动了进攻。 朝白城头,段君墨亲自上阵指挥,以一万兵力守城。 看着那一万熟悉的兵力,钟离云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可见那日收到的请报属实,朝白城的防守和从前是一样的。 知道自己这点兵力攻不进去,钟离云也没有恋战,见差不多了,正准备撤退。 这时,一匹快马从沙漠远方迅速奔腾而来。 城头上的段君墨看着那匹快马,唇角一扬,大风吹起他的披风,咧咧作响。 那哨兵快马加鞭赶来,躲过大理士兵的攻击,磕磕绊绊地来到了钟离云的身前,下马,跪地,脸色苍白,“不好了公主!我们的总军营被一支黑衣人闯入,阵营规模全部遭到曝光!” “什么?!”钟离云大惊,皱眉思索了一瞬,目光立刻射向城头上的段君墨,唇角冷冷一勾。 好啊,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你狠!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有多少人马,那又怎样,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第134章 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撤!”钟离云一声令下,全军撤退。 段君墨站在城头指挥,看着不战而逃的明国士兵,目色深邃。 “要追吗?”林峰问道。 他缓缓摇头,“调集四万大军,从明天起开始防守。” 林峰颔首。 今日不过就是一个试探,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大军规模,钟离云也没有再拖延时间,第三天清晨就开始带领她的一半大军,强势进攻。 这一次,朝白城防守得很艰辛,城外明国士兵的损伤也异常严重。 尸体堆积成山,攻进不进,兵不退,不断有人倒下,有人补上,一个个前仆后继,血流成河。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不流血,不可能。 也是在这一刻,钟离云才发现段君墨的兵力与自己相当,再这么下去,她手里五万大军都得葬送在这里。 兵力相当,战术又差不多,一个攻,一个守,这么下去,只会将她的兵力耗得一个不剩。 最终,钟离云决定撤退。 回到军营,她有些气急败坏,将头盔往桌上一扔,“全都是死人吗,为什么段君墨会多出那么多兵力?!” 几名大将站在两旁,一声不吭。 “说话啊!”她扫了一眼。 一个人硬着头皮说道:“段君墨是大理国的主力,要是能将他杀了,攻城绝不会这么艰难。” “那你去把他杀了。”她淡淡地看着他。 他为难地扯了扯嘴皮,“属下怎是他的对手。” “那你说这些有用吗?”她冷嗤。 他垂下头,不敢说话。 她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定,“段君墨必须除,朝白城必须攻,倘若拿不下他,明国就是第二个夏国!” 看向满屋子没用的废物,她一挥手就出了帐篷,“暂时收兵,明日再议!” 明国伤亡惨重,朝白城同然。 城头上防守的弓箭手尸体堆了好高,然后又被人不断运下去,接着又有新的弓箭手补上。 当段君墨一路走下去,一路都是鲜红一片。 此时已经歇战,大家忙着收尸、捡兵器、抗伤员......场面混乱,一片愁云惨淡。 他仿佛习以为常,没什么表情,正准备返身回营,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一紧,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帮李素......”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两眼瞬息变得黑沉,语气有些重,“万一明国士兵攻进来怎么办?万一箭矢飞进来射中你怎么办?你不要命了吗?” “我有冷鸢在身边,没事的。”她倔强地回道。 岂料段君墨一眼射向冷鸢,“谁让你带她来的?” “我......我......”冷鸢赶紧看向凤灵夜求情。 凤灵夜立刻矫正道:“是我带他来的,我才是他主子!” “跟我回北城。”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北城的方向走,岂料走了两步,就被她一手甩开了,杏眸沉静而从容,“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也可以帮你,我是大夫,就应该尽到大夫的责任,这些躺在地上的都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见他不语,她指向高高的城墙,“你说过,你会誓死守护这座城镇,如果城破了,就代表着你也不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目一震。 看着他的表情,她又添了一句,“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你是唯一想要我活下去的人。” 此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言的感动。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红着眼眶,一把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粗粝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一双手就像钢铁一般,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黄沙漫天,硝烟弥漫。 二人就这么拥抱在城头底下,人来人往。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伸手轻轻回抱住他的后背,并轻轻一拍,嗓音坚定,“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他身子一僵,无言一笑,嗓音低沉而沙哑,“好。” 她唇角微弯,神情恬淡而平静。 是他救了她,给了她生命,还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种田、开店、洞房花烛...... 他这半年来的努力,终于让她明白,想要获取美好的生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 他为她撑一片天,她就应该为他撑一把伞。 无关爱情,无关亲情,这就是一种相互寄生。 之后,段君墨没有再阻止她,而是任由她跟在李素闵身边,不断为伤员包扎、接腿、接骨,手法娴熟,神情专注。 李素闵看着这样的她,神情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恍然,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一眼就继续投入救治伤员当中。 当处理完大部分伤员以后,她洗去占满鲜血的手,回到小院,已经累得沉沉地睡下去了。 段君墨和大将商量完作战计划,回到院子,看着她酣睡的小脸,唇角不觉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最后不知不觉地,他轻轻扯下她的面具,露出了她原本绝美倾城的容颜,凤目一深。 脑海里,仿佛又闪过那一夜的惊鸿一瞥。 累了大半天,她睡得很死,似乎觉得脸上痒痒的,就伸手挠了挠,却被他一手握在手心,轻轻挣扎了一下,最后又妥协地睡了过去。 他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摩擦着她手心薄薄的茧,眉目动情,缓缓倾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精致漂亮的红唇。 灼热的呼吸洒到脸上,她又想伸手挠,奈何被他抓在手里,所以她就醒了。 睁开眼,恰好对上他深黑的眸子,两个人俱是一怔。 她唇角一动,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整个压在了身下,随即加重了这个吻。 呼吸变得愈发灼热和急促。 她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瀑布底下。 那时的他,压抑而痛苦,为了帝国大业,将自己的爱全部深藏。 可现在,他就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不需要遮掩,不需要伪装,将自己的爱全部释放。 这一刻,他......只要她。 她蹙着眉头,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双手撑着他宛如千斤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唇也被堵住,只得呜呜着挣扎。 然而,他就像一头释放的野兽,让人害怕和心疼,莽撞而霸道。 如果看着一张陌生的脸,还能克制的话,可是她的原貌,就彻底释放了他所有的爱欲和思念。 他的身子滚烫如火,她如同置身在水生火热之中,难受又被身体的原始欲望纠缠着,最终,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他吃痛,双手撑在她身边,一双眼漆黑而深沉,呼吸沉重,嗓音黯哑,“忘不了他?” 她别过脸,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问题。 当他此时问起,她却是一片迷茫。 她当真是忘不了他,所以抗拒段君墨? 第179节 “我......也曾是他的妻。”声音苍凉而无奈。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凤目幽深,“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忘不了?” “如果忘记一个人,是伤害另一个人,我做不到。”她对上他的眼,充满了无奈。 他唇角微微一扬,笑容很淡却很好看,“你在关心我?”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利用你。”她如实回道。 毕竟段懿轩是她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次,永远是刻骨铭心的。 她恨他,然而却不可能忘了他。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侧身躺在了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可我希望你骗我、利用我,一辈子。” 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安宁,有些话不禁脱口而出,“段君墨......” “嗯?”他垂眸看着她。 她看向前方,杏眸幽凉而冷静,“曾经,我喜欢过你。” 一阵清风拂过,帷幔轻轻飘荡。 一室静谧。 翌日。 段君墨起了一个大早,然后在帐篷里跟几位大将继续商量战策。 此时,只见帘子被人一掀,明亮的光照了进来,大家纷纷看了过去。 她站在逆光中,身影清秀单薄,却沐浴了一层金光。 “将军夫人?”海超咋了眨眼,她怎么来了? 段君墨笑了笑,走过去,一脸宠溺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一个人无聊?我一会儿就好。” 她无奈地拿开他的手,抬眸,“我做你的军师,可好?” 底下几位大将一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也没有嘲讽,只以为她在跟大将军闹着玩。 她目光笔直地看向这些人,语气狂妄而从容,“我一个人可以顶你们十位。” 大将们一愣,见她不似开玩笑,纷纷诧异地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看着她一笑,小小的她,脑子里永远装着让他震惊的东西,所以他没有一点怀疑,“好。” 海超一听,只觉心底发虚,悄悄凑到他身边,“将军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他当真会战术?” 他们只知道她医术超群,还精通商道,解决了朝白城和柔然数十年的危机,没想到她还会战术。 不待段君墨回答,凤灵夜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战术。” 这下,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不会战术,还说要做大将军的军师,还说一个顶他们十个大将? 段君墨没有说什么,只带着笑,对她充满了期待。 只见她走到大家的战略图旁,扫了一眼,“你打算怎么做?主动攻击,还是继续防守?” 林峰说道:“还在商量。” “这么久了还没做出决定?”她挑眉。 林峰搭不上话。 段君墨走过去,沉声分析道:“继续防守,钟离云必定加大兵力,强行攻城,要想守下去,损失一定会比上次惨重。主动出击,两方大军兵力不相上下,损失同样惨重。” “既然如此,那我建议继续防守,怎么样?”她看向他。 段君墨迟疑了一瞬,“你有对策了?” “嗯。”她微微颔首,看向钟离云的十万大军,目色微沉,想不到段懿轩早已得知消息,所以提前就调集了十万大军给朝白城,可见他这个皇帝当得还算圣明。 “我们的兵力尚且还没有暴露,这是一大优势,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削弱地方的兵力。要想削弱地方的兵力,就需要持久战,防守最合适。待我方兵力和敌方兵力形成差距以后,再一举进攻,主动出击!” 待她说完,场下是一片寂静的。 因为这个办法,他们也知道。 但就像段君墨说的,防守站,他们同样损失惨重。 然而,段君墨知道她还有下文。 她绕了一圈,拿起兵架上的兵器,“要想利用防守战减少损失,削减敌方兵力,那就要改良兵器。” 海超双眼一睁,大惊,“你懂改良兵器?!” 她扬起一边唇角,自信又好看,“自然。” 不然她说半天是为了什么? “太好了!”海超双手一捶,“那我们趁着钟离云还没有进攻,赶紧赶制吧!” 凤灵夜抬眸看向他,“不是要趁着他们没有进攻而赶制,我需要你们想办法,在这段时期没办法进攻。” 海超一愣。 安静的帐篷里,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我有。” 大家齐齐看向段君墨。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凤灵夜赶着画各种兵器图,将手动箭弩,特别制成连发箭弩,杀伤力瞬间提升。 同时,将守城弹射的石头改成了炮火。 在这个时代,炮火还没有。 所以这个工程,由凤灵夜一手加工和监督完成,火药的比例,完全保密,除了工匠,其余人不得进入。 她不希望炮火时代提前到来,成为统治者们随意扩张土地的武器。 否则她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段君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真的就让钟离云暂停了战火。 相比凤灵夜,段君墨就清闲许多了。 但他不忍她一个人抗下所有的责任,所以就常常陪在她身边,想替她分担一些,哪知她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根本不跟他解释里面的原理。 所以他只能打打下手,研研磨,做些营养可口的饭菜,夜里替她驱赶蚊子,打打扇子。 这一天,她终于有些受不了,看向他,“你很闲?” “有点。” 她笑了笑,垂头继续描图,“就快好了。” 他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描图,她描图没有用毛笔,而是让他找了一些炭块,所以描出来的图,特别逼真。 就像一副没有颜色的倒影。 “你会画画?”他问。 她微微颔首,想到什么,挑眉看向他,“要不要我给你画一副素描?” “素描?” 她点了点头,说完就开始行动,拿出一张白纸垫在木板上,“你摆一个帅气的姿势。” 他抿唇一笑,“你觉得我什么姿势帅?” 她认真想了想,“在战场上拿着那把移动的虎头铡时,最好看。” 虎头铡? 她就是这样形容他的嗜月? 他有些失笑,“等我上了战场,你在城头上为我画,可好?” “好。”她放下纸笔,又开始继续画箭弩图。 他为她撑着烛台,看到阴影挡住了她的图纸,又换一个放向。 她认真作图,唇角微扬,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心里暖暖的。 一天两日,不眠不休,终于将所有需要改良的武器都画了下来。 段君墨拿着她的图纸,迅速交给了朝廷兵部,找来工匠赶制兵器。 大功告成以后,她往床上一躺,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他为她熬好了粥,扶着她起来吃完以后,她又去往北城,开始赶制火药。 一连忙碌了十天。 兵部连夜赶制的武器,终于送到了朝白城。 凤灵夜也调制好了火药。 所有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这一天,她问段君墨,“你是怎么让钟离云暂停发兵的?” 他笑了笑,“想知道?” 她觑了他一眼,“不说算了。” 他靠近她,凑在她的耳畔,“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她摸了摸耳畔,离开他,“不要。” “好了好了,”他拉住她,妥协道,“我告诉你还不成?” 她站定,看向他。 他无奈,看来这辈子他都得栽在她手里了,“明国老皇帝病了,她就暂时回去了。” 不用细说,她也知道了大概,“看来明国老皇帝很重视他的这位公主。” 第180节 他微微颔首,似乎对钟离云不太感兴趣。 这一次,由于凤灵夜的坚持,加上对她制作的火药并不熟悉,所以段君墨同意她在旁观战,但是她必须跟他站在一起,不得随意乱走。 一改清晨突袭的战略,这一次,钟离云突然在后半夜办法突袭,由于决心攻破朝白城,这一次,她带上了八万大军。 当战斗打响的时候,胡宝急忙通知了小院里的段君墨和凤灵夜。 二人翻身就起。 她穿好外套,只见他拿着一套暗红色铠甲走了过来,“穿上这个。” “你什么时候做的?”她一边穿,一边问道。 他亲手为她系上绳索和纽扣,“就在你忙着绘画兵器的时候。” 替她穿戴整齐以后,他又为她带上一顶头盔。 最后,胡宝帮着他将铠甲穿好,目送他们离开了小院。 待他们赶过去时,城头战火缭绕,已经打响了。 没有二人的吩咐,大家也不敢冒然发动攻击,弓箭手只拿着原本的箭弩发射,弹射出城的也都是一些石头。 站在城头处,看着乌央央的大军,密密麻麻地布列在城外,抬着撞门的木柱、爬墙的云梯,举着防守的盾牌,一步一步整齐划一地逼近。 大风呼啸,沙尘弥漫,火光明亮。 黑夜里,他握住她搭在城墙上的手,“害怕吗?” 她望着远方,目色冷静,声色从容,“不怕。” 人都有一死,如今她孑然一身,有人作陪,死也足矣。 很快,他们就逼近了城头,抵达了大理士兵攻击的范围。 段君墨没有犹豫,一声令下,连发箭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声,呼啸着穿破夜空,就像一条条毒蛇,从天而降,狠狠扎了下去。 万箭齐发,刺入盾牌,穿过缝隙,顿时一片哀嚎声响彻夜空。 由于改良以后,箭弩能够连发,所以弓箭手缓缓移动距离,箭矢连成一片,无一漏发,密密麻麻地碾压过去。 然而由于人数众多,有人倒下,就有人站起,距离仍旧在拉近。 钟离云站在安全区域,看着这接连而来的箭矢,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没想短短几日,他们的武器居然改造如此之大,令人震惊。 狂风中,钟离云让士兵停下脚步,利用盾牌建立一个保护罩,然后弓箭手开始往城头发射箭弩。 “炮火距离不够,让他们停止攻击,开始防守。”凤灵夜命令道。 段君墨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将。 弓箭手们立刻放下箭弩,拿起盾牌,蹲下身躲在城头下。 “一群缩头乌龟,”钟离云冷哼一声,“点火!” 明国士兵将箭矢点燃火,然后射向城头。 万千火苗,就像爆开的烟花,壮观而绮丽。 “继续防守。”凤灵夜站在墙头,临危不乱,望着迎面而来的火箭,沉静的杏眸倒映着火光,愈发灿烂冷艳。 这一次,大将没有再看段君墨的旨意,而是直接听令于她。 见城头一直在躲,钟离云就算射到天亮,将箭弩都发光了,也攻不了城,因此她一声令下,大部分继续朝前走去。 段君墨不知道那火药是什么,但见凤灵夜如此笃定,而且如此秘密地调制,可见她对这火药充满了自信。 见他们挪动步伐,凤灵夜继续下令,“放箭。” 弓箭手放下盾牌,拿起箭弩,开始发射。 “娘的!”钟离云彻底被激怒,“加快速度,继续前进!” 无人接连倒下,不过十里的攻城路,却走得格外艰辛。 然而就算如此,对于她的八万大军,也只是冰山一角,损失不到两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凤灵夜忽然转过头,看向段君墨,“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是你。” 简单四个字,却足以证明一切。 她没有太多表情,看向已经快到城下的大军,举起手,轻轻一落,“发射!” 她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雄浑而磅礴。 声音一落,余音缭绕。 火药包弹出,分别射向明国大军的上、中、下、左、右五个方位。 一落地,瞬间火光四射,威力十足,夜空明亮如白昼。 看不见尸体、听不见哀嚎、感受不到死亡...... 他们只能看着苍白的世界,听着临死的心跳,感受着冰冷的恐惧。 城头,她看着这些因为统治者的私心,而死于非命的无辜士兵,突然泪如雨下。 他们是另一个国家的林峰,另一个国家的海超,他们也有等待在家的林姐、李欣然。 他们原本可以日出而耕,日落而歇...... 没多久,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的怜悯和痛苦统统承载在了他的胸怀中。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隐居吧。” “好。” ☆、第135章 换脸 这一仗,可以说是打得十分震撼。 钟离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面对霸道又强悍的火药包,连忙让大军撤退。 然而箭在弦上,又岂是说松手就能松手的。 明国大军死伤无数,溃不成军,段君墨打开城门,带着士兵们冲了出去,又是一番厮杀。 浓烟密布,战火缭绕。 凤灵夜站在城头,双手搭在城头,五指紧握,望着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眉目深沉。 这一战,钟离云输得很惨,败得很彻底。 来时,带了八万,逃时,只带走了不到一万,留下的要么战死在沙场,要么被虏获,成为战俘。 穷寇莫追,在经历一场血战以后,段君墨也没有再追下去,而是带着大军撤回。 看着城头等待着他的那个人,他仰起头,一把大刀放在肩上,挑起唇角,散漫一笑,染血的铠甲和披风,将他衬得愈发气魄非凡。 她看着他,嘴角亦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紧捏的手指,缓缓松开,里面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人来人往,他仰面,她垂首,看着彼此,心中如一片静海。 有你的地方,便是桃花源。 随后。 她便下了城头,迅速投入救治的队伍,帮着李素闵为受伤的士兵接骨疗伤,身影忙碌。 他看了一眼,也收回目光,带着各位大将一起回了军营,继续商讨击退明国残余部队的战略。 另一边,战报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段君墨带领五万不到的士兵,击败钟离云的八万大军,并且虏获和斩杀敌军无数,首获成功,再次狠挫了明国的威风。 金灿灿的龙椅上,段懿轩穿着龙袍,神色清冷,平静的双眼里看不出悲喜,整个人冷如冰霜,浑身散发着清贵和疏离的气息,拒人于千里。 与他的冷静和淡漠不同,大殿上的臣子们全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这次战王大获全胜,那个叫海平威的功不可没,仅以一万人就守住了城门,并且损伤不到一半,打得八万明国士兵溃不成军!”贾将军一脸兴奋,仿佛能够身临其境地想到那个热血沸腾的画面。 甄大人连连点头,想到什么,又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可惜那海平威不肯说出那火药包的制作配方,不然,大理将称霸整个世界。” “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个精通商道的人,居然还会懂战略和武器,实在是天下难得的是奇才。”贾将军激动地说着,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一睹真容。 权大人笑了笑,“听说他不止会商道,还精通医术,经常陪李素闵在军营中治疗伤员。” 一直端坐高位的人,眸光动了动,拿起兵部递上来的改良过的箭弩图,薄唇轻启,“这就是他画的?” “回皇上,确实是海平威亲手所画。”兵部尚书回道。 他没有什么表情,“商璃那边可有消息?” “商璃并未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战王安心守护朝白城,并且十分重视海平威,还说这海平威确实有才。”权大人回道。 他缓缓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权大人想了想,最后还是犹豫着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不过微臣听别的人说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段懿轩的表情,“听说......听说战王和柔然可汗打赌,谁赢了比赛,海平威就是谁的。不出所料,战王赢得了比赛,最后,战王居然真的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地和他举办了婚礼。”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唏嘘。 龙椅上,段懿轩更是站起了身子,满面震惊,动了动薄唇,嗓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底下大臣无不惊讶地看着他,那个一向寡淡冷漠的帝王,此刻居然露出了如此失态的神色。 顾不得大臣们的惊讶,他手执那绘图,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皇上?”权大人一脸不可思议,“微臣也只是道听途说,究竟如何,还需要向商大人证实,商大人没来报,也许这就是一个谣言。” “你们适才说,他还精通医术?”他问道,震惊的眉眼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柔情和温暖。 权大人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她,就是她,没错了......”他如同癫狂了一般,步步后退,神色又悲又喜,望着周围面面相觑的大臣,眼眶微红,嗓音黯哑而颤抖,“一定是灵儿,是灵儿,她一定还没死。” 他太了解自己的七哥了。 他们同母所生,脾性相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同样对她情根深种,又怎么会突然爱上别人,还是一个男人。 各位大臣一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过来劝道:“皇上,您节哀吧!懿贵人死去已有大半年,怎么可能在朝白城?” 第181节 “就算海平威精通医术,可他还会商道、战术和改良武器,如此高深莫测的东西,就连寻常的男子也难以企及,甚至是商大人也认为比不过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子呢?”权大人跟着解释。 奈何段懿轩根本没在听,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执着的幻想中。 甄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懿贵人已死,请您保重龙体,切莫因一些流言扰乱了您的心智。” 贾将军什么也没有说,只知自从凤灵夜一死,段懿轩的魂就好像被勾走了一样,每天虽然处理着朝政,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靠他们在底下出谋划策。 段懿轩痴恋地看着手中图纸,修长苍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抚着上面的一笔一划,脑海里,缓缓呈现出她挑灯作画的场景。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画纸上。 灵儿,我知道是你......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依旧执迷不悟地艰辛自己的观点,如同灵魂重新注入了他的肉体,让他又重新活了下来。 三日以后。 所有将士都在劝钟离云带着大军撤退,然而钟离云却坚持不肯走。 她带着八万大军,如今却剩下三万不到,如此奇耻大辱,胜过每一场在他手里吃的败仗,不杀了他,实在难以泄愤。 军令如山,她不肯撤退,几位大将也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朝白城的军营内,凤灵夜看着胡宝为段君墨穿上战衣,院外大军严阵以待,气势恢宏。 如今钟离云大势已去,为防他们卷土重来,今夜便是他们突袭的最好时机。 这一个计谋,也是她出的。 钟离云是什么性格,她多少有些了解。 她看着他穿戴整齐,心里不知不觉地已多了一丝牵挂。 三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一家人。 而她现在,只有他。 换句话说,他也只有她。 “饿虎扑食最伤人,你此番突袭,可能比那日对抗八万大军更加艰难,一定要小心。”她眸光微润,柔声叮嘱道。 他走过来,揉了揉她的鬓发,就像每个出征的夫君一样,看着小妻子的眉眼,充满了迷恋,“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要是死了,我就离开这里,嫁给别人。”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 他失笑,“我要死了,变成鬼也会和你在一起。” “我不喜欢鬼。”她淡淡回道。 他微微挑眉,“那你喜欢人?” “废话。”她觑了他一眼。 愣了半响,才意识到他的意思,顿时蹙起眉头,“快去吧,别误了战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一手将她揽入怀中,“灵儿,等我回来。” “嗯。”她轻轻应了一句,接着,怀中一松。 抬起眸,看向走远的高大背影,她双手放在门槛上,目色忧忧。 段君墨走出院门,举起酒碗,与众士兵豪饮过后,说了几句振奋军心的话,将陶碗摔在了地上。 底下众人纷纷效仿。 “大理必赢!大理必赢!大理必赢!” 振聋发聩的呐喊声,响彻夜空。 伴随着漫天的黄沙,吹向远方。 段君墨一跃上马,带领千军万马,悄然地潜入了夜色中。 凤灵夜走到院门口,看着离去的队伍,上手合十,闭目,默默祈祷。 今夜天气昏暗,没有月亮,到处一片黑暗,最是适合偷袭。 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 胡宝走进屋,挑了挑灯芯,看了她一眼,“平威不睡觉吗?” 要是换做以前,她不但能睡得着,还能睡得很香,但自从和段君墨关系缓和以后,她又怎么能睡得下。 “你去睡吧,我困了就睡。”她淡淡道。 胡宝也没有多说,收拾了一下就退下去了。 夜下孤灯,她看了一眼昏暗的窗外,随即收回目光,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张白纸,又找出没用完的半截炭。 一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缓缓回想着段君墨在战场上的样子。 良久,她唇角一扬,睁开眼,拿起炭,在纸上轻轻描绘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 屋外夜风呼啸,屋内一片宁谧。 温馨的灯光下,投影着一道娇美的倩影,随着摇晃的火苗,轻轻浮动,无限美好。 认真而温和的脸庞上,是长长的睫毛,半遮明媚动人的眼眸,一袭宽松的月牙长袍,出尘而清雅。 她以为,他能够回来,陪她离开朝白城,隐居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从此不问世事。 她以为,百战百胜的段君墨,就是一个神话,怎么可能倒在一场突袭战里。 她以为,老天会眷顾她一次,不会再将灾难降临到她所爱的人身上。 然而。 残酷的战场,却与屋内的宁静和美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段君墨手持大刀,满身是血,站在沙丘上,双眼嗜血而冰冷,原本岿然不动的巨大身躯,也开始摇摇晃晃。 倒下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她从容而淡然的绝美容颜。 耳边不断传来大将们的呼唤声,他却再也听不见,倒在沙漠中,望着夜空,眼里一片血腥。 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他呼吸沉重而喘息,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要是死了,那个傻瓜可怎么办啊...... 小院内。 她凝视着画好的素描,伸出食指,轻轻滑过他的大刀,然后是他乌黑的长发,凛冽淡漠的剑眉,深邃的凤目,挺直的鼻梁,上扬的薄唇...... 她笑了笑,对着画上的他喃喃轻语。 “你可知道,要不是庄南烟,我们原本早该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以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我们一起白头到老,好吗?”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对着一张画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就睡在了桌案上。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她,亦有他。 当她被惊醒时,只看见胡宝一脸惊恐,指着院子外,嘴里一张一合着急地说着什么。 她撑起身子,只隐约听进去五个字“大将军出事了”,她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什么也没有说,就急忙冲了出去。 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外面的场景,她的脚步戛然而止。 明亮的火把中,他躺在那匹黑色战马上,奄奄一息,大刀也没了踪影,浑身上下都在往下滴血。 “钟离云丢弃三万大军不管不顾,只要大将军的命!” “大将军带着一队兵马追上去,却中了他们的圈套!” “她就是一个疯子,知道回了明国没法跟老皇帝交代,这才拼了命地设下埋伏!” ...... 林峰和海超一边将段君墨抱回屋里,一边控诉着钟离云的奸诈狡猾。 凤灵夜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嗡嗡的,身子都在颤抖,只知道他的手一片冰凉。 李素闵闻声赶来,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忧心的问了一句,“你来还是我来?” 她回了神,什么也没有回,直接探了探他的呼吸,果然一点气息都没有,然后又听了听心跳,一片死寂。 她稳了稳心神,立刻为他做心肺复苏,按到双手都在颤抖,直至没了力气,她还在努力地按压。 知道她的习惯,李素闵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一个人留下来帮忙。 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现代人,更加忘记了要避讳什么,只知道她不想让他死,条件反射地做着熟悉的动作。 查出他的血型,又拿出对应的血袋,然后脱下他的衣服,给伤口消毒、缝合。 做完这一切,她又开始为他按压,一遍又一遍。 直至他身上的血,将她白色的衣袖全部染红,她也没有停止,一张脸平静到了极点,一双眼却不断落下滚滚泪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她不是神,看不淡生死。 然而重要的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就连她曾经最厌恶的人,也要离开她了。 带着她的愧疚,带着她无意偿还的恩情,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李素闵早已知道她是谁,看破不说破,看着好不容易重逢又复合的苦命鸳鸯,却再度被生死分离,也红了眼眶,不忍再看。 一遍又一遍,她终于崩溃决堤,趴在他的胸口,嘶声痛哭。 “娘走了,阿姐走了,就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求求你快回来,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为什么你将我拉回人间,又要将我推入地狱?” “为什么每个对我好的人,最终都要离我而去?你这个骗子,你说好要陪我一起隐居,说好结束这场战事就一起离开,为什么你却先走了?” “你让我等你,却是让我这样等你?” 第182节 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一望无际的冰渊,寒冷、孤寂、绝望。 她想不到他会死,更想不到原来他的死,会让自己这么窒息和悲痛。 李素闵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正要举步离去,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她也察觉到什么,微微睁开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无比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 接着,她只觉脑袋一沉,一只宽大的手掌放在上面,然后轻轻揉了揉。 李素闵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默默离开了。 一室安静。 “我死了,你会怎么办?”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沙哑而虚弱。 “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会哭?” “不想你死。” 他抬眸,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唇色苍白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为我难受,为我哭泣。” 她垂眸,从袖中拿出画好的素描,一点一点打开,放到他眼前。 他缓缓看了过去,一双深邃的凤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她看了一眼挂着血袋的仪器,轻轻点头。 “我段君墨能认识你,何其有幸。”他勾起唇角,淡然一笑。 她摇了摇头,不太赞同,“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死在后宫里了吧?” 身不死,心亦死。 “你救了我,我救了你,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人了。”他满足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笑容。 谢谢老天将他留给了她。 明国大败,钟离云以身殉国,战死在沙漠,三万大军悉数为之陪葬。 段君墨九死一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都。 段懿轩当着文武百官表示,他要亲自去往边塞探病,却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 可这一次,他心意决然,没人能够撼动他的计划。 将权大人、贾将军和甄大人召集到御书房以后,他将国务全部交托了出去。 “皇上,南部灾情还未彻底解决,万一发生意外,谁来主持大局?”甄大人极力劝谏道。 段懿轩看向他,“灾情由你负责。” 接着,又看向贾将军,“后宫有皇后掌管。你就负责京都的安全和防卫。” 最后,他又转向权大人,“朝廷里的大小事务,你们三人商议出最好的办法,最终由你决定。” “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权大人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生气,“您这在交代后事吗?!” 段懿轩神色淡漠,“朕心意已决,你们退下吧。” 权大人还要说些什么,甄大人和贾将军扯了扯他,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御书房,转眼就空了下来。 他转了一圈,看着这满眼的繁华,满眼的金碧辉煌,突然不再觉得凄冷,不再寂寥。 他终于要离开这座牢笼了。 找到灵儿,他要告诉她,他已经彻底做好了一切,可以脱身陪她过她想过的日子了。 朝白城。 段懿轩要微服私巡边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段君墨和凤灵夜的耳中。 此时,段君墨还躺在床上养病,凤灵夜在给他喂药。 听他的眼线禀报以后,她面色一沉,“他一定是知道海平威就是我了。” “就算知道,他也带不走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懿贵人已死。”他宽慰道。 她的眉目一筹莫展,“如今他是皇帝,你只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战事已歇,不如我们明天就走?”他握住她的手, 她咬着唇角,缓缓摇头,“不妥,现在他已经怀疑你带走了我,倘若你再与我一起消失,岂不坐实了我还活着的事?就算我们逃走了,他也会满天下地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根本无法隐居。” 说罢,她沉沉地看向他,“我有一计。” 过了一会儿。 胡宝被传进了屋内。 当他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你......你是谁?” “胡宝莫怕,我是平威。”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回道。 他顿了顿心神,这才反应过来是海平威的声音,然后一脸懵逼地看向躺在床上,一脸平静的段君墨,“大将军?” “桌上有一张人皮面具,是海平威的,你去戴上。”段君墨淡淡地看着他。 他“哦”了一声,呆呆地走了过去,拿起面具,听话地贴在了脸上。 “从今天起,胡宝就是海平威,海平威就是胡宝,你可懂?”段君墨语气平和,眉目有些严肃,一点也不似开玩笑。 胡宝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可是我虽与平威身量相仿,但声音却是伪装不出的,这要是被大家识破了怎么办?” ☆、第136章 离别惹人愁 “让你假扮海平威,瞒的本就不是熟人。”段君墨解释道,“你只需清楚海平威是哪里的人,为何精通医术、战术、商道、武器。” 胡宝能在段君墨身边做打杂的小兵,本就聪明伶俐,闻言也没多问,很快就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段懿轩的队伍就抵达了朝白城。 除了军营里的人知道御驾来临,百姓都不知晓。 抵达当日,段君墨以及商璃带着大军亲自在城门迎接。 这一天是个艳阳日,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如洗。 低调的马车,岿然立在队伍最前方。 一双修长的食指,轻轻挑开车帘,露出了一张清贵绝色的脸庞,眉目如画,薄唇淡冷,走出马车,站在原地,全身如洗尽铅华般淡然而从容,清冷的帝王气质,不怒自威。 段君墨带领众人单膝跪地,亦如从前,不卑不亢。 段懿轩走过去,亲手扶起了他,声色寡淡,“战王身受重伤,不必如此多礼。” 段君墨站了起来,“皇上一路旅途奔波,我们先回军营再叙如何?” 他缓缓颔首。 二人一道回了军营。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段君墨特意命人搭建了一顶宽敞的帐篷,里面放置着降暑的冰块等,设施要比军营平房和他的小院好很多。 周围则是一些临时小帐篷,专门供给他的随身护卫。 段君墨先是在帐篷里陪他寒暄了几句,由于一路赶车,他还要休息,然后就离开了,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凤灵夜正在小院,看到他以后,便走了过去,“怎么样?” “想必今夜就会看见胡宝了。”他回道。 她点了点头,“待他看到胡宝并非是我,疑虑应该就会打消了。” “但愿如此吧。”他沉声叹道。 从没想过段懿轩,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猜想,就不辞辛苦地一路赶到朝白城,只为求证一个事实。 宴会是在晚上举行,场地就在空场上。 搭了几个台子,铺了一张红毯,各位将领按照等级分别坐在两侧。 这里没有侍女,所以都是炊事兵在伺候忙碌。 不像宫中的宴会,军营重地,段君墨也没有弄得莺莺燕燕,所以没有歌舞。 大家就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但由于皇上就坐在最上头,下面的人都不了解他的脾性,所以也不敢太放肆,顶多交头接耳,小声私语。 段君墨坐在段懿轩左侧,商璃坐在右侧,二人对面。 段懿轩和段君墨都个寡言的人,二人寒暄没几句,场子就安静了下来。 商璃善于游走任何场所,所以比较健谈,“皇上不远万里赶来朝白城探望战王,如此重情重义,实乃大明之楷模。” 这马匹拍得很好,还缓和了兄弟二人的关系。 然而段懿轩却并未接茬,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听说你在朝白城过得还不错?” 商璃摇了摇折扇,风流倜傥,“比起京都来说,还是差了点,但比起军营里的各位将领,就好很多。” 段懿轩收回视线,不予理会。 他就知道,让他来朝白城是最不靠谱的人,这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自己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 但他又是和段君墨最熟悉的人,换做别人,肯定什么也查不到,结果是一样的。 “商璃所言极是,这朝白城不比京都,环境恶劣,皇上可能住不习惯。”段君墨状似无意地说道。 段懿轩微微勾唇,“你们这是在赶朕走?” “臣子们哪里敢赶皇子走?既然皇上喜欢这里,不如微沉就和王爷去其他地方散散心,您就留在这里好了。”商璃似笑非笑。 段懿轩似乎无心与二人周旋,而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那位名声传遍整个朝野的奇才可在?” 第183节 大家都知道,重头戏终于来了。 探望段君墨是假,见海平威才是真。 此时,宴席下首位置中,胡宝缓缓站了出来,学着凤灵夜的样子,从容而淡然地对段懿轩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一听这身,神情各异,纷纷将目光投向胡宝,难道是染了风寒,嗓子坏了? “平身。”毫无察觉的段懿轩放下手中杯盏,抬眸看去。 胡宝站了起来,将凤灵夜的气质学了个七八分。 段懿轩细细打量着他,凤眸平静,手心却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身量不高,清瘦柔弱,气质清雅,相貌平平。 “哪里人?”他问。 “南宾人。”胡宝镇静回道。 “家里是做什么的?” “商人,卖书。” “听闻你精通商道、战术、武器、医术?” “都是一些皮毛罢了。” 段懿轩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打量着胡宝,深邃的眼里,充满了失望,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落寞。 这些话全是凤灵夜提前告诉胡宝的,很符合他的气质,不会让段懿轩看出破绽。 显然,段懿轩是信了。 接下来的整个宴席,他都没有再参言半句,就连商璃问他话,都有些恍恍惚惚,答非所问,拿着酒杯,不知不觉喝了许多,神色间也带着一些疲倦和狼狈。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明明亲眼看见她身中剧毒,被甄语蓉刺杀,最后葬身火海。 他现在却在妄想,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 他行了五天五夜的路,做了五天五夜的梦。 当这个美梦破碎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有多么可笑。 灵儿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他浑浑噩噩地被护卫送回帐篷以后,各位大将们纷纷面面相觑,如果刚开始还听不出来的话,那是因为没注意,可后面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那就是胡宝的声音。 但见皇上最后的神情,以及大将军一脸平静的模样,大家也是压下了心里的疑问,没有多事。 商璃和凤灵夜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不是海平威的声音,但也没有点破。 他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段君墨和段懿轩都是他的朋友,不损害朋友的利益,这是他作为商人的底线。 待段懿轩离开以后,他才扬起唇角笑了笑,“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段君墨回。 他站起身,语气郑重,“一路顺风。” “谢谢。”段君墨看向他,唇角微弯。 他罢了罢手,转过身,摇着折扇,背影洒脱而悠然。 一场宴席,草草结束,谁也没有吃得开心,喝得痛快。 此时,凤灵夜拿着平价药房的账本,恰好从帐篷经过,没想到段懿轩回来得早,所以此时的帐篷已经点起了烛火。 她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帐篷忽然传来酒壶掉落在地上的破碎声。 “灵儿......”闷闷的嗓音,一看就醉得不清。 她脚步顿了顿,抿紧唇角,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院子没多久,段君墨也回来了。 凤灵夜一见他就问道:“喝酒了?” “没有,”他疲倦地坐到凉椅上,“凤医士吩咐过的,我岂敢不从?” 她从怀里拿出一些纱布和消毒的药水,瓶瓶罐罐的,很快摆满了小桌子。 他双手枕在后脑勺,淡淡一笑,“不信你过来闻闻?” “我信,”她觑了他一眼,“浑身都是伤还敢这么浪。” 他不以为意,“浑身是伤也不耽误办正事。” “恶趣味。”她拿着棉签和药水,挑眉,“你脱还是我脱?” 他一边脱下外套,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一边看向她的瓶瓶罐罐,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怀里是有多大,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 解开他的绷带,她将棉签沾了药,然后一点一点开始消毒,“因为我有一个医疗口袋。这次上完药就不用缠绷带了,大夏天捂着不容易痊愈。” “医疗口袋?”他充满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她停下动作,想着既然什么都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将怀里的医疗口袋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以后,往里面摸了摸,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顿时看向她,一脸“你骗我?”的表情。 她接过来,将手放进去,再伸出来时,手上居然就多一瓶药水。 他眼前一亮,“这是魔术?” “这是科技。”她无语强调,“这是一个隐形的医疗口袋,你将手放进去以后,想你需要什么,东西就会自动出现在你手中,反之,将东西放入口袋,就会自动为你收藏起来。” 他闻言,又学着她的模样照做,然而手里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要是你想的东西,这个医疗口袋里没有,也就拿不出来。”她上完了药,然后将医疗口袋收了回来,“这里面大多都是医疗物品,少数是我需要的生活用品。” “那个面霜还有防冻疮的药膏,都是这里面的?”他问。 她失笑,“不然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出那么复杂的东西?”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在我心里,你已经无所不能。” “我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也不是神仙。”她笑了一声,将药瓶全部收回医疗口袋。 似想到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段懿轩那边,他相信了?” “目前来看是相信了,但最怕死灰复燃。”他也收敛起了玩闹的心,眉目微沉。 相比他的担忧,她却要淡然许多,“那座牢笼,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宫门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难的槛都过去了,还有几天,我们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一切了。”他柔声宽慰道, 她缓缓颔首。 二人相视一笑。 现在她不是孤军奋斗的一个人,他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由于段懿轩的到来,为了不引起必要的麻烦,没有召见,凤灵夜和胡宝都很少出门。 第二天清晨。 段君墨在校场练兵。 段懿轩站在一旁,看着底下气势磅礴的大军,目色幽沉,“那火药包,海平威是如何知道炼制秘方的?” 他不死心,依旧对海平威存有怀疑。 段君墨了解他,所以没有感到意外,只面容平静地回道:“听他说是从书上看到的,可书上若有记载,恐怕早已为朝廷的兵部所用了。” 三言两语之间,就巧妙地将这个话题踢了回去。 段懿轩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真与他举办了洞房花烛?” “如你所见,确实如此,”段君墨看着下面练功的士兵,凤目萧瑟,“海平威是我的人,然而却被柔然可汗看中,不管是看中他这个人,还是看中他的才华,我都不可能让步。” 他将话说得很直白,反而让人找不出疑点。 段懿轩薄唇紧抿,没有回话。 段君墨继续说道:“要没有海平威这次出力,我们不可能轻易击败明国的十万大军。他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我又怎可让他沦落到柔然人手中,为别人所用?所以,洞房花烛只是断却柔然可汗的一个噱头。” 段懿轩静静地听着,没有质疑,更没有反驳,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默了半响,士兵们操练结束,他才转向段君墨,嘴角含笑,“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到你的小院坐一坐,不知可欢迎?” 段君墨手心微紧,面色如常,淡淡一笑,“自然欢迎。” 就这样,二人从校场,不徐不疾地来到了小院。 进入院门,段懿轩就看到了屋子里的胡宝,胡宝此时正在看兵书,见到他以后,双手交叠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段懿轩微微颔首,然后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大枣树,现在还不到结枣的季节,所以只能看见枝干和树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树影。 “什么时候起,战王也喜欢吃甜枣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段君墨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嘴角含笑,目色感慨,“睹物思人罢了。” 段懿轩眸光一颤,似乎触景生情,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也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然后抬步迈上青石板台阶,走进了内室。 此时,听见外面的动静,在里屋的凤灵夜迅速拿出医疗口袋里的蓝色美瞳,戴了上去,同时蹲下身子擦拭着桌椅。 脚步声传了进来。 她回头匆忙看了一眼,见是穿着龙袍的段懿轩,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看着她的背影,段懿轩的目光一紧,“你......” “他是个哑巴,父母双亡,我见他年纪小,还不到参军年纪,就带到我的小院来打杂。”段君墨怕她因为声音暴露而撒了一个谎。 段懿轩走近了一步,蹲下身,一把捏住了凤灵夜的下巴,然后满眼迷惑地看着她的脸。 清晨的阳光从窗台洒了进来。 二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一个探寻,一个惊慌。 她被迫看着他,脑海里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第184节 “姑娘气质兰雅,形容清绝,令在下一见倾心,不知可否为在下停留片刻?” “在下是李家的庶子,算是来围猎的,会点武功,但不多,来救你,也不全是为了金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发生过的事情,就如看过的美景,又怎么能让我当没看过?我不会忘记你背着我一路逃亡到这里,更不会忘记昨夜的大雨所发生的一切,我不但不会忘记,还会一生铭记。” ...... 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打开。 幸福的、痛苦的、平淡的,统统都被召唤了回来。 他俯视着她,她仰望着他。 细小的飞尘在阳光中飞舞,整个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光亮中,她一双湛蓝的眸子清澈而纯真,不带一丝污垢,不沾染任何世俗的尘埃。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最终滑落,一双幽黑的凤眸,深不见底,带着无限的惆怅和错愕。 凤灵夜垂下头,跪在地下,没有起身,心中百感交集。 段君墨也在一旁看到了她的眼,心中除了惊愕,更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脸可以骗人,但这个时代,还没有改变瞳孔颜色的技艺。 走出内室,段懿轩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少走了一级台阶也没有发觉,差点跌倒,还好是胡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院子,却听段君墨忽然快步追了上来,单膝跪到他身前,言辞坚定,“皇上,微臣现在身受重伤,旧疾未好,又添新伤,恐无力再为大理效力,还请皇上准许微臣解甲归田,颐养天年。” 段懿轩看着他,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他身子一顿,带了一丝无奈,“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段懿轩痴痴一笑,靠在门框上,“我的天下?这不是你想要的天下吗?为什么,我明明都放弃了,却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段君墨低着头,没有说话。 等了半响,段懿轩罢了罢手,无力地笑着,“走吧,都走吧。” 窗口,凤灵夜看着他狼狈凄凉的神色,眉目紧锁,握着窗栏的手,微微发白。 段懿轩说完,垂头看向段君墨,“七哥是功臣,若你执意要走,吃完九弟为你办的庆功宴再离开,可好?” 段君墨颔首。 段懿轩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就这么离开了。 段懿轩一走,凤灵夜立刻来到段君墨身边,蹙眉道:“为什么要在现在提出辞职?” “我等不及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九弟生性多疑,你多呆一天,就多暴露一分。” 她抿紧唇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他笑着宽慰,“你就留在北城,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去京都参加完庆功宴,就回来带你走。”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颔首同意了。 他说得没错,他们再多耗下去,身份迟早会暴露,还不如趁着现在打消了他的念头,赶紧离开。 段君墨彻底消失以后,他也就跟着死心了。 三日以后。 段懿轩、段君墨和商璃带着护卫大军离开军营。 段懿轩看了段君墨身后一眼,“为何不见海平威?” “他不太会应付这种觥筹交错的宴会,所以就跟我请求留在军营里了。”段君墨面色如常。 段懿轩也没有起疑,走进马车以后,队伍就开始朝回京的方向行驶了。 凤灵夜站在军营士兵的人群中,看着远去的队伍,神色凝重。 队伍走远以后,她回过头,看向李素闵、林峰、海超、林姐和李欣然,“经过这几天的事,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皇上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大将军为了保护我,所以冒险让胡宝与我交换。” 除了李素闵知道所有的事情,其余人虽然不知情,但也理解。 因为凤灵夜来历不明,突然就出现在段君墨的院子里,浑身是伤,九死一生,还那么受段君墨的宠爱。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经历了各种波折,才被段君墨救了回来。 但段君墨不说,他们也不会多问,全都默默地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 “我们知道,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林姐信誓旦旦地说道。 凤灵夜笑了笑,“我不会连累你们,大将军一走,我也无法保护你们,从今往后,朝白城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你要去哪儿啊?”胡宝忍不住问道。 “大将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几天胡宝最乖了,为了替我保守秘密,一定吓坏了吧?” 胡宝倔强地摇了摇头,“胡宝的命是大将军捡来的,大将军让胡宝做什么,胡宝就做什么!” 她莞尔一笑,然而看向李素闵,“平价药房就交给你了,库房里的银子,是这段时间的全部盈利,你拿去自己安排,我就不再回来了。” 李素闵点了点头,目色沉重,“你多保重。” 她退后一步,看向所有人,眼角湿润,“平威的命是将军救回来的,可让平威活下来的却是你们所有人,谢谢你们在这段时间对平威的包容,谢谢你们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李欣然走上去,一把将她抱住,哽咽道:“记得有空回来看我们,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第137章 斩立决! 海超抹了一把泪,不住地点头。 林姐也低着头,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离别总是惹人愁。 凤灵夜没有再多留,这样只会徒增大家的伤感,翻身跳上段君墨送给自己的白马,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手,然后一甩马鞭,姿态快意而决绝,很快绝尘而去。 站在人群中的女子们,纷纷垂泪低声哭泣。 他们的战神走了,他们无所不能的平威也走了,就像她最后说的,朝白城以后就要靠他们自己来守护了。 没有大将军和海平威的朝白城,就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清风馆。 燕西和宫姬月也已收拾好行李。 “眼线都跟好了吗?”宫姬月问道。 燕西点头,“她武功不高,除了防着冷鸢,应该跟不丢。” “走吧。”宫姬月将包袱一背,走出大门,看了一眼对面依旧人来人往的平价药房,唇角微微上扬,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是那儿的神奇。 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跟着眼线报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跟着。 六日以后。 队伍傍晚抵达了京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夜里,宫里就开始大办庆功宴。 京都的老百姓都知道风云战王打了胜仗,迎接他的那一天,大张旗鼓,街道欢迎,十分热闹。 段君墨依旧是在王府留宿,其间他还去了一趟百善堂,枇杷树已经结出了果子,他摘下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算不上可口,却很有水分。 与此同时,段懿轩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没有回头,只握着一颗枇杷核,将手背在了身后。 “难怪她皮肤那么好,吃那么多果子,怎么会不长得水灵灵的。”段懿轩笑着道。 段君墨没有回话,却听段懿轩继续自言自语。 “如果当初是你做了皇帝,是不是我与她就能安然地生活在这里,她依然做她的百善堂老板,我还是这里的大夫?” 段君墨深吸了一口气,目色悠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从前我就告诉过你。” “可当初我已经放弃了。”他蹙眉看向他,“如果我把低位让给你,你会把灵儿还给我吗?” 段君墨剑眉紧锁,对上他的眼,愤愤强调道:“灵儿已经死了,她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他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无力地倒退了一步,凤目消沉,“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尽早退位出宫,过她想过的日子,谁料......” 段君墨握紧袖中的手,“就算她知道是这个理由,也不会原谅你的。” “所以我才一开始都瞒着她,故意冷落她,没想到最后居然功亏一篑!”段懿轩眼眶微红,靠在柱子上,神情懊恼悲凉,身影落魄。 段君墨默了半响,缓缓开口,“她曾是战王府的王妃,最后才是你的懿贵人。” 先来后到,谁是谁非,一语中的。 说罢,他便离开了百善堂。 宫中宴席摆在御花园,由于宫里没有添新人,也没有太后,皇后贾茹虽掌管后宫,但和段懿轩只保持着表面的关系,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所以宴席珠帘后,都是一些旧面孔。 宴席两边就是文武大臣,大家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议论朝政,都在为段君墨大败明国,结果要解甲归田而感到惋惜,从此大理再无如此猛将了。 段君墨到来时,段懿轩还没有到。 大臣们知道皇上已经同意他归隐,所以也没有了党派的顾虑,纷纷过来对他表示祝贺和赞赏之情。 他一一对之报以客气的笑容。 大臣们看着他的变化,不禁咋舌,这往日的冰山冷酷战王,居然爱笑了,果然远离了朝政,就一身无忧。 段君墨空闲时,会四处扫一眼。 只见皇后的宝座上,贾茹怀里正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婴儿,因为知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对这位小储君也倍加疼爱。 想起还留在边塞的颜晴,他不禁为贾茹感到惋惜。 一路走来,他也越来越理解凤灵夜了,为何当初她坚持不进宫,只因她早已看破一切,更知晓一个女人的幸福,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段懿轩到来以后,宴会很快开始,大家各就各位。 又是一番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看着红毯上曼妙婉转的身子,一切却如往如隔世。 段懿轩话不多,段君墨同样寡言,所以席上大多都是大臣们没话找话,二人时不时地回上几句。 宴席,终于快到了尾声。 第185节 而他,也要离开京都了。 段君墨看着眼前的繁华,却没有一点留恋。 宴会结束时,只见小夜子忽然捧着一道圣旨站在了段懿轩的身边,然后缓缓展开。 大家都以为是奖赏段君墨之类的,所以也没有迟疑,纷纷跟着跪在了地上。 段君墨就跪在人群之首。 接着,小夜子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风云战王段君墨不顾朕旨意,胆大妄为,杀害明国公主钟离云,激发两国矛盾......” 圣旨还没有读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那个穿着龙袍不动声色、深不可测的清贵男子,满目震惊。 就连段君墨,也难以置信地惊愕在原地。 耳边只听见“朕绝不能容忍此等人祸害大理,特命明日午时抄斩,但凡求情者,一律格杀勿论!钦此——” 台下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一片死寂。 然后,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段君墨就这么被押入了大牢。 直至坐在了天牢中,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他就是这场局的诱饵,结局就是为了印证段懿轩心里的猜测。 如果凤灵夜还活着,她一定会出现。 他根本无需再去寻找、猜测,明日午时,一切就会揭晓。 望着牢房外小小的窗口,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别说凤灵夜对他可能已经有了好感,就是没有好感,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这一场游戏,还没有开始,段懿轩就赢了。 皇榜迅速贴满京都的大街小巷,并昭告了全天下。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站在皇榜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风云战王历来战功赫赫,此次大战力压明国,居然不赏反罚,实在是有些反常。” “这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明国公主钟离云身为大将,死在战场上也正常,居然将这罪名推给了战王。” “听说战王这次死里逃生,受了一身伤,所以才向皇上请求解甲归田,难道皇上这是怕战王反戈,以绝后患?” ...... 大家议论纷纷,无不惊讶段懿轩对段君墨的决定。 人群中,凤灵夜带着一个垂着白纱的竹帽,一身白衣,看着皇榜上的内容,眉目深沉而漆黑。 不一会儿,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宫姬月和燕西走近皇榜,看清上面的内容以后,皆沉下了脸。 燕西握紧拳头,沉声说道:“为了逼出灵夜,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兄弟,实在是心思极恐。” “后面,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宫姬月叹了一口气,挤出了人群。 燕西看了一眼皇榜,也转身跟了上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翌日午时。 安武门的高台上,段懿轩亲自坐在监斩台上,灿烂的阳光下,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熠熠生辉、尊贵不凡,加之他不苟言笑的清冷神色,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 高台中央,段君墨跪在地上,乌黑如绸的发丝有些凌乱,面容冷聚,薄唇紧抿,落魄却另有一番洒脱的韵味。 刽子手拿着大刀,虎虎生威地立在一旁。 百姓们站在高台不远处,顶着炙热的大太阳,眯着眼观望着高台上的情景。 段君墨的威望,自从先帝还在世时就很大,所以大家一直都以为他会称帝,也对他充满了厚望,没想最后却是段懿轩夺得了帝位,让人不可思议。 虽然没能成功称帝,但他百战百胜的神话,依旧还藏在人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他就是他们的战神,就是大理的风云战王。 而现在,这个人就要这样了此残生,战神不是死在疆场上,而是死在断头台上,他们认为,对于他这就是一个侮辱。 午时三刻。 段懿轩看了一眼身边的日晷,拿起签令牌紧紧握住,心跳慢慢加速。 凤灵夜是否还活着,就在此一举。 他闭上眼,扬起手,朝空中一抛,“斩!” 一阵大风拂来,道路两旁的大树剧烈摇摆起来。 吹起他一头长发,露出了苍白清瘦的绝色容颜,冷漠深邃的漆黑凤眸。 心中喟然一叹。 灵儿,你会出现的对吗? 当那声熟悉而令他魂牵梦绕的嗓音响起时,他双眸一颤,猛地看向人群中的一处。 大风中,她穿着一袭白衣,头戴白纱竹帽,身影清冷而肃杀,穿过人群,缓缓地走向高台,没有任何阻挡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白纱被风吹起,露出她冰山一角的真容,倾城冷艳、美如画卷。 尤其是那双清澈干净的杏眸,在阳光的反射中,如溪水般缓缓流动,顾盼生辉,灿若星辰。 段懿轩站起身子,袖中紧握的五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眶微红,眼尾微湿,神情复杂,一双凤目汹涌如潮水,激动、悲痛、喜悦、凄凉、狼狈......统统汇聚在了一起。 “灵儿......”他哑着嗓音走向她,然而还未走一步,就被她慑人犀利的目光狠狠僵在了原地,“放了他。” 沸腾的思念,瞬间被她这句话浇灭,心坎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段君墨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闭着眼,不忍再看。 良久,段懿轩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忍痛一笑,“为何你活着,不告诉我,躲着我?” 见她不语,一双眼冰冷而陌生,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捅在他的胸口,“灵儿,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杀你呢?当初那毒药,是甄语蓉放的,派去御书房暗杀你的刺客,也是她从钟离云手里调来的,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她伸出手,高举过头顶。 明亮刺眼的阳光中,清晰可见闪闪发光的免死金牌! “这是太上皇在世时给我的,现在,我让你放了他。”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冷漠而绝情地看着他,不想听他任何一句解释。 他喉咙一紧,看着她手心里的免死金牌,忽然凄然一笑,转向贾将军,给了一个眼神。 贾将军会意,立刻让人松绑。 段君墨得了自由,没什么表情,只揉了揉自己僵硬的手腕,站起身,挑眉看向段懿轩,嗓音低沉而霸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太贪心了。” 话音一落,意外发生了。 转眼之间,刽子手的大刀就到了他手中,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肉眼还没看清,刽子手已然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一手拉过凤灵夜,迅速跳入了人群当中。 “快抓住他们!”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段懿轩看着拼命奔逃的二人,凤目漆黑如暗夜,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因为愤怒和悲痛,变得猩红而嗜血。 为什么,他们要一起背叛他?! 观战的百姓反应过来以后,纷纷一呼百应,“战王不能死,战王不能死!” 大家当即开始组成肉墙,阻挡御林军的包围和抓捕。 原本就是人山人海的安武门,这一边变动,瞬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段懿轩拔出腰间佩剑,当即飞身而起,运用轻功踩着众人的肩膀,迅速逼近二人。 段君墨回头一看,抱起凤灵夜的腰,二人也飞身而起,采用同样的办法往前飞奔。 眼看段懿轩就要靠近,这时,从天而降出现一个黑衣人,他瞬间拦住了他的去路,二人纠缠打斗在了一起。 匆忙中,凤灵夜回头一看,只觉那背影十分熟悉,但也来不及细想,跟着段君墨努力逃奔。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凤母逝世的那一日,宫姬月带着她逃出宫,然而却被段懿轩骑马追了上来,最终将她软禁在深宫,直至葬身护城河。 可是今天,她却不再迷茫,内心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她坚信,她和段君墨一定可以离开这里,过上像朝白城那样的日子。 ☆、第138章 你要活下去,知道吗? 守卫的御林军本就很多,出现动乱,全城戒备。 原本可以轻易堵住二人的路,但碍于百姓的阻挠,很难实施抓捕。 守卫在城头的弓箭手一看,出于职责,未得命令,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 箭矢飞了一会儿,齐齐落向段君墨和凤灵夜周围,段君墨一边用刀砍断箭矢,一边加快速度,但饶是这样,二人的肩膀还是被箭矢擦伤。 与宫姬月缠斗的段懿轩看见不远处的情况,眼神瞬间射向弓箭手,声音冷沉得可怕,“住手!” 贾将军一看,慌忙让之停手,“抓活的!抓活的!统统放下箭弩!” 弓箭手们一听,赶紧停了下来。 御林军拼命用刀挡出一条路,有武功高强的,就用轻功踩上肩头去追,宫姬月带领的黑衣人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段懿轩得空,迅速追上了二人。 段君墨的武功要很多,可手里抱着凤灵夜,一时只能打个平手。 凤灵夜知道自己这样只会拖累他,索性跳下人们的肩头,冲他高声喊道:“我先走!” 段君墨颔首,抽身以后,瞬间压过了段懿轩。 二人从人们的头顶打到了房顶,刀光剑影笼罩了周身。 凤灵夜一边挤开人群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二人的战况,一颗心捏到了嗓子眼。 半柱香以后,她终于挤出了人口密集处,得以脱身。 房顶上,段懿轩明显开始不敌,只见一个回合之后,段君墨的大刀笔直地放在他的喉结处,声冷如冰,“放手吧,她不属于这里。” 第186节 “那也轮不到你带她走!”段懿轩双眸猩红,一剑劈开他的大刀,二人再次纠缠到了一起。 另一边,凤灵夜跑了许久,身后追兵也挤出了人群,但有黑衣人阻挠着,所以还有一段距离。 她翻身骑上自己拴在路旁的快马,一甩马鞭,飞快地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侍卫早已得知了安武门的战况,因此一看到凤灵夜的快马,迅速将之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奉命活捉懿贵人,还请懿贵人不要硬闯!”为首的侍卫头目高声喊道。 凤灵夜嗤笑了一声,“懿贵人已死,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懿贵人?!” 废话不多说,凤灵夜拔出腰上的“断魂”,跳下马背,直接近身逼了过去。 贾将军早有命令,不得误伤了她。 所以一看她突然靠近,大家又不敢下死手,只能一边抵抗,一边将她困住。 他们不下死手,不代表凤灵夜就不会,虽不至于刀刀致命,却都是伤人的地方。 另一边,段君墨甩开段懿轩,飞身跳下屋顶,朝着凤灵夜这边飞来。 与此同时,宫姬月等人也被黑衣人逼到了城头。 前有御林军,后有侍卫,一时之间,所有退路全都被堵死了。 段懿轩跳下屋顶,带领着上千名御林军,一步步走向凤灵夜,双眸如深潭一般幽凉,痛心疾首,“你选择了他,是吗?” 凤灵夜看着他浑身散发的黑暗气息,握着段君墨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杏眸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段懿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有选择吗?” “你想离开我了,对吗?”他又问,拿着宝剑的手指,骨节苍白,青筋若隐若现。 这样的段懿轩,让人感到害怕,那双温润的凤眸变得漆黑深沉,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浑身带着同归于尽的死亡气息。 凤灵夜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果然,段懿轩接下来的命令就印证了她的不安,他看向身后的大军,抬剑指向段君墨,薄唇微启,一字一句说道:“杀了他。” “不要!”凤灵夜大声制止道,然而已为时已晚。 上千名御林军有了目标,瞬间围了上来。 段君墨为了不伤到凤灵夜,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拿起大刀瞬间展开了厮杀。 宫姬月带领黑衣人,和段君墨一起拼命抵抗。 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斗争。 然而跟随着段君墨来到京都那一刻,她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欠他的,总归是要还的。 最该死的人,应该只有她才对。 段懿轩走近她,二人刀刃相交,然而她却不是他的对手,两个回合,手中的匕首就被震了出去。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犀利而冷沉,“跟我回去!” “我有免死金牌,你不能杀他!”她咬牙吼道,双目同样冷沉。 他看了一眼浴血抵抗的段君墨,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和一抹不易察觉的痛心,“你在关心他,你爱上他了?” “段懿轩,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就算是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你让我感到恶心!和你在后宫里的日子里,让我生不如死。我娘、阿姐、晓芳,都是因你而死,你保护不了我们,为何还要让我们进宫?!” 她声泪俱下,一声又一声地控诉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将我囚禁在你的牢笼之中,陪你一起过着麻木不仁的皇宫生活,你知道我要什么吗?我要自由!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不到,却还生生毁了我所珍惜的一切!” 段懿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双眼通红,嗓音黯哑而不知所措,“我不要江山,不要亲人,我只要你,可老天偏偏让我做了皇帝,我能有选择吗?灵儿,你说我还有选择吗?” 她眉头紧锁,泪水如决堤一般,“你没有选择,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坠入地狱?” “你可以把这江山拿走,甚至可以杀了我,但你就是不能阻止我爱你,更不能离开我,除非我死!”他咬牙嘶吼,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迷茫而暴怒的老虎。 此时,就算段君墨、冷鸢和宫姬月等人武功很好,但也不是千军万马的对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已浑身是血,杀红了眼。 凤灵夜知道段君墨身上还有旧伤,来不及多想,她后退一步,一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戳在自己的脖颈上,瞪着段懿轩,“放了他们!” “你跟我回宫。”他寸步不让。 她凄冷一笑,“我不属于你,不属于大理,更不属于你的后宫!” 他微微扬唇,凤目无限悲凉,温润的嗓音沙哑而痛苦,“如果,我不做皇帝了呢?” 她目光一震。 当初所有的疑团和困惑,因为他这一句话,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为了退位,所以才扶持了甄语蓉的孩子。 原来,他是为了她,所以才将段君墨和太后的势力摧毁。 原来,他是为了她的桃花源,所以才让甄语蓉怀上了他的孩子。 ...... “已经晚了。”她苦苦一笑。 清泪,缓缓滑过脸颊,悔恨、悲痛、难过,化作一声哀叹,消散于风。 看了一眼如同血人一般的段君墨,她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真适合自己,可惜已经晚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抬起簪子,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灵儿——” 天地似乎失色,灿烂的阳光变得惨白,唯独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和倒在地面上的她,是这世上唯一的彩色。 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没有爱,再也没有恨。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颤抖,绝望而崩溃,心脏好像要爆炸了一样难受。 不远处,段君墨看到宁愿为他而死的凤灵夜,勾起唇角,缓缓一笑,“不愧是我掏心掏肺来疼的女人。” 说罢,他扬天长叹。 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骤然倒在了血泊中,只余唇角那抹淡淡的幸福微笑。 她躺在段懿轩的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角挂着血丝,小脸苍白,“懿......懿轩,求求你,放了他,好吗?”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摇着头,神色痛苦而压抑,最终他看向贾将军,咬着牙吼道:“放他们走!” 宫姬月撑起身子,带着残余人手,背起生死未知的段君墨在让开的道路,一步步往城外走了出去。 她侧过脸,默默看着那个耷拉着双手的高大背影,扬了扬唇。 段君墨,你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快传庄俞言!”段懿轩站起身,抱起怀里的凤灵夜,慌忙朝安武门冲去。 整个队伍,瞬间让到了一边。 “灵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一边往前狂奔,一边喃喃自语,她看见他的唇瓣都在发抖。 “我知道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着你,我们应该一起商量,你想做皇后,我就让你做皇后,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将她们统统赶出去,只留你一人,好吗?” 她艰难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笑了笑,“你爱的那个她,早已死在那场大火里了,现在的我,是海平威。”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就算你是海平威、陆平威,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的爱疯狂而执着,可怕又可悲。 自从他做了皇帝,他们就像一条交叉线,永远也不可能汇集了。 当他抱着她,没命地跑到安武门时,龙骨突然现身,只一掌就将毫无防备的他击开,抱起凤灵夜,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段懿轩倒在地上,根本没看清,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了,瞬间双眼通红,像发了疯一样在人群里寻找起来,“灵儿?灵儿!灵儿......” 声声呼唤,如杜鹃泣血,催人泪下。 ☆、第139章 嗜血如命的妖孽美男 夜色静谧,皓月洁白如纱。 一座装饰奢华暧昧的红色雅间内,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帷幔,墙壁挂着五光十色的雕花灯笼,檀木小桌,精美古琴,时不时地从帷幔中传出隐约的娇笑声,美好得如同人间仙境。 绣着大朵大朵繁复的山茶花的地毯上,凤灵夜缓缓睁开了眼,眸光四处打望了一圈,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秀眉微蹙。 由于动作,她胸口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受伤的地方竟然已经包扎好了。 那一簪子,她刺入得并不深。 为的就是给段君墨拖延时间。 她欠他一条命。 当初要不是他舍弃江山去救她,恐怕她已经死在了大理先帝的阴谋中。 如今一切都还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哎呀,殿下,别闹人家。” 帷幔深处,传来一道嬉笑声,瞬间给美轮美奂的屋子增添了几许迤逦之色。 这是哪儿? 她撑起身子,缓缓朝着发声处走了过去,撩开一层又一层火红色的纱帘,这才发现这屋子很大、很奢侈。 随着走近,娇笑声越来越清晰,还有微弱的水声。 最后,她站在一个宽大的红木柱子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怔怔地停住了脚步,面色微红。 原来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天然浴池,池水里放满了花瓣,整个浴池芳香四溢,美人们穿着薄纱,或躺或坐在池子边缘,姿态万千,容颜娇美,身子妩媚而美好。 花团锦簇中,是一个美得雌雄难辨的男子,一手撑着脑袋,姿态慵懒,要不是他裸露着上半身,光凭他妖艳绝美的容颜,还会以为这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湛蓝的水池反射着碧蓝的波光,照在众人身上,好一幅赛过活神仙的人间仙境美图。 男人的鼻子很灵,轻轻呼吸了一下,就察觉出了有陌生的气息。 他抬起眉眼,往柱子这边一瞟。 只见红纱轻扬的后头,凤灵夜一手搭在木柱上,因为胸口有伤,所以身子微微佝偻,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唇瓣也没有颜色。 第187节 但她的一双杏眸却黑如锆石,沉静而清冷,为绝色的容颜增添了三分冷艳,七分朦胧,尤其是在这迤逦而暧昧的场景中,更是美得清新脱俗。 男子半撑起身子,红纱顺着他的腹部滑落了下去,露出他紧实的小腹和白如雪的肌肤,妖艳的红唇轻轻一扯,嗓音也带着一种勾人的魅惑力,“你醒了?” 她身子未动,只点了点头。 男子迷恋而痴迷地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某种美食,舌尖沿着红唇轻轻一滑,“你长得真美。” 这样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丝毫不显得猥亵,反而美得惊心动魄、妖艳动人。 如果段懿轩是她看过最美的男人,那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简直不相上下。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惜不是处子,否则味道一定很美妙。” 凤灵夜眉头一紧,目光往他身边的白玉小桌一移,这才看到上面摆着一杯还未喝完的暗红色液体。 她动了动唇畔,沉声问道:“你就是钟离阎雪?” 男子目色一冷,额头突然青筋凸起,身子僵硬,线条紧绷,身边的美人见状,全都变了脸色,纷纷从池子里爬起来,四散逃窜。 然而就在这时,男子突然一手握住白玉小桌,猛地砸向奔跑的一女子,女子瞬间鲜血横流,撞到了池子里。 鲜红的血水,瞬间将清澈湛蓝的池水染红。 众女纷纷发出尖叫声,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原本和谐的一幕,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钟离阎雪如同变了一个人,狂躁而暴怒,随手抓住一个女人的脚踝,用力一扯。 女人惨叫着跌在地上,然后被他按压在地,纤细的脖子被死死掐住,双手双脚拼命挣扎着,适才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一张惨白的脸上只剩下了惊恐和绝望。 凤灵夜现在身上有伤,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加之眼前这男人武功如何她也不清楚,自顾不暇,正要拔腿就跑,可看着那女子朝她拼命挥舞着右手,顿时又有些不忍。 这时,池子里的人也全都爬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朝门口逃去。 她离得远,现在跑还来得及,她把心一横,随手操起一个木凳,迅速从男子身后逼近,然后猛地一击。 “快跑!”她大呼一声。 女子脱困,死里逃生以后爆发力惊人,拔腿就站了起来,飞快地冲进了屋子。 只见钟离阎雪猩红的眼,猛地射向凤灵夜。 凤灵夜双眸一紧,转身就冲入了混乱的人群,想要单独抓她,根本不可能。 匆忙中,她回头一瘪,却见钟离阎雪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了一个嗜血的微笑。 她一阵头皮发麻,没有多想,跟着大家一起逃了出来。 屋子很大,她们足足跑了有半柱香的时辰,才终于走出了像迷宫一样的房间。 这时,门两边还有侍卫,看着惊慌失措的美人们,仿佛习以为常,一脸麻木,无动于衷。 怪男人,怪府邸,连这些下人也怪怪的。 凤灵夜站在大门外,四下看了一眼,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写着三个字——藏香阁。 脑海瞬间“嗡”的一声,她目光紧紧盯着这三个字,满面惊愕。 她居然到了明国。 那个妖艳嗜血的男人,果真就是明国太子钟离阎雪! 龙骨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 钟离阎雪明显是认识她的? 刚刚又是发生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团萦绕到心头,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惊魂未定的美人们也顾不得衣不蔽体,遮了遮,仿佛从命似的各自离开了。 她们虽然惊恐,却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写着震惊和疑惑,好像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一次。 而守在两旁的侍卫似乎也没有管她们,只顾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凤灵夜收起心里的困惑,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很显然,这里守卫森严,就算她没有受伤,凭着她那点武功,也不能翻墙逃出这里,所以还不如先了解情况。 现在是晚上,也不知道具体时辰,到处都灯火通明,可见这座太子府还是很繁华热闹的。 不像段懿轩做太子那会儿,钟离阎雪的后院基本都是满的,每走几步就能听到闺房里传出来的欢笑声。 她有些不解。 钟离阎雪如此残暴变态,每日饮下处子的血,这些女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走了将近有一炷香的时辰,经过一个小院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只是在高高的门槛旁,又停了下来,一双如麋鹿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这个小家伙,唇角含笑,但没有冒然走过去。 “皇太孙?皇太孙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院子里,一个婢女看到小家伙以后,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过来,然后一手将他抱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幸好这门槛高,要不然你走出去,奴婢可就要被秀妃打死了。” 小家伙噗了噗嘴,似懂非懂,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十分讨喜。 婢女笑了笑,趁着夜色暗,偷偷地轻捏了一下,眼眸中带着宠溺,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去,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凤灵夜,诧异道:“你是?” 凤灵夜回神,笑着回道:“我是刚刚进府的。” 然后又添了一句,“刚才从藏香阁出来。” 婢女恍然,“你是来找秀妃的吗?” 秀妃? 她不认识,想摇头说自己只是恰好经过,这时,院子里传出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韶儿,你又调皮了。” 听到这道嗓音,凤灵夜微微一怔,眸光湿润。 那人接过婢女手中的小孩,然后不经意地朝外面扫了一眼,夜色太暗,也看不清什么,以为是闲杂人等,也没有在意,转了身然后往院内走去。 “三妹?” 微颤的嗓音,带着一丝丝小心翼翼。 女子抬出去的脚步一顿,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地,背影一动不动。 凤灵夜看着她的反应,嘴角欣慰一扬。 此时,小家伙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听到这两个字,也跟着脆脆地喊了一声,“仙恩!” 小家伙软软的声音,将失神的凤清兰拉回现实,她转过身,看向站在大门外的凤灵夜,眼眶微红,“二姐?” 凤灵夜眼眶一热,几步走上去,一把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二人相拥在一起,眼泪无声而落。 小家伙似乎被挤得有些不自由,但也乖乖地没有动弹,只伸出手,轻轻替自己的娘亲擦了擦眼泪,又给和自己娘亲有三分相像的凤灵夜擦了擦。 软糯糯的小手掌心,放在脸上,就像一个小肉垫一样,温温热热。 二人又不禁破涕为笑,凤清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屋吧?” 凤灵夜点了点头。 自从段君墨将凤清兰的情况说明以后,凤灵夜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世上这唯一的亲人了。 没想到死里逃生以后,老天又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凤清兰早以为她们都死了,京都那边发生的事情,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只想等自己羽翼丰满了,然后就将她们都解救出来。 没想到两年不到,她们都接连发生了不幸。 “二姐,你过得......”凤清兰想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可看到她胸口的伤,话语便止了下来。 凤灵夜不想她担心,“我过得还好,生逢乱世,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三妹你怎么样,那太子殿下对你如何?” 提到钟离阎雪,凤清兰神色有些复杂,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叹了一口气道:“这府上的女人,也许就我过得还不错吧,所以应该算是对我极好的了。” 想起那样的钟离阎雪,凤灵夜也知道她是一言难尽。 对于凤母和凤锦绣的事,凤清兰都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大概,所以为了不勾起凤灵夜的伤心,也没有多问这件事,只好奇地说道:“二姐,你怎么来了这里啊?” 凤灵夜垂着头,手里轻轻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御书房那场大火是我放的,可是并没有葬身火海,而是生死由命地跳进了护城河,后来是龙骨将我救了出来。原本我也打听过你的消息,也打听到了。可是见你过得还不错,有孩子有家庭,我不想让你重蹈娘和阿姐的覆辙,自私地让你跟着我受苦,所以就没有来打扰你的生活。” 龙骨? 凤清兰有些诧异,但也没有打扰她的叙述。 缓了缓,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在朝白城留了下来,没想到活着的事情,还是被段懿轩发现了。后来,他假意没认出我,设下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我欠了段君墨太多太多,明知这是一个局,也只得被迫出现。最后关头,龙骨又莫名其妙地将我带走,待我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太子府了。” “龙骨并非是心血来潮这么做,”凤清兰坚定地看着她,“他一定是受命于太子殿下。因为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凤灵夜双眸微睁。 原来如此。 “可太子殿下为何要将我招入太子府?”她问道,接着似想到了什么,“难道他是想为钟离云报仇?” 凤清兰思索了一会儿,“阎雪除了自己的美貌和美人,无欲无求,对于朝廷上的纷争,更是不予理会,所以他和嗜权如命的钟离云,走得并不近,更不可能这么大费周章地为她报仇。”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凤灵夜,纳闷,“更何况,钟离云并没有死,他为什么要为她报仇?” 凤灵夜闻言,目光一沉,“她没死?” 她点了点头,想了想,“而且据我所知,就在前几日,你口中的段君墨也成了她的后院男宠。” 后院男宠?! 凤灵夜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乖乖地站在男人堆里,伺候着女汉子一样的钟离云的画面,甚至还有点想笑。 凤清兰不知道她和段君墨的故事,所以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以我对阎雪的了解,他让龙骨将你秘密招入太子府,可能是为了他的病情。” “他有病?”凤灵夜有些诧异,但仔细一回想,前一秒还能好好交流的正常人,突然就变成一个狂躁残忍的变态杀人魔,是有一点不可思议。 凤清兰对于自己的二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全都讲了出来。 原来钟离阎雪并非生来就这么情绪不稳定,他好像得了一种病,经常脑袋疼,而且也就一阵一阵的,就好像有东西在里面啃他的脑髓一样,让人的行为变得癫狂而不受控制。 这个病已经困扰了他四五年,几乎要了他的命。 明国皇上派人张贴皇榜,昭告全天下的大夫过来为他医治,但都是无疾而终,没人能说出他的病症,更没人能够下得了药。 第188节 “大家都说,这可能就是他喝了处子鲜血的报应。”凤清兰叹了一口气,“太子府的后院里,姨娘和妃子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他养的处子,每日都会割下手腕,供他饮血,保持他的绝世容颜青春永驻。” 凤灵夜虽然相信因果报应,但她身为医者,不可能相信钟离阎雪的病情是无缘无故而得来的。 “刚刚他发病时,差点就杀了他的大夫。”凤灵夜苦笑道。 凤清兰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质花囊,“我之所以能为他生下孩子,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都是因为当时我这腰上戴着二姐送我的花囊。后来我研究了一下,是这里面的一味材料起了作用。” 凤灵夜拿过来一闻,是洋甘菊的味道。 洋甘菊能够使人放松心情,镇定平滑肌,可放松过度紧张的肌肉,具有稳定情绪的功效。 虽然效果不如镇定剂,但也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没想到冥冥之中,却让凤清兰在钟离阎雪心中的地位变得不一样。 “其实他不算一个透彻的坏人,那些处子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等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给一些银两打发回去,除了发病时像变了一个人,平时对所有女人都特别怜惜。”她为他说着情。 凤灵夜笑了笑,拂去她的鬓发,“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等我治好了他的病,三妹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二姐有办法?”她喜出望外。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我尽力而为!” 二人聊得差不多以后,凤清兰就将皇太孙抱了进来,小家伙好像很喜欢凤灵夜,抱着她的脖子,赖在她怀里就不走了,闹得二人哭笑不得,不禁感慨,血浓于水的亲情就是不一样。 没过多久,就见一支队伍忽然闯进了院子,被婢女强行挡了下来,这才能够进屋向二人禀报。 知道钟离阎雪的目的以后,凤灵夜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戒备了,拍了拍凤清兰的肩膀,然后就跟着侍卫离开了。 与此同时。 明国的公主府内。 钟离云穿着一身宽大的宫装,没个正形地倒在凉椅上,摇晃着脚尖。 不远处,段君墨还昏迷在床榻上,身上包着白纱,旧伤还没有恢复,又添新伤,加之没有凤灵夜为他输血,这次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床头,大夫忙上忙下,额头的汗水也不敢擦。 “怎么样了?”她懒洋洋地问道。 大夫赶紧跪在地上回道:“公子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需要每日多喝点补气血的汤药,相信待气血恢复了,就能够醒过来了。” 钟离云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下人将他带了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床旁,微微一挑眉,唇角似笑非笑,“段君墨,没想到你一辈子征战沙场,却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三番四次险些丧命在那个女人手里,你要是死了,这辈子我都会唾弃你。” 躺在床上的段君墨,薄唇紧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更是无动于衷。 她似乎觉得没趣,直接坐在了床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有些费解,“那个女人有那么好吗?竟然惹得你们两亲兄弟反目为仇。早知道你会为了她解甲归田,当初我就不会带十万大军进攻大理,更加不会对你下死手了。” 当初她进攻大理,也是为了防止明国落得像夏国一样的下场,所以才提前下手。 没想到段君墨灭了凤灵夜的国,而凤灵夜却灭了他的野心。 一个应该傲视群雄的旷世英雄,没想到居然拜倒了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甘为她俯首称臣。 男人和女人间的感情,他们钟离家生来就没有,他们只有欲,没有情。 不是每个帝王家都能出现这种痴情种。 钟离云想不通,也不再多想。 没多久,屋外走进一个下人,“公主,关在天牢里的宫姬月等人,很不老实。” “不老实就放了,留着也没用。”钟离云不以为意,要是换做以前,她可能还会看上宫姬月的美貌,可现在,她看了看床上的段君墨,她已经有更好的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让人将他们顺便一起虏了回来。 下人似乎有些不放心,“放出来会不会碍事?” 钟离云自信又傲然,“这里是明国,不是还没毁灭的夏国。” 下人会意,立刻退了下去。 钟离云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段君墨冷峻的脸庞,伸出手指,指腹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轻轻滑过,唇角一勾,“男人嘛,果然还是得战场上的枭雄才好看。” 另一边。 凤灵夜已经重新回到了藏香阁。 这一次,钟离阎雪身边没有了莺莺燕燕,穿着一袭红色绸缎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柔美诱人的锁骨。 他歪歪倒在凉椅上,手里拿着一盏夜光杯,里面装着红色液体,也不知道是葡萄美酒,还是处子血。 看着她,媚眼如丝。 他用指尖指了指对面的夜光杯,“喝吗?” 嗓音低哑,性感而魅惑。 她只看了一眼,声色冷淡,“没兴趣。” 他低低一笑,笑声十分动听,加上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竟比夜色还要朦胧美艳。 “放心吧,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他特地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 ☆、第140章 开颅手术 窗外凉风习习,吹进房间里,红纱轻拂,再配上钟离阎雪这张人神共愤的脸,如同走进了一个妖孽的洞府。 凤灵夜坐在他对面,并没有去碰那杯红酒。 钟离阎雪柔弱无骨一般,手肘撑在桌上,身子往她的方向倾着,双手修长白皙,保养得比她的手还要漂亮。 只见他一脸迷恋地打量着她的脸,红唇微勾,“你长得真美,尤其是这双眼睛,让人一眼难忘。” 说着,他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眼,可以说是继龙骨第二个变态的人了,难怪龙骨会臣服于他。 但他的手只伸到了半道,就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却是不怒反笑,“有个性的美人都这么凶吗?” “长得妖艳的男人都这么变态吗?”她反问。 他一怔,似乎第一次有人用这个陌生的词语形容自己,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我真的很妖艳很变态?” “......”她无语。 他接着一阵叹息,懒洋洋地躺到凉椅上,有些嫉妒,“为什么你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 她挑眉,“这就是你喝人血的原因?” “别说那么难听,”他微微蹙眉,继而又一笑,“那是处子血,你要没嫁给段君墨那两兄弟,我能不碰你,还能养你一辈子。” 凤灵夜没有跟他东拉西扯,而是正色道:“如果你能停止喝人血,我就为你治疗。” “那是处子血,”他起身强调,最后泄气,还是由了她,眉宇间露出一抹残忍,“你觉得,你有选择不治疗的权利吗?” 她同样看向他,目带不屑,“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那你觉得,秀妃会怕吗?”他扬唇一笑,笑意无害,却深不可测。 她手指一紧,神色依旧很镇定,“不让你喝血,只是为你自己身子着想,如果我治好了你的病,结果你因为喝人血又复发了,也许那时我已经死在段氏兄弟手里,你难道还要把我从棺材板里挖出来,为你治病?” 硬的不行,她还不会来软的? 钟离阎雪果然陷入了沉思,甚至是苦恼之中,“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知道他在苦恼什么,她有些无奈,这人简直就是一个颜控到变态的奇才,遂也妥协道:“我有其他办法保你容颜不老。” “当真?”他眉梢一挑,有些喜出望外。 对于她的医术,他非常信任,毕竟她在外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加之她本身的颜值,和没有皱纹的脸,又增了不少分。 而凤灵夜却不想说,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有皱纹。 她缓缓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全是医疗口袋里的药妆品牌,然后指着这些颜色不一的瓶子,一一介绍,“这是保湿的,这是美白的,这是抗皱的,这是修复的......” 钟离阎雪如同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凤灵夜,然后随手拿起一瓶打开,淡淡的清香,非常好闻,“真管用?” 这个他知道,当初她还在朝白城没有暴露的身份时,他就特意让人买了一瓶,虽然只是基础保湿的,但效果还不错。 “喝人血管用?”她三句四句不离喝人血,可见是真无法容忍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养了一后院的血库。 他指尖轻轻一挠自己的脸,“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但就是习惯了。 “那这个比你的办法管用。”她回道,一脸笃定。 看着她自信而从容的脸,他半信半疑地收下了,“如此,便信你一回。” “今天太晚,不便手术,明日上午再为你看诊如何?” 他颔首,没有意见。 四五年的病,也不急于一时。 简单的接触以后,凤灵夜也渐渐了解了他这个人,如三妹所说,他本性确实不坏,而且对她还算礼貌,个性随和,只是有严重的爱美癖好,想拥有一切美好的人与物。 她决定与他处理好关系,这样就能想办法救出段君墨了。 这之后,钟离阎雪给她安排了一个还不错的厢房,以供她好好休息。 夜里,她洗漱完后正打算休息,房门却被人敲响。 “姑娘,我是今天晚上被你出手相救的人,念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特地前来打扰感谢姑娘。” 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凤灵夜走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女子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步之外,姿态娇艳年轻,相貌奇美,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匣子。 她让开身子,将女子请了进来。 女子坐到圆桌旁,将匣子放到桌上,然后缓缓推到凤灵夜面前,面带微笑,“我叫闻疏,伺候殿下已有一些年岁,今夜殿下突然病发,险些失手杀了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闻疏才捡回了一条薄命。” 凤灵夜记得,当时钟离阎雪拿起白玉桌砸过去的时候,那个被砸中的女子,之后掉进池子里,确实再也没有起来。 而闻疏当时若不是她出手,恐怕就是第二个了。 “闻姑娘客气了。”凤灵夜将匣子推了回去,“我刚刚来到太子府,什么也不清楚,以后还需姑娘多多照应才是。” 第189节 “照应恩人是应当的,可这些首饰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恩人莫要推迟了。”闻疏坚持道。 凤灵夜笑了笑,“我生来就懒惰,不太喜欢佩戴这些繁琐的首饰,送我也只是可惜了这些美物,还不如留给姑娘,也算无有所归。” 闻疏见她素面朝天,头上除了一根玉簪,确实什么也没有,只好默默收了回来,“也好,待恩人以后有用到闻疏的地方,尽管告诉闻疏,不要与闻疏客气。” 凤灵夜微微颔首,“一定会的。” 时辰已经很晚了,闻疏道完谢也不好久留,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灵夜起床以后,正准备洗漱,却看到了抱着皇太孙的凤清兰,她赶紧将二人请进屋。 “三妹这么早就起来了?”她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凤清兰将韶儿放到地上任由他走动,自己则坐到一旁,“公主将宫姬月他们放出来了。” 凤灵夜愣了片刻,但瞬间就想通了前龙后脉,原来那日前来帮助他们的是宫姬月,她当时还以为是段君墨的人。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在这儿?”凤清兰问道。 凤灵夜停下了手中动作,双手放在铜盆的清水中,思绪有些飘远。 自从她从后宫里逃出来以后,她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她以前总认为人定胜天,可是娘和阿姐相继离世以后,远离他们,就是保护他们。 而且段懿轩如今变成了现在这样,绝不可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就让他们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吧。”她缓缓说道。 凤清兰似乎还不能理解,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听说你被人掳走,他们现在到处找你,都很担心你。凡事都要有朋友,一个人硬撑是不行的,知道吗?” 她想了想,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等我生活稳定了再说吧。” 凤清兰知道二姐的性格,所以也没有多劝。 想起段君墨的病情,她转身问道:“段君墨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被公主接进府内以后,到现在还没醒。”凤清兰蹙眉道。 她想了一会儿,“你有办法让我乔装进去吗?” 凤清兰摇了摇头,“依我的能力,恐怕还是不行,但若是太子殿下出马的话,就一定可以。虽然二人不常走动,但他的地位毕竟还是在那儿。” 凤灵夜缓缓点头,她帮钟离阎雪治病没有提任何条件,也许这个小忙他是不会拒绝的。 正好一会儿就要帮他看病,可以趁机提一提。 “三妹,谢谢你。”她拉住凤清兰的手,莞尔一笑。 凤清兰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人之间还这么客气?” 这时,皇太孙似乎玩腻了,过来拉着凤清兰的手,咿咿呀呀地说着,小手指着屋外,看样子是想出去了。 凤灵夜便将二人送了出去。 整理了一番,吃过早饭以后,她就去了藏香阁。 看到她以后,守卫也没有阻拦,似乎是钟离阎雪提前就打过招呼了,所以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了他的房间。 此时他正和两位美人玩耍,见到她以后,也知道她看病的规矩,就让二人退了出去。 他翘着腿,见她空手过来看病,不禁挑了挑眉,“不带药箱?” “你觉得带药箱能治好你的脑子吗?”她反问。 他挠了挠鼻子,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她是在骂自己,但考虑到神医都是这副脾气,也没反驳什么。 坐在他对面,她开始仔细询问病情,“什么时候开始喝人血的?” “大概十年前吧。”他想了想回道。 “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 “五年前的样子。” “头疼是什么感觉?” “炸裂一样,就像有东西要啃我的脑子。” “病发时没有知觉吗?或者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没有知觉,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 “躺在床上吧。”凤灵夜就这么看着他。 他依言躺了下去,然后又撑起身子,红唇不怀好意地一勾,“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比如?”她冷淡地看着他。 他不假思索道:“在我肚子里种个娃。” 上次大理国的太后突然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举国震惊,他不信跟她没关系。 凤灵夜眉头一颤,“虽然我可以在男人肚子里种娃,但是,我不会平白无故给你种。” 钟离阎雪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乖乖地躺了下去。 随后,他只感觉手臂一阵刺痛,然后他就昏昏欲睡了过去。 凤灵夜握着他的手臂,然后将手放入怀中,二人瞬间消失在原地,来到了一个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有许多电子仪器和医疗设备。 她先给他做了一个脑部ct,拿着片子检查了一番,结果不出她所料。 他的脑子里,果然长了一条长长的寄生虫。 这虫少说也寄居了四五年,药物对它已经没有效果,只能进行开颅手术。 随后,她将他带出空间,然后仔细看了一眼寄生虫所在的位置,采取外科手术,将寄生虫取出。 当钟离阎雪醒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阳光从雕花窗里洒进来,落在薄被上,将上面的印花照得闪闪发亮。 他侧过脸,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案旁凤灵夜的身上,“我还有得治了?” “已经差不多了。”她淡淡回道,然后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瓷盘,“看到上面是什么了吗?这东西,就是你病发的原因。” 钟离阎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阳光中,那瓷盘里居然躺着一条大约有三四寸,长得白白胖胖的线虫,顿时整张脸变得更加惨白了,咽了咽口水,“这......这东西是从我脑袋里取出来的?” 凤灵夜瞅了他一眼,“以后不能喝人血,不能吃没煮熟的肉。” 钟离阎雪有些难以接受,从没想过一条虫子居然在自己脑袋里,生活了四五年,胃里不禁有点犯恶心。 “虽然做完了手术,但有可能会有虫卵残留,所以我会给你开一些药,你按时服用,应该能有效地抑制它们繁殖。”她用手指点了点药包。 接着似想到什么,又蹙眉说道:“一般寄生虫都是从青蛙、黄鳝、蛇等动物生肉身上才有。按理说喝人血极少会喝到寄生虫,所以要么是天遭报应,要么是有人陷害,你自己下去好好调查一下。” 闻言,他不禁开始陷入了沉思。 有些事情没发生,可能不会往某些方向想,但一旦出了事,再加上有人提醒,那很多谜团就开始串联在了一起。 见他沉默不语,凤灵夜动了动唇畔,声音转沉,“除了这个,我有件事情想托你帮忙。” 钟离阎雪抬头,“你说。”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就直话直说了。我和段君墨关系匪浅,现在他被公主掳到公主府,至今还昏迷不醒,我不放心,想请你让我进府一趟。” “你想给他诊治?”他问。 她微微颔首。 他思索了片刻,也没有犹豫,懒洋洋地笑了笑,“小事一桩。” 几日以后,钟离阎雪养好了病,带着几位新宠美人,十分高调招摇地来到了公主府。 小院里,听闻钟离阎雪来访,钟离云还一脸惊讶,二人虽然都是一母所生,脾性差不多,但都互相看彼此不顺眼,所以私下也很少有往来。 怎么今日突然想到来她这儿了? 怀着疑虑,她热情地在客厅招待了他。 兄妹二人坐在太师椅上,身旁都是清一色的美男美女,十分养眼。 二人先是寒暄了一番。 钟离云先说道:“皇兄似乎比以前更美貌动人了呢。” 钟离阎雪十分受用,“那是自然,这些天的保养不是白做的。” “保养?”钟离云有些意外,不过又笑了,“皇兄这是又找到哪一位处子了?” “本殿现在已经不喝人血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跟着凤灵夜久了,这言语也跟着变了。 她面色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最近来了一位神医,为我做了一次开颅手术,我的头疾已经好了。” “那神医怎么说的?”她有些不相信。 他微微咳嗽了一下,“脑袋里长了一条虫子。” 接下来的话就涉及到机密了,钟离云看了一眼周围的美人们,大家也很识趣,纷纷行了礼,然后整齐地退出了屋子,还将门顺带关上。 “到底怎么回事,脑袋里怎么会长虫子?”她眉头微蹙,面色深沉。 “神医说那是一条寄生虫,已经长了有四五年。”都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钟离阎雪也没有再藏着掖着。 只是听完这话,钟离云神色大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因为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人的脑子里长虫,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下虫蛊吗? “知道我习惯的人很多,但敢在我喝的东西里动手脚,恐怕也就那几个,你手里人脉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帮我将那人揪出来如何?”他正色道。 虽然二人不常往来,但他们终究还是一个党派的人,所以钟离云也没有犹豫,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帮你找出凶手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其实早就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他下的一个套。 “那神医,借我一用可否?”她挑了挑眉。 他勾唇,“为了段君墨?” 她微微一怔,没有否定。 第190节 他幽叹了一口气,忠告道:“有些人可以碰,有些人就不能碰,小心玩火自焚。” “不用你管,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她冷了脸。 他故作思索了一阵,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回去好好跟神医商量一番,再给你回复。” 一石二鸟之计,不但帮了凤灵夜,还将麻烦事甩给了钟离云。 两天以后,凤灵夜就乔装成了一个男人,由钟离阎雪派人将她带进了公主府。 钟离云看到她以后,只扫了一眼,也没有过多留意,然后就带着她来到了段君墨所住的小院。 知道她的规矩,给她指了路以后,钟离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古香古色的院子,景色很好,鸟语花香,还有几棵荫蔽的大树,将庭院护在繁茂的枝叶之下,甚是凉爽。 相比朝白城的小院,这里的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 想想段君墨醒来以后,得知自己成为别人男宠时的反应,她不禁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段君墨啊段君墨,你也有今天。 可当她踏入房间,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男人时,一路上的调侃心情,顿时就落入了谷底。 那一日安武门前,他为了带她走,真的是不顾性命在拼。 沉默着坐到他的身边,揭开被子,他的身上果然缠着纱布,在这么炎热的夏天,握住他的手,也感觉不到多少温度。 “你是不是傻?”她低声骂道。 来日方长,就算她进了宫,他们还能慢慢谋算,用蛮力什么也解决不了。 也许陷入感情中以后,男人也一样会变傻。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血袋,默默地给他输血,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样的平静,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们在明国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被段懿轩查到。 能彻底断了段懿轩念头的,也只有她的死讯,然而要相信她的死,除非是他亲眼所见,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会不休不止。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打草惊蛇,冒然和段君墨离开朝白城。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午后的阳光很明亮,连带着屋内也很亮堂。 一袋血输得差不多了,她又给他输了一些营养物质。 这样一下午就过去了。 她没有等到他醒来,而是处理好他的身子以后,就与钟离云告了辞。 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一看,当即欢喜地叫来了钟离云。 当他看到匆匆赶来的钟离云时,迷茫的俊脸,瞬间变得黑沉而冷酷,“你没死?” “你都还活着,我怎么敢死?”钟离云笑着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温茶,“那神医的医术果然了得。你渴了吗?” 段君墨一手将她的杯盏推翻在地,神情冷漠,“灵儿呢?” “这里是明国公主府,你的灵儿自然不可能在我这儿。”她被他冷眼相待,也毫不在乎,只慵懒地坐到了对面,好整以暇。 似乎明白了状况,他沉声问道:“为什么将我掳到这儿?”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男宠了。”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的一件稀罕宝贝。 岂料,他却是嗤笑了一声,神情冷傲而不屑,用无声反击着她的痴心妄想,三句不离凤灵夜,“她现在在哪儿?” “听说在安武门被人劫走了,大理皇帝满天下地找她,没有结果。”钟离云懒洋洋地回道。 ☆、第141章 就算死,也会让你自由 段君墨没有想到,有人居然能从段懿轩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但细细一想,武功能达到这么极致的,放眼天下,恐怕就只有龙骨一人了。 只是他想不通,龙骨既然已经背叛了他,为什么还会将凤灵夜劫走。 但比起深居后宫痛苦不堪,还是被龙骨带走要很多。 凭着她的聪明,就算在外面,也吃不了太多的亏。 钟离云知道他的心还在凤灵夜身上,来日方长,她也不是那种性急的人,别人不愿意,她也不会做出霸王硬上弓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所以给了他独立的空间,自己就离开了小院。 大理国皇宫,新建的御书房内。 段懿轩穿着一身龙袍,清润的面容愈发消瘦寡淡,一双眼却犀利而冷漠,端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冷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底下各位肱骨大臣低垂着头,有些头疼,想谈国事,但又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凤灵夜,只能尽快找到她,才能让他的精力重新投入到朝廷上。 以免荒废了国事,所以大家调查得也很卖力。 甄大人联合户部尚书一起调查,最后终于查到了映天阁的阁主龙骨头上,“据微臣和大家调查以后,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那日劫走懿贵人的,极有可能是映天阁的阁主龙骨,此人武功高强,轻功极好,能够自由穿梭于上千名御林军,且轻易就将人带走。除此以外,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够匹敌。” 段懿轩手指轻轻放在下颌,神色莫测。 贾将军接着说道:“映天阁原本是段君墨一手建立起来的,可是后来龙骨背叛了他,所以现在龙骨应该是倒戈向了其他的人。” 甄大人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只要我们顺着映天阁这条线索找下去,或者查出映天阁都与什么人有过交易,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出懿贵人。” 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足迹,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不可能真的做到归隐山林以后就销声匿迹。 段懿轩连日阴霾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多喜色,淡漠地起了身,看向甄大人,“查到以后,立刻通知朕。” 甄大人颔首。 大家目送着他离开了御书房,纷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当初他们就不该多嘴多舌,说出段君墨迎娶了海平威这句话。 映天阁本就是天下第一神秘组织,强大又严密。 有人调查他们,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所以龙骨也知道段懿轩已经查到他这儿了。 明国,太子府。 夜凉如水。 温热的池水里,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整个浴池香气四溢,美人们在里面嬉戏打闹,活色生香。 钟离阎雪依旧光着上身,下半身泡在玫瑰花瓣中,靠在温凉的池壁上,一手拿着夜光杯,里面装着葡萄美酒,一边吃着美人们递过来的剥好的葡萄, 龙骨依旧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与这暧昧妖艳的场景格格不入。 “段懿轩已经调查到本座了,相信很快,他就查到你这儿来,不久以后,凤灵夜在太子府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钟离阎雪扬起妖艳的红唇,似笑非笑。 龙骨继续幽幽地说道:“既然她已经为你治好了病,这个烫手山芋就可以扔了,否则引来两国大战,得不偿失。” 钟离阎雪似乎不以为意,拿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红酒,“不急。” 龙骨见他仿佛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自己已经提醒完,其他的事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了,转过身,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钟离阎雪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水,唇角微弯。 两国交战,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公主府,一所庭院中,段君墨穿着一袭白色里衣,坐在一棵老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本书卷。 既来之则安之。 他现在伤口未愈,不宜过多走动,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在庭院中安心休养,除了每次钟离云来看他的时候,会问上几句关于凤灵夜的消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远处,两个婢女一边洒扫,一边闲聊。 “果然还是那位神医了得,不但将太子的顽疾治好了,就连昏迷多日的段公子,经他医治以后,也是没多久就醒了,当时明国好多大夫都说要等呢。” “是啊,这医术丝毫不逊色那个叫凤灵夜的,据公主说,当时她大理出使就带了一个患有头疾的人,想让凤灵夜医治,没想到凤灵夜却说弃医了,我看八成是治不了。” 如果前面的话,段君墨没有留意的话,但听到“凤灵夜”这三个字时,全身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原本是觉得这些八卦有些无知,但脑海细细一想,忽然就觉察到了什么。 他看向那两位小婢女,问道:“那位将我治好的神医,现在在何处?” 小婢女见他第一次与自己说话,脸色一红,羞涩地回道:“听说是太子府上的客人,现在应该还在太子府。” 他点了点头,转而又说道:“我最近总觉有些胸闷气短,不知可否让公主将那位神医请来,为我再次确诊一番?” “奴婢这就去转告公主。”小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起退了下去。 主院。 “胸闷气短?”钟离云微微挑眉,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旧疾复发了? 素来她对段君墨就很大气,没有多想,她立刻差人道:“你去太子府一趟,对太子说,将他那位神医再请来公主府一趟。” 下人弯腰点头,立刻下去照办。 没多久,下人就来到了太子府。 此时,钟离阎雪正在凤清兰的院子里,拿着刚买来的玩具逗皇太孙,听下人说要请凤灵夜去公主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 接着,凤灵夜被请了过来,闻言准备返身回去换装。 没想钟离阎雪将玩具直接给了皇太孙,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么去吧。” 凤灵夜脚步一顿,唇畔动了动,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也许公主也已经知道她在太子府,所以也没有坚持,就停下了脚步。 钟离阎雪站起身,看向她道:“正好本殿有事要去一趟公主府,一起吧。” 凤灵夜不疑有他,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太子府。 凤清兰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担忧。 如今二姐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一场争端,明明藏都藏不住的事,为什么太子还要大张旗鼓? 一炷香时辰以后。 第191节 公主府,客厅。 当钟离云看到站在钟离阎雪的凤灵夜时,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摔在了地上,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钟离阎雪,“这是怎么回事?” 凤灵夜看到她这样,也有些诧异,她原以为钟离云知道了。 钟离阎雪看向凤灵夜,淡淡道:“段君墨应该就在后院,你去吧。” 凤灵夜看了二人一眼,点头,出了客厅。 钟离云看向她的背影,神色依旧很惊讶,蹙眉缓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过来,“原来竟然是你让将她劫走的。” “不然放眼天下,你认为还有谁能治好我的头疾?”钟离阎雪头疾,“开颅手术,说起来就令那些大夫闻之色变,还别说亲手来做。” 钟离云缓缓点头,“我以为还真有比凤灵夜厉害的大夫,没想到我还是太简单了,竟然还没有段君墨聪明。” 想起段君墨明明好好的,却突然称病想确诊,看来他是早已猜出了凤灵夜的身份。 “你每回都吃他的败仗,没有他聪明很正常。”钟离阎雪不知是损还是安慰地笑道。 钟离云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既然病也治好了,人也该还给段懿轩了,否则引起两国战事,我可不想为你承担责任。” “吃了几场败仗,胆子也变小了?”他略带挑衅道。 她笔直地看向他,强调道:“你想留她,那你去和段懿轩争。” “你之所以会连连吃败仗,并不是输给了大理国,而是打不过段君墨。如今段君墨就在你的后院,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他分析道。 钟离云越想越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想利用凤灵夜挑起大理和明国的战事?” “明国是时候该重新整顿了,此次战役你若能翻盘,那明国就是你说了算,我这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他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钟离云有些犹豫。 以前她之所以打大理国,是因为惧怕段君墨的势力,担心明国成为第二个夏国,现在段君墨已不可能再回到大理国,那么这个威胁已经解除,也就没必要挑起战争。 但如钟离阎雪所说的,她因为在段君墨手里吃了不少败仗,导致现在她的地位大不如前,就连一向宠爱她的父皇,在群臣面前也不能多为她说话。 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做出决定。 “我再考虑考虑吧,”她沉声道。 钟离阎雪也没有逼得太紧,钟离云就是他的后盾,只有她的地位稳固了,他这个太子才能顺利当上皇帝,才可以继续享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务。 他虽不理朝政,但不表达他就是被人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人查出来了吗?”他抬起自己的手指,这几天连带着手也一起涂了面霜,果然要比以前细腻多了。 钟离云颔首,“已经查出来了,就是赵宰相。” 想他们倒台的,扶持四皇子的人,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所以也不难调查。 “待你翻身以后,就将此人除了吧。”他放下手,抬眸看向她。 她微微颔首,“父皇身体大不如前,有些计划是要提前了。” 与此同时,内院中。 看到以真面目出现的凤灵夜,段君墨先是一喜,走过去就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反应过来以后,又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没有乔装就出来了?” “钟离阎雪的意思。”她简洁地回道。 闻言,他面色微沉,“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 “这兄妹二人肯定没安好心。”凤灵夜释然,将她虏来治病是小,恐怕想搞一番事才是大。 二人好不容易才见一次,段君墨不再提这些事,而是让她一起进了里屋,坐在圆桌旁,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在太子府怎么样,听说前几天钟离阎雪才发过病,没伤到你吧?” “没有,”想起当时的事,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虽然吓坏了,但是幸好跑得快。” 他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些歉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已经尽力了。”她莞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保护伞,他们是人,不是神,就像她曾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活活烧死,而无能为力。 没有了权利,就会这样。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好了。 似想起什么,她笑着打量了一圈屋子,“公主待你还不薄,考虑以后就留在这儿了吗?” 提到这件事,段君墨面色黑沉,又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又怎么可能做她的男宠。就算是驸马,我也不稀罕。” 江山社稷都能不要,还稀罕一个驸马? 凤灵夜却偏偏想要逗他,“那她强迫你了吗?比如晚上,不着寸缕地偷偷爬上你的床......” “灵儿。”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别闹了。” 嗓音沙哑而带着一丝无辜,直接就把人的心给叫软了。 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在钟离云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眉眼一深,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被带入了他怀中,只听头顶传来压抑而黯哑的嗓音,“我已许久没见你,早已想得不行,你这是在引火上身知道吗?” 一句话,瞬间就让她的脸如火烧火燎一般,她急忙推开他,退后三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得胡来。而且你现在还是别人的男宠,请注意你的立场和身份。” 看着她正经的模样,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他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好听,将脸转过去,微微弯腰。 凤灵夜微微一怔,继而意识到自己被整蛊,扬手就准备过去给他一拳头。 谁知他的眼睛好像长在了身后,伸出手,大手一下就将她的小拳头包住了,然后往怀里轻轻一带,一手按着她挣扎的腰,一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乖,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别人的男宠了。” 可你现在就是! 凤灵夜在心里腹诽。 他停了手中动作,嗓音微沉,缓缓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她问。 “再次回到皇宫。”他凤目深邃而复杂,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感,曾经呼风唤雨的自己,没想竟然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她目色黯然,没有回话。 她怕吗? 也许是吧。 那种暗无天日、争斗无休止的地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麻木,都是行尸走肉。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死,我也会在死前给你自由。”他的嗓音闷闷的,透着一种坚定的决心。 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襟,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可是我不想你死。” 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死。 她凤灵夜此生何德何能,竟让他们为自己如此付出?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下去。”他倍感欣慰,眼尾因为感动,不禁微微湿润。 他的灵儿,终于有回应了。 二人在一起呆了整整半个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彼此。 虽然大家身份已经明朗,但是毕竟还有钟离云在,只好暂时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长聊以后,凤灵夜又为他重新换了药,将纱布取下来以后,涂完药,见伤口差不多了,就没有再缠纱布。 这之后,她就离开了小院。 钟离阎雪刻意在等她,此时和钟离云也聊得差不多,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太子府。 时间不等人,凤灵夜在钟离阎雪府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理。 当段懿轩得知以后,第一时间就给钟离阎雪发出了去往大理的请帖,意思不言而喻。 钟离阎雪也不急,为了多给钟离云思考的时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递给了段懿轩一张请帖。 然而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为大理一国帝王的段懿轩,竟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居然真的就带着队伍来了明国。 这让整个明国官员都无比震撼。 为了一个女人,段懿轩真的是拼了。 钟离阎雪也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大方地将宴席设在了太子府。 大理国和明国,两国的势力原本不相上下,但最近由于钟离云连连吃败仗,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损害严重,国力还在缓和当中。 明国老皇帝为了表示友好,也带着重要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亲自来了太子府。 所幸这些年钟离阎雪奢侈惯了,所以太子府的花园建得比他父皇的御花园还大,场面还是相当壮阔的。 两国皇帝并肩坐在一起,下面群臣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前几天的交战,只是一场幻觉。 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坐在两旁的长几上,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言笑晏晏。 没聊几句,段懿轩就将目光转向了钟离阎雪,唇角带着礼貌的淡笑,“听闻太子殿下府上有一神医,不知今夜可在场?” “真不巧,神医今日病了,不便到场,让玄文帝失望了。”钟离阎雪自然地回道。 玄文帝就是段懿轩的帝称,由于这里有两个皇帝,所以这么称呼以便于区分二人。 段懿轩接着又看向钟离云,“听闻朕的七哥成了公主的男宠,不知是真是假?” 钟离云回答得坦荡,“是真的。” “胡闹!”明国老皇帝怒斥一声,“战王乃是大理镇南大将军,岂由你说收进后院就收进后院的?还不快将人放了!” 钟离云蹙紧眉头,一百个不情愿。 钟离阎雪见此,不由得一笑,“父皇还不知道云儿的心思,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战王并未成为她的男宠,只是在她的后院暂住养伤罢了。” “那还差不多。”老皇帝松了一口气,继而笑意盈盈地看向段懿轩,“小女胡闹惯了,还请玄文帝莫见怪。” 段懿轩笑了笑,并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其实朕此次来访明国,一是想与惠宗帝交好,二是前些年,朕的腿曾受过伤,最近旧疾再犯,疼痛难忍,想请太子府上的神医到大理一趟,奈何太子不舍,这才亲自来太子府,想请那神医为朕看一看。” “这是小事。”老皇帝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钟离阎雪,蹙眉问道:“可有此事?” 钟离阎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老皇帝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也没有过多责备,只问:“那神医患了什么病,严重与否,要是差不多了,就让她见一见玄文帝。” “小病,就是染了风寒,她担心传染到玄文帝,所以没来,等过几日,我就让她来见玄文帝。”钟离阎雪滴水不漏地回道。 第192节 闻言,老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段懿轩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宴席继续恢复了热闹,歌舞升平、管弦丝竹,一派繁华之景。 宴会散了以后,老皇帝亲自将段懿轩安排在了一座王府当中,派下重兵守护,寒暄了几句,这才放心地回了宫。 出了王府门时,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贴身太监细心地为他擦拭掉,他却推开了,“叫钟离云和钟离阎雪二人进宫!” 太监应了一声,立刻下去执行。 没过多久,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就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上,钟离云脸色很难看,“看你惹出来的祸,一会儿父皇那边,你自己交代。” “那你偷偷将人家一国王爷劫到后院当男宠,就不算事儿了?”他勾唇浅笑。 她语塞,顿了片刻,“段君墨已经辞去一切职务,现在他就是一个庶民,他和段懿轩本就是情敌,段懿轩肯定很乐意本公主收了他。”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淡淡道,“就算他是庶民,身体里也流着段氏的血,怎么可能由你胡来?” 她眉头紧锁,没有回应。 他看向她,勾起唇角,“你看父皇现在软什么样儿了?要是你打了一场胜仗,他至于在段懿轩面前如此小心翼翼?要想段君墨成为你的人,而无人质疑,只有你自身足够强大。” 她有些烦躁和凌乱,打开窗户透了透气,没有理会。 ☆、第142章 你想过我们以后吗? 二人进宫以后。 老皇帝正气得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双手背在身后,鼻孔气呼呼的,一听见脚步声,立刻就停了下来,脸色黑沉地看着二人。 一个风流妖媚,穿着一身红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魅惑,骨子里还带着慵懒和清傲,没个正行。 一个英姿飒爽,举手投足干练而大方,不穿裙子穿劲装,却偏偏是个女儿身,让人愈发头疼。 老皇帝一看到他们,顿时就更来气了,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就生下这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逆子,还偏偏是众草包皇子公主里最有能力的两个。 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上辈子投胎的时候,恰好走反了。 他指着钟离阎雪,气得手指都在颤,“你马上将凤灵夜作为人情,送回大理!” 接着,又指向钟离云,“后院男宠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朕不拦着你了,但是段君墨不是你能碰的,马上将他一并送出公主府!” 两个人没说话,面无表情。 老皇帝又转了一圈,骂骂咧咧,“段懿轩、段君墨和凤灵夜,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本身就够复杂了,你们还去插一脚,这不是给大明国添乱吗?!段懿轩能亲自来明国,可见他是不想轻易发动战争的,这就好办了,将人还给他就好了。” 老头子正在气头上,没想钟离阎雪却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段君墨怎么样本殿不管,但是凤灵夜必须留下来。最近不喝人血,改用她给的面霜,我发现我的皮肤好多了。她是我的青春永驻的活药方,她不能走。” 老皇子一听,气得“嗝”了一声,差点背过气来,贴身太监赶紧为他顺气,他这才缓了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逆子啊逆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男不女,不人不妖,要不是看在你死去娘的份上,朕早就将你浸猪笼了!” 钟离阎雪没少被骂,所以他干脆懒得连早朝也没上,省得让他老人家看着不顺眼,现在被劈头盖脸地这么说,只撇了撇嘴,也没反驳。 他就是爱美怎么了? 男人就不能爱美了吗? 此时,看着自己长兄被骂,父皇担惊受怕的样子,一直默不作声的钟离云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前一步,目色冷沉,扬声说道:“那就让我看看,没有段君墨的大理,究竟有多厉害!” 她的嗓音英气又清脆,加上现在她一鼓作气的气势,十分霸气。 老皇帝一愣。 钟离阎雪唇角一弯。 另一边,段懿轩既然已经亲自来了明国,钟离阎雪不可能还将人藏着掖着不让看,何况这里是明国,不比在大理,所以段懿轩就算见到了凤灵夜,也不方便强行带走。 所以第二天,凤灵夜就被安排去见了段懿轩。 两个人坐在一方凉亭里,凉风习习,环境优雅清新,画面一派宁静。 这还是自从进宫以来,二人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 这几天下了几场雨,天气就渐渐凉了下来,没有往日那么炎热。 明国的秋季,似乎来得比大理要早一些。 最终,还是段懿轩打破了这份平静。 “风寒,好了吗?” 嗓音清润平和,恍如当初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一般。 风寒本就是一个谎言,是她不想见他的谎言。 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带着一抹嘲讽,没有说话。 他也没见气,依旧淡淡地问道:“出宫以后的日子,过得还好吗?” “比在后宫好多了。”她直言回道。 指尖轻轻一颤,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半响,才又缓缓说道:“你不想回宫可以,我就暂时将你安排在百善堂,你还是以海平威的身份在那儿生活,等我处理好宫里的事情,我就陪你一起出宫,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淡薄地笑了笑,“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冷漠一般,嘴角含笑,脸上充满了向往,“你说过,你只想找一个人,不必深爱彼此,但你只有他,他也只有你,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现在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我了。”她满目沧桑,说不出的悲怆。 他却置若罔闻,继续为她勾画着她向往的美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不是曾经那个你,而我却还是曾经那个我。我依然还在原地等着你。” “段懿轩,我们回不去了。”她眼眸微冷,眉头紧蹙。 他对上她的眼,“是因为七哥吗?” 她目光一怔。 “七哥曾经也伤害过你,你都能原谅他,为何就我不能?”他紧紧凝视着她的眼,带着一抹伤感和无奈,心就像被她紧捏在手掌中,她每说一句话,就像在收紧她的手。 她笑了,无情又冰冷,“他确实伤了我,但他却没有伤害我的家人,甚至还为了我,将阿姐从商璃的手里收留了下来。要没有他,我出城那一天,早已被先帝的大军踏平,尸骨无存,要没有他,我早已死在后宫,万劫不复,而你呢?”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不断控诉着她的恨意和愤怒,“在后宫,我没有了阿姐,没有我娘亲,甚至连我自己也差点死于非命!而你又在哪里?为了我想要的桃花源?为了我的梦?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桃花源?” 一语惊醒梦中,段懿轩看着她的样子,又悔又恼,眼眶微红,眼角湿润。 “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下去,”她转过脸,不忍再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却依旧狠心地说道,“我无法在娘和阿姐死在后宫以后,还能跟你继续下去。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娘亲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样子,想起阿姐被乱刀砍死的样子,想起甄语蓉怀着你的孩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灵儿......” “不要再叫我灵儿了!”她厉声打断他的话,冷冷看着他,“懿贵人死了,你的灵儿也死了。” 段懿轩错愕地看着她,满目悲痛。 她站起身,苦笑道:“从今往后,我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伤害你自己,也伤害我。”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没有再给他一丝念想,决绝地转过身,离开了凉亭。 只余他孤身一身,和微微拂过的秋风。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转角,目光也不曾离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钟离阎雪经过,然后悠然地坐到了他对面,他似乎都没有察觉。 “强扭的瓜不甜,爱一个人,就应该给她想要的,而不是你以为她需要的。”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大道理谁都懂,但最后又有谁做到了。 “你能爱一个人,然后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段懿轩反问。 钟离阎雪抿了一口茶水,“当然。” “谁?”段懿轩明显不信,他后院里藏了这么多美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放手。 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不适合你。”段懿轩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句。 他笑了,幽幽地还了一句嘴,“她何尝又适合你?” “我们曾经差点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天意,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段懿轩目色寡淡,内心有太多无奈,他非圣人,虽是皇帝,却也有太多羁绊,太多身不由己。 钟离阎雪无情地拆穿他道:“那只是曾经,现在大家都变了。破镜重圆,从来都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 “不努力去实现,怎么知道是谎言还是事实。”段懿轩语气温和,骨子里却很倔强。 钟离阎雪笑了,“那本殿也要试一试。” 段懿轩目色微冷,转向他,“朕不想发动两国战争,引得生灵涂炭。” “为博红颜一笑,天下苍生又算得了什么?”钟离阎雪本就是性情中人,活得更是任性洒脱。 段懿轩看得出来,他是决然要将凤灵夜留在明国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只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就战场上见。” “随意。”钟离阎雪勾唇,唯恐天下不乱。 二人不欢而散。 很显然,这一次段懿轩亲自来明国也不管用,凤灵夜之后再也不想见他,段君墨也在公主后院养伤。 留了两三日,他就启程回了大理。 站在城门口,他看了一眼上千上万的人相送,有以惠宗帝为首的达官贵族,有以商贾为首的布衣平民,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或真心相送,或看热闹。 人山人海中,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 最终再陪同朝臣的提醒下,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走上马车,清瘦的背影,落寞而孤寂,就像一棵大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 他没能接回凤灵夜,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段懿轩回京的第二天。 钟离云就找到段君墨,与他面对面地坐着,秉烛长谈。 “如今形式想必你也看到了,段懿轩对凤灵夜势在必得,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和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段君墨只有面对凤灵夜才话多一些,其余人,尤其是女人,基本都是沉默寡言。 第193节 钟离云也早习以为常他的冷漠,“我们想要的,和你想要的,恰好都是一条路。倘若你选择另一条逃亡路,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段懿轩也会将凤灵夜抓回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愿意帮我们击退段懿轩,让他从此不再侵犯明国,我不但会放了你,还会让钟离阎雪放了凤灵夜,让你们相安无事地在明国生活下去。” “真的就是击退而已?”段君墨看着她,深邃的凤目里,明显透露着质疑。 钟离云知道他对自己误会很深,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由衷而道:“我是个女人,我对称霸天下没兴趣,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看着明国不要被覆灭。当初多次进攻朝白城,不过是想铲除你这个天下公敌罢了。” 什么叫天下公敌? 段君墨微微蹙眉。 “现在明国就是你的羽翼,你和凤灵夜也只有这一条路。”她继续说道,“凤灵夜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医,钟离阎雪想要青春永驻,等这一战役结束,明国获得胜利,不可能出尔反尔杀了她。而你和段懿轩已经反目成仇,不可能再效忠大理,对我们也就没有了任何威胁,我们自然不可能对你动手。” “让我攻打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兄弟,我做不到。”他对上她的眼,态度坚决。 “如今段懿轩当政,你的国已经不是你的国,你的家也不再是你的家,你的兄弟也不再是你的兄弟。他们会听从军令来杀你,而你也会为了自保而杀了他们。” 钟离云缓缓说道:“段懿轩马上就会发动战争,如果明国覆灭,你们没有了羽翼,等待你们的就只有和安武门一样的结局。要么你为爱而死,要么她为爱进宫,更甚者,一起殉情,最终也逃不开劳燕分飞的凄惨结局。” 段君墨沉默了。 安武门那次的惨况,依旧清晰地刻在他脑海中,如同就发生在昨日。 他为了她拼命厮杀开路,她为了他委曲求全,甚至自杀...... “让我想想。”他微微蹙眉,站起身,离开了庭院。 如今段君墨和凤灵夜已经自由,虽然居住在不同的府邸,但却能经常出府见面。 这时,凤灵夜正在为钟离阎雪做面部美容。 “小夜子,本殿现在是越来越舍不得你了。”他仰面平躺在软榻上,面部朝上,任由凤灵夜往他脸上打针或者动刀子。 凤灵夜蹙眉,淡漠地说道:“小夜子是段懿轩身边的小太监,以后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你这些叫什么仪器的真神奇,居然还能将脸上的斑斑点点都去掉,不止如此,就连痣也能点掉。”他不以为意,拿着一面小镜子,依旧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她往手里抹了一点精油,然后继续按摩,“这不算什么,我还能通过手术,不用戴面具,就让一个人的面貌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或者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钟离阎雪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还能这样?那你能将本殿的脸换成你这样的吗?” “你已经够漂亮了,哪里还不满意?”她蹙眉。 他拿着小镜子照了照,“眼珠子不够漂亮,我想要那种特别妖艳深沉的红色。” 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堆美瞳,“想要什么颜色的,自己挑。” 他双眼放光,拿着这些小小的眼珠片儿,难以置信,“这个真能往眼珠子里放?”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句。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宝贝儿,本殿现在越来越稀罕你了,你不要跟段君墨,跟本殿好吗?” “然后呢?”她挑眉。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儿,“你想要什么,本殿都给你。” “大明国的江山,也给?”她问。 他眉头一紧,“要这玩意儿干嘛?本殿都不稀罕,你难道稀罕?” 这就稀奇了,男人居然也有不想要权利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钟离阎雪就是一个奇葩。 “不稀罕。”她回了一句,然后将他扳倒,继续为他按摩。 他坚持不懈地说道:“本殿说真的,你要是能留下来,本殿这满院子的美人都可以不要,只宠你一个人。” “你是爱我呢,还是爱我的医术呢?”她哭笑不得。 哪知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本殿不止爱你的云淡风轻,爱你的医术,爱你的脸,你的一切本殿都爱。” “太子殿下如此博爱,还是不要将这深如大海般的爱交给我一人了,我肩膀小,承受不起。”凤灵夜做完按摩,然后让他起身。 他拿着小镜子照了照,果然比每天抹面霜还管用。 她将东西收进怀里,“以后太子殿下要是想做保养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何必将我留在身边,两看生厌。” 他知道她非池中物,也没有勉强。 他不是段君墨和段懿轩,宠了这么多女人,爱早就被磨没了,做不到为了一个女人生死不离。 也许在这之前,他若看到了她,肯定也会和这两个男人一样疯魔。 这么一想,似乎觉得现在也挺好。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通传,“见过太子殿下、凤姑娘,府外有一个自称是凤姑娘朋友的人,想进府见一见凤姑娘。” 凤灵夜想了想,纸包不住火,段懿轩都来了明国,她又怎么能瞒得住宫姬月和燕西。 所以也没有迟疑,就将丫鬟将二人请了进来。 钟离阎雪满意地穿上外套,幽幽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你的旧情人还真多。” 说完,就自觉地离开了。 没多久,宫姬月和燕西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凤灵夜坐在屋子里为二人沏好了茶,看到宫姬月以后,带笑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只见二人面庞消瘦,形容憔悴,如同从沙漠里刚走出来的难民,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往日的大将军气质和状元郎风采。 她站起身,动了动唇畔,却是一言难尽。 宫姬月走过去,伸出手,很想打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却改而将她搂入了怀中,声音沙哑又可怜,“凤灵夜,你真他娘狠心,在这儿这么久了,都不告诉我们!” 燕西也拿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看着这两人,凤灵夜心里十分惭愧,只得柔声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去沐浴一番,然后吃点东西?” “现在知道关心我们了?前些日子去哪儿了?”宫姬月讨伐着。 她神色无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处境,自身都难保,怎么能让你们跟着我涉险?” “你这是不把我们当朋友。”燕西也不禁红着眼斥责道。 她抿了抿唇,和颜悦色道:“好了好了,这次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好吗?” 两人同时冷哼了一声,明显不买账。 最后在凤灵夜好说歹说下,二人才终于同意先去沐浴,随后再找她算账。 二人前脚刚进屋沐浴整理行装,后脚丫鬟就来禀报说,段君墨来了。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换了个地方见他。 两个人一起漫步在太子府的湖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周边的优雅环境。 看到她有些神伤的表情,他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宫姬月和燕西也来了。”她没有瞒着他。 提到这两个人,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这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自从宫姬月从他王府的地牢中出来以后,就一直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呆在她身边,事后他知道以后,是烦闷了许久,没想到他们还敢出现。 但他吃醋归吃醋,好歹还是比较理智的,知道二人有意,凤灵夜无心,所以也没有过多针对这两个人,只宽慰道:“他们心里知道你是为他们好,只是憋了一口气,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他缓缓迈着步伐,最终停在了一棵树下,坐在了安置在那儿的石桌上,眉目深沉,“你有想过我们以后吗?” 她跟着他坐在了旁边,思索了一阵,却是无疾而终。 她想过吗? 肯定是想过的。 可是不管走哪一条路,都充满了血腥和死亡。 “我从没有想过,被一个人深爱着,还能如此痛苦和艰难。” 他知道她的苦恼,而这也是他的苦恼,倘若当初他能对她好一点,九弟也就不会弥足深陷了。 “这一次,我们能自私地为自己而活吗?”他看向她,征求着她的意见。 她眸光微微一动,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是哑然无语。 她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是离开明国,从此过上颠沛流离、被搜捕逃亡的生活,一条是驻扎在明国,帮他们击败段懿轩,从而稳定地生活下来。 一条是黑暗的、艰苦的小路,一条是出卖国家,却光明幸福的大道。 选择很艰难,她也很茫然。 “我们再等一等,怎么样?”她有些哀求地看着他,苍白地勾起唇角,“也许再等一等,他就能改变心意了呢?” 这个假设,是多么渺茫啊。 然而段君墨却愿意陪着她等,将她轻轻搂入怀里,缓缓颔首,“好。” ☆、第143章 你当真就恨毒了朕? 段懿轩回京以后,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以雷霆手段强势要求发兵明国。 甄大人、权大人和贾将军联合满朝大臣上书,极力反对此时出兵攻打明国,不但劳民伤财,还有可能攻不下去,毕竟明国实力也不容小觑。 先前吃了几场败仗,都是因为他们主动入侵朝白城,地势环境等都不利于他们。 可现在是大理主动进攻明国,加之没有了段君墨,结局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现在南部瘟疫刚平,人们还没有缓和过来就开战,实在是不妥。” “攻打明国兹事体大,还需慢慢筹备军马和兵粮,带天气凉爽了,再行攻打也不迟。” “明国始终是大理的心腹大患,除是要除的,只是要看时机,臣等认为,再等两月再出兵,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不能和皇上对着干,那就先将这件事压下来,也许到了后期,事情出现了转折也不一定。 也许皇上有了新欢,就会忘了凤灵夜,也许他对凤灵夜死了心,也就不攻打明国了。 然而他们却低估了段懿轩的决心。 第194节 他坐在龙椅上,稍微思索了一下,决定给兵部两个月的时间招兵买马,两个月以后,立刻发兵明国。 同时,他还拟了一份发兵昭告,让使者递到了明国的太子府。 大臣们看了,不禁心情沉重,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一人退让一步了。 当发兵昭告递到太子钟离阎雪手中时,凤灵夜正在给他修眉。 他当着她的面,展开,然后看了一眼,就随手放到了一边,开着玩笑,“本殿要是个女子,你说段懿轩会不会就爱上我,没你什么事了?” “我还会变性手术,要不我把你变成女人,你把他勾搭走吧?”她看着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他也没质疑,只问道:“你成天会这个,会那个,都是谁教你的?” “看书看的。”她如实回道。 其实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部队军医,哪里会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术,别说医美了,就是开颅手术都不一定能熟练完成。 但是她的空间里有很多医书,各种各样的,闲来无事,她就会翻一番,然后拿着活体练习,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他一听,突然心血来潮,“我看看!” 她有些无语,但也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从怀里抽出一本关于削骨的书,递到了他手里。 他看着崭新又光滑的封面,眼前又是一亮,“我滴乖乖,你手里怎么净是一些我没见过的宝贝?” 然后往后一翻,有图有文字,但文字和明国文字明显不一样,但又有些相似。 看完以后,不禁有了疑虑,“这削骨削成这样,你们夏国的审美就这样?” “你管人家。”凤灵夜抽回书本,放进了怀里,“修好了。” 钟离阎雪起身,对着小镜子看了看,“你果然了解本殿,本殿就喜欢这种眉型。” 坐在一旁的宫姬月看着钟离阎雪,早就不爽了,“这眉型,我看小夜子给很多女人都修过。” “不要叫我小夜子。”凤灵夜蹙眉看向他。 钟离阎雪却是轻轻一笑,“女人修过又怎么样,只要好看就行,你管人家。” 宫姬月嘴角一抽,“变态。” “反弹。”钟离阎雪悠悠回道。 凤灵夜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妖孽就够让她头疼了,现在还来了一个,不禁看向宫姬月,“你什么时候走?” “我为什么要走?”宫姬月反问。 凤灵夜指着段懿轩发来的战书,“明国和大理马上就要交战了,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保护你啊。”宫姬月回得理所当然。 钟离阎雪却是一笑,“得了吧,还以为你是夏国的大将军呢?” “总比你这喝人血的妖精强。”宫姬月转向他。 “你这是在嫉妒本殿的美貌。” “就这跟面具似的脸,也就你自己稀罕。” “低下落魄的贱民。” “不男不女的变态。” ...... 凤灵夜收拾好行李,揉着太阳穴,匆匆离开了战场。 走过长廊,却看到假山旁,正坐在那儿看书的燕西,于是就凑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燕西放下书,脸不知不觉就红了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凤灵夜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书一看,果然是那些之乎者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不知道。”他垂着头回道。 她将书还给了他,“你这么有才,不能总跟着宫姬月胡闹,接下来还是为你自己的前途着想吧,除了明国和大理,海那边还有容国,听说那位皇帝知人善任,去那里也不错。” “你在赶我走吗?”他低低地回了一句。 她转向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皇帝,不能给你官做,不能让你大展宏图。”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她收回手,正色道:“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和燕家列祖列宗吗?” 燕西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他这小白鼠的模样,不好再加重语气,于是柔和了一下自己的嗓音,循循善诱道:“我给你一些银子,明天就启程去容国,怎么样?” 燕西顿了好久,久到凤灵夜都以为他在走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郑重地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明天我就离开明国,离开太子府,你不必为我担心。” 说完,就拿着书走开了。 走到长廊处,他又猛然回过头,捏紧手指,“需要我的时候,就随时传信给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接着也不等凤灵夜回话,加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凤灵夜突然一阵恍惚,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们为她付出了太多,甚至只要她需要,随时都能奉献出一生。 然而她何德何能,能白白地占用别人的一生? 第二天。 凤灵夜和宫姬月一起,将燕西送出了城门。 燕西是个才华横溢的贤才,无论走到哪个国家,都能得到皇帝的重任,凤灵夜真心希望他往后的路越走越好。 站在城门处,燕西停了下来,想和宫姬月说些离别的话,哪知宫姬月却丝毫不领情,将头扭到一边,“要走就赶紧走,别跟一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 燕西张开的嘴,又乖乖闭上了,然后转向凤灵夜。 凤灵夜笑了笑,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入了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路顺风。记得随时传信给我报平安。” 她的身子软软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体香,燕西的脸嗖得一下就红了,心跳如雷。 凤灵夜放开他,像段君墨揉她脑袋一样,揉了揉燕西的脑袋,“乖,上路吧。” 燕西点了点头,然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顶着一张大红脸,乖乖地上了马车。 看着他的样子,凤灵夜失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傻的。” 宫姬月懒懒地靠在墙壁上,“燕西走了,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你想多了,”凤灵夜转向他,勾起唇角,“我看你和钟离阎雪感情挺好的,发展发展吧。” 宫姬月脸色一沉。 凤灵夜转身就离开了,只听后面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变态!” 她眉头一颤。 最近这两家伙将这些新词用得是越来越熟练了。 回了太子府以后,照样过着平静又忙碌的日子。 自从知道凤灵夜以后可能不会留在明国以后,钟离阎雪是拼了命地压榨她的劳动力,他的容颜是焕发了,凤灵夜却累得不行。 最后段君墨实在看不下去,以卧病在床为由,日日将她招了过去,这才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两兄妹,是铁了心要利用凤灵夜将这场仗打起来,所以凤灵夜虽然自由,但却并不能离开明国京城的范围。 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在树上枯叶彻底变黄以后,段懿轩准备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由贾将军门下的一位年轻大将,和甄辰二人一起领军出发。 明国还是由钟离云亲自带兵。 第一场仗,是在朝白城外的一场空地里开火。 年轻大将和甄辰二人没有带兵的经验,几乎都是几位边疆副将提议,二人采纳,所以打得实际比较被动。 钟离云由于作战经验丰富,没了段君墨这个绊脚石,充分发挥了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一开场,明国开先拿到了首胜。 战报传到京都以后,段懿轩一张脸沉到了极点,什么也没有说。 底下大臣也噤若寒蝉,站在各自的队伍里,十分心虚。 按理说队伍还是以前的队伍,为什么就输了,很显然是战术以及领军的将帅问题。 难道大理没了段君墨,就当真成了一只纸老虎? 胜败乃兵家常事,第一场输了,段懿轩也没有追究。 然而在第二场,仍旧传来被击败的战报时,各位大臣是更加没有话说了,而段懿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那就由朕亲自出征。”。 然后,在满朝文武担忧却又不敢阻挠的目光中,集齐了一队亲兵,迅速赶往朝白城。 段懿轩要亲自出征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到凤灵夜耳中的时候,她恰好在公主府的后院同段君墨在一起。 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一面希望他输,这样就能尽早结束战争,一面又不希望他出事。 看出她的忧虑,段君墨为她添了一杯热茶,然后放到她手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阻止不了他们,更救不了天下苍生。” 她想要的生活,是远离一切纷争,权力越小,力量就越小,能够改变大局的可能性就越小。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 她不想高高在上,福利百姓,她只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着平凡人的日子。 不但如此,她的这个愿望,还给百姓们带来了灾难,使得两国纷争,战火如荼。 然而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灵儿,别想了。”他牵起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漫步到凉亭外,“一起出去走走吧。” 公主府里没了公主,下人们似乎更随意了一些,尤其是钟离云的几个男宠,更是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关心什么战争、百姓。 凤灵夜的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 第195节 也许是她曾经搅动过风云,所以总以为能改变一些东西,但仔细回想,当她如果是一个连自身性命都难保的小人物,就没有这些思虑了。 五日以后。 段懿轩抵达朝白城,带领朝白城的副将和甄辰等人,经过一番战略的探讨,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这一次,钟离云改变了战略,却只能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回营以后,她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穿着一身铠甲,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这云妃生的儿子没一个弱的。这段懿轩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第一次交手,居然就打了一个平局,可见后面对付起来会很棘手。” 底下几位副将都没有说话。 走了一个段君墨,又来了一个段懿轩,情况不容乐观。 “会不会这就是一个巧合呢?”王将军迟疑地说道,看向钟离云。 钟离云眉头紧锁,“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段懿轩我见过,为人深不可测,城府极深,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什么,她看向一旁的侍卫,“京都那边来信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 “大理国是战王的国家,他是不可能会帮咱们的。”王将军直言不讳地说道。 几位大将也纷纷表示赞同,“公主,还是不要等他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咱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这一次咱们要是输了,明国的气数就......”饶是直话直说的王将军,也不好说出后面的话。 孰轻孰重,钟离云自然分得清。 她一拳头重重地打在桌上,“段君墨,这没用的男人!” 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就什么也不要了。 大理与明国的第三场战役。 段懿轩很快掌握作战技巧,以雷霆之势,稳稳地赢了钟离云。 钟离云狼狈极了,不得不被迫放弃边疆的第一座城市,撤退到了一百里之外。 随后,段懿轩先发制人,接连进行连攻,钟离云根本无法阻挡,接连后退,几近京都。 连败的消息一传出,瞬间就明国炸开了。 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钟离阎雪,也不禁变了脸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段君墨必须出手,否则明国就完了。 当他将段君墨请到屋子以后,没想到段君墨一口就拒绝了他,令他措手不及。 “明国灭了,大理国的实力将无人能挡,就算你们逃奔到容国,也不一定能有你们的容身之地!”钟离阎雪放了狠话。 段君墨剑眉紧蹙,“他真这么厉害?” 钟离阎雪看了他一眼,“你们一起长大,他厉害不厉害,你难道不知道?” 段君墨思索了片刻,依旧无动于衷,“这祸是你惹出来的,自己解决。” 钟离阎雪闻言,气得想骂娘,感情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都白说了。 遂他又转向一旁的凤灵夜,“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明国成为第二个夏国?多少子民妻离子散,然后沦为跟你一样的俘虏,从此被人奴役,贱命难存?” 在这里生活的两个月,明国什么样的国风和风俗,她很清楚,老皇帝并不昏庸,宽容而努力,和当初的夏国一样,没有野心,只想让这个国家更长久地存活下去。 凤灵夜紧紧抿唇。 按理说,大理国才是她的敌国。 当初也是这些大军踏着铁骑,将夏国夷为平地,这些事也不过才发生在一年前,如今想来还是历历在目。 血流成河,残垣断壁,啼哭的婴儿,失声嚎叫的女人...... 当时娘亲、阿姐和三妹,还有她,大家一起躲在床头下,却被大理的士兵拉出来,关进了囚车,成为了他们贩卖的贱婢、杂役、甚至是妓女。 而领头的,正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说来也讽刺,这个毁了她家园,毁了她前半生的男人,却突然为了她放弃一切,甘愿守护她的后半生。 似乎是勾起了她不美好的回忆,段君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紧捏的拳头,深邃的凤目满满都是无法言说的悔意。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无辜的百姓。 她终于释然,转向钟离阎雪,“好,我帮你。” 段君墨有些诧异,却又仿佛在意料之中,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拘泥于一个国家,她的胸怀装载着的,是全天下的百姓。 凤灵夜也不想让段君墨为难,所以她没让他参与。 当天准备好行李,第二天,凤灵夜、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四人,带着钟离阎雪的亲兵,一起启程赶往钟离云的军营。 此时的军营,一片消沉。 不止连士兵,就连钟离云自己,也毫无信心。 甚至开始懊恼,当初为什么就答应了钟离阎雪那个搅屎棍的要求,竟然和段懿轩杠上了。 思来想去,她甚至都想到了将凤灵夜交出去,以换得明国的太平。 当她这个念头起了没多久,没想到凤灵夜就真的出现了。 与此同时,还有段君墨和宫姬月等人,她以为他们想通了,顿时喜出望外地迎了出去。 看到如抓到最后一根稻草的钟离云,凤灵夜心思复杂,淡淡地问了一句:“明国丢了多少座城池?” 钟离云以为是段君墨的意思,也没有避讳,“差不多有十座了。” “依照段懿轩这个速度,多久能打到明国京都?”凤灵夜又问。 钟离云回过味来,看向段君墨,蹙眉道:“你不出战?” “那是他的国家,生他养他的地方,让他出战,岂不是让天下人都唾弃他?”凤灵夜反驳道。 钟离云撇了撇嘴,有些轻蔑地看向她,“你能行?那可是你的前夫,你狠得下心打吗?” “我不打,谁来打?”凤灵夜沉声反问,接着又说道,“别忘了,上次是谁在我手里吃了败仗。” 钟离云吃瘪,只讪讪道:“现在明国兵力已经严重不足,你最好不要再输。” 凤灵夜没再与她争执,事实说明一切,“明天给我三万兵马,我要亲自前往段懿轩驻扎的城下。” 此话一出,在场众位将军,面色大惊。 三万大将就想攻城?! 要知道,段懿轩在城中驻扎的可是百万雄狮! 钟离云闻言,轻笑了一声,“你行不行啊?” “不行你上?”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闭嘴,叹了一口气,“你可是我最后的王牌,三万大军死了不要紧,你要是死了,明国就真完了,知道?” “放心吧,我死不了。”凤灵夜笑了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正午出发。” 正午? 钟离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偷袭一般都是在早晨或者晚上,哪有正午去偷袭的? 但见凤灵夜如此笃定,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同意了。 这一天,明国大军全数修整,第二天正午,钟离云拨出三万大军给了凤灵夜。 凤灵夜穿上段君墨曾经送给她的红色战袍,亲自带领三万大军,带上乔装以后的段君墨,宫姬月和几位副将,骑上战马,缓缓朝着城墙出发。 三万大军出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中段懿轩的耳中。 段懿轩一身黑色战袍,坐在高位,听着哨兵的传信,眉目深沉,面无表情。 “这还是明国第一次主动出击。”甄辰眉头紧锁,显然也有点意外。 林峰由于连日来战功赫赫,已被段懿轩提升为副将,听闻这个消息以后,同样感到惊讶,“不止如此,他们还是只带了三万大军,这实在太诡异了,不像是钟离云的作风。” “难道是战......段君墨出的战略?”甄辰及时改了口。 段懿轩沉默了良久,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他。” 林峰想了想,这种大胆又嚣张的做法,和当初海平威用三万大军就击溃了钟离云十万大军的手法,如出一辙。 而现在众所周知,海平威就是宫里的懿贵人凤灵夜。 所以,他不由得看向段懿轩,“难道是......懿贵人?” 段懿轩眸色暗沉,紧紧握着扶手,薄唇紧抿,眸光颤抖。 她对他,当真就憎恨到了这一步? 三万兵马,她是来送死,还是想来要了他的命? ☆、第144章 他用死,选择了成全 “皇上,大军马上抵达城下,我们怎么做?”林峰望向段懿轩。 段懿轩沉思了片刻,“带一万人随朕上城墙,其余人留在城内。” 半个时辰以后。 天空乌云密布,大风吹拂着平原,旗子“哗哗”作响,放眼望去,凛冽而苍茫。 段懿轩站在城头,双手搭在城墙上,身后的战袍被吹起,如黑色的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神色肃杀,凤目寡淡。 弓箭手们严阵以待,把守在各个角落,只等一声令下就搭箭上弦。 不同于每次对阵钟离云,这一次,他们多少也带了一丝紧张和忐忑。 他们畏惧的不止是凤灵夜的大胆和气魄,更是她手里被称之为火药的神秘武器,这个配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如今带到了明国,威力强悍,就算他们有百万大军,也不够她几个火药包来轰炸。 这次段君墨没有参战,而凤灵夜又不是大理人,虽然曾经有过感情,但毕竟两个国家有着血海深仇,此番出来迎战,绝不会手下留情。 段懿轩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 他只有满心的绝望和沉痛。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当初她说过的那些话。 “不要再叫我灵儿了!懿贵人死了,你的灵儿也死了。” 第196节 “现在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我了。” “从今往后,我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伤害你自己,也伤害我。” ...... 他的灵儿,当真死了吗? 如果他的灵儿死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风吹红了他的眼,抹去了一闪而过的湿润。 他带不走她了...... 凤灵夜,当真已经离开他了。 电闪雷鸣之中,三万大军缓缓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他们就像一把钢刀,每走一步,就往他的心脏刺进一寸。 眼看着已经到了可以攻击的范围,林峰望向不为所动的段懿轩,“皇上,要不要放箭?” 段懿轩没有回应。 人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城头上的人全都看清了领头将军是凤灵夜,纷纷握紧了手中武器,等待命令。 呼啸的大风中,她穿着红色战袍,身姿笔直地坐在战马上,带着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 “皇上!再不进攻,他们就进城了!”几位副将不由得急了。 段懿轩还是没有反应。 他只是稍稍将身子前倾了一些,看着底下凤灵夜的飒爽英姿,淡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林峰知道他是不忍心,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向几位副将,“就算进了城,三万大军也不是我们百万大军的对手。” “可是......”副将看向一脸沉稳自信的凤灵夜,心里捏了一把汗。 不到一炷香,凤灵夜的大军就已经逼近了城门口,与段懿轩近在咫尺。 隔着高高的城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眉眼深邃,看不清他的情绪,“你想做什么?” 她遥遥地望着他,“替明国夺回城池。” “就凭你三万人?”段懿轩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大军。 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静而霸道,“就凭我一个人。” 段懿轩手指一紧,“为什么?” “我没有了国,没有了家,唯一的亲人就在大明,她的国,就是我的国,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她神色冷漠得如同一个陌生人。 他勾了勾唇角,却发现根本笑不起来,嗓音黯哑,“你跟我回去,你想要国,我给你国,你想要家,我就给你家,这些城池,我统统都可以还给大明。” “我现在大明人,不是你的夏国俘虏。”凤灵夜抬眸,无情地驳了他的美意。 “好,”他握紧拳头,双目微红,“那朕现在就让你变成大理人!” 抬手一扬。 早已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一松手,万箭齐发。 凤灵夜一挥手,大明士兵立刻将盾举过头顶防守,唯独她自己毫无动作,任由箭矢穿过她的身边,割烂她的衣襟,擦破她的皮肤。 “停手!统统停手!” 城头上,段懿轩近乎咆哮得喊停了所有弓箭手,双目猩红地瞪着底下送死的凤灵夜。 他却奈她不何,只得压抑着满腔怒火和悲愤,狠狠地咒骂着她,“凤灵夜,你就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你没有心!” 凤灵夜却冷冷地看着他,闻言,轻轻擦掉脸颊上的血迹,“是你不知贱命难存,看不懂人心。” 段懿轩心如刀绞,猛地转向弓箭手,“目标是大军,继续放箭!” 瞬间,黑压压的箭矢,避过前方,猛地压往后方。 而这时,凤灵夜却带着攻城的柱子,亲自上阵砸门,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每一下都砸在了他的心口。 副将看着快要被击破的城门,火烧眉毛,“皇上,要不要扔石头?” 段懿轩没有动静,而是死死盯着底下沉稳以对的凤灵夜,咬牙吼道:“凤灵夜,你不要逼朕!” “是你在逼我!”她愤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身边的侍卫,“继续破门!” “皇上,再不阻止,他们就进来了!”副将急得大汗淋漓,到底打不打啊?! 段懿轩看着凤灵夜拼死夺回城池,也不跟他回去,凤目绝望而崩溃,面容凄凉,苍白的唇角一扬。 “怕什么,我做了女皇,心里也只会装着你一人的。” “干嘛这么小气,你以后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妃子啊。” “我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就不会再走,除非你我二人情分已尽。” ...... 他不要江山,也不要这天下,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努力了那么久,却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记忆中,她乖巧讨喜的容颜,和现在冰冷淡漠的脸,再也交织不到一起。 时间如同静止。 他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一片空白。 周围大将忧心忡忡,不知所措。 三万大明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势不可挡。 天空中,如同传来一道沉重的叹息声。 他转过身,不忍再看,只淡淡地说了一个“撤”字,然后就走下了城头,缓缓离开了。 他怎么可能会和她斗? 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他们不是敌人,她只是他这一生的挚爱。 大明城池,大理城池,大理江山,甚至是他的命,他都愿意拿给她。 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百万大军,撤出了城墙,没有反抗,没有伤亡,他们就这样输给了大明,是他所有战争中的唯一败绩。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输给了一个“情”字,输给了一个女人。 他骑在战马上,背影萧瑟而悲凉,一步一步地走在前面,身后百万大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却衬得他更加孤独了。 这一场对决,让他认清了一切。 他的灵儿死了,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过去的一切甜蜜,都是一场绚烂而短暂的烟火。 那一年的元宵节,他送出的桃花灯,也不再会有了。 气势汹汹的大理大军,原以为可以趁机平了大明国,然而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退守到第二座城池以后,全军消沉,士气全无。 相比大理,明国军营则是一片欢腾,连败以后第一次胜利,而且还是以三万大军就获得胜利,不管是用了什么办法,都是史无前例的战绩。 钟离云也很开心,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于是设宴热情招待了凤灵夜等人。 然而凤灵夜却没有那么开心,“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第二次,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撤退了。” 钟离云闻言,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难道就真没有办法阻止他了吗?” “有,”她抬眸,目色冷静,“杀了他,或者杀了我。” 段君墨眉头一紧,抿了抿唇角,却只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钟离云以为她在开玩笑,“我们只想让他撤退,并不想让任何人死在这场战争里。” “战争,哪有不流血的?”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明天,我写一封信,你派人交给他,我要和他私下见一面。” “谈和?”钟离云问道。 她缓缓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然后她又看向段君墨和宫姬月,“以免激怒他,你们都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就好。” 宫姬月没异议。 段君墨却有些不放心,“真的行得通?” 九弟的性格他很清楚,一旦决心要做某一件事,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如果可以谈和,他早就谈妥了。 “总得试一试不是吗?”她给他一个宽慰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事情,总归要解决的。不是在今天,就得是明天,拖下去只会让大家都痛苦。” 段君墨缓缓颔首,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当晚,凤灵夜就将写好的信封交给了钟离云,钟离云派了一个可靠的人前往段懿轩退守的城门下。 听闻是来使,大理也没有斥退,而是将来使请进了城内,并带着他直接进了段懿轩的营帐。 此时,段懿轩正在帐篷里看着地图,神色莫测,心不在焉。 来使也未下跪,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凤姑娘亲笔写的,还望玄文帝接收。” 林峰以防有诈,接过信封,正要亲自打开,不料身旁却传来段懿轩不冷不淡的声音,“给朕。” 林峰迟疑了一瞬,只好将信封递给了他。 他接过以后,只看了一眼上面的笔记,就毫不犹豫地拆开了,看着上面的内容,面无表情,放下了信封。 “告诉她,朕如约赶到。” 来使点头,然后由士兵带着,离开城池,骑上快马,赶回了凤灵夜所在地。 回到大明军营以后,来使就将段懿轩的话,原话告诉了她。 她亦没有太多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站在空场上,望着昏暗的天空,明天将又是一个阴天。 第197节 翌日。 她换上战袍,提前来到了她约定的地方,这里恰好是两军交战的交界处。 站在悬崖边,看着底下葱葱郁郁的森林,一望无际,深不可测,山风将她的一头青丝吹起,扬到了脑后,让她冷艳的面容愈发动人。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没有回头,“段懿轩,今天,我们就来做一个了断吧。” “如何了断?”他问。 “就算倾覆天下,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她问。 他没有犹豫,“对。” “现在,我代表大明,你代表大理,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转过身,目色坚决。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喃喃重复着她的话语,微微勾起唇角,“生死相离,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她缓步走向他,用长剑抬起他的佩剑,用力一挑,佩剑出鞘,飞向高空,她厉声道:“出手吧!” 凭着本能,他接下佩剑,后退一步,躲过了她的剑锋,失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七哥能挽回你的心,我就不可以!” “他挽回的不是我的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希望!而我的希望,就是被你亲手毁灭的!”她步步紧逼,目光凌厉而冷酷。 他步步后退,双眼猩红而崩溃,浑身都在颤抖,墨发凌乱,神情狼狈,看着这样的她,比让他千刀万剐还难受,“灵儿,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凤灵夜丝毫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剑法很快,招招致命,她咬牙喊道:“段懿轩,出手吧!” 他凄然一笑,就在她刺出长剑时,阻挡的佩剑突然一松。 凤灵夜发现时却为时已晚。 她瞳孔骤然紧缩,面容大震,奈何她根本收不住剑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瞬间贯穿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刺出的剑尖,流淌而下。 她杀了他...... 整个世界,似乎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周围的景色,全都退变成了灰色,只有从他体内缓缓流出的血液,是那样鲜红和炫目。 她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大风刮起她的长发,猛烈地飘向耳畔两边,风声呼呼作响。 她唇畔开始颤抖,双手变得冰冷,一点一点松开了长剑。 一个穿着红色战袍,一个穿着黑色战袍,融合在断臂悬崖之上,是那样般配和契合。 他眉目如画,退去了所有的黑暗和悲伤,就这么无喜无悲地凝视着她,痴迷而眷恋。 “灵儿,我们......一起走吧。” 她双眸微睁,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他紧紧抱住,被迫冲向悬崖,身子一腾空,双双坠入深渊。 “灵儿——” 耳边,突然传来段君墨撕心裂肺的吼叫,震彻山林。 紧接着,她看到了悬崖之上,他趴在上面,崩溃到扭曲的脸,痛哭流涕,毫无形象,无措地就像一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眼泪很快模糊视线,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痛苦的脸。 急速下降的过程中,她没有一点恐惧,任由段懿轩将自己紧紧抱着,心中一片凄凉。 究竟是怎样的爱怜与执着,才会让一个人达到如此走火入魔的地步? 说他可恨,还是可怜? “灵儿,你恨我吗?”耳边传来他的低语,带着解脱。 她摇了摇头,只有怜悯。 “我不是有意要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他声音黯哑,带着一丝哀求。 她悲凉地扬了扬唇,缓缓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 心死莫大于哀,可是她的心,早就被段君墨拯救了。 回响起当初的爱恨情仇,她只当是一场梦,有美丽、有丑陋,但都过去了。 “如果还能活下去,不要抛弃我,好吗?”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接着是一片温热的湿润。 她抬起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哀叹了一声,“好。” 其实,他们都是孩子,两个从小就没有了爹娘疼爱的孩子。 在她身上发现了爱,便超越了他们世间的一切,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放手。 他听到她的回应,满足地笑了笑,那样温雅和安稳。 两个人一起坠落,当接二两三的碰撞撞击着身体,浑身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死亡,确实是一件痛苦煎熬的事情。 当眼前彻底变得漆黑时,所有的感官都停止了。 万丈深渊之上,段君墨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雷电交加之中,大雨哗哗地淋湿了他全身。 段懿轩最终还是带走了她,就算是死,他也要跟她在一起。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天下之大,就留下他一个人...... 这之后,两军战火停歇。 大理和大明全都陷入了寻找二人的部队中,百万大军出动,地毯式搜索,规模空前。 唯有峡谷深渊之下,两具静静躺在一起的身体,无声无息。 草木茂盛,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周围,露珠发出闪烁剔透的亮光,星星点点,点缀在整片树林之中,美如仙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色蝴蝶轻轻飘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手指一颤,蝴蝶又飘飞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凤目茫然而空洞。 似想起什么,他目色一沉,猛地转向身边,看到脸色苍白的凤灵夜,他立刻撑起身子,探了探她的呼吸。 没有动静。 就连她的手指都冰凉一片。 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跪到地上,学着她以前的样子,拼命为她做心肺复苏,一遍又一遍,大汗淋漓,就连胸口的鲜血染红了一片也毫无知觉。 “灵儿,灵儿,你不能死!你不能留我一个人,我们说好要一起死的!你说好我们如果活着,你就永远不会抛弃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都原谅我了,为什么还要食言,灵儿,你不能,你不能......”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不能一走了之,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与你生死相离,我不要!” 血混着泪,将他彻底击垮。 他不再动作,而是紧紧抱着她,唇色苍白,双目死寂,“灵儿,你等我......” 然后他就躺在她身边,任由胸口的鲜血流淌,任由生命一点点流逝。 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侧颜,缓缓勾起了唇角。 在他意识模糊之际,只见她慢慢地坐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虚弱地看着她,心中怅然。 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愿和他一起。 不过,也好,她还活着...... 这么想着,他就安心地闭上了眼。 凤灵夜看到他,反应了一瞬,出于本能,立刻将血包拿了出来为他救治。 最后,看着体温逐渐恢复的段懿轩,她靠在山洞口,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一手抱着他的身子,面无表情。 约他出来,她本意不是杀了他,而是想要自我了断。 只有她死了,这一切才能彻底结束。 可他们从悬崖上坠落,老天却奇迹般地让他们活了下来,一定是他们的磨难还没有结束。 当段懿轩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以后了。 他看着躺在身边的凤灵夜,满足地依偎在了她怀里,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我们都活着,你说过,你再也不会抛弃我,你不能食言。” 她的手指一僵。 那时的她,以为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才会在临死前答应了他。 也许,这就是劫吧。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我不食言。” 就这样,他们在峡谷生活了七八日。 凤灵夜的腿在摔下来的时候骨折了,所以暂时不能走动,段懿轩虽然胸口有伤,但还能自由走动,所以每日的饮食都由他负责。 他采了好多山果子,又打了几只肥美的野兔和山鸡,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一代帝王的模样。 “灵儿,要不我们就留在这儿定居吧?” 某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说道,然后充满希冀地望向山林,“你看这里多美,没人知道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在这里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儿育女,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 他凤目微睁,“为什么不好?” “人是一个集体,单独隐居在深山之中,危险重重。”她一本正经地回道。 他看向四周,神色认真,“也许再往边沿走,就能山村了,那我们就在山村里生活可好?” 她不愿谈以后,转而看向他手里的猎物,笑着问:“今天都抓到什么了?” 他提起手里的山鸡,温润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宠溺,“你爱吃的。” 他多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他们永远不要出山,永远不要再回宫,永远不要再去触碰那些鲜血淋漓的曾经。 第198节 可是这种美好,往往都是弹指一挥间,一眨眼就消失了。 当他像往常一样打猎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山洞,手里的山鸡掉在地上,浑身笼罩在一层黑暗的愤怒之中,深不见底的凤目,如汹涌的大海,沸腾而压抑,一触即发。 就像凤灵夜所预料的那样。 老天让他们活下去,并不是怜悯他们,而是有一场巨大的灾难等待着他们! 段懿轩出山以后,立刻召集百万大军,排山倒海般地发动疯狂攻击。 当凤灵夜从营帐中听说以后,要求立刻见钟离云和段君墨。 她由于腿疼,每日都会在吃一些恢复的药,而那药里含有一定的昏睡成分,当她模糊地醒来时,却被一个猎人带出了山,并恰好被搜索她的大明士兵看到,并不顾反对地将她送回了军营。 这一次,段懿轩是真的怒了。 不管凤灵夜发出书信邀请,还是亲自上阵请他停战,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他铁了心要摧毁大明,摧毁她珍爱的一切。 她食言了,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他。 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段君墨不得不出手相助,为了结束这场战斗,阻止段懿轩疯狂的杀戮行为,他联合钟离云,一起设下了一个圈套。 犹如困兽般的段懿轩,果然中计。 当凤灵夜从宫姬月最终听说段君墨已经出手,她心中一凉,要求宫姬月立刻带她过去。 宫姬月没有反驳,骑着战马,将她带到了两军交战处。 乱如麻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钟离云看到她来,顿时黑着脸看向宫姬月,“你怎么带她来了?” “段懿轩呢?!”她大声问道。 钟离云心下一紧,指向被士兵死死包围的不远处,语气沉重,“他打死不投降,一心求死。” 她眸光一颤,拼命摇晃着宫姬月的手,着急地吼道:“快!快带我过去!” 宫姬月立刻打马朝前奔去。 每靠近段懿轩一步,她的心就紧一分,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穿过人群,看到那个浑身是血,单膝跪在中央的男人,她的心就像要炸裂一般。 “段懿轩!” 她沉痛地怒吼了一声,穿过人群,不管不顾地从马上摔了下来,连走带爬地来到他身边,双手颤抖地捧起他染血的脸,眼眶通红,“你疯了吗?!” 他嘴角扯起一个笑,身子轰然一倒,恰好落入了她的怀中,望着硝烟弥漫的高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好累......” “累了就睡一会儿。”她哽咽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就真的闭上了眼。 最后,他却再也没有睁开眼。 当凤灵夜发现异样时,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之后,人们看到她疯狂地按压他的胸口,拿出奇奇怪怪的各种仪器,给他缝伤口,为他缠绷带...... 一边流着泪,一边放声痛哭。 可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用手拼命砸着他的胸口,歇斯底里,就像一个疯子。 硝烟缭绕,天地一片灰暗。 他再也不会开口对她说: 灵儿,我要和你在一起。 灵儿,这是你爱吃的山鸡。 灵儿,我不要和你生死相离。 灵儿,我们就定居在山林里吧,我们在这里生儿育女,谁也不认识我们...... “段懿轩,你这个骗子!”她一边打一边哭,“我没有走,我没有食言,我没有抛弃你,你快给我醒过来!” 大理的士兵们,就这么看着她,流血不流泪的硬汉,也不禁偷偷抹着眼泪。 他们没有爱得轰轰烈烈,却爱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磐石无转移,蒲苇纫如丝。 最后...... 他用死,选择了成全。 正文完。 ☆、第145章 番外:为你画上桃花妆 段懿轩一死,大理和明国的战争随即就停止了。 这场战争本就不该发动,大理满朝文武都是反对的,所以甄大人、贾大人和权大人一致决定,立刻命令甄辰和林峰带领大军撤回朝白城。 不出十天,兴师动众讨伐明国的百万大军,迅速撤了回来。 这场战争,明国损失惨重,大理国同样没有占到便宜。 停战的第五天,大理以甄辰和林峰为代表,明国以钟离云和凤灵夜为代表,在两军交界处开始谈判。 “大理攻下的川端城、康建城和达云城等十座城池,全部归还,并签订两国互不侵犯条约一百年,各位意下如何?”钟离云看向对面的甄辰和林峰。 林峰蹙眉,“归还城池没问题,签订条约也没有异议,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现在玄文帝已死,若本公主再次发兵,你觉得就凭你们还能阻挡?”钟离云挑眉。 林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没有段懿轩的时候,他们确实阻挡不了眼前这个女人。 “明国如今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真要打起来,大理未必会吃亏,想要不战而夺人城池,就要有诚心。”甄辰淡然地看向钟离云。 钟离云唇角一勾,“你想要什么好处?” “第一,十座城池可归还五座,但必须用等价的物品交换,第二,明国需年年向大理国进贡贡品。这两个条件,我想应该很公平。”甄辰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没问题,”钟离云也爽快,一手抹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本公主这边也要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甄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做我的驸马。” 此话一出,整个帐篷里的人都惊住了。 凤灵夜看向钟离云,没有什么表情,这女人就跟土匪似的,见到男人好看就把哪个男人带回家做男宠,但要求做驸马的,这次还是第一回。 甄辰似乎觉得被羞辱了,站起身就回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做你的驸马,这辈子也休想!” 说完,就撂下场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林峰看了看凤灵夜,又看了看钟离云,赶紧说道:“我......我也不行,我有妻子的!” 钟离云冲他一笑,“你紧张什么,本公主就看上那小白脸了。” 他的男人,必须是能上得了战场的大将军。 如今天下局势趋于稳定,她的老爹肯定会催她赶紧招驸马成婚,那她不还如趁早找个顺眼的。 这场谈判,就这么谈崩了。 大理京都那边,段懿轩的尸体也运到了皇宫,举办完丧礼,就立刻将他唯一的子嗣太子扶持上位,甄大人为摄政王,进行辅佐,后宫则有贾茹掌控。 段懿轩虽死,他统治下的大理却一点也没有乱,一切都按照他生前的计划,一步步地稳定前进着。 后来,钟离云还是和甄辰签订了条约,赎回了五座城池。 明国虽然吃了败仗,但忧患终究是解决了,接着,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开始肃清内部,将曾谋害他的宰相打下马,很快建立起自己的稳定势力。 到了冬天,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凤灵夜和段君墨留在了容国,他们在京城开了一间药铺,经营得还不错。 凤灵夜还收了几个徒弟,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美容手法,日子过得简单又繁忙。 明国比大理要冷许多,凤灵夜又怕冷,所以就经常呆在屋子里,很少出门,段君墨怕她闷,就每天陪着她,也不出门。 这一天,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则烧着暖暖的炭火,偶尔传来一阵轻微“哔波”的声,将屋子衬托得更加静谧了。 凤灵夜坐在软榻上,双脚埋在被窝里,手里拿着一些绣品,正在认真地绣着一顶小孩儿的帽子。 段君墨也坐在软榻上,双脚也跟着埋在被窝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眉目沉静恬淡。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很像在坐月子?”她开口问道,头也没抬。 “是有一点。”他平静地回道,随手翻了一页。 她穿了一针,“你一个大男人,老守着一个女人做什么,不嫌烦吗?” 他停下动作,眼光瞄了一眼躺在房梁上的宫姬月,这屋里不是还有一个,“不烦。” 穿好最后一针,她呼了一口气,拿起终于绣好的小帽子,看向他,“漂亮吗?” 红色为底,上面绣着一只小黄鸭,这是凤灵夜专门做给韶儿的。 “挺可爱的,”他回了一句,接着又说,“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件衣服?” 她将小黄鸭帽子放进篮子里,随手拿起桌上的账本,“不要。” 绣这只鸭子已经让她很后悔了,还来做衣服,真把她当绣娘了? 她这双手可是外科医生的手好吗? 宫姬月躺在房梁上打了一个呵欠,侧着脸看向凤灵夜,“我不挑,小黄鸭帽子我也喜欢。” 第199节 “变态。”凤灵夜白了他一眼。 冷鸢也尽职尽责地蹲在房梁上,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宫姬月一眼。 宫姬月也不恼,反正段君墨同样什么也没有捞着。 也就在这时,凤灵夜才注意到屋子里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看了一眼房梁上的二人,“暗卫就非得躲房梁躲树上吗?” 冷鸢摸了摸鼻子,然后乖乖地飞身跳了下来,坐在火炉边。 宫姬月也翻身落地,抬起腿就要往软榻上钻,被段君墨一个眼神射过去,“滚。”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宫姬月冲凤灵夜叫嚷着。 凤灵夜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打得过他,也可以。” 换句话说,屋子里的地位,是由武力决定的。 宫姬月冷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冷鸢身边。 “店里的生意也差不多走上了正轨,开过春,我想出去走走,”她放下账本,看向三人,“你们就留......” “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这屋里的三个人,她一个也打不过,一开始她还会辩论几句,后来发现一张嘴怎么也不是三张嘴的对手,也不再多说。 所以只好凡事都往好处想,例如现在,多三个免费侍卫,何乐而不为? 自从凤灵夜有了徒弟以后,钟离阎雪需要的服务,都由徒弟亲自上门为他做,也免了他三天两头往药铺里跑。 开过春以后,凤灵夜就像冬眠的动物终于开始出去觅食了。 天气暖和了,钟离阎雪也终于愿意屈尊降贵地走出太子府,来药铺看一看,结果一问掌柜,却得知凤灵夜已经出门远游了。 “这丫头,出门也不知会本殿一说,好歹带着本殿一起去啊。”他叹了一口气。 掌柜的权当没听见,依照凤灵夜的吩咐,拿出了三瓶面霜,“这是凤老板交代我们给太子的,既然太子已经来了,咱们就不用亲自登门给您送去了。” “三瓶面霜,看来她这是要出去很久了。”钟离阎雪又叹了一口气,难怪她打死也不愿做段懿轩的妃子,现在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哪儿,是要比宫里的女人舒服多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婢女乖乖将面霜收好。 知道她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主儿,他也没有多说,只想着下次趁她再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着出去。 此时,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平原上,速度缓慢,走走停停,甚是悠闲。 马车内,宫姬月和冷鸢对弈,凤灵夜和段君墨则大眼瞪小眼,旅途一开始还很新鲜,但每天都这样的话,还是无聊得紧。 “你的眼睛想换个颜色吗?”她问。 他蹙眉,“不要。” “要不要给你修个眉?”她又问。 他眉头一颤,“不行。” “那你想不想化个妆?我化妆技术很好的。”她跃跃欲试。 他极为抵触,“不好。” “要不我给你扎个发型吧?”说着,她就伸手去摘他的墨玉发冠。 他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说完,整个车厢都静默了。 她怔了怔,收回手,默默地靠在了车窗口。 他以为她生气了,赶紧凑过去,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扎就怎么扎吧。” 半柱香以后。 段君墨顶着一个马尾辫,一脸黑沉地坐在马车中央。 宫姬月和冷鸢纷纷嫌弃地让到了一边,也不敢笑,怕殃及池鱼,只好捂着嘴不停地抽搐。 凤灵夜看向幸灾乐祸的二人,蹙眉问道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 他们纷纷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取下自己的头发,也跟着扎了一个马尾,“在我们那儿,女孩子都这么扎头发......” 话还没说完,顿时一脸后悔地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幽幽地盯着她,然后轻轻握住她的马尾辫,顺势一带,直接就吻了上去。 宫姬月和冷鸢一看,两眼一睁,慌忙低下头继续下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么一路吵吵闹闹,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朝白城。 一下马车,他们就被来逛街的林姐和李欣然看到了。 一开始二人还一脸不置信,但当看到凤灵夜时,这才回过神,热情地迎了上去,“你就是平威......哦不,凤姑娘?你们怎么也来朝白城了?” “来看看你啊。”凤灵夜穿着一袭白纱裙,加上本就冷艳绝美的容颜,更是美得如天山的神女。 林姐不禁看得害了羞,难怪段懿轩和段君墨为了她反目成仇,这样的仙女儿,她要是个男人,也会一见倾心的。 凤灵夜哪里知道林姐的心思,看向她的肚子,情不自禁地上手轻轻摸了摸,“林姐这孩子怕是要临盆了吧?” “就是这几天了。”林姐一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段君墨,“你和段公子呢?有动静了吗?” 闻言,凤灵夜脸色微红,赶紧转了话题,“林峰、海超、李欣然和李素闵大夫他们呢?” “他们都在军营里呢,我带你们去吧。”林姐牵起她的手,丝毫没有因为大理和明国那几场战而对她有间隙。 从林峰嘴里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凤灵夜那次虽然带了三万兵,却丝毫没有对大理的人动手,而是以自身性命逼退了段懿轩。 后来的几场,她就统统没有参与了,可见她对大理还是有感情的。 军营的哨兵还是以前的老哨兵,一看到段君墨,激动得两眼一红,差点当场哭起来。 有的年轻士兵,甚至一边跑,一边朝周边的士兵激动地喊道:“大将军回来啦!大将军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说,哨兵就为段君墨等人放了行。 由于签订了条约,加之柔然也不再进犯,所以这一块无需那么多兵力,就撤了一部分,只留了少部分老兵。 当大家看到段君墨,都激动得不行,眼里充满了敬意,肚子里没有文化,也说不出酸话,只说了一句,“大将军回来太好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长得绝美却相貌陌生的凤灵夜,不禁都红了脸,看向段君墨,“这位是......” “她就是海平威!”林姐笑着说道。 大伙顿时一脸震惊,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段君墨,又看了看一脸温柔的凤灵夜,一时难以接受。 只听林峰提起过,海平威的脸是易容过的,他其实不是男人,而是曾经的战王妃,长得极美,当时他们还笑话他没见过世面,今日一看,林峰果然没有欺骗他们。 之后,他们就到了小院。 小院如今还空着,林峰虽然是这里的镇守将军,却不舍得用,所以就空了下来,每日还是胡宝在打扫。 胡宝看到凤灵夜时,差点被门槛绊倒,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胡宝,你这样,小兰兰可是会吃醋的!”士兵们开着玩笑。 胡宝一听,脸更红了,只丢下一句“我去斟茶”然后一溜烟就跑开了。 凤灵夜凑向那士兵,她这才走了没多久啊,消息居然更新得这么快?“小兰兰是谁?” “就是上次段公子为大伙分配妻子时,胡宝在家眷里看到的一个小姑娘。”林姐笑着说道,“哦对了,胡宝还求过段公子将那小姑娘送给他,段公子说喜欢就自己去追,给拒绝了。” 听了这话,凤灵夜不禁笑了,记得胡宝曾就说过:我要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也有通房丫鬟了。 看来这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自己的妻子了。 没多久,林峰、李欣然、李素闵和海超也闻讯赶来了,又是满堂喧闹。 大家在这里做了饭,然后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平价药房里的生意如何?”她看向李素闵。 李素闵点了点头,“没有你在的时候好,但也比普通的药房要好。” 随后,她又问了几句关于柔然的事,林峰说柔然和他们关系还不错,所以至少在阿那金可汗在位时不会发生战乱。 下午的时候,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准备离开军营。 没想到这时,林姐却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凤灵夜知道她要生了,赶紧将男人们都赶出屋子,让李欣然等女眷过来帮忙打下手,她亲自接生。 听着屋里的惨叫,林峰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在屋子外面打拳发泄紧张。 段君墨、胡宝和海超坐在一边,同样是提着心。 想起同样怀了身孕的李欣然,海超听着林姐这样惨叫,心里也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妻子。 段君墨倒没这考虑,现在凤灵夜碰都没让他碰一下,生孩子这件事,还遥远得很。 大约过去四个时辰,守在院子外的男人才终于听到了屋内的啼哭声。 林峰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一边抱住凤灵夜递过来的孩子,一边坐到林姐身边,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伤伤心心,“楠儿,你辛苦了。” 林姐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咱们的孩子,就让段公子来起名吧?” 林峰的眼泪戛然而止,显然是知道段君墨就是个取名废。 凤灵夜很想阻止林姐这个想法,但又不好当着众人驳自己男人的面子,只好生生忍住了。 段君墨一听,爽快地一口答应了,“那就叫林和平吧!” 林姐一愣。 林峰一脸绝望。 凤灵夜扶额,“人家生的是闺女。” “哦,”段君墨恍然,又非常认真地添了一句,“那就叫林春花怎么样?” 林姐一呆。 林峰一脸麻木,显然已经不抱希望了。 凤灵夜赶紧拉过积极取名字的段君墨,笑着宽慰林姐,“春花就当做小名,大名我来取,叫林若澜如何?” “林若澜?”正当大家终于松口气的时候,段君墨蹙眉道,“还不如林春花。” 第200节 凤灵夜叮嘱了几句产后事宜,就拉着段君墨走了出来,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行行好吧大哥,以后孩子的名字都让我来取吧。” “你说我们的孩子?”段君墨看向她,凤目含笑。 她一怔,面色一红,转身就走,“我可没这么说。” 段君墨笑着追了上去,心情很好。 在这之后,二人也不好在军营久留,同几位熟悉的副将和校尉告了别,然后就去了一趟平价药房。 里面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掌柜还是以前的掌柜,看到段君墨时,先是一惊,然后就出来行礼,二人寒暄着。 凤灵夜看着对面已经关门的清风馆,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老板娘现在去了哪儿。 蹲在树上的宫姬月,也颇为感慨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冷鸢就静静地蹲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比那个讨人厌的钟离阎雪顺眼多了。”宫姬月说道。 冷鸢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比龙骨顺眼。” 两人蹲在树上,就像两只巨型老鹰,然后相视一笑。 宫姬月一愣,赶紧别过脸,“我可不喜欢男人!” 冷鸢瞪眼,“我也不喜欢男人!”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天色渐晚,也不便赶路,四人决定就在朝白城落脚。 然后凤灵夜就趁着空挡,去看了颜晴。 颜晴和那位西域商人已经成婚了,还怀有了身孕。 凤灵夜看了笑说,他们的宝宝可就是一位混血儿了,等长大了一定会很漂亮。 颜晴羞涩地垂下了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腼腆的异域少年,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听闻段君墨带着凤灵夜来了朝白城,身为可汗的阿那金亲自发出请帖,邀二人到柔然赴宴,要盛情款待他们。 段君墨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 当初凤灵夜女扮男装时,阿那金就一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要是看到了凤灵夜的真容,还知道她就是女儿身,他现在又是柔然的可汗,麻烦更大。 凤灵夜也知道他们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身份地位都不足以与任何权势抗衡,便也婉言拒绝了阿那金的好意。 在朝白城歇了两日一夜,又坐上马车,继续朝着南面出发。 越往南走,天气也越暖和。 道路边的山花全都开了,一眼望过去,繁花漫天,令人迷醉。 马车就穿梭在开满花的小道上,偶尔有花瓣飘进车窗,凤灵夜接过一片,用茶水沾湿,然后就贴到了段君墨的眉心。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段君墨已经习惯被她这么玩了,所以也没有反抗,任由她自娱自乐。 宫姬月和冷鸢一开始还会担心,后面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凤灵夜好像唯独钟爱“恶整”段君墨。 对于这样的钟爱,宫姬月完全没有吃醋。 她拿出一面小镜子,对上段君墨的脸,“好看吗?” 段君墨配合地看了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好看。” “这叫桃花妆,”她微微一笑,食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小妞,让爷仔细瞧瞧。” 段君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眉眼一深,嗓音黯哑,“灵儿......” 她看到他这副样子,立刻收敛,微微咳嗽,“小月月和小鸢鸢还在。” 他的冷眸瞬间射向二人。 冷鸢身子一颤,提起宫姬月的衣领,飞快地窜出了马车。 ☆、第146章 番外:他的儿子 一路游山玩水,十多日以后,四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大理国京都。 马车经过城门口时,凤灵夜伸手掀起帘子,看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熟悉景色,心中静如止水。 仿佛一切已经过去多年。 这个她曾经想逃离的地方,没想有朝一日,她竟然还会想故地重游。 也许随着那个人的死,一切恩怨便已烟消云散,所以她才能够毫无负担地踏上这片土地吧? 本是应该住驿站的,但段君墨表示想回王府看看,所以大家又转道去了王府。 没想到王府大门不但没人张贴封条,还有侍卫守着,一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难道是有人居住在这里了? 凤灵夜看向段懿轩,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最后还是那门口的侍卫,打量了马车许久,半响才试探地询问道:“是王爷和王妃吗?” 段君墨眸光微动。 冷鸢上前颔首,“你是?” “王爷,真是你们?”侍卫激动了走了上来,看着车窗里的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像看到了阔别重复的亲人,“王爷,自您走以后,这府上就一直空着,府里的人也都在,就等着你有朝一日会回来看看,没想到您真回来了!” “皇......先帝没有查封这里吗?”凤灵夜有些意外。 侍卫摇了摇头,“先帝一直没有动王府,府里的下人也就不敢散,一直留到了现在,没想到还能看到王爷回来,大家一定都很开心。” 看向段君墨陷入沉思的脸,她问道:“今夜就住这里?” 段君墨回神,感慨万千地看着大门,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就带着行李一起住了进来。 当初段君墨一心求归隐山林,而段懿轩虽然口头答应了,但事发那一天,却只将他关进了牢狱,说是安武门斩首,并未将他贬为庶人,也未除去他的将军之职。 朝中大臣与他也无纠葛,知道他已无心掌权夺位,且又得罪不起,所以也未作出明确的答案,意思是,大理还是他们的家,他依旧也是大理的王爷,想回家,他们依然欢迎。 进了府,熟悉的桃花香便扑面而来。 下人帮着大家将行李收好,宫姬月和冷鸢则去帮忙,这一路上的活本来都是冷鸢的,后来宫姬月也许是对弈对出了感情,也就时常会帮帮忙。 所以,眼下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段懿轩二人。 看出他的思绪,她建议道:“一起走走吧?”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 她总能体会到一个人的内心,并能温暖你,这就是他这么深爱她的原因之一。 从大门,一直到庭院,二人就这么不徐不疾地散着步,看着满园熟悉的景色。 夕阳西下,温暖的阳光在整个王府洒上了一层金光,如同沐浴在一杯暖暖的清茶当中,和煦、寂静。 走到一处时,凤灵夜忽然伸出手一指,“还记得这里吗?” 段君墨一看,眉头一颤。 “这就是我与你洞房花烛的地方,只住了一晚,你就将我扔去了狗棚。”说着,她又顺势一指,“诺,狗棚就在那儿。” “灵儿,”他自觉地靠了过去,“我错了。” 她离开他一步,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破败的小院,几乎已经坍塌,“今天晚上你就睡这儿吧。” 他一阵头疼,“灵儿......” “不愿意?”她挑了挑眉,“我可是在这儿住了将近一年,风云战王。” 他总算明白了,原来陪他转路是假,算总账才是真。 “如果这样你就能原谅我,那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已经走远了,见他没动,她回过头,“再去前面转转吧。” 他顿时无言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座王府,对于他可能有着许多重要的回忆,然而对于她,几乎没有一件回忆是美好的。 转了大半,他们经过重修过的佛堂,下面就是地牢,她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 他立刻讨喜地拉住她的手,“娘子,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算你聪明。”她勾起唇角,心情愈发愉悦。 他跟在她后面,活脱脱一只被人牵着绳子的乖乖狗,丝毫不敢乱动。 这哪里是来怀旧,分明就是来赎罪的。 也怪他当初太冷血太绝情,才做出这么多让他懊恼的事。 早知道有今天,他成婚当晚就将她......办了,然后好好宠着,哪里会有这么多波折。 她继续往前走着,当经过雨花阁时,还不禁感慨道:“也不知道现在花澈在商璃那儿过得好吗?” “自从九弟......出事以后,他便辞了官,重新回到了他的夏莲山庄,花澈应该跟着他一起。”似想到什么,他低头看着她,“要不过几天我们就去夏莲山庄看看?” “现在果子都还在开花,去了也吃不上什么果子吧?”她秀眉微蹙。 一提起夏莲山庄,她就想起了漫山遍野的果子,怎么摘也摘不完,也没打药,随手摘下来就能吃,又新鲜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口的汁水...... 然后段君墨就听到了某人吸口水的声音。 “这个季节应该也有别的果子。”他宽慰道。 她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那就顺便去一趟吧。 二人转得差不多了,打算回锦泷轩,没想却经过了一处院子。 门虚掩着,这院子明显没什么打扫,里面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杂草长了一些,显得有些荒凉。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竟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她抬头一看,顿时满目凄然。 第201节 只见褪色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字——兰香阁。 这曾经就是庄南烟居住的地方。 听端太妃说,那一日段君墨为了救她,不但弃江山于不顾,就连打算守护一生的庄南烟,他也一并舍弃了。 那一日,庄南烟惨死在了老皇帝的阴谋中,被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下人不来打扫这里,也是对这个地方有些畏惧吧? 见她久久望着院子不说话,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目色幽深,“走吧。” 她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边走边问道:“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端太妃吧?” “明日如何?”他问。 她缓缓点头,“好。” 二人回了锦泷轩,此时宫姬月和冷鸢正在亭子里歇脚,见二人回来了,也没反应,依旧在对弈。 凤灵夜看了有些失笑,这两个人是对棋艺走火入魔了吗? 她没有进亭子去观战,而是转身到了一旁的瀑布底下,鞠了一把凉水到脸上,而后就坐在了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石头上,这水很暖,她心思微动。 “什么时候吃饭啊?”见段懿轩凑过来,她抬眸问道。 “已经让下人去准备了。”他靠着她坐了下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禁回忆道,“以前无论春夏秋天,我都喜欢在这里游泳,今夜不如一起?” 凉亭距离瀑布很近,冷鸢下棋的手一抖,宫姬月瞄了那对撒狗粮的小夫妻一眼,“段君墨,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场合?” 段君墨却没搭理他,而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凤灵夜。 “下流。”她瞪了他一眼,起身上了阁楼的书房。 二人在书房没呆多久,王府里的管家就走了上来,“禀王爷、王妃,太后已在宫中设宴,有请您们进宫一聚。” 太后,不就是贾茹? 凤灵夜恍然,没想到两年不到,她就从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女,变成了一国太后。 这消息传得也够快,他们才刚进京,大家就都知道了。 不过权利中心就这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你去回话,我们整顿一番,稍后就进宫。”凤灵夜回道。 管家点头,看都没看段君墨一眼,就直接退下去了。 段君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时候起,他的地位这么低了? 换上稍微正式的一点服装,二人就坐着马车,一同去了皇宫。 到了安武门,早已有太监等候在一旁。 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是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公公,小夜子。 相比多年前,他已经褪去了羞涩内向的性格,现在经历了这多事,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太后常常在念叨着王妃,命人将王府好好打理,对我们说,说不定您就回来了呢,没想到,您真的就回来了。” 由于是曾经的熟人,加之性格的转变,话也多了一些。 凤灵夜笑了笑,“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吗?” “小皇上可乖了,所以太后不算费心,就是在宫里呆着烦闷,又没有新人进宫,和别人又说不算几句贴心话。”小夜子回过头一笑,“现在好了,王妃来了京城,她这下有伴儿了。” 凤灵夜点头。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段懿轩和甄语蓉的孩子,又长多大了。 一路说说笑笑,凤灵夜就来到了贾茹的宫殿。 侍女一看是她们,只说了一句“太后在院子里久候了”,然后就领着二人进了宫殿。 走过几道长廊和小池塘,终于在一个周围都点着宫灯的亭台里,看到了贾茹。 她此刻穿着一身宫装,披着一件薄纱,没有刻意穿显老的衣服,而是和年轻女子一样,只是比较素净端庄一些。 看到凤灵夜,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款款迎了上去。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将她揽入了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小茹。” “灵儿姐姐。”她轻轻地抽泣了起来,不知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独自一人在深宫的凄凉。 凤灵夜面容有些无奈,肚子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此刻却说不出半个字。 贾茹过得很不好,她们都是一样的人,向往自由,热爱蓝天。 可现在,凤灵夜成了自由飞翔的雄鹰,可以展翅高飞,而贾茹却成了金色牢笼里的金丝雀,再也无法振翅高飞。 好歹是在宫里的人,情绪收放自如,很快,贾茹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擦干眼泪,拉着凤灵夜的手,抱歉地看了一眼段君墨,然后就引着二人进了凉亭。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漂亮又精致的宫灯挂在四周,将凉亭照得很明亮,凉亭下面是一片湖水,倒影着宫灯和亭台楼阁,如梦如幻。 贾茹拭去泪水,笑了笑,“让王爷见笑了。” 段君墨没什么表情,只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宫婢们将菜肴端了上来,还是御膳房里熟悉的味道。 “这世上的人,我就只羡慕你。”贾茹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苦涩,为了这份自由,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只道是命运如此吧。”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贾茹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然后问道:“你还记得秋池吗?” “嗯?”凤灵夜挑眉。 贾茹眼里含起一抹笑意,“自从先太后出事以后,他就消失不见了,我就想,也许他就是你安排在宫里的人。” 然后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期待,“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凤灵夜看着她的眼,犹豫了半响,“我也不知道了。” 那抹希望的眸光,很快又暗淡了下去,“是吗?” “我不想劝你以大局为重,说出顾念你父亲之类的话,”凤灵夜握住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人活着,就要为自己而活,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但是,要想改变命运,这个前提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要想清楚。” 贾茹一阵恍惚,看着她郑重的眼,无奈一笑,“我羡慕你,不止是因为你现在的生活,还有你的洒脱和执著。” 她虽想出宫,和自己想爱的人白头到老,而不是老死深宫,可是她做不到,也没有勇气。 没聊多久,小夜子缓缓走了过来,“太后,皇上醒了。” “抱过来吧。”贾茹眼里闪过一抹温暖,但想到什么,很快又看向凤灵夜和段君墨。 凤灵夜笑了笑,“带过来吧,我没事的。” 段君墨无异议。 没多久,小夜子就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走上了凉亭。 贾茹熟练地接了过来,然后将小孩抱入怀中,眼里的哀伤和自怜也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 “呀,啊,呀......” 小皇上朝着凤灵夜挥舞着小手臂。 凤灵夜伸出手,让自己的手指落入了他的小手中,看着他可爱又清秀的眉眼,简直和段懿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禁感到神奇又怀念。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贾茹一怔,只看了段君墨一眼,然后才犹豫地说出了口,“段念。” 她目色一深,思绪瞬间飘得有些远了。 段君墨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看向出神的凤灵夜,“什么时候给我也生一个奶娃娃出来?” 凤灵夜回神,嘴角一抽,“当我是母鸡吗?给一堆鸡蛋,就能生一堆娃?” 段君墨没说话,似乎心情有些不好,看向段念,伸过手,直接从贾茹怀里抱了过来,拿手逗弄着他的小手,“段念这名字好,断念断念,从此就不要再思念了。” 凤灵夜和贾茹眉头齐齐一抖。 这解释,也是没谁了。 小皇帝好像很喜欢这位大舅舅,抱着他的手就往嘴里啃,段君墨没注意,一不留神手背就被啃了一片哈喇子。 他顿时蹙眉,“这娃确定是甄语蓉生的?”这嘴馋的毛病怎么跟某人有点像? 凤灵夜觑了他一眼,“想什么呢?给我抱抱。” 段君墨将手一拦,睥睨着她,“想抱自己生去。” “大舅子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 凤灵夜看着白白嫩嫩的奶娃,心里痒痒,顿时将护犊子的段君墨恨得牙痒痒。 贾茹看着二人,嘴角微微含笑。 心里的羡慕,也被心里的母性本性给填满了。 凤灵夜就不罢休,亲自走过去和段君墨抢娃,段君墨手长脚长,直接举着不让她靠近,甚至抱着飞上了栏杆,乐得小皇帝“咯咯咯”的笑。 “段君墨,你给我等着!”凤灵夜咬牙切齿地说道。 段君墨一看,果然怂了,乖乖抱着娃跳了下来,递给她,“不准爱上他,他可是段懿轩的儿子,要爱只能爱我们的儿子。” “谁跟你有儿子!”凤灵夜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将小皇帝接了过来,“小念念,小乖乖......” 然后情不自禁地嘟起嘴,亲了上去。 亲到一半,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手掌,阻挡着她的额头。 她脸一黑,“段君墨你有病是不是?!” “他是甄语蓉的儿子。”段君墨无动于衷,只淡淡地强调道。 她早已对从前的仇恨释怀,抱着怀里的奶娃,脑海里不禁就想起了那个女人。 第202节 她绝色而沉静,貌美又聪明。 从进宫起,她从未陷害过自己,只可惜后来弥足深陷,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男人,最后被这个男人亲手杀死...... 错的不是甄语蓉,而是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三宫六院,没有段懿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都是可怜人罢了。”她轻轻抚摸着小皇帝的脑袋。 小皇帝似乎也很喜欢她,睁着一双温润的眸子,笑呵呵地看着她,还伸出小手想要去抓她如星辰一般的星眸。 她抓住他的小手,“段念啊段念,你可不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好好继承他的皇位,做一位千古名君,造福百姓,名垂青史。” 小皇帝抓着她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回应着,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玩了一会儿,段君墨和凤灵夜就要走了。 小皇帝被贾茹抱着送二人,看着走远的二人,小皇帝突然就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贾茹怎么哄也哄不好。 凤灵夜停了脚步,想回头,却被段君墨攥住了手,“他是一代帝王,他一出世,就注定了他的一生,你陪伴不了他永远。” 她轻咬着下唇,没有回头。 趁着时辰还早,二人又去看了端太妃。 端太妃青丝里已经夹杂了几缕白发,一身布衣,淡雅从容,“现在我已不是端太妃,按照宫中位份,应该是端太皇太妃。” 好拗口。 凤灵夜笑道:“那我还是称您静安师傅吧。” “这宫里,位份随时都会变,只有静安一直未变。”她为二人倒着茶,就算看到了段君墨,也只有片刻的激动,很快就恢复了这副安然的神色。 由于端太妃已经出家,对凡尘俗世已经没了兴趣,所以二人没聊几句,就离开了皇宫。 是夜。 凤灵夜也没真让段君墨去睡那破落屋,而是强迫他去睡了隔壁,听着雕花墙壁传来的轻微鼾声,她便轻手轻脚地穿好鞋,悄悄地出了屋子。 冷鸢正在树上打盹儿,宫姬月也在一旁。 听见响动,二人立时就睁开了眼。 只见她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指头,放在嘴边,“嘘——” 然后又指了指瀑布,指了指屋里的段君墨,接着又比划了一通,意思是段君墨出来的时候,记得通知她一声。 冷鸢乖乖地点了点头。 宫姬月则看向那瀑布,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冷鸢立刻将他的脑袋扭了回来,并给了凤灵夜一个肯定的眼光:王妃放心,这小子我会帮你看牢的。 凤灵夜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就蹑手蹑脚地去了瀑布,穿着一件贴身的薄衣,迫不及待地下了水。 春天不比夏天,果然水很凉。 她打了一个寒颤,整个身子就沉了下去。 这段君墨就是会享受,居然想到将自己的府邸建在一个瀑布旁边,真是有权有势就了不起。 这么想着,她就冒出了脑袋来换气。 接着,她就看到了对面的屋子里,窗户居然打开了,屋子里没有烛光,但透过月光,她却清晰地看到窗台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只见他看着她,凤目微深,略带一丝压抑。 这该死的家伙,他居然装睡! 她眸光一颤,意识到上当,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哪知道还没爬上岸,就被段君墨紧紧的抱住了身子,然后一起往下沉去。 “段君墨,你快放......” 话还没说完,尽数都淹没在了他炙热而压抑的呼吸里。 ☆、第147章 番外:我不是单身 瀑布的水很清凉透彻,水面上的光景清晰可见,段君墨带着她一起沉入水底。 他在上方,她在下方,透过朦朦胧胧的夜色,如梦似幻,美得就像一幅舍不得揉碎的画卷。 光线投射在水面,透下一束束月光。 二人的青丝披散开来,一个如海藻,一个如绸缎,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迷醉人眼。 柔光下,她睁开双眼,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冷俊容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他目光一柔,嘴角微微扬起,温柔地凑了上去。 就像两条鱼,静谧而迷离。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拾起曾经断却的缘,继续今生的情。 冒出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肺活量完全没有身边这家伙厉害。 “灵儿......” 耳旁响起黯哑又可怜的声音,“什么时候才可以?” 她无奈又难为情,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也不敢动弹,怕刺激到他,到时候直接在瀑布里上演霸王硬上弓。 “再等一年?”她弱弱地问道。 “一年?!”他惊道,似有不满。 “今年冬天?” “冬天?!” “秋天?” “秋天?!” “段君墨,你别得寸进尺了。” “好好好,秋天秋天。” ...... 接着他就像没吃饱的蚊子,再次不厌其烦地缠着她,吻了上来。 隔着冰凉的水,她都能感受到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一池旖旎。 第二天,凤灵夜果然是起得最晚的,顶着冷鸢和宫姬月二人异样的目光,她很想说一句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幻觉,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什么也不说。 早饭午饭一起吃,然后凤灵夜就去了一趟翠红的绣坊。 自从翠红学会刺绣手艺以后,就和那对她有意的掌柜成了婚,接着二人就离开绣坊,到集市占了一块地,摆着地摊,买起了绣帕、团扇等物件。 后来生意做得好,二人又在附近租了一间铺子,生意虽不说红红火火,但勉强糊口不成问题。 凤灵夜见她在做生意,于是给了翠红画了一些小黄鸭、小黄鸡等简单可爱的动画图,将之绣在帽子和肚兜上,也讨喜。 “这些图案真别致,我还是第一次见。”翠红满眼欣喜地拿着图纸,“凤老板就是凤老板,思维和眼光总是那么独到。” “凤老板就是凤老板。”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波妞,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调皮地跟着学舌。 翠红蹙眉教训道:“波妞,不许这么无礼,这是你的干娘。” “干娘干娘。”波妞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听完就看着凤灵夜说了两句。 凤灵夜失笑,“小孩子就这样,现在正是学习和模仿大人的时候,不用阻拦她。” “都是她爹惯着的。”翠红忍不住埋怨,但眼里满满都是幸福。 凤灵夜看向帮着客人介绍物件的男人,国字脸,四十来岁,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对客人有耐心又热情。 “你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她说道。 翠红瞥了一眼在她店铺里转悠的段君墨,回道:“哪里比得过王爷。” “他也就长得好看而已,让他来做这生意,拉不下脸的。”凤灵夜说道。 这时,段君墨转了过来,听到二人在谈论自己,不禁插了一句,“为夫负责貌美如花,娘子负责养家就好。” 翠红“噗嗤”一声就笑了。 凤灵夜无语,他最近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看完翠红和波妞,接着凤灵夜就去了城郊一趟。 凤母和凤锦绣的坟墓,就被段懿轩安葬在了一座山上。 途经集市,没想到却遇到了甄辰。 甄辰看到二人也同样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着二人点了点头,“王爷和王妃这是要出城吗?” “嗯。”段君墨微微颔首。 甄辰出自礼部尚书之家,是个非常有礼教的男人,只这么客气地问了一句,便也没有继续详细追问,只道:“城郊过去还有几里地,需要我为二位寻一辆马车吗?” “甄大人客气了,我们步行过去就好,顺便散散心。”凤灵夜笑着道。 甄辰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寒暄过后也没什么话,只是他站在二人前面,久久不愿离去。 凤灵夜不禁问道:“甄大人可是有事?” 甄辰犹豫了半响,最终抬眸,目色沉重,“我想替语蓉道一句歉,还望王妃日后能够幸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不介怀了,难为甄大人还能说上一句抱歉。”凤灵夜笑容里透着一抹沧桑。 甄辰知道她并非一个普通女子,但甄家始终欠她一句道歉,虽然语蓉犯下的罪孽已经无法偿还。 凤灵夜看着他,笑了笑,“你和明国公主怎么样了?” 原本还好好的脸,瞬间就因为羞愤而红了脸,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王妃还是莫要再提那个疯女人了。” 知道他又被钟离云调戏了,凤灵夜又道:“缘分总是稍纵即逝,也许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且行且珍惜。” 甄辰恢复了情绪,受教地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 随后,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告了辞,然后在他的目送下离开了。 第203节 二人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闲聊。 “你要不要下注?”她说。 “下什么注?” “我想赌这一对会在一起。” “这不公平。” “为什么?” “你赌在一起,那我只能赌不在一起,没有选择。” “那你赌不赌?” “赌。” ...... 最后多年以后,结果还是段君墨误打误撞地赌赢了。 甄辰还是没能过得了从小熏陶的礼教那一关,或者他对钟离云这种女人压根就没有感觉,为了斩断她的念想,直接迎娶了大理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钟离云似乎也没有死缠烂打,顶着老皇帝的压力,依旧我行我素,养着七个八个男宠,一直没有迎娶驸马。 也许甄辰就是一个替代品,她心目中的英雄,就只有段君墨这种神话般的存在。 出了城,爬上一座并不高的大山,在林子里,果然看到了两座互相依靠的坟墓,修建得很好,但为了免人滋扰,规模和普通平民的差不多。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全是段懿轩亲手所书。 “娘,女儿来看你了。”她挽起一个笑容,然后开始点香烧纸。 段君墨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着。 阳光透过树林,斑驳地洒了一地,轻风一吹,便缓缓摇动,温暖而清爽。 “你和阿姐在那边过得好吗?”她一边将纸放进盆里,一边轻言絮语地聊着天,“女儿见到三妹了,她过得还不错,生了一个小皇孙,叫韶儿,激灵又乖巧,三妹有福了,你们在那边就不用惦记着她了。” 说完话,她又在坟墓前坐了一会儿,感受着山腰的秀丽景色。 直至黄昏,二人才缓缓下了山。 在京都呆了四五天,进宫两次,终究还是物是人非,第五天,他们就启程去了夏莲山庄。 一路上,凤灵夜不停地吐槽。 例如: “四五辆马车的姨娘,你还真能收。” “难怪老皇帝容不下你,要换我,准把你送去明国当质子。” “一后院的女人,没把你王府烧了已经算不错了。” ...... 对于他那五辆马车的姨娘,她似乎执念很深。 女人嫉妒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所以段君墨一路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会点头深感赞同,不敢有丝毫懈怠。 宫姬月和冷鸢一边下着棋,一边幽幽道:“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说得有道理。”冷鸢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段君墨看向二人,“马车坐着可舒服?” 冷鸢正欲顺势点头,抬头一看,见他脸色幽沉,瞬间摇了摇了头,觉得好像不对,又点了点头,但又觉得点头也不对,一时就愣在了那儿。 宫姬月瞥了他一眼,“该你落子了。” 冷鸢一低头,自己居然被吃了一大片,哀叫了一声,赶紧专注下棋。 天黑前,他们就抵达了夏莲山庄。 早有门童过去通传了,所以商璃摇着一把折扇,带着他那大批姨娘,盛情过来迎接。 “段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商璃说着,又看向凤灵夜,“该叫你平威呢,还是凤姑娘呢?” “你早就认出我身份了吧?”凤灵夜勾唇。 商璃潇洒地将折扇一收,“看破不说破,就是我商璃做人的准则之一。” “怎么辞官了?”段君墨一边走一边问。 商璃叹了一口气,“老了。” 段君墨嘴角一抽,这是想偷懒了吧? 另一边,凤灵夜和花澈走在一起,聊着关于彼此的事。 花澈刻意掉在队伍后面,然后凑近凤灵夜,“前阵子大理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她前阵子忙着打理药铺,加之大冬天都在屋子里呆着,确实没怎么关注大理这边的事。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有人对商璃说话,就得知了这件事。”花澈压低声音,“在将先帝宾天以后,甄辰带着他的遗体回京,可是在第二天,先帝尸首突然不翼而飞,大家找了许久。结果在第三天,尸首又给找回来了。” 凤灵夜目色一沉。 “你说这尸首,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花澈不解道。 凤灵夜看向她,“你怀疑他没死?” 花澈抿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而且甄辰还刻意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要不是那人刚好在那家客栈,除了朝廷内部的人,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小花花,在跟凤姑娘说什么呢?”前方,商璃停下了脚步,看向二人。 段君墨也跟着停了脚步。 凤灵夜一笑,“女人间的事,你也想知道?” 商璃挑眉,笑得风流又倜傥,“女人间的事,我最感兴趣了,不过......” 他看了一眼段君墨,“你的事,我就不敢有兴趣了。” 进了山庄,商璃非常体贴地为段君墨安排了一个院子,冷鸢和宫姬月一个院子。 并且床也只有一张,怕段君墨被扔出去,还贴心地给他备了一张凉椅在屋子里。 看着这院子的布置,凤灵夜就知道了商璃的用意。 段君墨也自觉,走过去往凉椅上一趟,“今夜我就谁这儿。” “山里有些凉,现在又没到夏天,真的能行?”她虽然很不想在此刻大发慈悲,因为这就是商璃故意为之,看她的心肠够不够硬,但这把凉椅看着就破破旧旧的,很难撑到第二天的样子。 “累了一天,早点睡吧。”他似乎有些反常,要是往常听到这句话,恨不得马上就贴上来了。 人家没领情,她也不会勉强,便将被子分了一床给他,然后就自己躺到床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快睡着时,屋子里才传来一道轻轻淡淡的声音,“你心里......还有他吗?” 朦朦胧胧的睡意,瞬间消失。 她睁开眼。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今夜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她看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似乎刚才的话,只是她的幻听。 过了许久,黑暗里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她双手握着被角,不确定地问道:“你怎么了?” “如果,我说如果,九弟他还活着,他和我,你会选谁?”他嗓音沙哑而低沉,这番话仿佛酝酿了许久,也折磨了他许久。 凤灵夜惊讶地睁大双眼,想要问段懿轩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但又怕自己的反应伤害了段君墨,半响,才闷闷地回道:“如果你还记得朝白城,我对你说过的话,那么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切还是算数的。” ——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段君墨眸光微动,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了下去,激动得喉咙都哽咽了,“灵儿,我......” “继续睡你的凉椅吧。”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波涛汹涌的感动,瞬间被她这句话浇灭。 山中不冷不热,一夜好梦。 如段君墨所言,春天也有不少好吃的果子出来了。 但比起果子,还是漫山的山花比较吸引人,由于商璃种了不少果树,现在又正值开花集结,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花树,十分漂亮。 红的、白的、粉的,相拥在同一座高山之上,十分壮观绮丽。 这样的日子真惬意。 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着无边无际的山花,跟着商璃的姨娘大军,说说笑笑,日子竟赛过神仙。 白天,大家就凑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绣花的绣花,弹琴的弹琴。 傍晚,大家就到果园摘果子,赏花。 晚上,吃过晚饭,时而在院子里歇凉,时而去瀑布下洗衣服沐浴。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 段君墨和凤灵夜又没有事忙,商璃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富豪,也不介意养四个闲人。 这一住,就将整个春天、夏天都住过了。 不过凤灵夜也没白吃白喝,哪个姨娘病了,她就帮忙看诊,没人生病,她就跟着到果园帮忙。 有时看到商璃在算账,她还会不避嫌地凑过去,教给他一些先进的管理方式和归纳算账。 商璃受益匪浅,恨不得拜她为师,只觉相识恨晚,早知道他就应该先下手为强,提前将她掳到自己身边。 有这想法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因为大明国还有一个钟离阎雪,每日每夜都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盼着凤灵夜回去呢。 某天,他对着凤清兰道:“你说你二姐会不会不要那家药铺了?” 凤清兰笑了笑,“二姐从小就喜欢纵情山水,如今得了闲,自然是要玩得尽兴才会回来。太子放心吧,她怕冷,冬天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他摸了摸小皇孙的脑袋瓜,“儿子,以后爹要是继承了皇位,直接传给你好不好?这样爹就更能跟着你二姨一起出去玩了。” 第204节 小皇孙张了张小红唇,“玩,玩,玩......” 钟离阎雪轻轻一拍他的脑门,“你得勤政,勤政懂吗?” 小皇孙眨了眨眼睛,捂着被拍的脑门,“勤政,勤政......” 凤清兰无语扶额,一头黑线。 在快要接近秋天,漫山遍野已经开始变得像黄昏一样的颜色时,凤灵夜才和段君墨等人一起下了山。 一人背了一背的果干和新鲜果子,满载而归。 坐在马车上,凤灵夜的心情说不出的好,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早就和那十几二十位姨娘打成了一片,一路上也不再嘀咕段君墨了。 宫姬月和冷鸢下棋终于也下腻了,甚至腻味到看对方都反胃的地步。 见旅途漫长又无聊,在一座小镇的客栈休息时,凤灵夜就让掌柜的按照她要求做了一桌木质的麻将。 四个人刚好凑齐一桌。 于是,四个人又开始了打麻将,为了增添乐趣,凤灵夜还会加些赌注进去,比如谁输了就拖一件衣服。 当然,为了让凤灵夜不脱衣服,段君墨打得很卖力,硬是将宫姬月和冷鸢脱得只剩一条裤衩。 “不玩了,不玩了!”宫姬月双手环抱于胸,犹可见他发达的胸肌,“段君墨老护着灵儿,竟让我和冷鸢脱衣服!” 凤灵夜瞪了段君墨一眼,“这游戏我玩得可你久。” 段君墨才不管,依旧我行我素。 一直输也没意思,最后冷鸢和宫姬月彻底摊牌不玩了。 这一路上还有好几天的路,总不能大家大眼瞪小眼过去,凤灵夜脑子一转,“那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每个人轮流说自己没做过什么事,如果在场人有人做过了,就罚喝酒。 这个游戏早被现代人玩腻了,但对这些古代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果然一开始,大家都开始很投入地说了起来。 第一个是凤灵夜,她给大家打样板,为了让大家都能喝上酒,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女人。” 段君墨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宫姬月也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唯独冷鸢一个人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段君墨眉头一紧。 宫姬月不知不觉地拉开一些距离。 冷鸢抬起头,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我不喜欢女人,我也不喜欢男人,王爷,我怎么办啊?!” “......” 段君墨不想搭理他。 然后,接下来是段君墨,他想了想,“我不是单身。” 这句话,气得宫姬月想骂脏话,天天吃狗粮就算了,就玩游戏都要带虐身的! 他愤愤地拿起了酒杯,一口闷。 冷鸢乖乖地喝了下去。 接下来轮到宫姬月,他早就想好了话,所以眼下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没有月事。” “靠!你这个变态!”凤灵夜瞪了他一眼,然后豪气地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宫姬月嘚瑟地摇了摇脑袋。 接下来轮到冷鸢,冷鸢似乎还没想好,他看了看段君墨,又看了看宫姬月,苦思冥想中。 到底是什么自己没做过,他们都做过呢? 似乎想到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也没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道:“我没和异性同房过!” 说完,他还一脸骄傲,仿佛赢了整个天下。 可是他这句话说完,场子却冷了下来。 只见宫姬月倒无所谓,举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然后就剩下段君墨和凤灵夜。 凤灵夜笑了笑,却有些淡,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喝了下去。 一时就只剩下了段君墨。 冷鸢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震惊之余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下一局吧!” 凤灵夜吸了一口气,笑道:“你们先玩,我出去方便一下。” 说完,就跳下马车,走到了一旁的林子里。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然后她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脑袋被他的下巴摩擦着,“想什么呢?” “如果你介意......”她开口,突然身子一转,然后就被他吻住了,背靠着大树,整个身子都被他紧紧贴着。 他的吻很霸道,也很直接,却又不粗鲁,极尽深情和温柔。 他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介意。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嗓音沙哑,“你想离开我,回到他身边?” 她眼眶微红,怕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密布的天空,“进马车吧,快下雨了,今夜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他一起回了马车。 ☆、第148章 番外:桃木簪 须臾,外面就响起了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就砸落了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车顶上。 车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进来说:“主子,前面的路坍塌了,走不了了。” “附近可有村庄?”段君墨问道。 车夫点了点头,“我记得这儿有一条小路,穿过林子就有一个村落,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人在那儿生活。” 总不能在马车过一夜。 “过去试试吧。”段君墨回道。 然后车夫带上斗笠,将马车调转方向,从一条小路行驶。 因为下雨的缘故,这路很滑,也很不稳,段君墨怕出事,一直将凤灵夜紧紧地护在怀里。 冷鸢看了看宫姬月,“我也有点怕。” “滚。”宫姬月瞪了他一眼,不喜欢女人的男人,都得远离。 冷鸢委屈地缩了回去。 好在虽然路滑,但车夫的技术还算不错,一路跌跌撞撞也没出什么大事,行驶了一会儿,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车夫将车门打开一条缝,“主子,我过去问问哪户人家愿意留宿咱们?” 段君墨颔首。 凤灵夜轻轻撩起帘子,向外看出,茫茫雨幕中,入眼之处,一片墨绿,大山之间,偶尔坐落着几户简朴的茅草房,如一幅烟雨水墨图,宁静而悠远。 车夫顶着斗笠,行走在这幅山水图中,更添一抹空灵优美的意境。 只觉这村庄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是何时见过。 车夫和一个坐在门槛上看雨的老人聊了几句,老人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车夫点头道了一句谢,接着又去了老人所指的房屋。 里面出来一对年轻夫妻,听了几句,然后看了一眼马车,而后点了点头。 车夫折返回来,“主子,这里房屋都小,房间基本都住满了人,只有那对新婚夫妻和这位老人家各有一间房,您看怎么安排?” “先落脚,然后看看有没有别的路。”段君墨说道。 车夫点头,然后将马车赶到了房屋下,宫姬月和冷鸢先下了马车,接着,凤灵夜和段君墨来到了年轻夫妻的茅草屋。 车夫则将马车停在了一边,然后又去问别的人家,看能否和村民凑一晚。 年轻夫妻都有些内敛,看到段君墨和凤灵夜的穿着,就知道二人非富即贵。 女子局促地搓着衣角,然后将他们请了进来,“这里简陋,还望二位贵客莫要嫌弃。” “我今年二十,不知姑娘多大了?”凤灵夜大方地问道。 女子回道:“今年十八。” “那我可以称你小妹吗?”凤灵夜问道。 女子羞涩地点了点头。 男子虽然内敛,但还算沉稳一些,见桌上什么也没有,于是赶紧让女子进屋沏茶,“今日大雨,山路坍塌,恐怕这几日都不能出山了,若二位不嫌弃,可以在这儿多留几日。” “多谢。”凤灵夜接过女子递来的茶盏,然后看向男子,“如此,那就多打扰了。” “小姐姐不必客气。”女子笑道,好歹是在自己家,见凤灵夜个性随和,慢慢也就没有局促和紧张了,看向寡言的段君墨,“你们是夫妻吗?” 凤灵夜一怔。 段君墨却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们屋子小,就只有一间多余的房间,既然小姐姐和小哥哥是夫妻,那就可以住一间了。”女子莞尔笑道。 凤灵夜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说不是夫妻,女子可能就会和她一起睡,那岂不是要拆散人家新婚夫妻,本就突然打扰,这么做也不太好。 见有客人来,夫妻俩赶忙将前几日打猎得到的山鸡炖了,又加了几个菜园子里的小菜,一桌看起来还算丰盛的菜肴就摆上了桌。 隔壁住的老人,所以夫妻二人就将宫姬月、冷鸢和车夫也叫了过来。 “几位是商人吗?”女子随口问道。 第205节 凤灵夜点了点头,“算是吧,做药材生意的。” 喝着山鸡炖的汤,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 “药材?我们这山上有很多草药,今天下了雨,路面得两三日才能干,不如明天带你去看看?”男人热情地说道。 反正闲着也闲着,而且还吃了人家的一只鸡,不如顺带去逮点野味回来也是好的。 凤灵夜没有异议,笑着答应了。 是夜,洗漱以后,尴尬的问题来了。 床只有一张,这次连凉椅都没有了。 加上山里本就凉,被子只有一床,想睡地上都没有办法。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床,“你先睡,我想看会儿书。” “又是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他微微挑眉。 她坐到小凳上,“才不是。” 他笑了笑,他又岂会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她就是想等他睡着了,才悄悄上床。 遂过去宽慰道:“放心吧,我浅眠,就算你睡得晚,我也会醒的。” 她嘴角一抽,脱了鞋袜就往床上一躺,用脚拍了拍对面,“你睡对面里面。” “你确定?”他抬了抬自己的大脚丫子,白白净净的,“不知道刚刚洗干净了没。” “......” 最后,段君墨还是睡在了里面的对面。 中间被凤灵夜画了一个三八线,被子被她用腿按压着,这样他就过不来了了。 看着被死死压着的被子,他哭笑不得,“娘子,你这是防狼还是防你夫君呢?” 她不语,吹灭蜡烛就开始投入睡眠。 “如果我记性不错的话,还记得你曾说过,秋天咱们就可以同房的事。”他淡淡地提醒道。 她嘴角一扬,“难道现在咱们不是同房吗?” 他一怔。 好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春宵苦短,他又岂会就这样放过了她。 他将手往下一伸,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小脚板,吓得凤灵夜惊呼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脸色羞红,愤愤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唇角一扬,说不出的魅惑,用力一扯,然后将被子一掀。 凤灵夜只觉身上的被子一轻,接着一道身影沉沉地压了下来,被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她急忙抬手去推,却被他一只手就握在了一起,然后压到耳畔,顺势吻了下去。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屋内一片寂静。 只闻彼此的呼吸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心中一直迈不过那道坎。 可随着他的动作,她紧绷的弦不禁缓缓放松了下去,大脑如一片浆糊,体温一点一点升高。 最后,她慢慢放弃了抵抗,因为她发现她越抵抗,他就越兴奋! 这个大变态! 他就像一只老虎,将她完全笼罩自己身下,前期莽撞而霸道,到了后期,就暴露了他毫无经验的本性。 这毫无经验的结局就是,凤灵夜遭殃了。 一晚上,她就成了他以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为借口,不断练习和想要进步的对象。 毫无节制地索取,导致她第二天直接差点下不了床,而他却精神抖擞地给她打水洗脸,就像一只餍足的大狗狗,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还好她有点武功底子,体力还不错,所以吃过早饭以后,还可以自由走动,要换做别的女子,恐怕还真要像那言情话本写的那样,这一天都别想下床了。 说好今天要一起去林子的,所以吃过早饭以后,小夫妻就准备好竹背篓跟锄头,带着大家开始往林子里走。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正好天微微亮的时候就放晴了。 现在林子里都布满了水珠,到处湿漉漉的,但在阳光下却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 “小姐姐你做药材生意,是不是也会医啊?”女子一边走,一边问道。 男子则在前边开路,以免横出来的树枝划伤了大家,却不知站在他身后的,除了他的妻子,各个都是武功高手。 凤灵夜点头,“会一些吧。” “那巧了,这山里刚好也有一位大夫,不过......”女子说到这里,又觉得这话不对,“不过也不算是大夫,因为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不都应该在寺庙里吗?”凤灵夜随口问道。 女子想了想,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寺庙里的和尚还是要和世俗之人打交道的,也许这位是彻底厌倦了尘世,所以才搬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吧。” 凤灵夜抬头望了一眼,说是深山老林一点也不为过。 树木高耸入云,要没有人带路,又没有太阳可以辨别方向,几乎要迷失在这里面。 “我与那人只见过一面,村里的人也是生病了,才会过去求医,那人也善良,几乎来者不拒,也不收什么钱。”女子似乎对那出家人印象很好,聊起来,话也多了一些。 提起此人来,男子也不禁笑着加了一句,“是个极美的和尚呢。” 女子觑了他一眼,“你一个男人也知道人家长得美不美?” 男子笑了,“我不过是看你的表情罢了。” 女子脸一红,没再说话。 大家继续这么往前走着,越往森林深处走,四周的动静就越来越多了,都是一些窸窸窣窣的逃窜声。 冷鸢和宫姬月为了今晚上能加餐,早已背好了弓箭。 此时见已经差不多了,二人一个纵身就飞上了大树,隐去了身影。 男子和女子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惊觉不止是遇到了贵人,更是遇到了高手。 凤灵夜笑了笑,“我们继续走,他们一会儿就到。”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 越往里走,草药果然越来越多,男子拿起草药,细细地给凤灵夜讲解功能和药效。 有时,凤灵夜也会自己挖一些,女子也会凑过来主动询问。 不知不觉地走得远了,凤灵夜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悬崖和山洞,目色一沉,手里的草药也掉在了地上。 她....... 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了。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指着不远处,激动地说道:“那出家人就在那儿。” 她心中一颤,后头一看。 只见烟雾缭绕的山林间,一座小小的木屋就这么林立在其间。 院子里种着各种常见的草药,将小木屋衬得愈发脱俗、不染尘埃。 木屋的栏杆门口,一只小黑狗趴在地上打盹儿,似闻见陌生人的气息,它很快警惕地睁开了咕噜噜的黑眼睛。 见有熟人,立刻爬了起来,摇着小尾巴,“汪汪”了两声,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过来。 而这一刻,凤灵夜却无暇顾及这只可爱的小狗,杏眸紧紧凝视着木屋门口,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似乎是听见小黑的叫声,没过多久,木屋里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如男子描述的那样,是一位长相极美的出家人。 他风华绝代,站在木屋门前,宛若佛陀前的一株出尘莲花,圣洁而清雅。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袈裟,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身形清瘦单薄。 一阵风过,吹起他的袈裟袍摆、宽大袖袍,徐徐摇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世而脱俗的气质。 看着无波无澜的他,凤灵夜眼眶微红,转过身,轻轻道了一句,“走吧。” “来者是客,不如进屋坐坐?” 身后传来一道清雅温润的嗓音,一如曾经,又不似曾经,干净的声音里,不掺杂一丝杂质。 那样陌生,那样平静。 她顿住脚步,久久没有言语。 段君墨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看着木屋前的他,目色深沉。 看着三人这番,两下夫妻也猜出了大概。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少时。 四面镂空的小屋中,一方木桌,几杯清茶。 三人围坐在一旁。 “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了一个字以后,又恢复了沉默。 对于她,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去往大理的第一晚,我就醒了。” 缓了缓,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温润清雅的眸子里写满了释然后的宁静,“在这里,挺好的。” 她看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几乎不遮风,也不避雨,但他往这里一站,屋子就仿佛染上了一层仙气。 三个人的感情,他用死选择了退出,重新活过来,他还是他,他又不再是他。 一切都结束了。 她哑口无言,不知说些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里条件始终清苦了一些,就算不做皇上,去一个偏僻的小镇,也比在这儿好。”段君墨说道。 第206节 他笑着摇了摇头,“繁华于我不过如云烟,这样的地方,更让人清净。” “什么时候想出来,就来明国京都找我们。”段君墨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弧度,明明是微笑的,却又带着疏离,“一定会的。” 凤灵夜不说话,两兄弟本就寡言,没聊几句,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和压抑,段君墨站起身,拉起她,看向他,“我们走了,有空会来看看你。” 他点了点头,然后送二人到门口。 当凤灵夜走出屋子,快要走远时,段懿轩忽然开口,嗓音黯哑而无奈,“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首,眼尾湿润,“我......” 她希望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可是,这可能就是一个奢望。 她莞尔一笑,杏眸清明而坚定,“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 他平静无波的凤眸,轻轻一弯,“好。” 山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袈裟,目送着渐渐消失在林子里的她,他始终含笑的嘴角,终于落了下来。 伸出手,垂眸。 看着掌心里的桃木簪,一滴清泪,缓缓垂落。 三天以后,路面干了,天气也稳定了下来。 凤灵夜和段君墨四人同小夫妻和老伯告别以后,又偷偷塞了一些银两,然后就离开了。 出发没多久,大家就看到马车后竟被小夫妻塞满了,他们这几日打的野味。 凤灵夜和段君墨二人相视,无奈一笑。 好在这些野味,大家一路上吃得还不错,偶尔会停下来,在林子里开始烧烤。 凤灵夜手艺不错,大家都表示要吃她的,所以就由她亲自动手,段君墨打下手,冷鸢和宫姬月负责去找柴火。 香喷喷的山鸡烤得外焦里嫩,爽口又好吃。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大半年生活下来,段君墨也慢慢学会了吃辣,虽然被辣得不得了,还是忍不住想吃。 看得凤灵夜愁眉苦脸的,十分嫌弃,“诶诶诶,不能吃就别吃,要吃就安静点。” 老滋滋滋、嘶嘶嘶的,感觉像谁在虐待他一样。 “我这不是专门给你烤了不辣的吗?”她蹙眉道。 他一边嘶嘶嘶,一边继续吃,“不,我觉得就辣味的好吃。” 她无言以对,只好下次悄悄地少放了一些。 哪知这家伙居然还能吃出来,非得让她多加一点,所以,她只好嫌弃地又给他刷了一层辣椒酱上去。 冷鸢和宫姬月吃着不辣的,蹲在一旁,像看受虐狂一样看着段君墨,纷纷表示想远离这种人。 一路上欢声笑语,丝毫不再提山村里的事,大家渐渐也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回到明国以后,已经是七八天过去了。 钟离阎雪听闻凤灵夜回来了,当天就坐着步辇来了她的药铺,难得第一回没有带上美人。 “小夜子,你可算回来了,你看本殿想你想得脸都不美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委屈。 凤灵夜失笑,“你这不是想我想的,是被身边美人消磨的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钟离阎雪凑上去,眨了眨带着美瞳的大眼睛,妖媚又撩人,“快给我做个医美,我都快想死你了。” 段君墨护犊地站了出来,将凤灵夜拦在身后,“医美?我来做。” 整天摸着别的男人的脸,以前那是他惯着她,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有些事情就不能让步了。 “你?”钟离阎雪一脸怀疑,“本殿怕你不是美容,而是毁容。” “那你做不做?”段君墨冷冷道。 “不做!”钟离阎雪觑了他一眼。 凤灵夜看着二人,小小地腐女了一把。 你做不做? 不做! 呃...... 这之后,又过了十多天。 这十天她忙着打理店铺的事,算账、归纳、整理,还好徒弟们都给力,掌柜也让人省心,店铺里一切正常。 原本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可是又过了几天以后,凤灵夜才反应过来一件大事。 她的月事,已经延后大半个月了! 她的月事一般都很正常,最多延后也不会超过七天,这一回居然生生延后了十多天。 加上和段君墨在山村那件事,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她猛然意识到这件事以后,赶紧丢下手里的活,然后跑到她单独的茅房里,拿出一个测孕棒检验。 五分钟过后,显示的是一道杠。 她抿了抿唇,眉头紧锁,难道是时间还早? 这阵子她一直在外面游山玩水,不停地换地方,也有可能是真延迟了。 这么想着,她就神色复杂地出了茅房。 恰好段君墨经过,见她这副表情,不禁关心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她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茅房,“拉肚子了?” “没有。”她笑了一声。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他也觉得不会是大事,也不再追问。 直至十几天又过去,月事还是没来。 凤灵夜坐不住了,又跑到茅房测了一次。 这次没有等到五分钟,测孕棒就出了结果。 果然是两道杠...... 她扶着额头,有些头疼。 她还没做好母亲的准备,相信段君墨也还没有,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还想着等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就去容国看看。 现在娃都有了,还怎么出去? 该怎么跟他说呢? 他如果知道了,应该是开心的吧? 就这么瞒着,不知不觉就瞒了一个多月。 她也没有孕吐,没有妊娠反应,就像一个正常人,只是吃肉的时候,喜欢多加一些调料压着肉味,才能吃得下去了。 直至这一晚,忍了快一个月的段君墨,突然想要...... 这就尴尬了。 “那个,我......”她左躲右闪。 “嗯?”从鼻音里发出一个音,他毫不气馁,使劲撩拨,声音黯哑,充满了磁性,性感得很。 她被撩拨得脸色通红,浑身也是火烧火燎,半推半就,“段君墨,你喜欢小孩吗?” ☆、第149章 番外:生产 “不喜欢。”他回了一句,吻上她的耳垂,低低一笑,“不过我喜欢我们的。” 她笑着躲开,“痒。” “痒就对了。”他笑了笑,继续凑上去。 很快,她的耳边就潮湿了一片,她此刻很想骂一句,但浑身软得更泥一样,恨不能得到更多,哪里还硬气得骂出声。 顶多也就跟蚊子一样,反而会刺激到他。 “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她尽力躲着他,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绝对就是一个坏消息。” 他扬唇,薄薄的唇畔闪着诱人的光泽,双手撑在她两边,“你说。” “你......”她咬了咬唇角,“要做爸爸了。” “?”他一愣,没懂。 她松开他的脸,捂着自己的脸,豁了出去,“你要做爹了。” 他浑身一僵,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透过指缝看着他,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鬼反应? 二人这么对视了不知道有多久。 突然,他一下子弹坐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我......” 她噗嗤一声笑了。 敢情他刚刚那是断片了啊。 她坐起身,捂住他的嘴,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挽住他的腰,声音甜甜糯糯的,“君墨......” 第207节 软的就像一只小绵羊。 他眉眼一深,喉结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幸福之余,又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他可要怎么忍啊? 明明才刚刚品尝到禁果的甜头...... 自从凤灵夜有了孩子以后,性格变得女人多了,也比以前要粘人多了。 比如每天晚上,生怕他偷偷爬上床,可是现在,居然每天主动抱着他睡觉,身子软软的,还会说些甜话,让他又幸福又难受。 “你说,以后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她趴在他的胸口上,摸着他的...... 不可言说。 他抓住她不老实的小爪子,“你不是说我取名不好听吗?” “那可是你的孩子,你要是取不好听,他会怨你一辈子的。”她嘴角轻扬。 他无奈,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瓜,“好,我一定好好取。” 自从凤灵夜怀孕了,钟离阎雪觉得人生充满了灰色,怀里抱着韶儿,告诉他,“要是段君墨生了一个女儿,你就娶了她知道吗?” “如果是个儿子呢?”凤清兰随口问道。 钟离阎雪眼神一冷,“那就掰弯他,让他做断袖。” 凤清兰嘴角一抽,“那韶儿不就成了断袖?” 他一愣。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无聊得过着。 段君墨为了让凤灵夜安心养胎,药铺里的活大部分都揽给了自己,不懂的地方,还会虚心请教凤灵夜,上手得很快。 宫姬月和冷鸢也由暗卫,变成了跑腿打杂的。 两个人时常蹲在门槛上感慨和探讨人生。 宫姬月说:“咱们是不是该换个营生了?” 冷鸢一脸麻木:“换什么呢?” 宫姬月回道:“大将军、杀手、护卫,最不济也能去镖局谋个差。” 冷鸢摇头,“一臣不事二君,一仆不事二主。” 宫姬月循循善诱,“咱们就是去做个兼职。” 冷鸢一愣,还有这操作? 凤灵夜挺着小肚子走了出来,“怎么,闲日子无聊了?” 冷鸢没说话。 宫姬月老老实实点头。 凤灵夜手指头一伸,指着树上的一只鸡,“帮我抓下来。” 冷鸢立刻飞扑了上去,公鸡吓得立刻扑腾翅膀飞了下来,冷鸢又赶紧追上,这样来来回回,愣是没抓到。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看向宫姬月,“一只鸡都抓不到,还想做大将军、护卫、杀手?” 说完,转身进了屋。 宫姬月若有所思地看向冷鸢,真抓不到?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跟着飞了过去。 于是,人们就看到,两大武林高手,跟着一只鸡团团转。 段君墨坐在阁楼的窗台前算账,见凤灵夜坐了过来,头也没抬,“那只鸡吃什么长大的?” “虫子吧。”她回了一句。 他挑眉,“长了翅膀的虫子?” 她拿过墨条,开始为他研磨。 “等算完这一笔,我就去给你做饭。”他说道,又抬起头,“给你摘的果子这次够酸吗?” “酸。”她点头。 差点没把大牙给酸掉。 谁说孕妇吃酸果子就是甜的。 明明也很酸好吗? 可是吃起来就是好爽,和吃辣一样,越酸越刺激。 自从段君墨看到凤灵夜再看一本孕妇书籍以后,他便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之后就开始入了迷。 什么不能吃过多脂肪,以免小孩过胖,大人难产,什么要多吃高蛋白、坚果、水果之类的食物。 他开始亲自下厨做吃的,一心都扑在了厨房里,店里的账本就全权交给了宫姬月。 宫姬月拿着账本,一个头两个大,奈何又拒绝不了。 冷鸢怜悯他,就默默地在他身边研磨。 宫姬月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后来转头看到研磨的冷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都说红袖添香,这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奈何两个人早已形影不离,把他赶走了,自己也无聊,索性忍下这股恶寒,把心放在了账本上。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段君墨就按照孕妇典籍里说的,天天带着她绕着城头散步。 凤灵夜挽着他的手,“我想背。” 段君墨无奈,“你肚子大了,会压着咱们的宝宝。” 她扬唇,“那你抱。”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乐得她忍不住直笑。 多远,街里街坊都听见了她的笑声,有人从店铺里凑出脑袋打趣,“段老板,又带凤老板出来散步啦?” 他嘴角含笑,淡淡应了一声。 有的女子见了,纷纷羡慕地看着凤灵夜,“凤老板,你这是散步,还是散步啊?” 凤灵夜搂着段君墨的脖子,笑着回道:“遛夫君。” 周围围观的人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段君墨也不介意,抱着重了不少的凤灵夜,就像抱着一块宝贝,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天黑了,两个人就相互依偎在院子里,感受着逐渐转凉的天气,看着院子里一片一片凋零的落叶。 “你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呢?”她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双手圈着自己。 他几乎没怎么想,“都喜欢。” “那就生一双?”她笑。 他垂眸,“真怀了一双?” “会把我累坏的。”她弹了弹他的脑门。 他恍然,继而笑了,“我想要个女儿,长得像你。” “想要一个前世的情人?”她抬眸,偏过脑袋,对上他的眉眼,“嗯?” 他摸了摸她的眉眼,“宁愿要一个情人,也不要一个情敌。” 她轻哼一声,“我偏要生一个儿子出来,与你做对。” 他将她圈紧,凑到她耳畔,嗓音充满了磁性,“我可是你的夫君,为何要与我作对?” “看你不快乐,我就快乐。”她扬唇,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有些头疼。 因为这之后,她就真将快乐建立在他的不快乐之上了,比如撩拨完他就跑,又比如会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娃娃,让他...... 口味奇怪,不可言说。 有点像她自己说的大变态。 实在闲得无聊了,还拿着剃胡刀要把他腋窝下的毛给刮了,要不是他会轻功,恐怕都已经惨遭毒手了。 她却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了,原来她就算不过后宫生活,也能玩出许多新鲜花样,从来不会有空闲的时候。 到了冬天,肚子也开始大了,凤灵夜就成了冬眠的白极熊,躲在软榻上,脚底下放几个暖手炉,戴着厚厚的帽子,只剩下一张小脸。 段君墨就陪着她在屋子里。 结果一个冬天过去,除了忙成狗的冷鸢和宫姬月,两个人直接胖了二十斤。 她捏了捏他的小肚子,“你的肚子里也有小宝宝?” 他......囧。 然后就看见,他拿着那把移动虎头铡,大刀阔斧地在铺满白雪的地上练武、瘦身。 冷鸢和宫姬月瑟瑟发抖地蹲在长廊里,就像两只被雪掩埋的老母鸡。 冷鸢:“哥,我有点冷。” 宫姬月默默地靠近了一些。 冷鸢将脑袋放到他肩膀上。 他伸手嫌弃地推开。 白雪簌簌而落,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寂静而清新。 段君墨身着一袭青色宽袍,身姿矫健,步伐如虎,刀法凌厉,砍过半空,呼呼作响。 凤灵夜掀开窗子,露出一条缝隙,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男人,满眼崇拜。 第208节 冷鸢和宫姬月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段君墨的刀法。 也只能凑热闹看看,那把大刀,他们也只是可以勉强拿起来,想要这么挥洒自如地使用,还是有点碍手碍脚。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清澈的天空,嘴角轻轻扬起。 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过多久,就到了大年夜,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街道屋檐下,一片红红火火。 凤灵夜在自己医疗口袋里倒腾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串用电池的小星星彩灯,挂在药铺和小院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味十足。 为了凤灵夜的胎儿着想,段君墨禁了药铺里的鞭炮,改放烟花。 大年这一夜,凤灵夜将自己裹得就像一个粽子,站在院子里,抱着暖炉,看着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放烟花。 耀眼的烟火嗖得升上高空,星星点点的绽放,璀璨而繁美。 在白茫茫的雪夜里,温馨而浪漫。 段君墨让冷鸢和宫姬月继续放,然后自己带着凤灵夜飞上屋顶,贴心地给她垫了一个棉垫。 望着这样浪漫的美景,凤灵夜触景生情,手作喇叭状,朝着夜空高声喊道:“段君墨,我爱你——” 段君墨心中一动,抱住她就来了一个深吻。 时间仿佛静止。 雪花也凝固在半空。 烟花就这么留在夜空,璀璨的颜色,永不凋零。 这个年夜,很甜。 玩耍了一阵,太子府派人递来请帖,让他们过去一起吃团圆饭。 凤灵夜是凤清兰的二姐,而凤清兰已经成为太子的王妃,所以,凤灵夜自然也就成为了大姨子。 年夜饭,是应该坐在一起吃。 收拾了一下,四人坐上马车,驶向太子府。 太子府经过装点,显得愈发奢华和广阔,喜气洋洋。 年夜饭摆在阁楼里,人不多,也不少。 除了凤灵夜等人,钟离阎雪和凤清兰,还有钟离云。 大家坐在一起,也不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十分随意。 “你们怎么不去宫里过年夜?”凤灵夜看向钟离阎雪两兄妹。 钟离阎雪给韶儿加了一筷子菜,“老爹老了,受不得寒,在白天办了一桌,晚上就不去了。” 凤灵夜缓缓点头。 钟离云看向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啊,大概什么时候生呢?” 凤灵夜瞅了一眼肚子,笑得温柔,“明年夏天吧。” “可查出是儿是女了?”钟离云好奇地问道。 此话一出,钟离阎雪和凤清兰也跟着看了过来。 凤灵夜笑了笑,“是个儿子。” 她果然如愿以偿地给段君墨生了一个小情敌。 只见钟离阎雪叹了一口气,而凤清兰则松了一口气。 凤灵夜离韶儿近,摸了摸他的脑袋,“韶儿多少岁了?” “今夜一过,就两岁了。”凤清兰回道。 凤灵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韶儿也快做哥哥啦,你喜欢弟弟吗?” 韶儿小红唇一嘟,“韶儿要娶妹妹,不要弟弟。” 凤灵夜一怔。 凤清兰闻言,顿时一脸尴尬,“都是他整天瞎教的,二姐别介意。” 钟离阎雪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凤灵夜笑了,敢情这家伙还打了这个心思,但是近亲结婚那可要不得。 这时,钟离阎雪幽幽地看向段君墨,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乍一看,二姐夫这是长胖了吗?” 段君墨脸一沉,薄唇一启,气定神闲地回道:“这叫富态。” 凤清兰怕二人当场打起来,赶紧说道:“一会儿吃完饭,大家一起放烟花吧?” “好啊。”凤灵夜回道,刚刚在院子里还没玩够呢。 太子府地盘宽广,买的烟花都是重磅级的,下人将烟花点燃,烟花瞬间笼罩整个太子府,非常漂亮。 韶儿跟着凑热闹,拿着凤清兰给她准备的烟花棒,一边跑,一边放,开心地“咯咯”直叫唤。 凤清兰就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直让他慢点。 坐上回家的马车,凤灵夜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现在正值年夜,大家都没有睡,坐在屋子里围着火炉聊天说笑,小孩则在屋子里嬉戏打闹,都在守岁等着大人的压岁钱。 回到家以后,凤灵夜邀着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打了几圈麻将,最后被段君墨以孕妇要早点休息为由,撵着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火药香,偶尔夹杂着孩子们欢乐的嬉笑声。 又是一年过去了。 她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真好。 他走过来,给她添了一件披风,“想出去转转吗?” “嗯。”拉紧披风,她跟着他难得出一次院子。 周围的邻居们陆陆续续也都起了床,有的在打扫门前的鞭炮屑,有的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 院子里炊烟袅袅,飘在白茫茫的天空中,悠远而空旷。 回了家,喝上一碗暖暖的热粥,这样的日子,感动得让人想哭。 开了春,怀有身孕的凤灵夜也不能骑着马车舟车劳顿,只好在药铺里养胎,日子简单又平淡地过着。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药铺收到了来自容国的一封信,凤灵夜拆开一看,原来是燕西的平安信。 大半年不曾寄信,这次突然来信,燕西又不善于撒谎,多半是前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信中都是好消息,他进了翰林院,官不大,但上级都很重视喜欢他,所仕途一路坦荡。 还有容国的皇帝很英明,更为奇特的是,后宫居然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子,并且空余的后宫中,全都是皇后的娘家人。 “倒也是一位奇人。”凤灵夜看完以后合上信纸,看向段君墨,“据说前容国皇帝姓段,后来前容国被覆灭,接着百里家族又重新建立了起来,史称后容国,不过皇帝却是姓百里。” 段君墨若有所思,“据太上皇说过,建立起大理国的始皇,好像就是从东面乘船跨海而来,可能前容国和大理国的先祖真有某种联系。” 凤灵夜扬了扬信纸,勾唇,“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他摸了摸她的肚子,“等孩子大一点吧。”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儿子啊儿子,你快点出来吧。” 自从开过年以后,赵宰相就一直不安于现状,带领四皇子次次针对钟离云和钟离阎雪,老皇帝渐渐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朝廷以此分为两党,矛盾越发激烈。 终于,在御医宣布老皇帝基本是回天乏术的这一天,宰相带领着二皇子,发动了宫变。 而这一天,恰好也是凤灵夜的生产的这一天。 凤灵夜的阵痛从午夜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段君墨守在院子里,焦灼而不安,隔着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听不到凤灵夜的叫声,只看见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又看见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 几个女徒弟守着床边,又是帮忙按压肚子,又是引导凤灵夜深呼吸。 凤灵夜自己是医生,知道叫得大声没用,而是咬牙用力,将浑身的劲儿都用在下身。 外面是兵马震动的脚步声,屋内是她拼命生产的嘶吼声,让人压抑而窒息。 每一场宫变,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城头处,没多久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乌云笼罩了整个上空。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早已察觉,二人里应外合,来了一个夹击,将赵丞相和四皇子围在中央打杀,毫不留情。 晨曦渐渐明了。 只见一个下人欢喜地跑到了心急如焚的段君墨身边,“段老板段老板,好消息!” 段君墨拉着他,喜出望外,“灵儿顺利生产了?” “不,不不是。”下人指着院子外,“太子爷和公主打了胜仗,赵丞相和四皇子被俘,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牢,只等皇上醒了就能处决了。” 段君墨脸一黑,松开他,蹙眉道:“不是灵儿的事,都别再来打扰我!” 下人不明所以,赶紧撤了回去。 可是没过多久,这下人又返了回来。 段君墨目光幽沉地看过去。 下人一哆嗦,“这,这次是凤老板的事,她已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段老板可以进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段君墨一脸兴奋地冲了进去。 下人们还在整理床畔,刚给凤灵夜缝好下身,见到段君墨进来,赶紧让丫鬟收拾好场面,退了下去。 看着床头的血污、满头大汗的凤灵夜、在襁褓中蠕动的婴儿,他守了一晚上的心,再也经不起这样的视觉刺激。 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捂着自己湿润的眼,就这么哭了...... 凤灵夜看着他的样子,又惊又慌,赶紧将他的大脑袋抱在怀里,“你这是怎么了?” 第209节 他抱着她的脖子,身子微微颤抖,没有声音,却在她的脖间留下了一片潮湿。 “好好好,别哭了,我们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也不生了好吗?”她赶紧宽慰道,伸出手不断安抚着他的后背。 他点了点头。 “快看看我给你生的胖小子。”她松开他,目光里多了一丝温柔。 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身边的小家伙。 一对深邃的凤目,还有一对小小的剑眉,眉色不深,还是淡淡的奶黄色,鼻子小小的,小嘴嫩嫩的,简直就是他的......复制版。 “不喜欢!”他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别开了脸。 跟照镜子一样,他都看厌烦了,害他还满心期待儿子能和凤灵夜一个样儿。 哪知小家伙看了他这表情,许是巧合,许是刻意,竟然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二人看着他的小表情,具是一愣。 ☆、第150章 番外:葬身大海 “他这是没喝孟婆汤吗?”段君墨纳闷。 凤灵夜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难道她生了一个穿越者? 从此以后,小家伙就真成了段君墨的小情敌。 走了一个段懿轩没完,居然又来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强劲对手。 为了这个对手,段君墨没少吃这小家伙的亏,经常会因为他挨凤灵夜的骂。 月子里,全是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三人男人忙上忙下,熬粥、煮汤、哄孩子、换尿布...... 虽然忙得团团转,但看着小家伙软软糯糯的样子,大家都喜欢得不得了,日子过得充足而快乐。 “君墨,名字取好了吗?”凤灵夜抬眸,问道。 段君墨正在收拾某家伙的便便,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段容渊如何?” 段容渊? 是个好名字。 不过怎么这么熟悉? 她蹙眉反应了一瞬,立刻瞪向段君墨,“这不是前容国最后一位皇帝的名字吗?段君墨,这可是你的亲儿子,你上点心吧!” 段君墨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葱郁的大树,剑眉紧锁,仿佛面对着一个世纪难题。 凤灵夜看着他这样子,无奈,“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取吧,叫段景颜,怎么样?” 段君墨现在终于解困,哪里还顾得上挑三拣四,立马点头表示还听,“这名字好,还是灵儿会取名。” 她失笑,抱着怀里的奶娃娃,“景颜景颜,这是你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小家伙淡定地看着她,默了半响,才笑了笑。 凤灵夜戳了戳他的小脸,难道这小家伙真是没喝孟婆汤,表情和眼神都和大人一模一样。 这之后,老皇帝驾崩,全国大丧,太子钟离阎雪顺利登基,钟离云依旧坐镇大将军之位,成为一代传奇。 小景颜在明国一天天的长大,凤灵夜和段君墨的担忧也慢慢消失了。 这小家伙就是慢热,当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露出了孩童该有的表情和神态。 虽然相貌像段君墨,性格却和凤灵夜差不多,所以段君墨对小家伙的成见也没了,都当成宝贝一样来宠着,说是成见也不过是玩笑话,他和凤灵夜的宝贝儿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当小景颜长到五岁的时候,凤灵夜和段君墨进了宫,和钟离阎雪、凤清兰聚了聚,然后就离开了明国,决定搬去容国居住,顺带游玩。 钟离阎雪做了皇帝以后,被钟离云监督着勤政,也没办法花天酒地了,所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满心遗憾,早知道他就早点生下韶儿了。 现在只想韶儿赶紧长大,这样他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小院,多多少少还有点不舍。 小景颜看着他们,两片小红唇一搭,“舍不得就不走了呗。” “可是你娘想出去看看。”段君墨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小景颜偏了偏脑袋,抬起湿润好看的凤眸,似有不解,“外面更好吗?” “听你燕西叔叔说,容国很好,就想去看看。”段君墨耐心地回道。 凤灵夜打理好行李,走过来牵起小景颜的手,“走吧,去容国之前,先去看看你的九伯伯。” 小景颜立刻睁大双眼,“九伯伯,原来我还有九个伯伯?” 段君墨笑着靠在车厢上,“还不止。” 小景颜愣了,似乎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一个娘真能生下九个不止的小孩吗? 从小凤灵夜就没有告诉过他的身世,加之他接触的皇族,也就钟离阎雪一个,哪里知道皇帝都是三妻四妾,子孙成群。 愣了片刻,小景颜拉着凤灵夜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眨了眨大眼睛,“娘亲娘亲,景颜也想要九个弟弟妹妹。” 凤灵夜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马车行驶得很慢,从明国京都出发,往大理国的方向进行。 按照原路,他们又来到了那座山村。 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是一如当初。 只是当初那对年轻夫妇,现在已经生下了两个孩子,乖巧伶俐,和他们的娘亲和爹爹一样,带着一丝局促和害羞。 凤灵夜过去,发了一些不含糖的糖果。 小孩见了糖果,就跟鱼儿见了水,拿过糖果,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又躲了起来。 小景颜看着他们怯生生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拉着段君墨的手,眨了眨大眼睛,“他们就是九伯伯?” 段君墨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对面的森林,“你九伯伯在那里。” 小景颜睁大双眼,一脸神往。 有时候他也会偷偷看一些话本,他知道,只有绝世高人,才会隐居在山林。 原来他的九伯伯,是一位绝世高人。 夫妇们寒暄完,就带着他们再一次进了林子。 还是熟悉的夏天,还是熟悉的森林,还是熟悉的院子。 只是小木屋,却比五年前更加沧桑了。 小黑狗,已经长成了大黑狗。 见了夫妇,还是和以前一样,吊着舌头,睁着咕噜噜的黑眼睛,欢快地跑了过来。而夫妇也将准备好的骨头,放进了它吃饭的小木碗里。 当段懿轩走出木屋,面向众人的时候,不止连凤灵夜,就连段君墨也有些意外。 五年的岁月,丝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是那样绝代风华,清雅脱俗,沉静的眸子里,不然一丝尘埃,看见她,只微微一笑,“你来了?” “我来了。”她亦嫣然一笑。 是的,她如约来看他了。 而他,也一直在这里等她。 进了小木屋以后,落落大方的小景颜,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拉着段君墨的袖袍就不肯撒手,大眼睛偷偷地瞄着段懿轩。 这位九伯伯长得真好看,比爹爹还要好看。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一直看着娘亲呢? 一如五年前,冷鸢、宫姬月和夫妻都在屋外等候着,小木屋里只有段懿轩、段君墨和凤灵夜,现在多了一个害羞的小家伙。 段懿轩看向小景颜,目色含笑,“他都这么大了?” “念了一路的九伯伯,还吵着嚷着让我也给他生七个八个弟弟妹妹呢。”凤灵夜说笑着,满眼宠溺。 被她这么一说,小景颜的脸更红了。 段懿轩笑了笑,笑容淡雅,“如果你有七个八个弟弟妹妹了,娘亲和爹爹不就没时间陪你玩了吗?” “景颜现在不要七个八个弟弟妹妹了,景颜现在只要一个像九伯伯这样的弟弟。”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嗓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凤灵夜哭笑不得,敢情他儿子还是一个颜控。 段君墨觑了儿子一样,淡淡道:“你是被你九伯伯迷上了吗?” 小家伙被说中心思,立刻将小脑袋藏在了凤灵夜的背后,“九伯伯长得好看,景颜喜欢九伯伯。” 段君墨无语。 幸好生的是个儿子,要是女儿,岂不就被段懿轩给勾走了。 说也说了,笑了笑了,凤灵夜进入正题,看着段懿轩,正色道:“你真不打算回大理了?” 他淡然地摇了摇头。 “可是段念......”她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段念他一定很想你。” 他缓缓摇头,“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未拥有过。” 她不再勉强,“我们要离开明国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他抬眸,透着一丝意外。 “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她唇角含笑,真诚地看着他。 他缓缓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没有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小木屋外的宫姬月,“燕西也在容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想来就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段懿轩之所以会留在这片森林里,是因为这是明国的地域。 而现在他们就要走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第210节 最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然后就跟着他们上路了。 他的加入,可把小景颜给开心坏了,一路上嘴角都没有合拢过,大眼睛也一直偷偷盯着人家看。 凤灵夜扶额。 从来没发现这小家伙还有这一面,也不知道是像谁。 因为人数的增加,所以马车就增加到了两辆。 为了避嫌,段懿轩主动去了宫姬月和冷鸢一辆马车。 凤灵夜、段君墨和小景颜一家人在一辆马车。 到了明国的海上码头,大家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两天。 租了一个靠近海岸的客栈,到了傍晚,小景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凤灵夜和段君墨出了客栈。 段懿轩以诵经为由留了下来。 宫姬月和冷鸢说要休息,也没去。 金灿灿的海岸上,夕阳就在海平面之下,碧蓝的海面波光粼粼的,一望无际的海水,海风一吹,浪花不断拍打着海岸。 小景颜激动得不得了,一会儿踏浪,一会儿堆沙子,笑声充斥着整个海滩。 凤灵夜和段君墨平躺在沙滩上,手牵着手,望着昏黄的天空。 “你喜欢海吗?”他问。 “喜欢,你呢?”她反问。 他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问:“为何喜欢海?” “因为有好多吃不完的海鲜。”想想都觉得幸福,她舔了舔唇角。 他轻轻一拍她的脑门,用她说小景颜的话回敬给她,“小吃货!” 是的,小景颜不但继承了凤灵夜的性格,还继承了她吃货的本质,一提起他最爱吃的,哈喇子可以流一地。 一听到“吃”这个字,小吃货就迈着藕节似的小腿跑了过来,蹲坐在二人的缝隙里,挤啊挤,“娘亲,景颜也要吃!” 段君墨轻轻一拍他的小屁股,“再不玩,明天咱们就离开这儿了。” 比起玩,似乎吃的吸引力更大,他一动不动,“景颜不想玩了,景颜肚子饿了。” 凤灵夜起了身,抱着小景颜就在沙地里打滚,“儿子啊儿子,你真是娘亲的亲儿子!” 小景颜高兴得“咯咯咯”直乐。 留下段君墨看着二人,心情复杂。 他的小宝贝,抢走了他的大宝贝。 如凤灵夜所愿,今夜果然吃上了丰盛的海鲜大餐,清蒸、爆炒、油炸,样样都有。 只是苦了已经出家的段懿轩,只能看,不能吃,只能默默地对着自己的清粥。 凤灵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你还俗吧?” 闻言,他淡淡一笑,“不了。” 小景颜也一脸可惜,“景颜以后会乖乖吃菜,不能让头发都掉了,这样就不会跟九伯伯一样,只能每天喝稀粥了。” “咳咳......”凤灵夜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一桌子的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 段懿轩摸了摸他的小脸,拿出干净的手绢擦去他嘴角的油渍,满眼宠溺。 “傻儿子啊傻儿子,”凤灵夜哭笑不得,最后也不好解释,只无奈地说道,“你说的都对。” 夜里,段君墨和凤灵夜在阁楼看星星。 小景颜跑到段懿轩的屋子里,听他诵经,也不忍打断,当他将每日需要诵读的经书念完以后,回过头,却发现小家伙已经趴在他的蒲团上睡着了。 他放下木鱼,走过去,抱起小家伙,经过长廊时,看到段君墨和凤灵夜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恬淡的眉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只微微一笑。 走进屋子,将小家伙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大家整理了一番,休息得差不多以后,上了一条大船。 船除去最底层的船舱,总共有两层。 凤灵夜等人就住在最高一层的厢房中,原本是开了四间房,她、段君墨和小景颜一间,接着三人一人一间。 结果冷鸢和宫姬月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要一人一间?” 话一出口,二人一阵后悔。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两个人长期呆在一起习惯了,突然这么安排,有点奇怪而已。 所以最后,凤灵夜如他们所愿,退掉了一间房。 一上船,什么武功都变得不重要了,六个人中,就只有段君墨一个人在晕船。 但此次上船,要坐七天七夜才能抵达容国,而且只能渡海,无奈,他也只能忍受着。 直至到了第三天,整个人才适应了一些。 反观凤灵夜和小景颜,二人则要惬意许多,凤灵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鱼竿,挂上鱼饵,开始了海钓。 小景颜有样学样,拿着小小的鱼竿也跟着垂钓。 天蓝白云下,碧波荡漾,海风徐徐而吹。 只见甲板上,两个背影,一个大,一个小,都戴着草帽,坐在栏杆前,光着脚丫荡漾在半空,手里拿着鱼竿,悠闲而自在。 “娘亲,景颜想吃你说的鲈鱼。”小家伙盯着大海,水灵灵的凤眸,仿佛看到了鲜嫩可口的鱼儿,还咽了咽口水。 凤灵夜一提起鲈鱼,那自然就是清蒸鲈鱼了,菜谱也是倒背如流。 将鲈鱼洗干净切好,加入料酒和盐,洒上姜片和葱花,放入沸水中煮,接着去掉葱、姜和多余的汤汁,再洒上新鲜的葱丝,将烧滚的油倒上去,再添一点烧好的豉油淋上去...... “我也想吃。”她默默地添了一句。 然而船上那群男人对吃都不讲究,只有小家伙还能陪着她。 这海上居民的捕捞程度不大,加之现在又是在深海,所以没有等太久,凤灵夜就钓上了一条鲈鱼。 当然钓鲈鱼也没那么简单,只是凤灵夜知道鲈鱼喜欢吃虾和小鱼,所以在明国时,就做了一堆假的小鱼。 可见吃货为了吃,目光还是极其深远的。 这之后,由于段君墨还在适应当中,她只好自给自足做起了饭菜,还好她的空间大,装进去不少食材和水。 所以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她端出来一盆盆香喷喷的饭菜,可以说是过得相当惬意了。 为了缓和段君墨的情况,凤灵夜也没少照顾他,喂他吃晕船药、贴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缓和了几天以后,终于有个人形了。 看着水灵灵的小景颜,他不禁感慨道:“幸好景颜这体质不像我。” “吃货的体质都是强大的。”凤灵夜似笑非笑道,然后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擦着,心疼地问道,“想吃什么,我那里还有很多食材。” 段君墨看向窗外的茫茫大海,嘟囔了一句,“酸辣粉。” 凤灵夜一怔,接着一阵感慨。 她这是彻底要把他的胃转变成一个现代人了。 为了照顾这位病人,她开始拿出食材给他做了一碗酸辣粉,为了照顾他的胃,她特意将口味放轻一些。 吃着娘子做的酸辣粉,段君墨感动得想哭,这是他上船以来,吃得最好吃的东西了。 段懿轩极少出门,一般都是吃饭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只不过,往常一个人的房间里,总会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他不礼佛了,就会缠着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有时候还会很乖巧地给他讲凤灵夜讲过的故事,段懿轩便认真地听着小家伙讲。 礼佛时,他就会乖乖地坐在一旁,困了就睡,不吵不闹。 后来段懿轩才知道,这小家伙就是故意把他的诵经当做催眠曲的。 这事还是凤灵夜一脸尴尬地告诉他的,“这小子嫌我故事没你诵经管用,所以......” “没事。”他笑了笑,看了一眼已经入睡的小家伙。 抱着小家伙,凤灵夜一脸抱歉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段君墨正好脱去外套,看到小家伙,挑眉,“又去九弟那儿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除了咱们,懿轩是他唯一的一个亲人,所以粘他也正常。”凤灵夜笑着解释,然后将小景颜放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段君墨走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腰,凤眸如沉墨,“灵儿......” “不晕船了是吧?”她失笑,推开他的手,“有这精力还不如留着多休息。” 段君墨不依不饶。 她看了一眼小景颜,“他还在呢,别闹。” 现在小家伙已经五岁了,是开始记事的年纪了,万一看见了,也不太好,所以段君墨只好忍了。 一连五天,天气都还不错。 可是到了容国的海域时,天气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空乌云笼罩,海边波浪翻涌,海神如同动了怒,所有危险都蛰伏在海面之下。 船长似乎习以为常,见几个没坐过船的乘客露出忧心的神色,就笑着宽慰道:“没事的,这样的天气在海上很正常,船只穿过这片雷雨区就好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船长所说的那样顺利发展,当进入了这片海域以后,恰好是晚上,大家正在入睡,却被船只的剧烈晃动给惊醒了。 走出房间,只见外面正下着磅礴大雨,海面波浪此起彼伏,一浪比一浪高。 船长控制着方向,命人将船帆立刻放下来,让船只随波逐流,不得硬碰硬。 雷雨交加的夜晚,乘客们站在走廊里,紧紧抱着门框或柱子,一脸临死前的绝望。 原本过了今夜,还有一晚上他们就可以靠岸了,可是没想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瞬间生死不卜。 段君墨回到房间,紧紧护着小景颜和凤灵夜,眉色深邃。 小景颜虽然害怕,但双手死死抱着凤灵夜的手臂,一脸隐忍和坚强的表情,让人心疼。 段懿轩一步接着一步挪到了他们的房间,见三人无恙,这才稍稍放宽了心,但也没有离去,而是就这么默默地守在了房门旁。 第211节 冷鸢和宫姬月距离较远,船身摇晃得太剧烈,根本动弹不得,稍不注意,就容易被力道冲出房间,葬身大海。 除了小景颜,还好几个人都有武功,所以能够固定住自己的身子,那些没武功、身子又羸弱的乘客就遭殃了,手上的力气渐渐用完,再被灌进来的海水一冲,又湿又滑。 手一脱,瞬间砸到墙面上,然后又滚回原地,来来回回,不断发出惨叫声,几个回合,就被荡出了走廊,冲下了海。 凤灵夜捂住小景颜的眼睛,不忍让他看下去。 凤灵夜看向门口的段懿轩,“你快进来,把门关上,别被海水冲出去了。” 段懿轩点头,进入房间以后,立刻将门反锁住。 然而就在这时,船只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好像是礁石,也好像是海上的垃圾,凤灵夜所在的地方被撞烂,冰冷的海水猛地冲了进来。 段君墨紧紧抓着的柱子被撞断,三个人瞬间被海水卷入大海。 ☆、第151章 番外:失忆 海浪卷着三人,就像一条无形的巨蛇,死死咬着他们的身体,然后左右摇晃,毫无招架之力。 段君墨紧紧抱着凤灵夜和小景颜,凤灵夜捂着小景颜的口鼻。 突然一股力量吸了过来,凤灵夜感觉到这股力量,以自己的经验很快察觉这可能就是旋涡,一旦人被卷进去,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出来。 她当机立断,利用反冲力,猛地将二人往上一推。 因为反作用力,她加速落入了旋涡中,很快被拉入深不见底的海下。 段君墨心急如焚,抱着小景颜想要冲过去,却见黑暗中,她不断地向她摇头,用命令的眼神告诉他:快带景颜上去,照顾好他! 这时,段懿轩见状,也不顾一切地跳入了怀中,追了过来,见凤灵夜被卷走,立刻接过小景颜,并给了段君墨一个肯定的眼神。 段君墨会意,迫不及待地追向凤灵夜。 深海中,又是晚上,一眨眼,凤灵夜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段君墨心急如焚,寻找了一会儿,这才被迫上岸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又迅速下潜寻找。 依旧是一无所获。 头顶的磅礴大雨依旧在继续,海面波涛汹涌,海底暗流不断。 纵然段君墨水性不错,也被这暗流冲击得失了方向,但他丝毫没有气馁,不断上水面呼吸,下水面寻找,内心绝望而崩溃。 船只依旧荡漾在海面之上,渺小而脆弱,不少有人坠海,有人爬了起来,有人却再也爬不起来。 段懿轩抱着小景颜上了船,宫姬月和冷鸢赶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个人,顿时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呢?” 段懿轩眼眶微红,没有应答,只将小景颜交给二人,“我下海去看看,你们好好守着他。” 然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再一次跳下了暗潮汹涌的深海。 宫姬月回过头对冷鸢道:“照顾好他,二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去看看。” 冷鸢没有异议,叮嘱道:“一定要将他们全部都带回来,你也要小心。” 宫姬月颔首,跟着段懿轩跳了下去。 大船落了帆,不能够前行,只能随波逐流,等暴风雨过去,幸好小景颜所在的房间是最高层,虽然破了一个洞,会进些雨水,只要船保持平稳,就不会有海水冲进来。 待船身稍微平缓了一些,船员立刻下到船舱进行排水。 冷鸢抱着小景颜,着急地盯着海面。 小景颜紧紧攥着他的手,小脸苍白,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娘亲,爹爹......” “没事的,景颜,你九伯伯和小月月下去了,一定会将他们带回来的。”冷鸢宽慰着他。 小景颜摇了摇头,努力忍着眼泪,“娘亲,你不能不要景颜,景颜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也不闹你和爹爹了,娘亲,你快回来吧......” 冷鸢一阵哽咽,只得在心里不断祈祷。 夏季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海面终于恢复风平浪静的时候,海面却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 船长知道出了事,也没有扬帆,只默默地等待在原地。 但船始终会随波飘走的,终究是等不了多久。 整整一夜,段君墨、段懿轩和宫姬月都在搜寻着凤灵夜的身影,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三个男人,从一开始就陪伴着她,原以为大家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处到老,没想到她却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谁也不愿意放弃,谁也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去了。 那么多难,那么多苦都挺过来了,一场小小的暴风雨,难道就能夺走她的性命吗? 不会的。 冷鸢和小景颜就坐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远的身影。 直至第二天,船都飘远了,船长才无奈地让人滑动船桨,游到凤灵夜落水的区域,劝着他们,“这是海,不是河,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大家上船吧。” 熬了一晚上的夜,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三个人的眼睛都通红,容颜憔悴。 冷鸢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好劝道:“先上船,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有了体力,再下去找。” 这才将执着的三个人劝上了船。 船长都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也不敢得罪,他们说留几天,那就留几天。 反正这儿距离海岸已经很近了,就算没吃的,一天一夜也能撑回上岸。 三人上岸休息,冷鸢又下去找。 休息没多久,三个人又继续下海。 小景颜看着他们每次都空手而归,心也渐渐凉了,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段君墨无助而茫然地抱着他,声音哽咽,“不哭不哭,娘亲一定还在,她肯定是知道景颜喜欢吃鲈鱼,所以去抓鲈鱼了,等她抓了好多好多鲈鱼,就会回来看你了。” 小景颜咬着唇,摇着头,“景颜不想吃鲈鱼了,景颜想要娘亲,景颜想娘亲了.......” 一连五天,他们在这儿一直等了整整五天。 如果还活着,她早就上来了。 这茫茫大海,原地已经翻来覆去找了这么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早已不在这片海域了。 船上还有伤员,船长和段君墨苦劝了一番,这才说动他,启程靠岸。 然而抵达容国以后,段君墨依旧不死心,让冷鸢照顾小景颜,带着段懿轩和宫姬月,放上满满的食物,继续往那个方向逐步搜索。 这一搜,就是大半个月。 三个人活下去的动力,仿佛就在寻找她。 而事发当天,凤灵夜被卷入海底,脑袋撞上礁石,她凭着最后的意识,进入了医疗口袋的空间内。 当她再次出来时,已经躺在了海滩上。 发现她的人,是一个长得很俊秀的男子,穿着一身湛蓝长袍,看着她的容颜,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将她救了起来,并帮她包扎了后脑勺的伤口。 “在下原清煜,不知姑娘芳名?”男子问道。 她脑海闪过一些零星碎片,接着一片空白,“凭着条件反射,说出了三个字‘凤灵夜’。” “你家住何处?又是为何落难到此?”原清煜细心地问道。 她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微微一怔,“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微微蹙眉,努力想了一会儿,全是零星的画面,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见她如此痛苦,原清煜也不再逼迫她,“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吧,许是暂时失忆了。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 她见他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得体,也不似什么坏人,遂点了点头。 就这样,凤灵夜就被容国的原清煜带走了。 原清煜本是容国大臣,后来出了一些事,差点死于非命,正想回宫报平安,没想却捡到了一位大美人,心里很是开心,对她也是关怀备至。 凤灵夜对他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就这么跟着。 原清煜一路走,一路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凤灵夜的,大家都说没听过,偶尔说认识的,也是同名同姓的其他女子。 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 原清煜就顺路回了一趟容国京都,将凤灵夜就留在客栈,然后进宫向容国皇帝和皇后辞官。 皇帝和皇后见原清煜有腿疾,也不便再入朝为官,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京都住了五天,原清煜打算带着凤灵夜离开。 这一天,容国皇帝和皇后都来了。 凤灵夜却还镇定留在马车中。 原清煜和两位说了些话,便看向马车,“灵夜,大家都要走了,你要不要出来打个招呼?” “好。”她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接着,她拜见了皇帝和皇后。 容国的皇帝容颜令人惊艳,绝代风华,如山涧水墨,如夜晚皓月,又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安静圣洁,不耀眼,却胜过万千美景,天地也为之失色。 而站在他身边的皇后,虽然怀有身孕,但依旧挡不住她的美艳绝伦,站在他身边,丝毫没有被他的光辉夺了去,反而相得益彰,透着一抹繁华过后的从容和淡然。 两位同样也为凤灵夜的容颜和气质而意外,询问了她几句关于失忆的事以后,又同原清煜打趣了几句以后,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凤灵夜便回了马车,只是回去的途中,头上原清煜送的百合银簪却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时,却无意撞见了皇后和皇帝诧异的目光,她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车厢内。 没多久,原清煜也走了进来,然后赶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路途上,凤灵夜有些疑惑,“为何皇上和皇后见了我头上的百合银簪,会有这般反应?” 就像看到了故人的东西。 原清煜看了一眼她的发间,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这簪子是我从一个铺子里买到的,看着样子好看,就买下来了。” 第212节 这之后,因为这个银簪,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是离京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原清煜和她留宿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他们正坐在大厅吃东西,客栈门前突然进来了一名男子。 这小镇不大,来住客栈的人极少,所以原清煜和凤灵夜自然而然地就看了过去。 只见男子相貌俊秀,身子清瘦,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目光扫了一圈大厅,很快就落到了原清煜的身上,紧接着,他又顺势看向凤灵夜。 待看清她的模样,神色一震,好像饱含了千言万语的思念,缓缓走到了她身边,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雯君?” 原清煜和凤灵夜同时站了起来。 原清煜显然是认识男子的,看了看凤灵夜,又看了看男子,“子苏兄,不认错了吧?她不是你的王雯君,她是凤灵夜。” “她就是王雯君!”文子苏似乎很激动,指着凤灵夜头上的百合簪子,“这支簪子,世间仅有一支,那就是雯君才有的!” 在不久以前,凤灵夜就问过关于簪子的事,没想还真有故事。 原清煜急忙解释道:“这簪子不是她的,她也不是什么王雯君,她是凤灵夜,这簪子是我从铺子里买来送给她的。” “不可能,这簪子我明明和雯君一起葬在了一起,怎么可能出现在铺子里?”文子苏毫不相信他的话,红着眼指着他,“你是不是想将雯君带走?你是不是想......” “这位公子,”凤灵夜见他说话越来越难听,不禁出言阻止,“这簪子确实是原公子买来送给我的,如果是你故人的,现在还你便是。” 说着,她便取下簪子,递还给他。 文子苏看着冷漠而淡然的凤灵夜,找不到丝毫王雯君的影子,难道真是大家会错意了吗? 原清煜似乎没有介意,“子苏兄,她是我从海边捡来的,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叫凤灵夜,现在我正在帮她寻找亲人。如果你觉得王雯君没有死,我不介意带你去问卖这簪子的老板,也许她会知道一些线索。” 文子苏看着凤灵夜,眼中依旧带着怀疑,但对原清煜也不再有敌意,点头同意了。 这之后,文子苏果然在那老板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那簪子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位落魄的姑娘转卖给他的。 经过描述,文子苏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向凤灵夜和原清煜道了歉,然后根据老板指的方向,一路追寻了过去。 看着他的样子,原清煜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也是一位可怜人,新婚没多久,妻子就死在了战场上,听说是被乱箭射死的,只留下他一个人苟延残喘在这世间。” “根据老板描述,那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希望他们能早日重逢吧。”凤灵夜祈祷道。 原清煜看向她,“也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家人。” 她笑着点了点头。 和段君墨一别,就是两个月过去了。 海上估计是没希望了,如果凤灵夜还活着,那她一定是留在了容国的某个地方。 所以,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和冷鸢带着小景颜,一起踏上了去往容国京都的路,希望找到燕西,然后让他想办法在容国找找。 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来到京都,燕西很快得知凤灵夜遇难的事情,知道是他的那封信,才让凤灵夜不禁跋山涉水也想过来看看他,自责之余,立刻答应想办法全面搜查。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去求容国的皇上。 燕西在朝上跟皇上百里华卿提及到了段君墨的到来,段君墨身为大理的王爷,容国自然需要接待。 所以,容国皇上为他举办了一场夜宴。 夜宴当天,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段懿轩没有进宫,而是和宫姬月、冷鸢留在了宫外的客栈里。 所以,盛大隆重的宫宴,只有段君墨和小景颜前去赴了宴会。 此时,容国皇后韩云绮已怀有身孕,快接近临盆了,坐在百里华卿身边,尽显雍容华贵。 他们二人的爱情故事,段君墨也早有耳闻,和他与凤灵夜一样坎坷,为了能够在一起,且实现后宫无妃的愿望,百里华卿更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 满朝文武阻止,那就杀光所有阻止的人。 百姓辱骂韩云绮是祸国妖孽,那就杀光所有辱骂她的人。 直至这个国家再无半点反对的声音。 这样的魄力和牺牲,就连段懿轩也做不到。 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做一个千古昏君和暴君又如何? 牺牲万千反对者的性命又如何? 他们的爱情,不允许任何人来质疑和反对! 这条路,无疑是艰辛的。 可最终,他们是幸福的。 当看到可爱的小景颜,韩云绮不禁朝着小家伙招了招手。 小景颜很聪明,看得出来她至高无上的身份,没有胆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韩云绮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蛋,“你叫什么名字,真可爱。” “我叫段景颜,我娘亲说,可爱是形容女孩子的。”小家伙嘟囔着嘴。 韩云绮失笑,“为何你娘亲没有来?” 小景颜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凤灵夜了,提及自己的娘亲,顿时就哭了鼻子,紧紧抱着韩云绮的肚子不撒手,“皇后娘娘,我娘亲掉进海里了,你快派人救救我娘亲吧。” “景颜,不得无礼。”段君墨轻喝了一声,走过去向韩云绮道了一句歉,然后就将小家伙拉了过来。 韩云绮这才得知一家人来容国看望朋友,结果在海上遇了难,关切地问道:“那王妃的......找到了吗?” “大海捞针,早已杳无音信。”段君墨苦涩地摇头。 燕西这时回道:“但只要尸首没有找到,就还有一线生机,也许是在某个渔村里,也许是在容国的某个角落里。” 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以后,也没有任何犹豫,百里华卿立刻下令搜寻凤灵夜的下落。 段君墨带着小景颜表示了感激,并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画像,递给了百里华卿。 可当百里华卿看到这幅画中美人时,目光一凝。 韩云绮一看,也跟着近身仔细一瞧,语气微讶,“这不就是那个叫凤灵夜的女子吗?” “你们认识?”燕西大惊。 韩云绮和百里华卿相视一看,然后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韩云绮说道:“先前我们还误以为她是雯君,没想却是另有其人。可惜她失了忆,现在已经离开京都了。” “她是一个人吗?”段君墨一扫连日的颓靡,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韩云绮摇头,“她和原府公子在一起。” 百里华卿转向一旁的大太监,“立刻拟旨转告原府,让原清煜带着王妃回京。” 有了朝廷的介入,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原清煜原本就对凤灵夜有意思,也不怪他,凤灵夜长得极美,他有单身,自然是想和她走下去。 可惜她已有家室,还是大理国的王妃,想也不敢想。 回京的路上,原清煜只告诉她找到了她的家人,但并未详细说明,而是问她,“你对他们当真就没有一点回忆了?” 凤灵夜点了点头,神情有一丝苦恼。 虽然没了记忆,但善良的心依旧。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无意,伤害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内心也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得知凤灵夜傍晚会抵达京都,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冷鸢和小景颜吃完午饭就等在了城门口。 段君墨更是耐不住地想出城迎接,但从韩云绮口中得知凤灵夜已经失了忆,不想太过热情而引起她的排斥,只好乖乖地等在了原地。 凤灵夜失踪的这几个月,大家几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当得知凤灵夜还活着的消息,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有了点人样。 所以当凤灵夜的马车抵达城门口时,大家既有期待,又有担心,只有小景颜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忆。 马车停了下来,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凤灵夜走了下来,抬眸看向眼前的这群人,神色平静。 只见小景颜挣脱段君墨的手,小嘴一瘪,就迈着小腿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头扎在她的肚子上,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娘亲,景颜好想你......” 凤灵夜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小娃,蹲下身,什么也没有说,自然而然地就将他抱了起来。 小景颜年纪小,察觉不出异样,只觉得娘亲的怀抱很温暖,他紧紧环抱着她的脖子,撒着娇,“娘亲,以后景颜会乖乖听话的。” 软萌软萌的,让凤灵夜一时也爱不释手。 接着,尴尬的问题来了。 她站在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和冷鸢的面前,一时竟然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的夫君。 段懿轩穿着僧衣,肯定不是,排除。 冷鸢长得太嫩,她不好这一口,排除。 宫姬月长得美,符合她内心的审美。 段君墨看着很冷,气势很足,相貌出众,而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可不能乱叫夫君,否则后果很尴尬的。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请问......” 她话还没问出口,只见段君墨一步就来到了她身边,二话不说,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就深吻了下去。 她脑袋一片空白。 她的夫君,好像有点凶啊...... ☆、第152章 番外:棉花糖 凤灵夜失了忆,连带着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也都忘记了,医术什么的更是没有了。 段懿轩见她无碍,也不便打扰他们一家,便寻了一个理由,到了近郊的淮南寺里住下了。 冷鸢和宫姬月继续照着在容国时那样,跟随在他们身边。 住了几天客栈,终于在京都看中了一套宅子,安顿了下来,接着又在附近盘了一个店铺,继续卖药为生。 由于凤灵夜没了记忆,事情全都是段君墨在操持,所幸她怀孕那段时间,也都是他们在打理,上手也很快。 凤灵夜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从刚清醒时一样,脑子里有一些零星的碎片,但就是拼凑不起来。 第213节 原清煜见她已经找到了家人,也不好再留在她身边,便继续四处游走了。 日子又渐渐步入了正轨。 就算没有了记忆,段君墨也不在乎,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没有了任何奢求。 没有了记忆,那就继续创造记忆,没有了感情,那就继续培养感情。 他们当初,也不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一起的吗? 只是凤灵夜这一失忆,就连性格,也稍稍变化了一些,但仅仅是对段君墨一个人如此。 她好像有点......怕他。 而段君墨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看着她软糯听话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好玩。 而小景颜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还太小,闹不懂。 天气进入深秋,到处一片金黄,院子里的落叶也掉了一地。 段君墨从店铺回来,见她恰好在院子,于是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低垂着头,乖乖地凑了过来,“夫......夫君。” 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她听话地坐了上去。 “今天做什么了?”他问。 她想了想,“刺绣,画画。” “为夫看看。”他有些意外,难道失忆以后,真就转了性,以前不会的,真的就信手拈来了? 可是当他看到绣得跟豆腐渣一样的刺绣,再看看勉强还能看得上眼的水墨画,默默地将它们放到了一边。 他拉住她的手,决定还是引导着让她做回擅长的吧,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儿,这些女儿家做的事,你就暂时放下吧,实在闲得无聊,你就看看医书、言情话本、武功秘籍之类的。” 她一愣,“我以前......是这样的女子?” “咱们不管以前,你只需要做现在的你,我想你开心,而不是被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他感慨道。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起身,取下房间里的佩剑,“为夫教你一段剑法,你看看感兴趣否?” 她点了点头。 心里在想,好像她的夫君很疼她,也不怎么凶,就是有些霸道而已。 接着,段君墨开始舞剑,走姿飘逸,剑法凌厉,游走在院子中,收放自如。 她似乎被他的身姿迷住了眼,看得有些呆。 她的夫君......真好看。 一段剑法结束,他停下来,走到她身边,笑着邀请,“一起?” “嗯!”她兴奋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握着剑,他握着她的手,开始手把手地教,凭着本能,她上手很快,不一会儿就能跟上他的节奏,由慢到快,飞檐走壁,身影如梭。 小景颜恰好从学堂回来,看到二人的身影,抬起小手就开始鼓掌,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他总想学剑,可惜爹爹从来不让他碰,还说长大了再教他,现在要学知识,只得每天去学堂听那些之乎者也。 以前娘亲没出事的时候,教的那些东西可比学堂有趣多了。 不知为何,凤灵夜被段君墨一手抱着腰,一手舞着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碎片,然后慢慢变得清晰,最终......连成了一片。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在朝白城里的日子,她想玩他的大刀,他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玩,也是这样飞檐走壁,还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惹得胡宝一阵心疼...... 不止是这些,脑海里所有的碎片都开始自动拼凑、愈合。 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她眼眶通红,脸上带着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段君墨发现异常,停下动作时,却被她突然抱住了身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里,声音哽咽而悲伤,“君墨......” 他浑身一震,凤眸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记起来了? 小景颜看着抱在一起的娘亲和爹爹,眨了眨眼,娘亲怎么哭了? 凤灵夜本就不是永久性失忆,她只是串不起那些熟悉的画面,加之段君墨根本没打算唤起她的记忆,只是想带着她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今日的一个举动,竟然让她恢复了。 想起这段时间那个软萌又听话的女子,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灵儿,你还会刺绣、画画、弹琴吗?” 某人瞪了他一眼,“你果然在我失忆时欺负我。”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你今晚欺负回来好了。” 小景颜看着腻歪的二人,身子一阵恶寒,背着自己的背包,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凤灵夜的恢复,很快传到了皇宫,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正坐在御花园的院子里欣赏秋色。 “有情人,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韩云绮含笑躺在百里华卿的怀中。 百里华卿扶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里面的家伙似乎感觉到有人抚摸,一脚就踢了过来。 他顿时汗颜,小家伙还挺凶。 韩云绮搭上他的手,“华卿,我还挺喜欢景颜的,你说,如果我肚子里要是一个女儿,就将他招为驸马,要是一个儿子,就认景颜为干儿子怎么样?” “可是,景颜是大理王爷的儿子,也就是世子,会同意做我们的干儿子吗?”百里华卿回道。 韩云绮抬起头,“你怎么就知道我怀的不是女儿?” 呃...... 韩云绮见他不语,“你喜欢儿子?” “怎么会呢?”他无奈一笑,继续将她轻轻按到自己怀里,宠溺道:“公主、皇子我都喜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韩云绮微微勾起了唇角,笑得甜蜜。 可是突然,她的眉头一紧,神情有些痛苦起来。 百里华卿察觉到异样,立刻直起身子问道:“可是要生了?” 韩云绮能感到下身一阵湿热,可能是见红,也可能是羊水破了,于是抓住他的衣襟,“应该是了,先带我回屋吧。” 百里华卿没有犹豫,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赶往寝殿。 生孩子不是一件很迅速的事,见了红和羊水破了,临到生产出来,可能要经历四五个时辰的阵痛。 整个后宫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御医等在院子外,以防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产婆在里面帮忙生产,宫女太监忙着烧水。 当宫里的消息,传到凤灵夜耳中时,她动作迅速地开始整理自己,交管家准备好马车就要进宫。 段君墨知道她想去帮皇后接产,所以也没多问什么,只说要一起进宫,在院子外等她。 小景颜则乖乖地站在一旁,目送爹爹娘亲去帮皇后接产。 临走前,凤灵夜捏了一把儿子的脸,笑意盈盈道:“景颜乖,娘亲去接你的新娘子了。” 小景颜一愣。 段君墨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是位公主?” 她挑了挑眉,“我悄悄把过脉。” 二人坐上马车。 段君墨又问:“你怎么认为那就是景颜的新娘子?” 凤灵夜一本正经,“看见容国的皇帝和皇后没,各个姿色不凡,生下的小公主一定貌若天仙,景颜像我,一定会喜欢这位漂亮的小公主。” 知子莫若母。 小景颜站在外面听见了,展颜一笑,“我喜欢像九伯伯那么好看的!” “肯定比你九伯伯还好看!”凤灵夜回了一句,然后让车夫赶快开路。 马车快得很快,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就抵达了皇宫门口。 凤灵夜说明来意,加之二人的身份,百里华卿早有交代,所以也没有阻拦,立刻就放了行。 匆匆赶到韩云绮生产的宫殿,只见百里华卿沉眉敛目,薄唇紧抿,坐在那儿,浑身线条紧绷。 凤灵夜坐过去,行了一礼,“凤灵夜见过皇上。” 百里华卿抬眸,礼貌地点了点头。 凤灵夜说明来意,“以前我学过一阵医,在容国多受皇后和皇上照顾,今日特来帮皇后接生,还望皇上允许。” 凤灵夜的医术,百里华卿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是开药铺做生意的,也无心朝政上的事,相当于已经隐姓埋名了。 他知晓韩云绮喜欢二人,认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进去也能给点宽慰,于是点头同意了,“如此,多谢王妃了。” 凤灵夜应了一声,然后就进了产房。 屋子的产婆看了凤灵夜一眼,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过来帮忙的,所以也没打算腾出手。 只见凤灵夜走到她身边,“让我看看,你先到一旁。” 产婆本来还有异议,但见皇后抽空看了她一眼,便乖乖退下了。 凤灵夜也没有避讳,撩起韩云绮的裙子看了一眼,蹙眉,“才开一指,还要等等,先下来走走。” “你懂?”韩云绮有些惊讶。 开几指这个专业术语,知道她所在的时代人才懂,为何凤灵夜会...... 凤灵夜意外地看向她,以为是指自己懂医术,于是点头,“皇后娘娘放心,我懂的。” 然后伸出手,将韩云绮扶了起来。 第214节 韩云绮照着她的说法开始忍痛行走,实在走不了了,会蹲一会儿。 旁边的宫女和产婆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接生,还是第一回见。 大约又过去半个时辰。 凤灵夜又看了一眼,开三指了,差不多了,于是将韩云绮扶到了床边,“生产的话,要开到八到十指,所以还会阵痛一会儿。” 痛韩云绮能忍,但毕竟是第一次生产,内心还是有点忐忑,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凤灵夜,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开十指就能生产了?” 凤灵夜想了想,就像回答所有人的疑问那样,“看书看的。” “是一本怎样的书?”韩云绮又问。 凤灵夜心里一顿,这样的提问,她还是第一次,想了想,回道:“一本很古老的书,无意间在一个不起眼的铺子上买的。” 这样的回答,再套路不过了。 韩云绮点了点头,又问:“我能看看吗?” 凤灵夜也无所谓,就算这个时代的人看了,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只会觉得新奇,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关于接生的医书。 韩云绮接过这本书,目色一惊,陡然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被她这道目光看得有些忐忑,“皇后娘娘......怎么了吗?” “你是......”韩云绮看着她,欲言又止。 凤灵夜见她犹豫不决,“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韩云绮抿了抿唇,微微蹙眉,带着一丝试探,“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凤灵夜一惊。 从她惊讶的目光中,韩云绮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也就代表着,别人一样可以来,没有什么不可能。 “娘娘何以见得?”凤灵夜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韩云绮看人很准,有些东西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那本书,换做是华佗再世都不一定能看得懂。 敷衍外人也许可以,但敷衍她这个同样是穿越而来的人,有点难。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镇定地回道。 凤灵夜目色微沉。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世界还能遇上和自己一样的人,孤独的灵魂仿佛找到了依偎的伴儿。 内心激动而喟然。 “你好,我叫凤灵夜。”她缓缓一笑。 “你好,我叫韩云绮。”韩云绮亦雅然一笑。 宫口开到十指之前,凤灵夜没有任何避讳,支开了下人,拿出仪器先是给韩云绮做了一个检查,看孩子是否绕颈,这次能否顺利分娩等问题。 一切都很好。 宫口开到十指,韩云绮跟着凤灵夜的指示努力生产,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 听见婴儿的哭声,百里华卿就和当初的段君墨如出一辙,还未等屋子里收拾妥当,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又心疼又自责。 心疼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生了一位小公主,自责自己不能为妻子分担一丝一毫。 眼角湿润,紧紧搂着韩云绮的手,神色复杂。 凤灵夜看着二人,如同看到了当初自己分娩的场景,那时的段君墨,也是埋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她笑了笑,也许每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反应都是一样的吧。 只有在乎,才会心疼,才会自责。 处理完韩云绮的伤口,凤灵夜不留下来继续做电灯泡,遣退下人,一起默默退了出去。 此时,段君墨还等在院子外,看凤灵夜疲倦地走出来,体贴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是位小公主?” 提起这茬,她不禁莞尔,“嗯。” “咱们的小儿媳漂亮吗?”他笑问。 她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咱们家那小子有福了,看来还得努力才能追到。” 他缓缓点头,学着她以前的词句,来了一句:“百里华卿家的小白菜要被我们家的小猪拱了。” 她乐了,轻轻一打他的手臂,“哪个爹会这样形容自己儿子的?”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们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产房,二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遂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出宫回了家。 产房内。 韩云绮满头是汗,百里华卿细致地用热水给她擦拭着,动作温柔,就像擦拭着一件无价之宝。 他们的小公主就静静地躺在一旁,不哭不闹,一出生没多久,圆溜溜的眼睛就能睁开了,这会儿嘴里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粉粉嫩嫩的小嘴特别可爱。 韩云绮看了一眼,温柔地看向百里华卿,“是不是特像你。” 他伸出手,用大拇指腹轻轻抚了一下小公主的脸蛋,嘴角笑意很甜,“像。” 韩云绮看向他,“你说,景颜会喜欢吗?” 百里华卿一顿,有点哭笑不得,“云儿,他们还小,急不得。” “可是,你不觉得景颜长得很好看吗?”韩云绮坚持道,又补了一句,“只有他能配上咱们家的小公主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认同,”百里华卿什么事都顺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景颜不娶咱们的小公主,朕就将他抓起来。” “硬的可不行,”还没进门呢,韩云绮就开始护了起来,“若他不愿,肯定是还没发现咱们小公主的好,所以,以后要好好教小公主,让她长大成为一个万人迷。” 百里华卿无言一笑,看向襁褓中的小婴儿,还一脸天真懵懂地咕咕着。 出了宫。 凤灵夜拉过自己的儿子,准备开始从小教育,“你知道娘刚刚去哪儿了吗?” 小景颜一脸茫然,他刚才不是看着娘亲进宫的吗?但也很乖地回道:“娘亲刚刚进宫了。” 凤灵夜又问:“娘亲进宫做什么?” 小景颜想了想,用大人的话说,“给皇后娘娘接生。” 凤灵夜笑了笑,“你知道接生是什么意思吗?” 小景颜这个是知道的,遂点了点头,“就是把娃娃从肚子里取出来。” 凤灵夜啼笑皆非,懂得还挺多嘛,“娘亲为皇后娘娘接的是一位小公主,长得可漂亮可漂亮了。” 小景颜现在是除了吃,就没别的爱好,听娘亲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 凤灵夜见儿子无动于衷,转而又道:“长得就像棉花糖一样漂亮。” 棉花糖...... 小景颜吞了吞口水。 凤灵夜见儿子果然上当,忍着笑,也没有多加形容,点到为止。 从此以后,小景颜就对棉花糖产生了深深的执念,每当燕西要进宫上朝的时候,他总会问:“燕叔叔,你今天见到了棉花糖吗?” 燕西一脸懵,“棉花糖?” 小景颜软软糯糯地回道:“就是百里叔叔的小公主。” 燕西没想到小景颜居然会对小公主上心,遂摇了摇头,“小公主在后宫,燕叔叔不能随意进去的。” 小景颜闻言,一脸失望。 燕西不明所以,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再过一阵子,你心心念念的小公主就会办满月酒宴了,到时候燕叔叔带你进宫,就能看到小公主了。” 小景颜眼前一亮,喜出望外,“真的?” 燕西笑了,“燕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景颜缓缓靠近燕西,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谢谢燕叔叔。” 看着被自己娘亲荼毒的亲儿子,段君墨有些不忍,“如果真见了那小公主,景颜失望了怎么办?”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凤灵夜神秘兮兮地给了他一个笑脸,“我自有妙招。” 办满月酒前,凤灵夜就以探望为由,进了皇宫去看韩云绮,然后拿出一件粉粉白白,就像棉花糖一样的小棉袄。 看着这件小棉袄,韩云绮很是喜欢,“难为你亲手做了。” 知道都是同类人,还能亲手做衣服,这要费多大的心思和恒心。 “其实,这件衣服,我想请皇后将它留给小公主满月酒那天穿。”凤灵夜说明了自己的心思。 韩云绮有些诧异,等着她的下文。 接着,凤灵夜就将自己有意将小公主当做儿媳的心思,告诉了她,怕太唐突,又补了一句,“如果觉得不妥,将小公主认作干女儿也是可以的。”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 韩云绮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他们有缘,我自是不会阻挡的。而且,我也很喜欢景颜。” 接下来,为了撮合培养两个小家伙的感情,两个女人就顺理成章地谋划在了一起。 因为是冬季,所以满月酒举办在了宫殿内。 歌舞升平,十分热闹。 ☆、第153章 番外:永恒不变的爱 小景颜跟在凤灵夜一起提前来了后宫,宫里的小孩多,没在凤灵夜身边呆多久,就央求着要一起去玩了。 皇宫里很安全,大家也都认识小景颜,所以凤灵夜也没有过多担心,便同意了,只是让身边的宫婢过去看着点,以免出点意外。 前来参加宴席的人比较特别,有锦罗绸缎,也有粗布短衣,身份差异很大,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起。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凤灵夜也了解这里的情况。 第215节 后宫里虽然没有别的妃子和小主,但也没有空着,全都住着皇后韩云绮的族人。 听闻传言,韩云绮并非普通女子,而是一名朱雀族人,身上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起死回生凤灵夜知道是夸张,但有某种治愈功能也许是有的。 正因为如此,却被人视作妖孽。 而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百里华卿直接作出惊人的举动,势必与天下人作对,将整个朱雀族的人都接进了后宫。 所以,今天的宴席场面,就比较复杂,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头百姓。 凤灵夜和段君墨身份高贵,朝中的王爷和侯爷们,自然都愿意与他们亲近,所以围在身边的,大多都是皇亲国戚。 然而凤灵夜却更愿意和那些淳朴的朱雀族人聊天,可惜被这些王妃们缠着,实在抽不开身,只得礼貌地笑着偶尔应对几句。 直到韩云绮抱着棉花糖出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打招呼的由头,凑到了她身边。 看着她的如释重负,韩云绮笑了,“怎么,你也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一个部队军医,怎么习惯这种场合?以前是迫于无奈,现在都决定隐居了,自然是想过让自己随意的日子。”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深有同感,“跟你一样,我也在部队工作,不过是特警,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种场合也觉得不自在。” “皇上疼你,这整个后宫就跟在外面一样,无拘无束的,没什么两样。”凤灵夜回道。 那些自愈清高的皇亲国戚,自然是不敢得罪韩云绮的,所以过来寒暄了几句,但也没有长聊,就退回了各自的小团队。 朱雀族的人,这才凑到二人身边,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王妃,听说你们是从大理国过来的,那大理国漂亮吗?”一个少年一脸希冀地问道。 “风景的话,还算不错的,四季分明,民风没有容国开放,但也不是特别保守。”说完,凤灵夜朝着韩云绮默默吐槽了一句,声音只够她一人听见,“不过封建王朝,终究还是没有我们那个时代好。” 韩云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她,“想家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想肯定是想的,可怎么回去?” “其实......办法也是有的,但是非常冒险,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韩云绮以前在那个时代有过一段情史,甚至可以说是差点成了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时代,因此断了缘分。 她的未婚夫,拿着那精密的仪器来到了这个世界,想将她带回,然而,她已经有了百里华卿。 凤灵夜一听可能回不来,立马打了退堂鼓,“那就不回去了,那边索性也没有什么亲人,就几个要好的朋友。” 韩云绮笑了笑,接着看向打扮得就跟棉花糖一样的小公主,抬头看向凤灵夜,“这身衣服,难道有什么寓意吗?” 凤灵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寓意是没有,但是却是一座姻缘桥梁,只因,我儿子是个小吃货,看到这样的小公主,肯定爱不释手。” 韩云绮一听,笑了,“难怪你就将我女儿打扮成棉花糖一样了?” “没错。”凤灵夜也跟着笑了。 韩云绮看向四周,“景颜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估计一会儿开宴就回来了。”凤灵夜回道。 没多久,段君墨和百里华卿也前后脚到了宴席,孩子们被宫婢们领了回来,各找各娘。 小景颜玩得满头大汗,回来时被凤灵夜谴责了几句,“这大冬天的要是染风寒了,娘可就要扎你的小屁股了。” 小景颜最怕的就是打针,连忙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求饶,“娘亲,景颜以后再也不皮了。” 凤灵夜没搭理他。 他似想到什么,双眼变得清亮,“娘亲,棉花糖呢?” 这小子,玩了一阵,还没忘记心心念念的棉花糖。 凤灵夜在心里失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就在皇后怀里抱着的呢。” 小景颜偏头往前方一看,视线穿过宾客,看到韩云绮怀里那绵软、粉嫩、娇小的小襁褓中,一个精致小巧的脸蛋,就像一颗漂亮的水果糖,就这么被糖衣漂亮地包裹在里面。 小景颜的嘴角倏然扬了起来,一双大眼湿漉漉的,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棉花糖? 他回过头,天真地指着小公主,“娘亲,景颜可以亲亲她吗?” “咳咳咳......”凤灵夜正在吃瓜子,险些被瓜子仁给卡死,红着脸轻轻瞪了儿子一眼,“小傻子,那可是你百里叔叔最心爱的掌上宝贝,你再喜欢,也不能这么早就拱了人家的小白菜啊。” 小景颜嘟着小嘴,皱着小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偷偷瞥了一眼小公主,不舍地问道:“那我能摸摸她的脸吗?” “这你得问皇后娘娘。”凤灵夜可不能让儿子就这么轻易得手,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勾人的,都是套路。 段君墨在旁边看着,仔细回想确认了一下,对,是她的亲儿子没错。 宴席开始了,各位大臣和王爷们照例说了些恭喜的话,百里华卿偶尔回几句,接着大家开始送礼。 琳琅满目的礼物,有充满新意的,有用银子堆起来的,有敷衍了是的。 轮到段君墨夫妇时,凤灵夜送的礼物,显然是最和适宜的,一辆婴儿车和一张婴儿床,全是现代化的设计。 看到这样的物品,韩云绮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眶。 百里华卿后来也知道了凤灵夜是穿越者的身份,意外之余,也慢慢接受了,甚至为了能让他们能长住,私底下给了放宽了很多待遇。 百里华卿轻轻握住她的手,揉了揉,然后看向台下的段君墨和凤灵夜,由衷地道了一句谢谢。 宴会开到后面,酒过三巡,氛围就轻松了许多。 趁着没人注意,小景颜偷偷爬上了台子,躲在韩云绮身后,悄悄地看了一眼粉嫩的小娃娃,果然就像一个软绵的小棉花糖。 他心里虽然喜欢,但修养很好,忍了忍才抬头看向漂亮的韩云绮,“韩姨母,这小公主长得真可爱。”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韩云绮这才注意到多了个小人儿,闻言笑了笑,“小公主懂事以后,一定会很开心你夸她的。” 小景颜拧起好奇的小眉头,“现在小公主什么也不懂吗?” 韩云绮点了点头,“等长到和景颜一样大了,她就什么都懂了。” 小景颜还不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于是也不再深究,而是继续看着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她叫什么名字啊?” 韩云绮用声音逗了逗怀里的女儿,“她叫冰瑶,你以后可以唤她瑶瑶。” “瑶瑶?”小景颜回味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又看着韩云绮,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我可以摸摸她吗?” “可以啊。”韩云绮回道。 接着,就见小景颜伸出小小的食指,轻轻凑向人家闺女的粉粉的脸蛋。 不远处,段君墨和凤灵夜眼睁睁地看着,一阵心痛,“儿子很快就不是咱们的了。” 凤灵夜看了他一眼,“是你儿子准备拐走人家的闺女,这句话应该是人家百里来感慨才对。” 段君墨仔细一想,似乎也是,但看着自家儿子对别人闺女爱不释手的样子,还是有些心酸。 于是,他抱住自家妻子,“灵儿,你可不能离开我。” 凤灵夜在心里一阵无语。 这还是一个儿子,要是一个闺女,指不定要心痛成什么样子。 上头,看着正在拐自家闺女的臭小子,百里华卿倒是没有多大感慨,毕竟刚为人父,还不懂得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是什么感悟。 可就在小景颜伸出的小小食指,即将触碰到小棉花的脸蛋上时,突然就被小棉花的小手掌紧紧握住了。 小景颜被这么只小小的手握住,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想要收回,又舍不得,就这么僵持着,脸色微红。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小棉花握着小景颜的手指头,就这么往嘴里放。 韩云绮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景颜的指头就进了奶娃娃柔嫩湿滑的小嘴当中。 “别吃,我的手不干净!”小景颜吓得慌忙想收回手,却又不敢用力,一时表情十分好笑。 韩云绮赶紧抽回他的手,替小棉花擦了擦嘴,一时想责骂,又觉得太小,只得哭笑不得,“你这小馋鬼......” 小棉花“咿呀哦”地嘟嘟着嘴,似乎很不满。 小景颜脱了困,袖中的食指被风一吹,湿湿凉凉的,和刚才柔柔温温的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粉粉嫩嫩的奶娃娃。 一时,他再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娘亲说得没错,棉花糖,真的很好吃....... 虽然他不敢吃。 宴席散会以后,段君墨和凤灵夜就带着自家儿子回了宫。 坐在马车里,段君墨看着小景颜呆呆的样子,揶揄道:“怎么,被勾魂了?” 小景颜还不太懂是什么意思,迷茫地眨了眨漂亮的凤眸。 凤灵夜被段君墨这么一带,也跟着起哄,“棉花糖好吃不好吃啊?” 小景颜这句真听懂了,小小的脸蛋一红,竟然低下头,缠着软软小小的手指头,低若蚊声,“好吃。” “什么时候吃的?”凤灵夜继续逗自家的傻儿子。 小景颜抬起脸,凤眸潋滟而天真,一脸认真,“是景颜被瑶瑶吃了。” “这么快就知道人家名字了?”段君墨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小景颜害羞地转过脸,像得了什么秘密,“我都不告诉你们。” 接着,就听到段君墨和凤灵夜两夫妻哈哈大笑的笑声,他们的傻儿子,太可爱了! 虽然儿媳妇重要,但儿子的品质和前途更重要,所以凤灵夜和段君墨对他的功课,是一次也没有落下。 好在小景颜聪明听话,压下心里那点想念,也从来不对外说。 知道段君墨和凤灵夜很少进宫,小景颜在上学堂前,就掐着时间点等在自家大门前,一看到宴席的马车,就会喊车夫停下来。 小景颜拉着宴席的袖子,一双凤眸说不出的软绵动人,声音也甜甜脆脆的,“燕叔叔,明天能不能带景颜进宫啊?” 燕西被他这想法惊到,“为什么要进宫?” “景颜想和瑶瑶玩。”小景颜照实说道。 燕西理解,男孩子都比较喜欢小女孩,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小女孩,“可是燕叔叔进不了后宫,你也没办法见到小公主。还不如去找你娘,她能随意进出后宫。” 小景颜颓丧地耷拉着小脑袋,“好吧......” 不是他没对凤灵夜提过,只是凤灵夜都以店铺里忙为由,刻意拒绝了。 什么都得循序渐进,节奏太快,反而容易得不偿失。 这都是他老母亲的良苦用心,他还小,自然不懂。 第216节 只是凤灵夜不进宫,韩云绮倒是经常一个人出宫来找她玩,顺便看看自己未来的女婿。 小景颜一天比一天长得帅气,性格也从羞涩,慢慢变得沉稳大方,她是越看越喜欢。 凤灵夜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就会每天抽时间教自己儿子一些现代知识,所以比起学院里的其他小孩,小景颜和他们就是两个层次的人。 起点不一样,待遇不一样,塑造出来的人自然不一样。 知识,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有效用的。 韩云绮很意外,“没想到你平时还教他这些东西。” “这个时代的文化和教育还是太落后了一些,所以闲来无事,教教也无妨。”凤灵夜说道。 韩云绮顺口又说,“那不如以后瑶瑶,也交给你一并教了如何?” 她整日在皇宫,虽然自由,但好歹也得处理整个后宫的事宜,比起凤灵夜,就没有那么多自由时间了。 “好啊。”凤灵夜爽快回道。 只是凤灵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好啊”,直接就将她由药铺大夫,就转变成了太傅。 韩云绮不比凤灵夜,她还是一国皇后,如今后宫无妃,她就得肩负起为皇族绵延子嗣的重任。 待韩云绮和百里华卿生下第一个皇子、第二个公主......总共有七个公主皇子时,凤灵夜才醒悟到自己肩负了多大的责任。 只是多年以后,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是给小皇子和小公主补的课程,渐渐变成了...... 她拿着自制粉笔,看着下面坐姿随意的两个大男人,尤其是一身龙袍的男人,她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您听懂了吗?” 被称作皇上的百里华卿摇了摇头,指着上面的三角函数,“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后凤灵夜开始细心地讲解了起来。 接着,段君墨发声了,“这里我明白,这里又为何是这样?” 凤灵夜扶额,然后给自己的夫君讲解。 直至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挖的坑有多大。 陆陆续续的,就连燕西、冷鸢、宫姬月、原清煜......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听着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文化。 有时候他们不是每门课程都喜欢,所以后来就挑着自己喜欢的来听。 总之,课堂上很热闹。 当别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想将自己的子女送到凤灵夜手里,凤灵夜想都没想,一律统统拒绝。 她想过的日子,可不是当老师的日子。 因为有大人们的参与,孩子们的学习也格外认真,不敢打盹,不敢开小差,不敢走神,加上良好的基因,各门成绩出奇的好。 七年以后。 凤灵夜和段君墨也上了一些岁数,不再怎么管药铺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冷鸢和宫姬月。二人默契十足,药铺生意不火也不淡,日子过得刚刚好。 这一天,是去上香祈福的日子。 凤灵夜便带跟皇上和各位皇子公主请了假,带着已有十三岁的景颜,一起来到了淮南寺进香。 岁月不饶人,凤灵夜和段君墨已不再年轻倾城,但风韵犹存,尤其是段君墨的气势,如深埋的酒,愈发有内涵。 凤灵夜保养得很好,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虽然要教书,但学子们各个都很聪明,几乎不怎么费心。 一家人坐在马车中,马车徐徐朝前行驶。 段景颜靠在一边,淡淡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淡色的唇,深沉的眉眼,一张脸轮廓分明,少年老成。 相比较起七岁的小公主,年龄差瞬间就出来了。 凤灵夜担心到手的儿媳妇就这么跑了,怕儿子变了心,于是拐弯抹角地说道:“今日上香的人多,听说有好多名门闺秀的大小姐。” 段景颜没有说话。 段君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娘亲在与你说话。” 少年回神,看向凤灵夜,“娘亲适才说什么了?” 凤灵夜靠在车厢上,神色平静,“颜儿也到该请通房丫鬟的年纪了吧?” 凤灵夜根本不赞同这种文化,现在提起来,纯属就是逗逗自己儿子。 果然,段景颜闻言,不甚感兴趣,“景颜想专心功课,这些事,娘亲可否推后?” “子孙繁衍是大事。”段君墨沉着脸道。 这些年,家里都是慈母严父,所以段景颜心里还是很畏惧和尊重自己的父亲,尤其是听闻父亲以前的事迹,更是少年心目中的大山。 他抿了抿唇,也没有反驳,只道:“景颜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知爹爹可否应允?” 凤灵夜接过话头,笑道:“颜儿看上哪家小姐了,不如告诉娘亲,娘亲去那家提前说说?” 少年心思沉稳,一想起自己喜欢的对象,内心不禁升起一股罪恶感,“是......景颜还想再多等几年。” 一听这话,凤灵夜遂放了心。 来到淮南寺。 方丈主持接待了二位,并将他们安排在了客房中。 没多久,段懿轩就被主持唤了过来。 依旧是一身朴质的袈裟,淡然的神情,绝色倾城的容颜,不经世俗,他仿佛一朵高岭之花,圣洁高雅,岁月也疼惜地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可纵然出家多年,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凤灵夜来探望他,他都会亲自去附近的小河里钓上两条鲤鱼,为她做上她爱吃的红烧鲤鱼。 让方丈主持十分头疼,都说他对红尘还有留恋,然而他在佛学上面的造诣却高出每一位僧人,加之他的身份,方丈主持们只好作罢,权当给一位可怜人一个栖身之所。 看着段懿轩每次做的饭菜,段君墨也没有吃醋,仅仅是这样的退出,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深知,如果段懿轩当年不选择退出,今天站在凤灵夜身边的,也不一定会是他。 凤灵夜吃着人家的红烧鲤鱼,也不好白白占着他的一辈子,三番四次地劝段懿轩还俗,可惜段懿轩都只笑笑,没有说话。 后来,凤灵夜也就不再劝了,而是有时间就会经常来看他。 随着年纪增长,段景颜也开始慢慢懂事,懵懵懂懂地体会出了这世间的情感,所以对段懿轩的喜爱,慢慢变成了崇敬。 世间极少一个男子,能对一个女人痴等到如此地步。 也许段懿轩是一个,段君墨是一个,宫里的百里华卿是最后一个。 每次吃完饭,凤灵夜都会单独和段懿轩去附近那条小河散步,段君墨和段景颜都会主动地让出这段时间。 走在青翠的草坪上,就像每一次来淮南寺一样,凤灵夜和段懿轩来到小河边,都会坐在河畔,看看风景,然后凤灵夜再亲手烤一条鱼给他,作为回礼。 而这一天,往往是段懿轩心里最满足最开心的一天。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第154章 番外:桃花源 河水清澈见底,从鹅卵石上缓缓流淌而过。 凤灵夜坐在草地上,双手圈着膝盖,望着远方的高山,“七年了,真打算就在淮南寺过一辈子了吗?” 段懿轩双手搭在膝盖上,目色淡然,“还记得夏莲山庄吗?” 她回眸看着他,“商璃那儿?” 他看着她,缓缓颔首,然后转向前方,唇角微扬,“那时我曾说,以前想过出家,现在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那你......快乐吗?”她由衷地问道。 微风吹起他宽大的灰蓝衣袖,他淡淡一笑,“你快乐吗?” 她微微一怔,继而回道:“我很快乐。”所以希望你也能幸福。 “你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他眉眼轻轻一弯,在这清新的小河边,道不出的脱俗出尘。 你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 凤灵夜只觉这句话,就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温暖着她一生一世。 她偏过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无限哀愁,“懿轩,对不起。” 他淡雅一笑,“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 小聚结束,他们一起回到客房,段君墨和段景颜已经习以为常,随后又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就像一家人。 竹制的凉亭中,下面是一片湖泊,湖泊上铺满了荷叶,零星地散落着几片浮萍。 环境清新雅静。 凤灵夜穿着一身青色薄纱宽袍,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三个男人,只觉赏心悦目,十分怡情。 段君墨今日换了一件白衣,坐在段懿轩对面,半是慵懒半是散漫地靠在凉椅上,给人一种闲散王爷的状态。 段懿轩依旧一袭袈裟,翩然自若,淡然清雅。 段景颜则承袭了他爹的风格,喜欢穿深暗色的衣服,现在身上是一件暗紫色的长袍,少年老成,沉稳寡言。 “听说明天冰瑶也会来淮南寺,景颜,你是最大的,记得要多照顾小妹妹,知道吗?”凤灵夜放下清茶,看向段景颜。 段景颜微微颔首,儒雅有礼,“娘亲说的是。” 凤灵夜已经知道儿子的心思,便也不会再多试探,以免引起敏感的少年多想。 她转向自己的夫君,“听闻那文子苏找到自己的娘子了?” 段君墨唇角微勾,“据说回京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应该是一年前找到了,只是因为怀有身孕,所以没办法上京回信。” 说着,他又转向段懿轩,“听说过阵子你就要离京了?” “嗯,寺里组织了一场佛学交流,过几天会去别的地方。”段懿轩淡然回道。 凤灵夜还不知道,“要去多久?” “大概一两个月吧。”他道。 第二天。 第217节 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果然带着自己的皇子和公主们,一起来了淮南寺。 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住的地方都是专门留的房间,平时没有客人会暂住在里面,但离着凤灵夜不远。 刚到,凤灵夜、段君墨和段景颜就过去迎接。 现在,小棉花已经有七岁了,长得落落大方,性格文雅又不刻板,手里牵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大皇子。 百里华卿手里则牵着二皇子和三皇子。 奶娘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公主。 韩云绮肚子里又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一家人,可谓是......非常热闹了。 趁着大家不注意,凤灵夜凑到段君墨耳旁,“羡慕吗?” 段君墨摇头,看向温雅尊贵的百里华卿,“如果不是皇帝,他一定也舍不得让韩云绮生下这么多孩子。” 凤灵夜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 她转向身边的段景颜,“景颜,去帮冰瑶牵一牵大皇子。” 段景颜颔首,走过去,像个成熟的大哥哥,朝着冰瑶淡淡一笑,然后就牵起了大皇子的手,“冰瑶妹妹,让我来吧。” 冰瑶见了他,脸颊浮起一抹绯色,抿了抿唇,“多谢景哥哥。” 凤灵夜也走过去,抱起奶娘怀里的孩子。 段君墨跟着牵过了百里华卿手里的二皇子。 于是,只见两家人汇集成一个庞大的队伍,缓缓朝着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百里华卿和韩云绮则任由孩子们去玩。 不到一岁的小公主咿咿呀呀地也要去玩,韩云绮对奶娘说道:“你带着小公主一起,她还走不太稳,你多跟着。” “是,娘娘放心。”奶娘领命,然后接过凤灵夜怀里的小公主,跟着公主皇子去了。 凤灵夜看向段景颜,“还记得娘亲说的话吗?” “记得。”段景颜点头,然后转身跟上了冰瑶。 冰瑶走在前面,一见后面的段景颜,小脸又红了一些。 这之后,下人就开始收拾行李,几个大人才得空来到凉亭喝茶休息,一边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趣闻。 “明国那边来了旨意,说是要来这边走走,灵姐姐,你们认识是吗?”韩云绮问道。 明国? 那不就是钟离阎雪和凤清兰吗? “嗯嗯,认识的,曾经在那儿小住了五年。”凤灵夜如是说道。 韩云绮笑了,“听闻明国皇后是你的三妹?” 凤灵夜点头,她一般很少打听这些事,怎么今天? 果然,不等凤灵夜猜测,韩云绮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容国距离明国遥远,人情风貌都不一样,此次也是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怕怠慢了,不知你可有时间,帮我参考参考?” 凤灵夜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事,笑道:“云妹妹客气了,你还有这么多公主皇子要看着,自然是自顾不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便是。” “如此多谢灵姐姐了。”韩云绮真心地道了一句谢。 接着,韩云绮带着凤灵夜一起去进香,凉亭里就只剩下了百里华卿和段君墨。 两个大老爷们聊的,自然就不是家长里短了。 百里华卿为他倒满茶水,神色平静,“真不考虑入朝为将?” 段君墨笑着摇了摇头,拿着他的茶杯一饮而尽,“家里妻子管得严,你懂的。” 百里华卿失笑,换了个方式劝道:“男人如果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可能会更有魅力。” “如今都有儿子了,魅力不魅力的,都不重要了。”段君墨笑回。 百里华卿也不再劝,如今容国不逢战事,便不缺大将,只是有些怜惜段君墨的才能罢了。 接着,百里华卿又谈到了治兵的办法以及战略,段君墨也没有保留,将毕生所学,一起拿出来与他交流。 二人一时相见恨晚。 院子里,段景颜就像一个大哥哥,所有皇子公主都要跟着他玩,可是院子里玩腻了,大家都想出去看看。 段景颜于是走到百里华卿面前请示道:“百里叔叔,我们可以去小河边玩吗?” “去吧。”百里华卿也没拦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侍卫会意,跟了上去。 段景颜转向段君墨。 段君墨点了点头。 得了大人们的同意,段景颜才带着一群兴奋的小孩去了河边。 一到河边,就像鱼儿见了水,撒丫子就要进小河沟踩水。 冰瑶虽然只有七岁,但却是家里的老大,性格也比较沉稳,一看大家扑腾着就要下水,她急忙阻止道:“星儿林儿,你们不能下水,父皇和母后会说的。” 段景颜看着她急得红红的脸蛋,少年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粉色。 接下来,冰瑶就看到段景颜将下水的小皇子们,一手提溜了起来,小皇子们一看大哥哥黑沉的脸色,纷纷不敢再皮,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袖、裤管挽得高高的,然后再抱下了水。 皇子公主们一看,纷纷乖乖地跟着排队让他给自己挽裤子和袖子。 冰瑶见了,脸蛋红红的,忍着心跳,慢慢地挪了过去,朝着他伸出了手。 看着白白嫩嫩、如藕色莲花一样的手臂,段景颜唇畔一抿,细致地给她挽了起来。 脑海里,不禁就想起了娘亲常常说的棉花糖。 冰瑶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好想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待他为自己挽好以后,心里既满足又有些小小的感伤。 抬眸,对上他的潋滟凤眸,甜甜脆脆地道了一句,“谢谢景哥哥。” 段景颜嘴角压下一抹笑意,摇了摇头,“不客气。” 小河沟很清很浅,现在天气又暖和,一下水,孩子们就踩着水找鱼儿,玩得不亦乐乎。 直至宫婢过来传话,段景颜和冰瑶才领着弟弟妹妹们回了院子。 在一起大家吃过斋饭,在主持的带领下,大家根据安排的程序上了一遍香。 临近下午的时候,大家又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凤灵夜和韩云绮在一辆,孩子们一辆,段君墨骑马护在凤灵夜的马车旁,百里华卿的马车在最前。 御林军守护在前后四周,整个队伍很隆重。 抵达京都以后,韩云绮没有跟随百里华卿立即回宫,而是带着孩子们暂时去了凤灵夜的家。 凤灵夜用家里的冰,给皇子公主们做了一些水果碎冰,几个孩子吃得美滋滋的。 “这些东西,难为你还记得了。”韩云绮看着玻璃杯里的碎冰,充满了回忆,因为怀有身孕,不便吃冰的,所以也就只能看看。 凤灵夜一边吃着,一边回道:“日子清闲了,就总会想起以前的事,随手就做了一些,不比你责任重。” “其实宫里人手多,也没有那么忙,加之还有族人时常过来帮忙,所以也还算清闲。”韩云绮似想到什么,嘴角上扬,“听说你药铺里有卖面霜,你看我这皮肤皱纹也快出来了,是不是该抗皱了?” 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瓶放到她身边,“云妹妹天生丽质,又与皇上伉俪情深,用与不用都无妨。” 韩云绮接过面霜看了看,果然是药妆品牌,“多少钱?” “你我既然是姐妹了,还谈什么钱?送给你好了。”凤灵夜大方道。 韩云绮无言,只好默默记下了这个人情。 玩了一阵以后,她才带着孩子们返回了皇宫。 目送着他们离去,段君墨和凤灵夜一起站在门前,二人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一般,给人一种安静恬淡的感觉。 段君墨似乎一直惦记着那碎冰,“那水果碎冰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做法?” “嗯,算是吧。”凤灵夜回道,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段君墨握住她的手,“那为夫也要尝尝。” “好。”她情不自禁地一笑,“跟个孩子一样。” 他没皮没脸的将头搭在她肩上,淡淡一笑,“为夫就是你最大的孩子。” 她轻轻一弹他的脑门,“傻瓜。” 他摸着脑门直起身子,一手将她勾到自己怀里,“娘子,我想吃你做的臭豆腐了。” “上次的是不是好吃一点?”她平静地问道。 他如实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添了一点景颜的便便。” “......” 凤灵夜,好恶趣味。 段景颜正好来到院子叫二人吃饭,一听这话,又默默地转身走了回去。 宫姬月看他身后没人,纳闷地问了一句,“你娘亲和你爹呢?” “不用喊那俩人了。”段景颜淡淡地回了一句。 宫姬月不明所以,看向冷鸢,冷鸢摸了摸脑瓜,同样一脸茫然。 明国。 进入盛夏以后,钟离阎雪正式宣布退位,将皇位让给了十六岁的韶儿,然后带着自己的美人和凤清兰,风风光光地乘着船,来到了容国。 在他们抵达容国京都的当天,百里华卿任命了一位王爷和大臣过去迎接。 凤灵夜和段君墨是钟离阎雪的旧识,所以也在队列当中。 这一天,天光晴朗,万里无云,除了有点热以外,天气还是不错的。 第218节 百姓们听闻异国的太上皇过来游玩,第一回听说还跑这么远的,纷纷好奇地走出家门,站在街道两旁打望。 城头下,段君墨为凤灵夜打着伞,段景颜、宫姬月和冷鸢站在后面,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一炷香时辰以后,庞大的队伍,缓缓出现了。 只见原本应该是重重包围的御林军,现在一看,却全部都是重重包围的清秀婢子,垂挂着大红色纱幔的步辇之中的男子,轮廓若隐若现,让人愈发好奇。 步辇的后面,是几辆豪华的轿子,透过车窗的纱帘,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女子的娇美容颜。 看到这样的场面,凤灵夜毫无意外。 钟离阎雪和钟离云这俩兄妹,在这方面就是如出一辙。 步辇到了城头下,只见一双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撩开红色纱幔,露出了一张倾世容颜,此时恰好一阵风过,他眉间的青丝缓缓一飘,声色如魅,“灵儿,朕快想死你了。” 凤灵夜嘴角一抽。 段君墨面无表情。 紧跟着步辇的马车中,凤清兰也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帘子,开心地唤了一声,“二姐!” 凤灵夜走过去,看着明显比以前胖了一圈的三妹,笑了一声,“三妹,你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凤清兰知道她在讲什么,娇嗔了一句,“二姐......” “来时没遇上风暴吧?”她关切地问道。 凤清兰摇了摇头,“一路都很平顺。” “那就好,皇上还在宫里等大家,一起进宫吧。”凤灵夜说道。 凤灵夜颔首。 然后,凤灵夜和段君墨等人,大家就都坐上了一早备好的马车,一起向容国皇宫出发。 看着这阵仗,今晚大有将百里华卿吃穷的趋势。 好在这些年,百里华卿在凤灵夜那儿听的经济课都不是白听的,利用她的一些办法,将容国上上下下打理得很好,成为了容国史上最繁荣昌盛的年代。 进了皇宫,大家先是面见了百里华卿和韩云绮。 百里华卿知道钟离阎雪的身份,也没有为难他,借机给大明一个下马威,在二人刚踏进大殿,他就让太监立刻搬来了四张椅子。 钟离阎雪、凤清兰、段君墨和凤灵夜分别落座。 百里华卿寒暄了几句,韩云绮就起身,将凤清兰和凤灵夜带到了后宫。 三人走在大理石地板上,虽都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美丽的容颜不相上下。 “韶儿才十多岁,阎雪就放心让他统领大明了?”凤灵夜笑着问道。 凤清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阎雪,他哪是当皇帝的料,这十多年,已经是很为难他了。要不是公主暗中出力,他还没那么快脱身。” 凤灵夜想想也是,“有公主坐镇,韶儿一个人也不会有事。” 韩云绮听着她们的话,一阵感慨,笑着说道:“还是你们好,孩子都十多岁了,我最大的才七岁,而且还是位长公主,想要退位,可能还要等上几年了。” “皇后可别羡慕咱们,您的后宫,就是比我和二姐的院子大一些罢了,可不比大理和大明的后宫。”凤清兰笑了笑,显然对韩云绮的故事也略有耳闻。 这一时搞得韩云绮说不出话来了。 她脸上流露着幸福的笑意,抓着二人的手,“这院子终究还是没有你们的院子方便,有你们在还好,你们要是都走了,我可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放心吧,阎雪离不开二姐的,只要二姐不走,咱们恐怕也要在这儿久留了。”凤清兰说完,暧昧地看了一眼凤灵夜。 韩云绮一愣。 凤灵夜随即瞪了凤清兰一眼,“臭丫头,胡说什么呢?话要说全,是阎雪离不开我的医美才对。” 韩云绮恍然。 凤清兰掩唇偷笑。 三个女人缓缓来到了韩云绮的院子,然后一起喝茶聊天,聊的无非都是怎么保持容颜,哪里又有好看的衣服,哪家的珠钗设计精巧。 “等宴会结束了,明日我就带你们出去转转。”韩云绮说道。 凤灵夜回了一句,“不如乔装成男人?” “我同意。”凤清兰立马附和。 三个女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凤灵夜看向韩云绮的肚子,“这胎生完,还准备怀吗?” 韩云绮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抹红,“差不多了。” “二姐比我好,这些年不知道去了好些地方,”凤清兰闷闷地说道,继而又看向韩云绮,“不如等皇后生下这一胎,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 凤灵夜心思一动,“就咱们三个女人,不带他们。” 韩云绮笑着颔首,“好。” 凤清兰心情大好,不管走哪儿,那家伙都会带上成群结队的大美人,现在终于解脱,她可要好好跟着二姐玩一圈了。 休息了一下午。 夜宴在御花园中举行。 一簇一簇的夏花静静地开在,不像春花那样争奇斗艳,恬淡而美好,就像三个女人一样,隐忍过冬天,等过春天,终于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绽放。 宴席上的人不多,都是一些熟人,男男女女,也没有讲究,坐在各自的区域中,觥筹交错,气氛融洽。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闭上眼,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这就是她的——桃花源。 喝得高了,只见钟离阎雪一手搂着一位美人,眼眸更加迷离妖艳了,看着身边两位坐得笔直的男人,朝着百里华卿轻轻凑了过去,笑眯眯地问道:“兄弟,这京都哪家的花魁出名啊?” 百里华卿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唇畔微弯,似笑非笑,“不知。” 不知? 钟离阎雪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指着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和段君墨是一个路数的人啊?” 段君墨眉头一颤,抬眸,“妹弟,你喝醉了。” 钟离阎雪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然后拿着酒杯,走到容国丞相身边挨着坐下,凑到他耳畔,勾了勾鲜艳的唇角,“大人,知道哪家的花魁好看吗?” 丞相看了一眼皇帝,发现并没有看自己,这才壮着胆子悄悄回道:“其实,臣也只见过一面,但都没有您身边的美人漂亮。” 钟离阎雪闻言,一阵失望,“那容国的美人都去哪儿了?” 丞相想了想,“应该是在渭阳,听人说,那儿有位花魁十分漂亮。” 渭阳? 钟离阎雪眉头一挑。 ☆、第155章 番外:余生只要你 钟离阎雪哥们好的将丞相肩膀一搭,笑得暧昧,“过几天,朕就向你的皇帝请旨,一起去乐呵乐呵?” 丞相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百里华卿,“不敢不敢,臣还有要事,这等事情,就无福消受了。” 凤灵夜恰好与韩云绮聊完,转过脸,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顿时蹙眉道:“不想变成丑八怪,就自觉一点。” 钟离阎雪闻言,缓缓抬眸,眼眸潋滟而动人,活脱脱一只风流的大妖孽,“遵命,凤大夫。” 夜宴结束以后,百里华卿就安排了一处空置的宅邸,好让钟离阎雪和凤清兰能够暂时入住。 翠竹林立、假山亭台、长廊回坊,环境清幽。 庞大的一家子,就算这么暂时居住下来了。 巧的是,这座府邸恰好毗邻凤灵夜的住宅。 凤灵夜目送着他们进去以后,将来的日子是可想而知了。 听着隔壁院墙传来的女子欢声笑语,她幽幽地转向段君墨,“你可不许跟这花花公子学。” 段君墨薄唇一扬,伸出修长紧实的手臂,一手将她揽入了怀里,“我情敌这么多,我敢轻举妄动?” 家里住着一个,淮南寺还有一个,现在又搬来了一个。 一个个都盼着他出点差错,他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怎么敢有别的心思。 她笑了,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腰,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君墨,我快老了。” 他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嘬了一口她的红唇,“我陪你一起变老。” “土情话。”她笑着打趣道。 他将她整个抱入怀中,望着院墙外的弯月,声色黯哑,“灵儿,我想就这样,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是啊,我也想时间永远凝固,我们可以一起变老,但永远都不要结束。”她与他心有灵犀,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 他用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下辈子,我想做个男人。”她抬眸。 他一怔,继而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翘挺的鼻尖,“那我就和你一起做断袖。” 这次换她愣住了,“为什么你不做女人?” “我不做女人。”语气霸道直接。 她来了兴致,“那你做受。” “我要做攻。”他坚持。 她偏不,“你在下面。” “我在上面。”他理直气壮地回道。 她蹙眉,“那我就去找女人!” “灵儿......”他无奈,用手抚着她柔软的青丝,就像顺着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余生,我只要你。” 她面色难得一红,“我也是。”只要你。 柔美的月色下,二人相拥而立,站在花架旁,一高一矮,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第219节 屋顶上。 宫姬月和冷鸢蹲在屋脊上,一边看着院墙下的两个人,一边看着远方的月色。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小鸟?”冷鸢看了一眼宫姬月,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宫姬月恶寒了一瞬,“说得这么娘兮兮的,好歹也是两只雄鹰好吗?” “那你做雄鹰,我做小小鸟好吗?”冷鸢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宫姬月蹙眉,“你为什么偏要做小小鸟?”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保护我了啊。”面色一喜。 宫姬月看着他,“......”默默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淮南寺。 段懿轩穿着一身袈裟,背着竹背篓,踩着月色,身姿颀长而清冷,和众僧侣一起踏上了旅途。 出了寺院,他转过脸,回眸看了一眼京都的方向,唇角微弯。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妙净师傅?”一位小和尚回头唤了一声。 他这才收回视线,收敛脸上的笑意,缓缓跟了上去。 一个月以后。 京都传来消息,淮南寺的妙净师傅佛法了得,见解精妙深厚,是这个时代佛学上造诣最高的一个人。 可寺院里的主持们都说,妙净师傅是佛,却又非佛,令万千信徒费解。 凤灵夜坐在院子里,听着下人们口中的这些传闻,神色平静。 这辈子,下辈子,她都还不了他的情。 唯有努力幸福,让他欣慰,放心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七个月以后,韩云绮顺利产下一名小公主,养好身子,她便如约跟着凤清兰和凤灵夜一起出了京都。 三个女人逛遍了容国所有繁荣的城镇,买了数不尽的当地特色物品。 顺势,韩云绮还去见了一些老朋友,有活着的,也有已经入土为安的。 接着,大家还去了海边城镇,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 每月吃着凤灵夜做的海鲜大餐,涂着防晒油,偶尔下海游个泳,这日子,简直赛过人间仙境。 凤清兰不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这日子还能这么过,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后来慢慢顺心而为,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什么男人不男人,情爱不情爱的,统统被抛在了脑后。 “我感觉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再活一百年。”凤灵夜躺在太阳大伞下的凉椅上,这还是让侍卫找工具定做的。 韩云绮也躺在她身边,翻了一个身,“我还想再活五百年。” 接着凤清兰就听见二人异口同声地唱起了《向天再借五百年》。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唱完,二人还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只有凤清兰一个人觉得代沟满满,“这是错过了什么吗?” “你还小,不懂。”凤灵夜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凤清兰抓下她的手,“二姐别闹。” 接着,闲着也闲着,凤灵夜看向韩云绮,“当年你是怎么智斗那些小白莲的?” “用拳头。”答案简单粗暴。 凤灵夜竖了一个大拇指,“霸气。” “你呢?”她挑眉。 凤灵夜想了想,“装可怜算不算?” 韩云绮噗嗤一声就笑了。 凤灵夜蹙眉看向她,说得委屈,“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特警,我就只是一名军医。” “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韩云绮含笑道。 凤灵夜会意,“文武双全,天下无敌?” “聪明。”韩云绮给她点了一个赞。 凤清兰看二人说得火热,夹在中间,怎么觉得做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灯笼呢? 似乎想起什么,韩云绮问凤灵夜,“景颜看上我们家闺女了吗?” “小家伙迷茫得很,跟我性格很像,似乎有点顾及冰瑶年纪还太小,不敢动心思,偏偏又忍不住动了心。”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放了心,“瑶瑶就要直接很多,私底下整天都嚷着想来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下,我们这两个老母亲,终于可以不再操心了。”凤灵夜感慨道。 韩云绮幽幽地添了一句,“你就一个儿子,我可是有六个。” “放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选婿选儿媳这种事,我会帮忙参考的。”凤灵夜勾唇。 韩云绮伸出手,二人默契地击了一掌。 凤清兰却深深地为那六位公主皇子担忧,前途完全就被这两个女人掌控了啊,多可怕。 三个女人一台戏,玩得尽兴,出来浪了大半年,却毫无回归的意思。 三个男人先是象征性地写点信报平安,然后就弱弱地表示是不是该回来了,见没动静,接着开始各种卖惨,女人依旧无动于衷,最后只好互相揭发彼此有出轨的嫌疑。 各种招都用尽了,三个女人就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从海里游的,到天上飞的,三个女人一路吃过去,不但没有胖,凤清兰居然还瘦了下来。 摸着已经消失的小肚腩,凤清兰笑着道:“果然生命在于运动。京都没什么好的,不如咱们就别回去了吧?” 凤灵夜觑了她一眼,“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在兢兢业业地当皇帝。” 凤清兰看着她,“他爹都不担心,我担心?” 于是,三个女人直接把飞来的信鸽,当成午餐给烤来吃了。 这一天,凤灵夜没想到,她出来游玩,居然会碰上出来云游的段懿轩。 他还没有看见她,坐在高台上,和几位主持大师聊佛法,台下围满了信徒,在场足足有数百人,却鸦雀无声,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神情自信而从容的男子,别人每问一句,他都能对答如流,如果遇见比较深奥的,会稍微思索一瞬,讲出来的佛法,精彩绝伦。 凤灵夜不懂佛,只知道台上那男子的周身,如同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样耀眼,那样圣洁。 台上正在讲法的妙净师傅,仿佛看到了什么,原本对答如流的薄唇,忽然就缓缓停了下来。 凤灵夜朝着他嫣然一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接着,众人就看见妙净师傅丢下众位大师,撩起长袍,慢慢走下了台阶,来到了一位绝色的女子面前,众人神色诧异。 “你怎么来了?”他问。 她看了一眼纷纷看过来的信徒,双手合十作了一揖,然后看向他,“我恰好出来游玩,没打扰到你吧?” “这样的讲法,每天都有,不打扰。”他淡然回道。 因为他的中途离场,讲法暂时结束。 信徒们全都好奇地看着凤灵夜,再看到她身边的侍卫,以及身后奢华的马车,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妙净师傅的朋友,也是大理王爷的王妃。 “不如你回去继续吧,这么多人等着。”她看了一眼还等待的信徒,实在不好耽误他。 他微微颔首,“回京见。” “好。”她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了街道。 这之后,凤灵夜等人又去了一座有名的高山,名昌山,和峨眉山有些类似,弯弯曲曲的陡峭小路,一路盘旋着直至山顶。 在来之前,凤灵夜和韩云绮就准备好了帐篷。 游览了一圈以后,大家就找了一个平台,凤灵夜带着凤清兰扎帐篷,韩云绮就去半山腰找些野味。 古代的旅游业不比现代,不会有人山人海的游客,只有零星几个闲散诗人或者商贾,所以环境保护得还算不错。 没多久,韩云绮就逮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小山猪。 看到那山猪,凤灵夜觉得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找到一条山涧,她熟练地将野鸡和山猪处理完,然后就地抹上了盐,这才提着中午的午餐,美滋滋地来到了韩云绮搭好的烧烤架旁。 韩云绮也擅长烧烤。 二人都是在部队里练就出来的手艺。 将山猪和野鸡用铁棍固定好,然后就可以上手烤了。 凤清兰看着二人忙上忙下,也不好插手,就在一旁加柴控制着火候。 韩云绮抓着铁棍的手柄,轻轻翻转着野味。 凤灵夜就拿出大包小包的各色调料,不断往上刷着香油、花椒油等调料。 不一会儿,山猪和野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伴随着特有的油香味,让人口水直流。 凤清兰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野鸡和山猪,“可以吃了吗?” 韩云绮俯首看着蹲着加火的凤清兰,唇角轻轻一扬,“想吃了?” “还不行,一刀下去估计还会削到生肉。”凤灵夜说着,从包裹里扔给二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想吃点水果吧。” 韩云绮和凤清兰抬手接住,随手擦了一下,然后就吃了起来。 凤灵夜也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边刷着香油,一边啃着鲜嫩多汁的果子。 大约一炷香以后。 凤灵夜最后刷了一层蒜泥,然后洒上辣椒粉、花椒粉、孜然粉、芝麻粒儿,这才接过凤清兰递来的盘子,拿出消过毒的匕首,薄薄地割下了一片,然后递给了凤清兰。 第220节 凤清兰早已馋得不行了,接过来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着小刀咬了起来,味道在味蕾上跳跃蔓延。 她顿时张了嘴赞叹道:“人间美味啊!” 凤灵夜笑了笑,接着又给韩云绮割了一片。 韩云绮吃了一小口,竖起大拇指,给了她一个赞。 尝过小山猪,凤灵夜在已经完全烤熟的野鸡上洒上调料,装进盘子,上面插了一把小刀,“吃什么割什么。” 凤清兰迫不及待地上手割了一个鸡腿,吃得满嘴都是油。 凤灵夜看着她这吃相,很快猜到了她以前那身肉是怎么长出来的了。 韩云绮剁下鸡头,幸福地啃了起来。 凤灵夜扯下鸡翅膀,吃得很满足。 韩云绮似想到什么,从包裹里拿出一小坛子白酒。 于是,三个女人开始一边就着白酒,一边吃起了烤肉。 一旁的侍卫看了,纷纷偷偷咽口水,看了一眼自己的烤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侍卫头目慢慢吞吞地来到凤灵夜身边,“王......王妃,请问,您的调料能给咱们一些吗?” 凤灵夜眉头一挑,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就将包裹递给了他,“粉末状的调料最后洒,油之类的可以多刷一些。” “谢谢王妃,谢谢!”侍卫头目感激涕零,接过包裹,麻溜地跑了过去。 侍卫们还有任务在身,不敢喝酒,但吃了占满调料的烤肉,也是满足得不行。 酒饱饭足,凤灵夜和韩云绮就进了帐篷,山顶不比山脚,温度比较低,加上山风吹得凉快,最适合睡午觉了。 凤清兰则收拾残局,收拾完以后,也钻进帐篷睡了起来。 只是三个女人万万没有想到,当她们醒来以后,拉开帐篷,居然就看到了三个坐在一起的男人,手里一人拿着一只烤熟的野鸡,身边摆着的正是她们适才用的调料。 听见响动,钟离阎雪首先转过脑袋,见是凤灵夜,摇了摇手中的野鸡,“啧啧啧,小夜子,你这日子过得可真美,居然不叫上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亏我天天都心心念着你。” 凤灵夜没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段君墨,“你怎么来了?” 段君墨似乎也没怎么生气,但脸上也没有笑意,“玩够了吗?” 凤灵夜抿了抿唇,理亏地又钻进了帐篷。 韩云绮透过帐篷,看着外面的三个人影,“都来了?” 凤灵夜默默颔首。 无语扶额。 凤清兰胆子要小一点,“咱们是不是......玩得过火了一点?” 只见两个女人齐齐看向她,“有吗?” 凤清兰连忙摇头,笑着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过火,咱们可什么也没有做。” 顶多把人家的信鸽给吃了...... “那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凤清兰切切地问道。 韩云绮不以为意,“冬天吧。” 百里华卿听着她的声音,顺口回了一句,“正好冬天有一种雪鸟,听说肉质鲜嫩美味,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吃了再一起回宫?” 韩云绮眉心一颤,“现在连秋天都没到,到冬天至少也要三四个月。” 意思,你这个大忙人,该忙啥忙啥。 百里华卿似乎没听,“那不错,还能去很多地方。” 凤灵夜越听越不对劲,掀开帐篷帘子,看着段君墨,“你们什么意思?” 段君墨还没开口,就见钟离阎雪开心地摇着野鸡,“跟你们一起玩啊,京都的事都解决完了。” 只听帐篷内一片嫌弃的叹息声。 这帮大老爷们来凑什么热闹啊! 这之后,一顶帐篷,就生生变成了三顶帐篷,直接就将好闺蜜队伍拆散了。 夜里,被某人死死搂着的凤灵夜,“能撒开你的爪子吗?” 某人:“不要。” “我要尿尿。” “......” 如愿脱了束缚,凤灵夜来到一棵大树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没多久,就见韩云绮和凤清兰也出来了。 三个人眼神一致,给侍卫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就默默地朝着一条小路走。 然而还没迈动脚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你们方便也要组队的吗?” 三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子,看着三个男人团结一致地站在帐篷前,月光下,绝色又沉稳的容颜,十分养眼。 就这样,三个人的旅行,直接就变成了六个人。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多了一个助手,前面她们在买买买,后面他们在提提提。 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免不了小病小痛什么的,在一个深秋的雨夜,凤灵夜染了一点风寒,旅行只好暂缓。 六个人住进了一家客栈。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就像凤灵夜这一病,直接就延续了两天两夜。 段君墨拿着温水喂她吃了感冒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安静的房间内,他看着她,凤眸认真,“喜欢这样的日子?” 她乖乖点头。 他笑了,用指背抚了抚她的脸,“喜欢,我们就这样过。” 她心里一阵感动,撑起身子,软软地抱住他的腰,将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老公真好。” “老公?”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对你的爱称。” 接着,就见他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老公。” 她:“......” 好傻。 这之后,她将满满都是代沟的段君墨事迹,统统告诉了韩云绮,两个女人一起笑疯了。 韩云绮继续乐,“上次我病了,说想喝冰奶茶,百里就真的给我泡了一杯牛奶茶,顺便还加了几块冰。” 凤灵夜揶揄地看向韩云绮,“云妹妹,抛弃他吧,和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 “别,我怕被段君墨的移动虎头铡砍死。”韩云绮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这几天你卧病在床不知道,我闲得就和清兰四处转了转,发现在客栈不远,有一个天然温泉。” “那太好了,今晚咱们三个就去泡泡?”凤灵夜喜出望外,别的活动她参加不了,这泡温泉还是没问题。 韩云绮告诉她,就是想邀她一起去,“你和你老公说说,准备好了,让侍卫通知我一声。” 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韩云绮打了一个响指,表示接到了信息,然后退出了房门,将时间让给了人家老夫老妻。 段君墨一进来,凤灵夜就拉着他的手,一双湿润的杏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相公,我想去泡温泉。” “和谁?”他问。 ☆、第156章 番外:大团圆(完) 她笑着回道:“和云妹妹一起。” 他想也没想,“不行。” “为什么?”她蹙眉。 他幽幽看了她一眼,“老公吃醋了。” 她:“......” 韩云绮和凤灵夜亲密无间,毫无语言代沟的样子,不止是段君墨吃醋了,就连百里华卿也吃醋了。 这天夜里。 段君墨将凤灵夜包裹得十分严实,外面还披着一件披风,这才满意地任由她出了门。 韩云绮等在客栈门口,见她穿着这样,丝毫没有意外。 “许是寒气入体,泡一泡温泉也许还能好得快一些。”韩云绮说道。 凤灵夜点点头,其实她就是想出门散散心而已,整日关在屋子,没病也会关出病。 凤清兰也已经准备好了,凤灵夜前脚出来,她后脚就出了客房。 三人拿着准备好的衣裙,撑着油纸伞,有说有笑地出了客栈。 客栈后面,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不比一马平川的京都,这里坐落着很多青山,山不高,重峦叠嶂,放眼望去,烟雨蒙蒙,远山如黛。 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三人打算先泡完温泉,再回客栈吃饭。 许是客栈为了方便客人前去,在小路上特地铺了鹅卵石,配着小路旁的小树林,显得清新雅静。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三人很快看见了一座竹屋,竹屋有窗,窗口搭着纱帘,有人的时候就会放下来,此时四面都挽着。 一边泡着温泉,一边欣赏着青山绿水,十分惬意。 跟随的侍卫都自觉地退避到四面,守着竹屋,不让庞杂人靠近。 凤清兰和韩云绮放下纱帘,大家这才迫不及待地脱去外套,穿着准备好的小肚兜和小短裤,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 温泉不大,恰好够四五个人坐在里面。 池水是天然的活温泉,四周被客栈装修过,土泥路铺上了白色大理石,两边也放置了挂衣物的衣架。 第221节 竹屋四角还挂着油灯,就是为了客人晚上准备的。 在入水以前,凤灵夜就点燃了灯火。 温暖的油灯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朦朦胧胧的。 竹屋内,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竹屋外,烟雨蒙蒙,细雨如丝。 凤灵夜靠在池壁上,韩云绮学着她的手法为她按摩,“云妹妹,你这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师傅教得好。”韩云绮勾唇,当看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疤,眼眸微沉,“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吧?” 她却不以为意,“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风里来雨里去,没受点挫折,又怎得这风雨后的彩虹。” “你这歌词背得溜。”韩云绮打趣道。 她翻过身,看了韩云绮一眼,同样是小伤不断,“看来咱们彼此彼此。” 凤清兰看了一眼自己细皮嫩肉毫无伤口的身子,以前还挺羡慕她们都有一个把她们宠上天的夫君,现在她瞬间觉得自己太幸福了,能入钟离阎雪的府邸,是天大的幸运。 老天都是公平了,没有谁能平白无故的收获丰厚。 凤灵夜享受完,又为韩云绮按摩。 两个女人这般亲密,看得凤清兰都觉得暧昧,于是笑道:“你们还是在一起吧。”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她,“这不已经在一起了吗?” “当我没说。”调戏人,反被调戏,她果然不是这两个女人的对手。 韩云绮靠在池壁上,眼眸飘向凤灵夜和凤清兰,唇角微勾,“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去明国和大理转转?” 这几个月来,容国也被三个女人转得差不多了。 现在又将目光放到了大理和明国。 “没问题。”凤灵夜哭笑不得,看来百里家的媳妇,是彻底被她拐走了。 出了温泉,穿好带上的衣服,怕被骂,凤灵夜老老实实地披上了披风,这才跟着她们一起回了客栈。 此时,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三个男人坐在大厅的桌前等着,见她们回来,让随行的侍女将换洗的衣物拿下去,然后一起坐下来吃起了晚饭。 饭桌上,除了钟离阎雪,男人们的话都不多,大多都是女人们在说笑,聊的无非也是首饰和衣服的搭配。 吃过饭以后,各自就回了屋。 凤灵夜见雨已经停了,说想出去转转,段君墨也没有拦着,见她脸色还不错,就给她添了一件带兜帽的斗篷,然后一起出了客栈。 这里并不繁华,加上又下了雨,所以到处都湿漉漉的。 但屋内的烛火透过窗户,投射到水洼中,竟让人觉得很有意境。 在这样的陌生街巷里雨后散步,还是第一次。 “君墨,跟我过这种平淡的日子,你充实吗?”她的嗓音闷闷的,似乎也被这萧瑟的秋季染上了一丝消愁。 他的大手轻轻将她的小手整个握在了里面,“肉体上的充实,并不代表精神上的充实。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却很满足快乐。” 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是她带着他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她唇角一扬,脑袋悄悄靠在他的胳膊上,“谢谢你,陪我度过余生。” “应该是我感谢你,带我走出了泥潭。”他偏过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 她甜甜一笑,走在这微凉的雨夜中,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凤灵夜的风寒好了以后,大家又去了几个著名的景点,这才慢悠悠地回了京都。 抵达京都以后,已经是初冬了。 百里华卿开始忙着处理这几个月落下的奏折,韩云绮又意外怀孕了,由于年纪已不小,这已经是第七胎了,加上接连怀孕,身子需要好好保养,所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远门。 少了韩云绮,凤灵夜也不想再出门,这接下来的一两年,也不怎么出京,跟着段君墨一起打理店铺以外,就专心教书。 凤灵夜不走,钟离阎雪也没有走的打算。 韶儿来了几道圣旨,都把这尊大佛请不回去。 只有凤清兰想念自己儿子了,一年总会抽空几次回大明看看,呆上一阵子。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单调,但就像段君墨说的,朝廷上的忙碌,也只是麻木的忙碌,并不会使人精神感到充足。 日复一日,他们开始慢慢变老,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 九年以后。 在容国京都的第一场雪下来以后,天地间白雪皑皑,整个世界,纯净而洁白。 在一棵压着积雪的松树下,站着两个年轻貌美的人。 少年穿着紫色棉袍,身子颀长,眉宇冷俊,面容轮廓分明,薄唇微抿。 女孩穿着粉色棉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斗篷,长得粉雕玉琢,双眸灵动,脸颊带着一抹淡淡的绯色,不知是害羞,还是被这冰天雪地冻的,小手指在袖中缠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 今年,冰瑶已经十六岁了。 这样的气氛,暧昧而让人紧张,冰瑶等了许久,终于怯怯地抬了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景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瑶儿,你以后不要叫我景哥哥了。”段景颜垂眸看着她。 她心中一咯噔,眼眶眼看就要红了,“为,为什么?” 景哥哥不喜欢她了吗? 段景颜对上她微红的眼,像伸手安抚她,又怕唐突,只好接下去说道:“你以后,叫我景颜如何?” 景颜? 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水做的眸子灵动而潋滟。 这样的眼神,看得段景颜眸底微深,声音略哑,“其实,我就比你大五岁。”不老。 小姑娘似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乖巧地点头,“景......景颜,很年轻。” 段景颜被她这句话逗笑,压下笑意,靠近她一步,然后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随后,俯下身,在她微红的耳畔旁轻语了一句:“长大以后,我就娶你,好吗?” 冰瑶猛地睁大双眼,抬起红红的脸蛋,惊讶地看着他,张了张樱桃红唇,心跳如雷。 段景颜看着她,薄唇微勾,“可以不用立刻回我,我可以等你。” 说完,他揉了揉她的鬓发,错过她,就欲离开。 从容淡然的神情下,其实手心早已紧张得出了一片冷汗。 冰瑶意识到他要离开,心急地转过身,本来想说一句“好”,没想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段景颜步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惊喜地回过头,快步走过去,激动得一把将少女抱入了怀中,“瑶儿。” 雪白的松树下,两个人儿脸色红红,羞涩而甜蜜。 不远处,一座院墙内,韩云绮和凤灵夜蹲着身子,挤在一条缝隙内,仔细而八卦地看着外面的情景。 百里华卿和段君墨就这么默然地站在身后,看着两个女人的姿势,纷纷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住在这家的主人,被侍卫以皇上有要事处理,需要借用院墙一用,给请到了一边。 “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闷得住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果断的。”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接着道:“到底是女孩子,臭丫头在私底下可横了,一到心爱的人面前,就软成了橡皮泥。” “女孩子就要这样才可爱,冰瑶比臭小子好。”凤灵夜夸道。 韩云绮摇头,“我更喜欢景颜的表现,没想到长大了,不但继承了你们的美貌,性格还这么好。” 看了半天,凤灵夜这才好心好意地看向段君墨,“相公,你要过来看一眼吗?” 段君墨蹙眉,“景颜要是知道了,你怎么办?” “所以拉着他爹做共犯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段君墨瞬间无语。 韩云绮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跟着有样学样,拉着百里华卿跟着段君墨一起凑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被迫蹲起了墙角。 雪白色的松树下,两个小儿女表白完心迹,压抑着心底的小雀跃,一起手牵着离开了。 段君墨和百里华卿终于解脱,异口同声道:“看完了。” 韩云绮和凤灵夜一怔,“这么快?”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果然只看到了二人甜蜜蜜的背影,顿时一阵惋惜,“错过了精彩的结尾,也不知道亲了没有。” 二男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异口同声道:“没那么快。” 她们就恨不得人家马上入洞房。 段景颜和百里冰瑶的感情步入正轨,韩云绮和凤灵夜少了不少乐趣,冰瑶还好,偶尔会透露一两句进展,可段景颜嘴巴闭得比谁都紧,硬是半点可靠的信息都打听不到。 这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 没想到容国又来了一位贵客,只是来者很低调,并没有跟百里华卿传达信息,就秘密抵达了容国。 当百里华卿和韩云绮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带着朝臣去迎接,而是私底下邀约了他。 他却委婉拒绝了。 淮南寺。 段懿轩已经当上了寺院的主持,容颜平和淡然,盘坐在蒲团之上,为众位佛家子弟传教佛法。 整个大厅十分安静,在佛祖慈悲的注视下,庄严神圣。 没多久,一个小和尚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生怕打扰到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带着满满的崇敬,“妙净大师,大厅外有一世俗弟子找您。” 段懿轩缓缓睁开双眼,朝着众人微微颔首,然后起身走出了大厅。 只见大门外,那人身姿修长而笔直,负手而立,背对着他,在一棵白雪漫天飞舞的树下,气质出众尊贵,背影从容而淡雅。 第222节 似察觉到什么,他缓缓转过了身,对上一身袈裟的段懿轩,凤目淡淡一笑,竟然美过万千风景。 两父子就这么面对面遥遥地看着彼此,如同历经了千百年,依旧淡不去血浓于水的亲情。 段懿轩心中喟然轻叹,走到他身边,“你......” “我来看你了,父皇。”他眼眸含笑,纯粹而干净,不带一丝怨恨。 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将万人敬仰的坐在云端之上的妙净大师,拉回了人间。 过了一会儿。 二人坐在饱经风霜的竹亭中。 一张小桌,两杯清茶,朴素简单。 “你母后,也来了?”段懿轩问。 知道他问的是贾茹。 段念颔首,“母后去找她了。” 贾茹和凤灵夜在深宫时,素来要好,眼下终于有机会相见,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去找她了。 “你母后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在这儿?”他又问。 段念唇角微勾,“去年。” 得知父皇还在世的消息,他立刻提前处理完朝廷里的政务,以微服出巡的借口就赶了过来。 “老臣们,都怎么样了?”他问。 段念一一回道:“都还健在,只是身体不如以前了,儿臣已经开始培养新人了。” 他微微颔首,似乎没有什么话再问的了。 段念看向他,带着一丝期待,“父皇,就没有要问儿臣的吗?” “你......”他抬眸,犹豫了半响,“怪父皇吗?” 段念闻言,满足地笑了,然后摇了摇头。 原来,父皇还是在乎他的。 与此同时。 贾茹的马车也抵达了凤灵夜的府邸,在马车里等候着下人去通报。 凤灵夜怕冷,眼下还懒在软榻里,听着下人的通传,还有些迷惑,“姓贾的旧友?” 下人点头,“那位夫人是这样说的。” 她又问,“那她还说了什么吗?” 下人回想了一下,“听那口音,好像是从大理来的。” 凤灵夜脑海一亮,起身,“立刻将她请进来。” 最后又觉得不妥,直接下软榻就走了出去。 段君墨一看,连忙取下斗篷追了上去,半路才赶上为她披在了身上。 二人一起出现在大门前,恰好贾茹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同样出现老态的二人,贾茹眼眶一红,扑在凤灵夜怀里,激动地哭泣了起来,“灵儿姐姐。” 凤灵夜同样眼角泛着泪光,开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大门冷,快进屋吧。” “嗯。”贾茹重重点头。 进了屋,贾茹这才尴尬地擦去了眼泪,“见了你开心,你可别笑话我。” “你别笑话我才是。”凤灵夜笑道。 丫鬟将热茶奉上,然后退了下去。 段君墨将空间留给二人,也暂时离开了房间。 “这些年,宫里斗争还激烈吗?”凤灵夜关切地问道。 贾茹笑了,仿佛看淡了一切,“还是老样子,新进宫的秀女,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过我和权依柔都是老辈人,还算计不到我们头上。” “那就好。”她微微颔首。 贾茹羡慕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这脸是怎么保养的,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连一条皱纹都没有。” “细纹还是有的。”凤灵夜笑道,“年轻时闲着无聊,就会经常敷面膜。” 贾茹叹了一口气,“果然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她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叫景颜,他现在在哪儿?” “陪小女朋友去了。”凤灵夜一脸被抛弃的老母亲模样。 贾茹笑了,“容国皇上的宝贝大公主?” “这你都知道了?”凤灵夜惊奇。 贾茹点了点头,“身在皇家,也就打听个消息最方便。” 凤灵夜了然。 二人长聊了一番,最后一起在院子里吃了午饭。 接着,凤灵夜万万没有想到,段念居然也来看她了。 曾经的奶娃娃,已经不仅仅是一位少年了,而是一位正值青春的男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容颜更是美得超过了他爹。 多亏这些年贾茹的保护,段念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健康成长至今,见了自己的父皇段懿轩,也没有任何怨念,就是看到凤灵夜,他也依旧保持着礼貌和从容,没有丝毫间隙。 凤灵夜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幅美丽的话,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段君墨在一旁有了醋意,于是问道:“念儿,有心上人了吗?” 段念闻言,点了点头。 “哦?”凤灵夜讶然,“是你的皇后吗?” 段念摇了摇头,“是在路途中遇见的一位姑娘。” 凤灵夜了然,可见又是一番波折恋爱了,于是转向贾茹,“你可要帮衬帮衬了。” 贾茹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段念长大了,也继承了段氏家族的沉默寡言,聊了没几句,凤灵夜就带他们下去休息了。 夜里,百里华卿和韩云绮出了皇宫,一起在凤灵夜的府邸里,接见了段念,算是礼仪之邦。 这之后,段念也没有急着回京,而是选择暂住在了淮南寺,跟着他的父皇听了几天的经。 一直到大年三十,段懿轩才照着每年的习惯,受凤灵夜邀请,难得出了一次淮南寺,跟着他们一起过年。 朝中耳目众多,百里华卿为了不打扰他们父子相聚,也没有特地隆重邀请他们到皇宫参加年宴。 而是嘱托凤灵夜在自家府邸里举办了一场夜宴,中午参加完宫里的年宴,晚上就到了段府。 今年的段府尤其热闹。 不但有每年的老熟人,钟离一家和百里一家,今年又多了段懿轩一家。 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就是四家人,聚在了一起。 大人小孩,加起来虽然没有宫里的年宴人多,却十分热闹和融洽。 凤灵夜将位置设置得很巧妙,大家围着中央坐了一个圈。 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没人介怀谁高谁低。 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由于人多,所以接连放了七八个锅,都是鸳鸯锅,各种洗干净的菜品就放在盘子里。 外面下着雪,里面却暖融融的。 “过年果然还是吃火锅暖和。”钟离阎雪吸溜了一口粉条,也开始学会了吃辣。 凤清兰无语,急忙给他递了一杯鲜榨的果汁,“你不是要护肤吗,还是少吃点辣吧。” 韩云绮也喜欢吃辣,默默地看了一眼百里华卿,“都说爱屋及乌,你怎么就不吃辣呢?” 话刚说完,百里华卿就默默地夹了一筷子红汤锅里的羊肉,放进了嘴里。 韩云绮心里一甜,又心软了,又给他烫好清汤里的鱼肉,“你还是吃清汤吧。” 百里华卿抿唇一笑。 贾茹看向段念,用公筷给他添了一点他爱吃的菜,眼里满满都是慈母的爱意。 段懿轩看了,也默默地为段念添了一样贾茹添过的。 段念拿着筷子的手一颤,悄悄地垂下了眸,七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 角落里,冷鸢看了一眼在宫姬月对面的红汤锅,“小月月,我要吃鸭血。” 宫姬月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给他烫了几块鸭血。 另一边,段景颜和冰瑶坐在一起。 看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碗,冰瑶看着他,红着脸,弱弱地说了一句,“景颜,我够了。” 段景颜嘴角噙着笑,就像逗着小孩,“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凤灵夜坐在段君墨身边,看着满满一屋子的朋友和小儿女,心坎甜蜜蜜的就像吃了蜂蜜。 “相公。”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他垂眸看向她。 “我好幸福。”她抬眸,对上他的眼。 “我也是,娘子。”他唇角一扬。 须臾。 夜空升起无数烟花,停至半空,突然如昙花般瞬间绽放,璀璨而绚丽。 他们站在院子里,看着美丽的烟火,所有人的脸庞都被照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团圆,才是真的团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